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言

管子  作者:管仲

枢言即非常关键的言论。此篇记录了关于治国、修身、为君、为臣的一些基本原则,如人主三慎(慎贵、慎民、慎富),国有三制(制人、为人所制、不能制人亦不为人所制),先王所贵(贵当、贵周、贵诚信、重荣辱等),重法度,重“无”,五化以治天下,体、礼以取天下,等等。这些原则没有什么逻辑联系,但基本上是管子治国思想的体现。本书选取的是前面四段。


管子曰:道之在天者,日也 (1) ;其在人者,心也 (2) 。故曰:有气则生,无气则死,生者以其气;有名则治 (3) ,无名则乱,治者以其名。枢言曰:爱之,利之,益之,安之,四者道之出,帝王者用之,而天下治矣。帝王者,审所先所后:先民与地则得矣,先贵与骄则失矣。是故先王慎所先所后。人主不可以不慎贵,不可以不慎民,不可以不慎富。慎贵在举贤,慎民在置官,慎富在务地。故人主之卑尊轻重在此三者,不可不慎。国有宝、有器、有用:城郭、险阻、蓄藏,宝也;圣智,器也 (4) ;珠玉,末用也 (5) 。先王重其宝器而轻其末用,故能为天下。

【注释】

(1) 道之在天者,日也:唐人尹知章注“日者万物由之以煦,万象由之以显,功莫大焉,故谓之道”。此句意思是太阳显示了上天之道。

(2) 心:心之为道,尹注“心者万物由之以虑,万理由之以断,云为莫大焉,故谓之道”。

(3) 名:指事物的名称和概念,与“实”相对。

(4) 圣智,器也:尹注:“圣无不通,智无遗策,二者可操以成事,故曰器。”

(5) 末:次等的,较轻的。

【译文】

管子说:道在天就是太阳,在人就是人心。所以说有气就生,无气则死,生命依靠气存在;有名分则治,无名分则乱,安定依靠名分实现。枢言认为:爱民、利民、益民、安民,这四方面都是由道决定的,帝王采用它们,天下便得安定了。帝王应当分清什么事在先、什么事在后:以百姓和地利为先就得当,以富贵和骄奢为先就失当了。所以,先代圣王总是慎重地处理何者为先、何者为后的问题。人君不可不慎重地对待何者为“贵”的问题,不可不慎重地对待“民众”,不可不慎重地对待“富”的问题。慎重对待何者为“贵”,就要举用贤人;慎重对待民众,就要谨慎设置官吏;慎重对待“富”,就要注意开发地利。所以君主的尊卑轻重就取决于这三个方面,所以不可不慎。国要有宝、有器、有用:内城外郭、山川险地、财货贮备,这些是“宝”;圣明、智谋,是所谓的“器”;珍珠玉器,居末位,是所谓的“用”。先代圣王看重宝与器而看轻财用,所以能治理天下。

生而不死者二 (1) ,立而不亡者四——喜也者、怒也者、恶也者、欲也者,天下之败也,而贤者宝之。为善者 (2) ,非善也,故善无以为也,故先王贵善。王主积于民,霸主积于将战士 (3) ,衰主积于贵人,亡主积于妇女珠玉。故先王慎其所积。疾之,疾之,万物之师也 (4) 。为之,为之,万物之时也。强之,强之,万物之脂也 (5) 。

【注释】

(1) 生而不死者二:指上文提到的气与名。一说是宝与器。

(2) 为:通“伪”,伪装。

(3) 将战士:“战”字疑衍。

(4) 师:众多。

(5) 脂:同“旨”,意旨,涵义。

【译文】

长存不灭的东西只有两样——气与名,消失以后就不再存在的东西有四样——喜、怒、厌恶与嗜好,这是天下败亡的原因,然而贤者很看重这些。伪善不是真的善,所以善是无法伪装的,因而先代圣王看重“善”。成就王业的国君积聚民众,成就霸业的国君聚集武将和战士,衰亡的国君聚集官僚贵族,亡国之君则聚敛珠玉与妇女。所以,先代圣王总是慎重地处理积聚什么的问题。赶紧进行探索,赶紧进行探索,万物是如此众多。努力从事,努力从事,万物随时流逝。加强学习,加强学习,万物的意旨是如此深奥。

