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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怪谈研究室 作者:三津田信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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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遇害的儿童和缩小的房子都不是一个地方的呀。认为这三个故事之间有某种联系,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瞳星爱自以为抛出了最重磅的疑问,天弓马人却满不在乎地说道: “老师把这三个故事一并寄了回来。由此可见,它们很有可能是老师在邻近的地区接连搜集到的。” “话是这么说……”小爱险些被他说服,随即反驳道,“可也不能无凭无据就……” “儿童离奇死亡事件发生在一个叫‘芽刺’的地方。缩小的房子则是在一个叫‘留目’的地方被人目击到的。于是我便想,说不定芽刺的‘芽’字原本是‘目’字——”[日语中,“芽”与“目”都可读作“me”。——编者注] 说完,他还得意扬扬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珠。 “呃,就算是牵强附会也太过了吧……”小爱回了一个看骗子的眼神,“退一万步讲,就算原来真是‘目’字,就凭这一点认定两个地方离得很近也太武断了。” “你不是文学院日本文学专业的吗?” “是啊,没错……”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把小爱问蒙了。更令她惊讶的是,天弓竟然知道她的专业。不知为何,这让她生出了莫名的喜悦。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小爱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心乱如麻,愈发不知所措。 “那又怎么样——” 天弓却全然没有理会小爱的反应。 “听到芽刺地区的‘秋波山’和留目地区的‘媚眼岳’,你就没联想到什么吗?” “啊?” 见小爱迟迟不接话,他又问: “把秋波山和媚眼岳对调一下呢?” “媚眼岳和秋波山……啊,你是说‘媚眼秋波’?”[日语中,这是一个四字熟语。——编者注] “你总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吧?” “美女清澈明亮的目光——咦,这词也跟眼睛有关……” “也就是说,秋波山和媚眼岳搞不好是紧挨着的。当然,这纯属我个人的想象。也许从这两个地方仰望山岳时,能看到形似眼睛的雪形。所谓‘雪形’,就是山坡和岩石上的残雪在远眺者的眼里呈现出某种形状的现象。” “好比白马岳的马[白马岳山坡上的残雪形似马匹,“白马”二字便是由此而来。]……” “对对对。山名和地名也许就是这么来的。芽刺和留目好像都是旧时的地名,但要查也不难——” 小爱急忙摇头。 “刀城老师肯定是单凭搜集到的故事解开了那些谜团。” “所以我也不能查阅别的资料?”不等小爱回答,天弓便挂上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我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你要是还不服气的话——” “没有没有,你接着说吧。” 小爱不假思索道。可她不由得担心起来——天弓马人真有本事做出刀城言耶那样的推理吗? 他确实完美破解了瞳星爱和杏莉和平的离奇经历。但与那两起事件相比,这次的故事着实荒诞无稽到了极点,真有可能给出合乎逻辑的解释吗? 就在小爱陷入极度焦虑时—— “刀城老师解决过许多‘房子就是异象本身’的事件。好比一会儿变成平房,一会儿变成双层小楼的‘兽家’,又好比在同一地点时隐时现的‘迷家’。” 天弓仿佛是看透了她的忧虑,举了几个具体的事例。 嗯,可那都是刀城言耶老师破解的啊。 这便是小爱的第一反应。关键的问题在于:天弓马人经得起这种考验吗? “那就从是能三都治的案子说起吧——” 天弓全然不顾小爱的担忧,直接切入解谜环节。 “凶手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可以出入堪比密室的铁笼’。从这一点出发,嫌疑最大的莫过于死者的妹妹。她好像很害怕被死者报复,并且她的身材肯定也比哥哥矮小。” “啊?这也太离谱了……” 小爱瞠目结舌。 “嗯,如果妹妹是凶手,后面几起案子就解释不通了。而且我也不觉得她有必要剖开哥哥的肚子。” 天弓轻易收回推理的态度惹恼了小爱。 “那就请别瞎说。” “我是在模仿刀城老师——想到了一种解释,就毫不犹豫地提出来,”天弓却满不在乎,“关键在于凶手必须符合的身体特征。” “你不会是想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在马戏团表演的那种身材矮小的成年人吧?” “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妄想——也许儿童离奇死亡事件的凶手,就住在那栋会缩小的房子里。” “啊?” 小爱纳闷地反问,天弓却用天经地义的口吻说道: “能住在小房子里的肯定是小个子啊。” “话……话是这么说……” “人们为什么将那栋深山老林里的房子称作‘蟆家’?” “为什么?” “这个字也能读作‘hiki’[日语原文的汉字为“蟇”。下文中“癞蛤蟆”原文为“蟇蛙”,读作“hikigaeru”;“蟆人”原文为“蟇人”,读作“hikito”,与“低人”读音相同。——编者注],这你总是知道的吧?” “嗯,就是癞蛤蟆里的那个字。” “个子特别矮的人在古时被称作‘侏儒’,也叫‘矬子’或‘低人’。” 他一边解释,一边在桌面的便签纸上写字。 “‘低人’一词只有‘hikito’这个读音流传了下来。久而久之,这个词讹化成了‘蟆人’。‘蟆’字就这么固定了下来,形成了‘蟆人’这个说法。于是人们便将那栋房子称为‘蟆家’,意为‘蟆人的居所’。” “‘人们’是指?” “是能家所在的村子的部分村民。不过他们对这栋房子的了解也仅限于传说……因为房子并不在秋波山上,而是建在了芽刺另一头的媚眼岳。” “等等……房子到底是谁建的啊?不对,应该先问住在蟆家里头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小爱已是晕头转向。天弓又来了一段名词解释。 “秋波山上住着狐鬼——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流言在村中不胫而走。但我和当年那位警官一样,从没听说过什么叫‘狐鬼’的妖怪。这就意味着‘狐’字也许并不是狐狸的意思,而是由别的字演化而来的。老师寄来的信里不就有和‘狐’字相似的汉字吗?” 见小爱急忙翻看来信,却还是毫无头绪,天弓如此说道: “就是在是能家发达之前,村里最有权势的瓜子家啊。” “啊……‘瓜’跟‘子’合在一起,就成了孤独的‘孤’字。” “‘孤’字演变成了反犬旁的‘狐’字。也可能是一开始就故意用了‘狐’字,因为人们觉得这个字更贴切。” “因为偏见……” “而且那时瓜子家还有一定的财力,于是就在远离村子的媚眼岳为那个人专门建了一栋房子,让他隐居在深山老林里,避开村民好奇的目光。” “可讲述者在那栋房子过夜的时候里里外外查了个遍,连储物间都找过了,却没见着一个人,那又是怎么……” “他看似打开了每一扇门,查看了每一个房间,但还是漏了一扇门。” “在哪儿?” “中庭堆放木柴的地方。因为木柴堆得很高,下半部分又被一扇左右对开的门挡着,他便认定门后肯定也都是木柴。据我猜测,那里也许有个能藏人的地方,类似于紧急避难所。往里一躲,就不会被外人看到了。” “那讲述者半夜里在起居室看到的那个高高的、形似柱子的东西是……” “蟆家的居民——暂且称其为‘蟆仙人’吧。性别也不得而知,就先用单人旁的‘他’好了[这句话出现在本章节比较靠后的部分,为叙述通顺调整到此处。]。他长年为个子矮而自卑,所以才会以那样的打扮现身。他应该是戴了某种帽子,具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就不清楚了。这个帽子平时应该也是放在避难所里的,专门用来吓跑入侵者。” 沉默片刻后,小爱说道: “就算你推理的都是对的,房子也不会缩小啊?” “当然不会。” “那……” “大概是每隔几年就拆了重新建吧。” “啊?” “房子是西式的,但看着像山中驿站。也就是说,它采用了拆解和组装都很容易的结构。” “不不不,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是想问重建的理由?” 她一点头,天弓便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机。 “为了让蟆仙人切身体会到‘自己在长大’。” “……” “所以要定期把房子拆了重建,建得更小一点。” “……” “天知道蟆仙人有没有被完全蒙骗,但只要他还住在不断缩小的房子里,也许就能一直沉浸在那种幻想中了。” “一次次重建房子的是蟆仙人的父母吗?” “我们手头没有任何关于瓜子家的资料。