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  作者:夕木春央

当我坐起来确认手机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我不确定自己昨晚究竟睡着还醒着。昨天目睹的凄惨景象在我的脑海中交替浮现,只是我难以判断那是回想,还是我在梦境中看到的情景。在我昏昏沉沉之间,就已经迎来新的一天。而且还是勉强才能算是早晨的时间,想来我应该还是有睡着。

我看向旁边,翔太郎不在。

他是去洗手间、去吃饭,还是在检查水位呢?如果是一般旅行,睡到这个时间,被独自留在房间也是理所当然,但现在的我有些不安。

我一阵饥饿,毕竟昨天没吃什么。

我离开房间去餐厅,发现翔太郎已经在那里了。他刚好吃完早餐。

“哦,你醒啦。我打算继续去找东西。小心一点喔。”

翔太郎和我前脚进,后脚出地擦身而过,离开了餐厅。

我独自一人吃着和昨天一样的鱼肉罐头。

地下建筑中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但手机时间显示上午,让我还是一阵安心。单独的时候,白天终究还是比半夜更让人放心一些。


吃完饭后,我走出了餐厅。

我应该去帮忙找手机吗?我在地下一楼晃来晃去一阵子。

我没遇到任何人,但能从彼此房间中,感受到其他人的气息。大家应该都醒来了。

忽然之间,我注意到从地下二楼传来声响和谈话声。

我听不清内容,但听起来挺像常在工地听到的简单人声。显然有人正在进行工事。

过了一会,我意识到声音来自矢崎家三人。

他们在做什么呢?我的心中涌起一种有事即将发生的预感。回想起他们的样子,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做些疯狂的事情。

去看一下情况好了──我走向了楼梯。

我沿着走廊前进,来到楼梯前,发现前面有个人影。对方似乎和我一样,正打算去地下二楼。

“咦,麻衣?”

“哇!”

正准备踩上第一阶楼梯的她,握着扶手,一脸惊讶地回头。一发现身后的人是我,她才放松僵硬的身体。

“是你呀,柊一。下面好像在做什么,我担心发生了什么事──”

“应该是矢崎一家吧?”

我和麻衣一前一后地小心走下狭窄的楼梯。

地下二楼的水位比我想像的要高。我穿上长统靴,踏上走廊。然而当我试着踏出脚步,水就随着水波涌进长统靴。

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只好光着脚,把裤管卷到膝盖,两脚踩进冰冷的水里。

矢崎一家的声音从有绞盘的小房间传来。

走廊很黑,我打开了手机的灯光。因为走廊深处的日光灯是亮着的,所以不开手机的灯光其实也行,只是光着脚,让人对脚下有些忧心。

麻衣贴近手上有灯的我,我们两人一起慢慢地走向走廊尽头。

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了小小铁门前的矢崎一家。

弘子和隼斗两人都和我们一样卷起裤管。隼斗似乎跌倒过,全身都湿透了。幸太郎身上穿着唯一一件的渔夫裤。

三人往铁门后插入类似晒衣杆的长杆,三人似乎都满身大汗。

弘子注意到我们,开口询问:

“有什么事吗?”

“没事,听到声音,在意发生什么事而已。”

听到我这样回答,弘子只是“喔”了一声,然后无视了我们。

浑身湿透的隼斗向我们投来不悦眼神。家人在忙的样子被人盯着看似乎让他不太愉快。

矢崎一家没有解释,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显而易见:他们正试图用长杆,用火车车轮连杆的概念,在不进入小房间的情况下转动绞盘。

“喂,隼斗,你试着再往里面推一点。”

“──我有在做。”

隼斗不服气地回答。

“好吧,让我们试试改变角度。孩子的妈也过来这边──”

三人拿着长杆向右移了一步。他们一起施力,试着转动连接在长杆末端的绞盘把手。

“哇啊──”

