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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自然死亡  作者:理查德·谢泼德

我置身于布鲁姆斯伯里区某处地下建筑,这是一座宽敞的临床实验室,四周镶满了白色瓷砖。头顶,灯光明亮。身前,裹尸布下面的物体形状怪异,但清晰可见,那里躺着我这辈子即将见到的第一具尸体。

伦敦大学学院的所有医科生都必须上解剖课。大约70名新生都清楚解剖意味着什么。切开,肢解。此前我曾经在学校参与解剖过一条角鲨,以及一只老鼠。现在,我们即将解剖一具人类遗体。

顺着楼梯走下来的时候,福尔马林的刺鼻味道让我立刻联想起高中的生物实验室。我们这些人鱼贯而入,穿过大约40张瓷制解剖台,高年级的学长们正在上面进行解剖。大家都小心翼翼,知道这些大包布里面躺着的都是尸体。我的身体轻轻擦过一具遗体,刮开了裹尸布的一角,露出的却是一只毛茸茸的大猩猩的脚。哈哈,原来学长们上的是比较解剖学的课程。我发出了干干的笑声。大家都颇为紧张地笑了起来。每个人都很紧张。

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说,即将要做的事情或者让人恐惧,或者令人作呕。我内心的担忧稍有不同。我依然决意成为像基思·辛普森教授那样的病理学家,但迄今为止我只在照片里见过死者。面对这辈子的第一具死尸,我该如何反应?我知道,如果我呕吐、头晕、脸色苍白甚至踉跄畏缩(屋子里的一些同学现在就处于崩溃的边缘),那么我念兹在兹的职业生涯还没开始,便已终结。

我们4人一张解剖台,身着崭新挺括的白大褂,我们围在尸体旁边。在未来的18个月,这些尸体将始终在解剖课里与我们相伴。最终,我们对这些尸体生理状况的了解,将远超死者生前对自己的了解,但我们对于这些人的了解,可能还不如曾和他们一起乘过公共汽车,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在等候指导教师到场的间隙,所有人都在试图通过自己的方式,让情绪稳定下来。但毫无生息躺在裹尸布中的,是确凿无疑的人体轮廓,这改变了我们这个小组的气氛。大家开始纷纷虚张声势,为自己打气。有人开始讲笑话,其他人则觉得自己必须发出由衷的笑声。目光交汇时,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凝视。有人甚至突然发出约会邀请。在这种全新的异样压力下,房间里跳动着愈发密切的人际关系。

指导教师开始施训,每个人的身体都保持立正姿势。他所讲的每字每句,在鸦雀无声间,传得越来越远。强烈的灯光照射在周围的瓷砖,我们的白大褂,闪着寒光的手术刀,以及我们紧绷着的精疲力竭的面庞之上,又反射开来。

裹尸布被揭开,他们就躺在那里。死者。尸体呈现灰白色,体态僵硬,闭嘴合眼。有些同学不敢直视,一个劲儿地盯着指导教师。其他人则盯着眼前这具赤裸的遗体或者其毫无表情的面庞。

我们面前的解剖台上躺着一位年迈的长者,口眼紧闭,面颊消瘦,下颌坚挺,双手侧握,腹部隆起,膝盖畸形,双脚朝外。他给人感觉既脆弱无比,又坚不可摧;感觉像人,又不是人。

我们被告知死者的死亡时间。我们组的这位是在一年多前辞世的。这位先生非常高尚地将自己的遗体捐献出来用于医学研究,很显然,我们这群毫无经验的黄毛小儿也被列入医学科研人员的行列。死后不久,人们就给这具遗体做了防腐措施,在被送上解剖台前,遗体一直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稍后我才知悉,尸体表面呈现出来的独特灰色,并非死尸固有,实乃被注射福尔马林后出现的特殊体征。

但我们没有被告知遗体的姓名,以及任何有关的个人信息,或许是希望借此对其做非人化处理吧。几乎已将《辛普森法医病理学》默记于心的我,暗自希望能够在尸体上发现某处枪伤,但指导讲师告诉我们,死者均系自然死亡,解剖的目的也不是让我们去辨别死因,当然,可能会偶然有所发现。这门课的目的只是对人体构造及其工作机理进行基本介绍。我们将目睹骨肉的连接状态,寻找神经纤维,检查肾脏周围的“管道”与心脏附近的血管。

我们翻开艾特肯、考西、约瑟夫和杨所撰写的《人体解剖学手册》第一卷,翻到“第一章:胸与上肢”。指导教师解释道,我们需要在胸部中央下刀,然后开始解剖。当他逐一询问,每组由谁执刀开胸时,一时无人应答。会有人准备好在人的肌肉上划下这第一刀吗?