凡国有三制:有制人者 (1) ,有为人之所制者,有不能制人、人亦不能制者。何以知其然?德盛义尊,而不好加名于人;人众兵强,而不以其国造难生患;天下有大事,而好以其国后:如此者,制人者也。德不盛,义不尊,而好加名于人;人不众,兵不强,而好以其国造难生患;恃与国,幸名利 (2) :如此者,人之所制也。人进亦进,人退亦退,人劳亦劳,人佚亦佚,进退劳佚,与人相胥:如此者,不能制人,人亦不能制也。

【注释】

(1) 制:宰制,领导。

(2) 幸:侥幸,非分地贪图。

【译文】

大凡一国有三种控制关系:控制别人,被别人控制,不能控制别人、也不为别人所控制。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有的国家德义尊盛,但并不喜欢把自己的名位强加于他人;其人多兵强,却不喜好用国力制造危难和祸患;一旦天下有大的事变,也不愿意出头:这样的国家,一定是控制别人的。德不盛,义不高,却喜好强加名位于他人;其人不多,兵不强,却好用国力制造危难和祸患;并依仗同盟,偷取名利:这样的国家,一定是被人控制的。别人前进也跟着前进,别人后退也跟着后退,别人劳顿自己也劳顿,别人豫逸自己也豫逸,进退劳逸,总是与人相对而行:这样的国家,不能控制他人,也不为别人所控制。

爱人甚,而不能利也 (1) ;憎人甚,而不能害也。故先王贵当,贵周 (2) 。周者,不出于口,不见于色;一龙一蛇,一日五化之谓周 (3) 。故先王不以一过二。先王不独举,不擅功。

【注释】

(1) 不能:指不能随意。

(2) 贵周:尹注“深密不测则周也”。

(3) 一龙一蛇,一日五化之谓周:以龙蛇作为比喻,言其一日变化五次而不露形迹。一日五化,一日变化五次。

【译文】

即使非常喜欢一个人,也不能随便给予利益;非常憎恨一个人,也不能加害于他。所以,先王注重分寸适当,注重周密。所谓周密,就是不说出口,不表现于神色;就像龙、蛇一天五变而无人察觉一样,才是所谓的周密。所以,先王不会说一大于二,也不会独自包办,或独擅功绩。

先王不约束,不结纽 (1) 。约束则解,结纽则绝。故亲不在约束、结纽。先王不货交 (2) ,不列地 (3) ,以为天下。天下不可改也,而可以鞭箠使也 (4) 。时也,利也 (5) ,出为之也。余目不明,余耳不聪 (6) ,是以能继天子之容 (7) 。官职亦然。时者得天,义者得人。既时且义,故能得天与人。先王不以勇猛为边竟,则边竟安 (8) ;边竟安,则邻国亲;邻国亲,则举当矣。

【注释】

(1) “先王”二句:约束,结成束。结纽,打扣子。这都是比喻成心做某些事。

(2) 货交:即用财物外交。

(3) 列地:即割让土地。列,同“裂”。

(4) 鞭箠(chuí):鞭子和棍杖,引申为武力。

(5) 利也:据下文“利”当为“义”。

(6) 余目不明,余耳不聪:古人认为做君主的不能什么都看得清楚、听得明白,要会装糊涂,这样才能不受蒙蔽,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大家翁”。余,多余的。一说“余”,我也。

(7) 容:形容,指天子的圣德。

(8) 竟:通“境”。

【译文】

先王既不会拉帮,也不会结派。约结成邦终究会解散,结成派别终将会破裂。所以,建立亲善的关系不在于“约束”和“结纽”的拉帮结派。先王也不用财货建交,不会割地交好,以此治理天下。尽管天下格局不可轻易改变,却可以用鞭子和棍棒(即武力)来驾驭。把握天时,符合正义,就可以去做。虽有多余的眼力却不看,多余的耳力却不听,这样才能够维继天子的圣明。官吏的职责也同样如此。把握天时就能得到自然优势,符合正义就会得到民众的拥护。既占天时,又合正义,这就能把自然与人力的力量一并掌握起来了。先王不以武力解决边境问题,边境就会安宁;边境安宁,则邻国亲善;邻国亲善,举措就得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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