三人失去平衡,一屁股摔倒,激起一片水花。

他们手中的长杆已经凄惨地弯折。仔细一看,这根长杆其实是由三根铝管用钢丝捆绑连接成晒衣杆长度的杆子。由于钢丝松开,铝管就散开来。

这种方法明显行不通,因为长杆会弯曲变形,无法顺利施力。即使有一根长到不用连接,就能搆到绞盘的坚固长杆,要从门外操作绞盘,让岩石落下来是难如登天。

然而矢崎家的三个人却非常认真。在翔太郎昨天发起的挑战下,矢崎试着找出能让每个人都不必留在地下的逃生方法,所以才会进行各种尝试。

我看向有绞盘的小房间,再次领会到绝无这种方法。

我自己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例如用绳子绑住岩石,然后从小房间外往下拉的话呢?──绳子会卡在铁门边缘,所以无法顺利进行,而且我们也无法用绳子确实地绑住顶上的大岩石。

我们或许能在岩石落下的地方,放一个ㄈ字形的台座。如此一来,在小房间里操作绞盘的人,便能让岩石落在ㄈ字形台座之上,再从ㄈ字形台座底下溜出来。最后再从铁门外破坏台座,让巨岩完全落下。

这个方法因为找不到能承受岩石重量的台座,所以也不可行。地下建筑内的木椅和桌子都是半坏状态。铁架也没办法加工,而且强度也不够。

感觉最有希望的方法,就是用原木制作一个结实的台座,让岩石落在原木台座上,再浇油点火。不过我们手上当然没有木头,现在地下二楼也已经开始积水,所以根本行不通。

最终剩下的,就只有类似矢崎一家尝试的荒谬可悲方法。

尽管是这样的方法,他们也正在拚命地努力尝试。

看到矢崎一家的样子,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悲情程度确实与我们完全不同。我只担心自己无法逃出这座地下建筑,他们害怕的却是离开这里的时候,失去家人中的某个人。

我现在能放宽心胸,理解矢崎昨天所谓的逃生优先于找犯人的主张。不过事实依然不变,不牺牲任何人的逃脱方法并不存在。

跌倒的三人浑身滴着水站起身,表情惨澹。

矢崎把铝管扔在地板上,大步踩水,一个人走进小房间。

“该死!这个绞盘真的会动吗?如果岩石根本不会掉下来,我们到底在忙什么──”

他这么说着,然后抓住了绞盘的把手。

“啊。”

旁边的麻衣小声地倒抽了一口气。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巨石发出声响。

矢崎马上停手,手却仍然握着把手。

他维持这个姿势僵着不动。从他瞪着斜上方巨岩的眼神,看出他的精神已经到达极限。

他该不会要再次转动把手?──我抱着这样的预感。

忽然之间,我的心中冒出邪恶的期待。矢崎该不会真的要让巨岩掉下来?虽然看似机会渺茫,不过巨岩在落下过程中,说不定会卡在铁门和地板之间,让矢崎有机会逃出来。他莫非就是想要冒这样的风险赌一把?如果矢崎真的打算赌一把,那么在下一刻,矢崎或许就会被留在地下,而我们则就此逃出生天。

矢崎果然再次用力握住把手。

闷重声响再次响起,这次岩石似乎逐渐往下滑落。

“孩子的爸!住手!”

“不行不行!”

弘子和隼斗尖叫起来。

听到他们的声音,我立刻忘记了邪恶的期待,和麻衣一起大喊:

“危险!”

“快住手!这样下去会被困住的!”

矢崎停下了。他原本似乎只是想试试看拉动岩石的可行性,听到我们的声音后,便像是醒过来一样,放开了把手。

弘子招手示意他快点出来。矢崎身形不稳地穿过铁门,回到走廊。

“如果没有人转动绞盘,我们就出不去。”

他宛如呓语,道出我们早已知道的事情。

矢崎家的三人带着泫然欲泣的神情,捡起掉在水中的铝管,迈开宛如残兵败将的颓丧步伐,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回去。

当他们经过我们身边时,三人用眼神向我们致意,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敌意。

我打算就这样目送他们离去,麻衣却没打算保持沉默。

“矢崎先生,我完全能理解你的不安,但是请千万不要乱来。我们还有时间──”

“但是我们对凶手根本毫无头绪吧?”