不过把这种行为视作父母对子女的爱应该是没问题的——虽然这种爱本身相当扭曲。” 小爱迅速扫视刀城言耶的来信。 “缩小到普通民宅一半大的房子几乎成了废墟,这是不是跟瓜子家的没落有关啊……” “当然,肯定是连食物的供应都出了问题。于是蟆仙人便去了他家所在的村子。他在半路上发现了铁笼子,看到笼子里关着个孩子。于是他也钻进笼子,用生锈的手术刀剖开了孩子的肚子。瓜子家是行医世家,家里有手术刀也不稀奇。” “慢着慢着!”小爱连忙插嘴,“你的推理也太跳跃了。” “是吗?” “蟆仙人为什么要突然剖开孩子的肚子啊?” “缩小的房子里不是有个非常诡异的房间吗?” “墙上有奇奇怪怪的楼梯的那个?” “知道那房间是干什么的吗?” 小爱摇了摇头。天弓如此回答: “是阶梯教室。” “大学上课用的那种……?” “那栋房子的阶梯教室可能是模仿解剖学教室设计的。” “哦,我在外国电影里见过。” “阶梯教室当然只是用来玩的,但讲述者闻到了不寻常的气味,可见蟆仙人很可能在那里解剖过小动物。墙上一扇窗都没有,是为了防止偷窥。因为这些原因,蟆仙人在剖开孩子肚子的时候,才没有丝毫犹豫。” “可……可他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困在笼子里的孩子做出那种事啊……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天弓用双手分别拿起桌上的《佩罗童话》和《格林童话》。 “这两本书有重合的篇目。” 话题切换得着实突兀,搞得小爱一头雾水,但天弓提起这个必然有其用意,于是她便回答道: “我记得是《灰姑娘》吧……” “嗯,还有《小红帽》。” “关键在于这两本书的差异?” 不料小爱的预判大错特错。 “不,是共同点。” “难道是……剖开大灰狼肚子的那一幕?” “哟,脑子转得挺快嘛。” 天弓倒像是诚心赞叹,可鉴于他们刚刚还在谈论儿童离奇死亡的事件,小爱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得意。 “你的意思是,蟆仙人爱看这两本童话,平时又经常解剖小动物,所以才会剖开孩子的肚子?” 然而此话一出,天弓对她的评价便是一落千丈。 “你行不行啊,都分析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没反应过来吗?” “我哪想得明白啊。” 见小爱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天弓叹了口气,再次抛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动机。 “当然是为了吃孩子腹中残留的食物啊。” “……” “蟆仙人是为了找吃的才出了门。在他看来,困在铁笼子里的孩子无异于猎物。他有解剖小动物的经验,知道孩子的胃里可能留有尚未消化的食物。说来也巧,第一名被害者是能三都治刚吃过午饭。于是他就‘尝’到了甜头,袭击了第二个孩子,把人弄进了笼子里。而且这一回他特意找了个刚吃过早饭的孩子。但第三次动手的时候,他选错了人。前两个孩子都是富家少爷,第三个却不是,所以胃中食物的分量和质量都远不及前两个。第四个孩子之所以平安无事,也是因为蟆仙人袭击他以后才反应过来‘这也是个穷孩子’。” “……” “也许蟆仙人根本就没有‘杀人’这个概念。剖开孩子们的肚子,也只是在模仿童话而已。我怀疑他都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从这个角度看,他或许也是被害者之一。” 天弓马人的推理太过离奇,惊得小爱一时语塞。 “嗯?那么这回……”做出推理的人却毫不关心她的反应,埋头沉思许久后说道,“瘆人的谜团好像都解决干净了?” 虽然语气半信半疑,但他说完以后,还是看向了小爱的脸庞。 “前提是——你的推理没错。” “没关系,正确与否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能否给出合理的解释。” “按这个标准的话……尽管故事本身非常离奇,但你好歹对所有的现象做出了解释——这么说应该是没问题的。” “嗯嗯,确实是都解释清楚了嘛。” 小爱注视着满面春风的天弓马人,心里莫名地欣喜。但与此同时…… 怎么越看越来气了…… 这个念头逐渐萌芽。于是她冷不丁讲起了另一个怪谈。 “话说我朋友的妈妈小时候听过这么一个故事——” “什……什么故事啊?” 天弓当然是千推万阻,小爱却不依不饶地讲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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