我,就是这个人。于己而言,这算是一次大考。我必须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勇气。

我盯着死者的脸,脸上毫无表情,佐证了这个身体的主人很久之前就已去世的事实。他曾经看到过什么?了解过什么?这个曾几何时与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在一年前死去,世界依旧在变,不停向前发展,他却驻足不前。我注视着死者的胸膛。他的皮肤和我的皮肤完全不同,质地紧实,却有如橡胶。

我拿起手术刀。在读书的时候我曾经接触过手术刀,但现在的这把似乎更加沉重。该使用多大的力度才能够用它切开人体?所有组员的眼睛都停留在我的身上。没有一个人吭声。

一只手将手术刀放在了死者的胸膛。我看着这只手,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所有人都凑了过来。我将刀按了下去。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使了使劲儿,才感觉到了皮肤的应力。我切开了人体,缓慢但坚决地继续向下用刀。刀锋所指,皮肉分离,我尽可能划出一条直线,从颈静脉切迹到剑突。我们即将像翻书一样,将人体切开两半,然后探查里面的奥秘!我现在希望能够切得更深,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因为太过投入,我几乎忘记了指导教师、其他同学,甚至福尔马林味道的存在。直至听到老师说话,我才抬起头来,不由得吓了一跳。我们周围有些动静。另一张解剖台旁,一个女孩昏了过去,好几个人担心地围在她旁边。偌大的教室尽头,门被猛地推开,有人跑了出去。还有几个人正在向门口走去。其中我的一个朋友再也没有回到解剖室,甚至再也没有出现在医学院。但我们几个留下来的人之间,一种亲近感油然而生。通过解剖遗体,我们共同成长为专业人士,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小团体、小圈子、小部族。我们入门了。于我而言,首次执刀的初体验使我更加坚定:我属于这里。

除了解剖课之外,我还高兴地发现,对在伦敦大学学院附属医院去世的患者进行的例行验尸,通常会在每天午饭时进行,而医科生可以到场观摩。当医师联合会的啤酒和馅饼不足以吸引我的时候,一般我都会前去见习。与我们一层层组织、一块块肌肉、一条条神经的细致解剖相比,这种教学验尸截然不同。在这里,我能亲眼见证专家的工作状态。他们也和我在解剖课时一样,但更为自如地沿中线切开尸体。然后,他们会当着我的面,运用高超的技巧,逐层揭露,探查器官,查找死因。无论是巨大的肿瘤、患病的胰腺、充血的大脑,还是栓塞的动脉,我都希望亲眼见证。

大学到处暗藏着机遇:做有趣的事情,结识各种朋友,用功读书,抑或纯粹玩乐。可以想见,离开家,踏入这个世界,是多么令人放松。因为此时,我的家出现了变化。气氛变得紧张,有时会让人感觉不太自在。

母亲去世后,父亲虽然很爱我们,尽力照顾孩子,但性情也开始变得暴躁,非常暴躁。我很清楚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他珍爱的伴侣去世了,之前可以分担的压力现在完全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现在,家里有一个幼子需要照顾,而另外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因为切身感受到了丧母之痛,变得异常叛逆。更为重要的是,我的父亲还渴望寻找一位异性伴侣。

尽管异常悲痛,但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就开始与其他女人约会。罗伯特和我对此没有异议:父亲不开心,而他早期的女友之一、此时也已成为寡妇的莉莲,有办法让他或者说让我们所有人,都感觉更好。她十分和善,充满母爱。关键是,她经常笑容满面。我们家非常安静,是一个充满阴影、回忆甚至有些空旷的所在,但莉莲总是带来欢声笑语,让桌子上摆满美食,周围坐满友善的宾客。她会主办各种聚会。我说的是聚会!在我们共度的那个圣诞节,大家傻笑疯闹,排成一行,用下颌接力传递一个橘子。

不幸的是,莉莲很快成为历史。有人——主要的嫌疑人便是莉莲本人——开始宣布小道消息,说她和我父亲即将结婚。后者一听,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那个时候他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将我的母亲神化成圣人,这样一来,如此迅速地另娶新欢,远远不符合天主教宣福礼的规格。

一年夏天,全家出动,到德文郡徒步度假。但我们的父亲突然玩失踪,声称自己要去见一位老朋友。我们发现,为了见这位老朋友,父亲特地打扮得十分时髦。

第二天,他将这位朋友带来与我们见面。她的名字叫乔伊丝,曾经和父亲在同一间办公室共事,但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伦敦,返回位于英格兰西南部的老家。

