七 卢绾悲哀

汉高祖刘邦  作者:黄中业

在刘邦分封的异姓诸侯王中,都是即皇帝位前已经受封为王的诸侯,共有七人。他们是楚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衡山王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臧荼。而建国后分封的异姓诸侯王,在刘邦手下的功臣中,唯有卢绾一人。卢绾受封为王,主要不在于他有超出其他人的功绩,而是在于同刘邦有着特殊的亲密关系。然而,他也有着自己的悲哀,确实是与众不同。

卢绾也是沛县人,与刘邦是同乡同里。卢绾的父亲与刘邦的父亲是好友,卢绾与刘邦又是同一天出生。当卢、刘两家生下男孩时,邻里乡亲们按习俗抬着羊、酒同时到两家表示祝贺。待到卢绾、刘邦长大,二人又同在一处读书,彼此相互友爱。邻里乡亲们称赞两家父辈相亲爱,又同日生子,儿子长大后又相互友爱,便再次抬着羊、酒同时到两家表示祝贺。在刘邦身为平民百姓的时候,常因吃官司而四处藏身,卢绾经常跟随着护从。待到刘邦起兵于沛县之时,卢绾以宾客的身份随从。刘邦受封为汉王进入汉中郡时,卢绾被任命为将军,经常陪伴在汉王的身边。楚汉战争发生后,卢绾随从汉王东进攻击项羽,经常以太尉的身份辅佐汉王,在汉王的卧室内出出入入,在吃、穿、用方面所得到的赏赐,群臣们没有敢同他攀比的。即或是像萧何、曹参等人,也只是因为有特殊的事时才受到汉王的以礼相见。至于从汉王那里所受到的亲近宠幸,谁也比不上卢绾。在首批受封为列侯的名单上,卢绾受封为长安侯。

汉高帝五年冬,因为项羽已被消灭,高帝使令卢绾另带领一支部队,同高帝的堂兄刘贾一道攻击临江王共尉,击败并俘虏了共尉。同年七月,汉军凯旋,后来燕王臧荼反叛,高帝统领大军亲征,卢绾随从前往。不久,臧荼战败投降。高帝既已平定天下,当时,非刘氏而受封为王的已有七人。高帝想要封卢绾为王,又担心群臣中会有人因此而不满。待到俘虏了臧荼,高帝便向将相列侯们发出诏书,在群臣中选择有功的人立为燕王。群臣都知道皇上是想封卢绾为王,便都顺从皇上的意愿说道:“太尉长安侯卢绾经常跟随皇上平定天下,功劳最多,理应封为燕王。”

诏令批准了这一建议。

汉高帝五年八月,正式立卢绾为燕王。在诸侯王中,就受到皇上的宠幸而言,谁也比不上卢绾。

汉高帝十一年秋,陈豨在代地举兵反叛,高帝亲自率大军到邯郸攻击陈豨的叛军,燕王卢绾也统率燕国的部队进攻陈豨的东北部。当时,陈豨派部将王黄到匈奴请求援兵。燕王卢绾也派部下张胜出使于匈奴,通告匈奴说陈豨的军队已被击败,目的是促使匈奴不发兵援救陈豨。张胜到达匈奴,原燕王臧荼的儿子臧衍已逃亡在匈奴。臧衍见到张胜,对张胜说道:

“您在燕国所以被重用,是因为熟习匈奴事务的缘故。燕国所以能长久存在,是因诸侯多次反叛,连年用兵而不能形成定局的结果。如今您为着燕王想要赶紧地消灭陈豨等人,如果陈豨等人灭亡了,接下来便轮到燕国。到那个时候,您也将要成为汉朝大军的俘虏了。您为什么不使令燕王暂且放过陈豨而与匈奴联合?事情留有余地,可以长期占有燕地;如果遇有汉朝征讨的紧急情况,也能凭借着这种背景来安定国家。”