乔伊丝努力表现出和善。她人近中年,样子有些难以形容,对我们的态度过于讨好,让我感觉非常尴尬。但我还是选择原谅她,因为觉得她有些可怜。乔伊丝的身上曾经发生过某些令人害怕的往事。事实上,此前她一直和病重的父亲以及盛气凌人、傲慢专横的母亲共同生活。附近还生活着一位看似和善的已婚侄女。除了这位侄女、无足轻重的父亲和令人生畏的母亲之外,乔伊丝在这个世界上孑然一身。

事实证明,她和我父亲的关系绝非假日重逢那么短暂。后来,她开始在周末来我家里。虽然乔伊丝很想扮演母亲的角色,但显然不清楚如何照顾十几岁的男孩子。另一方面,她会做饭,和我父亲的风格大相径庭。她甚至会尝试烹制西班牙海鲜饭,这在20世纪60年代可谓大胆创新。乔伊丝还试图让房间变得更加整洁,让这个全然男性化的家变得稍微带点女人味。

“我们不需要女人插手。”罗伯特说。他不喜欢乔伊丝的奉承,也不喜欢她试图填补这个家庭的空缺。母亲走后出现的空缺,本来应该满是欢声笑语,但现在,言语之间,鸿沟立现。

我并未对她表现出类似的排斥,但只要乔伊丝来,我就尽可能躲到朋友家。实事求是地说,她的确可以让我父亲变得——即便不是真正开心,也至少不那么一点就着。这位和蔼可亲的父亲,身体内隐藏着一座火山,随时随地可能剧烈喷发。就在突然间,完全没办法预料。

一旦发脾气,他会大喊大叫,乱扔东西,把人吓死。这种情况虽然不会经常出现,但我知道火山就在那里,伴随他气红了脸的暴怒一下喷发,有一次,我甚至被他吓得尿裤子。

我们有时会去曼彻斯特附近朴实但异常整洁的外祖母家住上一阵。当时我大概13岁,一天早上,像往常一样,我钻进父亲的被窝,聊聊天,喝杯茶。我喜欢靠着他的枕头,盖着浆洗干净的亚麻被子,手里握着温暖的马克杯,当时他突然说:“我正在考虑与乔伊丝结婚。”

我当时想要对他大喊:“不!”

但我实际说的是“好的”。

娶了乔伊丝,他可能会更幸福。我真心希望如此。或许这样他就不会如此易怒。我也真心希望这样。

我们几个子女并没有被邀请参加婚礼。父亲只是某天开车去了德文郡,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结了婚。对乔伊丝而言,她终于得偿所愿,摆脱了自己刻薄的母亲。但或许步入了另外一座监狱,毕竟现在操持家务的全部重任都落在了她的肩上。事实上,父亲像当年迅速变成奶爸那样,又一下子变成甩手掌柜。似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工作面试。而这份工作,就是管家。

我相信,乔伊丝试图充当一位贤妻。家里变得一尘不染。但现在我已经无处可逃,她一直在家。因为乔伊丝不知道如何接待客人,我甚至没有办法邀请朋友来家做客。但她人其实很好,感谢上帝,她很快便不再试图成为我的母亲,或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去看待她。

父亲、乔伊丝、罗伯特和我,只是恰好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即便是我父亲,也和乔伊丝保持距离。我没法说这段婚姻有多幸福。偶有口角,甚至冷战。一次,父亲甚至把她送回了德文郡的娘家,这多少让罗伯特和我心中窃喜。但乔伊丝后来还是回来了。之后,回头来看,白天两人口角不断,晚上似乎又和好如初。当然,第二天早上如胶似漆的爱意残留并不会持续很久。坦白讲,这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罗伯特进入大学攻读法律,父亲对此专业大为赞许。我虽然想念哥哥,但他的离开,至少可以让家里的争吵和父亲的愤怒变得相对更少。

一年后,罗伯特回来了,他没有通过考试。哥哥表示,自己决计不会再学习法律,他准备转而选修心理学及社会学。

结果便是,父亲暴跳如雷。

“社会学?”他口沫四溅,“这算是什么专业?”