张胜认为臧衍讲得很对,就擅自促使匈奴出兵帮助陈豨攻打燕国,燕王卢绾怀疑张胜结交匈奴谋反,向朝廷请示将张胜留在燕国的同族人全部诛杀。这时,张胜从匈奴回到燕国,把臧衍对他讲的话向卢绾复述一遍,详细说明自己这种做法的原因。卢绾觉得张胜的一番话很有道理,就假作判处另外的人,对外声称已将张胜处决,实际上却为张胜和他的家属开脱,使他们得以成为匈奴的间谍。与此同时,卢绾又秘密派遣范齐到陈豨的驻地,想要使令他长期流亡、连年游击,不与汉军主力进行决战。卢绾的这些做法,显然是采纳了臧衍的计谋,谋求个人的私利。

汉高帝十二年,高帝统领大军东征黥布,陈豨时常率兵停留在代地。高帝派樊哙攻打并杀死陈豨。陈豨的副将向汉军投降,同时说出燕王卢绾曾派范齐到陈豨的驻地通告计谋。高帝为卢绾与陈豨暗中勾结一事感到震惊,派使者召唤卢绾,想要问个究竟并作出处理。卢绾心里有鬼,便推托有病不应召前往。高帝又派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前往燕国都城迎接燕王来京,并趁此机会找燕王的近臣对证有无与陈豨相勾结的事。谁知这样一来,卢绾更恐慌,竟然关门躲藏起来,对他的心腹说道:

“如今诸侯王中不是刘姓的,只有我和长沙王了。去年春季,淮阴侯被灭族;夏天,又杀了彭越。这都是吕后的计谋。现在皇上病倒了,把大权交给了吕后。吕后是个妇人,专门干诛杀异姓诸侯王和有功大臣的勾当。”

于是,卢绾声称有病而不肯应召,他左右的近臣也都逃亡匿身。卢绾对心腹所说的那番话有所泄漏,辟阳侯审食其闻知后,一一向汉高帝汇报,高帝愈发愤怒。这时,汉军得到从匈奴那边投降过来的人,降者说卢绾的部下张胜并没有被处死,现逃亡在匈奴,为燕王充当派往匈奴的使者。直到这时,汉高帝才下定结论:“卢绾果真反叛了!”

高帝派樊哙统率大军进攻燕国,燕王卢绾率领全部宫人、家属及数千名骑兵逃亡,居于长城脚下,等待观望,希望在高帝病体痊愈后,进京亲自向皇上请罪。四月间,卢绾闻知高帝去世的消息,便打消了进京请罪的念头,带领部下逃入匈奴。匈奴封卢绾为东胡卢王。卢绾在匈奴的处境很不好,经常遭到匈奴人的侵夺,因而时常思念回归汉朝。一年过后,卢绾死于匈奴。

吕太后执政期间,卢绾的妻子逃亡后向汉朝投降,正赶上太后已患病在身,不能亲自接见她,便把她安排在燕王卢绾当年在京城中的馆舍中,等待康复后再设酒宴来接待她。然而,吕太后竟然因病而死,彼此不得见面。不久,卢绾的妻子也病死了。

卢绾是刘邦部下最得宠幸的大臣,享有受封为王的特殊待遇。当汉高帝得知卢绾有反叛行为时,虽然由震惊转而愤怒,但一直本着首先查清事实的态度,谨慎处理,直到从匈奴投降过来的人再度证实后,才做出发兵征讨的决定。而卢绾深受皇恩,却为个人谋划私利。为保全自己,他听从臧荼流亡在匈奴的儿子臧衍的计谋,同时也因吕后接连诛杀韩信、彭越等异姓诸侯王而寒心,竟然与叛将陈豨和敌国匈奴相勾结,虽然未正式举兵反叛汉朝,但已构成反叛朝廷的通敌、资敌的罪行。后来他叛逃亡入匈奴,虽受封为东胡卢王,但也屡受蛮夷侵夺,有说不出的悲哀,不久便死于匈奴。卢绾的悲哀,实属咎由自取。司马迁在《卢绾列传》中评论说:“内见疑强大,外依蛮貂以为援,是以日疏自危,事穷智困,卒赴匈奴,岂不哀哉!”实为公正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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