但罗伯特最终还是想办法研修了社会学,毕业后在法国的几所大学教授社会学,职业生涯相当成功。直到退休,他一直在法国就职。

海伦每次回家,都会指出家里有些东西不见了。我选择无视姐姐的抱怨,但随着年龄逐渐增长,我发现她是对的。我们的母亲的一切逐渐被修改了。多年来,与母亲有关的所有物件最终都消失不见了,装饰品、画像、照片、缝纫作品、针线篮子、书籍、掸子、瓦罐,通通不见了踪影。可怜的乔伊丝或许希望用自己的东西取而代之,但无论她买的、做的、造的是什么,都没有办法填充母亲留下的空白。

等到我去伦敦求学的时候,尽管乔伊丝已经抹掉了我母亲的痕迹,但在某种程度上,也让父亲和我们疏远了。就读医学院几年后,一切都变了。父亲从以前的职位退休,来到伦敦市中心谋得了一份会计工作。现在,我和他会面不用等到我回家的时候,让乔伊丝在旁边看着我俩。我们可以在城里共进午餐,事实上,我们经常一起吃饭。我再次获得了与父亲独处的时间。

我们经常光顾位于希腊街的一家餐馆。这家餐馆太小了,感觉就像是谁家的客厅。餐食便宜可口,我怀疑厨房的卫生状况未必尽如人意,但并不重要:在这里,我们父子可以共享温情的午餐时光。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我的意思是,回到了乔伊丝出现之前的那些日子。他显得很放松,热情洋溢,我也是如此,也许是因为不用担心他会在公众场合大发雷霆。

或许父亲开始将我当作医生,或者认为我已经长大成人,他开始敞开心扉。他告诉我,乔伊丝的侄女其实是她的亲生女儿,而孩子的生父则是一名加拿大飞行员。乔伊丝的母亲将孩子拉扯成人,而乔伊丝则扮演偶尔出场的姑姑角色,在20世纪40年代,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如此奇耻大辱,使乔伊丝的母亲将女儿看管得很严,因此,当我父亲出现时,已过中年的乔伊丝把他当成救命稻草。

现在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她没有办法对两个男孩表现出任何母爱。因为她甚至没有机会抚养自己的孩子。

父亲甚至向我描述了和她结婚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在开车前往德文郡的途中,他甚至考虑把车子撞坏,既不伤到自己,又可以逃婚。但在乔伊丝这件事上,他决定最好还是硬着头皮走下去,以防乔伊丝,或者很可能是她母亲,起诉他违反婚约。这很像我父亲的行事风格。

在父亲为自己曾经的行为努力正名的时候,我始终面带微笑,脑子里却想起了16岁时他送给我的那本字典。他在扉页上颇费辛劳地用墨水仔细画出黑框,以完美的印刷体摘抄了亚历山大·蒲柏的几句话。写的是些什么话呢?还是青少年的我曾经一句不差地背下来过,但现在,我只能想起其中的只言片语。

凡你所说,都应让真实与坦率尽闪耀。

我决定回到自己的宿舍,重温这些字句。我想起来,这首诗为人们提供了恰当的生活法则和正确的言行标准。父亲对此笃信不疑,也希望我身体力行。

也是在某次共进午餐的时候,父亲告诉我,在母亲去世后,他好几次差点自寻短见。没有办法抛下罗伯特和我,这让他最终选择活下来。为了挨下去,他开始服用安定类药物,后来,他慢慢戒除了这个瘾癖,开始通过喝酒来帮助自己入睡,让自己的情绪放松下来。我从来没有见他喝醉过:每天晚上,他大概会喝上一两品脱德文郡出产的苹果酒,这似乎可以让他所失去的,以及后来经历的这场并不幸福的婚姻,变得多少可以忍受。

在坦承自己生活的真实现状,包括犯下的错误、留下的遗憾的同时,父亲还告诉我,他为我们三个孩子感到自豪:海伦是名教师,罗伯特在大学教书,而我则是一名医生。母亲在天之灵也会感到骄傲。我发自内心感受到了来自父母双亲的祝福。即便现在,父母已过世很久,每每想起在苏豪区的简陋小饭馆里所说的这些话,我依然会被深深触动。能够和至亲之人进行如此坦诚的成人间的对话,是何等幸运。

一年后,我们的对话结束了。父亲得到了拉夫堡大学管理系的一份教职。对于一个14岁就离开学校的人来说,这是项殊荣。他和乔伊丝必须把房子卖掉,搬到英国的其他地方。我很好奇此举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造成何种影响,但事实上他们的关系变得好多了:毕竟在拉夫堡的新家,没有那位悲惨前妻留下的任何痕迹。

很多学生假期都会回家,但我很早就放弃了这一习惯。我把暑假时光主要用来工作或到处游历。1974年,我和伙伴们开着一辆福特“安格里亚”沿着意大利海岸线一路向北前往威尼斯,幸运地无视了在刚刚离开的希腊所发生的政治动荡,以及爆红的《管钟》卡带……那一刻,父亲和乔伊丝搬走导致我无家可回,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塞翁失马,有得有失。我刚刚交到一位新女友,而她看起来就是我的真命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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