矢崎用低沉的声音回应,然后带着两位家人走向地下一楼。

留在原地的我们面面相觑。

随后麻衣将手放在铁门的上框,探出上半身,确认了顶上巨岩的状况。

“怎么样?”

“似乎往下掉了一点,柊一也要来看看吗?”

我和麻衣交换位置,只有上半身探进小房间,伸出手摸了一下岩石。

正如她所说,巨岩似乎因为矢崎而稍微朝小房间滑落。不过我试着用一手摇晃岩石,岩石依然文风不动。

“岩石有稍微动一下,不过感觉还是很难期待它会自己掉下来,要是会就好了。”

“嗯,感觉不太能期待。”

我原本期待经过矢崎这一下,说不定能让岩石开始自己滑落。不过实际碰过岩石,我发觉岩石毫无这类迹象。如果要让岩石落下,就需要施力拉动岩石才行。

明白这一点,充斥在我心中的是介于安心和沮丧之间的感情。

当矢崎转动手把的那一刻,我感到一阵恐惧,仿佛目睹汽车即将相撞的瞬间。如果他让岩石落下,我们就能脱险──我忘记这一点,大声喊出了“危险”。

结果意外并未发生,我们也无法逃脱──

麻衣似乎也从紧张中解放出来,脸上隐约浮现微笑。

“我们回去吧。”

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臂,启唇这么说。

我们回到楼梯口,只见矢崎脱下的渔夫裤被粗鲁地扔在地上。从湿透的三人身上滴落的水痕一直延伸向楼上。

我们往上爬了几阶楼梯,用手撇去脚上的水滴。

“要是有带毛巾就好了。”

麻衣的语气很轻松随意,我猜想她可能只是想聊一些与目前状况无关的小事。

当我们试图把湿掉的脚套进鞋子里的时候,楼梯上方出现一道人影。

麻衣和我同时擡起头。从楼梯上往下看的人是隆平。

“你们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意外平稳,但嗓子微妙地飘高,显然在压抑情绪。

麻衣冷冷地回答:

“我下来看看情况,然后碰巧遇到了柊一。”

这一切都是事实,只是以这个情况来说,正打算穿鞋的我和麻衣站得太近了。在相互之间的怀疑升温之下,显得格外启人疑窦。

由于背后有日光灯照明,逆光下很难看清隆平的表情。

“碰巧遇到是什么意思?”

“碰巧就是碰巧。你不也听到矢崎一家的声音了吗?我和柊一都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有什么奇怪吗?”

隆平沉默了一会,试图搜索用词。

“别跟我装傻来这套。”

他小小声说。

麻衣没有回应。他随即改变了话题。

“是说,矢崎一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湿透了?他们在绞盘那里做什么?”

“你既然知道这些,大致的情形你应该都明白了。他们一家在试着想办法让岩石落下来。说真的,隆平你才是在装傻吧?我们刚才的大喊,你应该听到了吧?而且那块岩石移动时,你一定也感受到震动了吧?你不可能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吧?矢崎先生刚才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你绝对心知肚明吧?不是吗?”

“妳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明知矢崎一家在做什么。你也听到了大家的叫声吧?但是你没下来。究竟是为什么呢?”

隆平哑口无语。

我马上就明白麻衣想说的事情。

矢崎一家正在试着让岩石掉下来,想办法逃出去。透过传遍地下建筑的声响,大家应该清楚他们的意图,也应该能察觉他们正准备做出危险的事情。

隆平却选择无视。他为什么要无视呢?如果矢崎一家中的某个人被困在地下,其他人也许就能逃出去──他完全没抱着这样的想法吗?

“妳想指控什么?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其他人也没特地过来看,就只有你们不一样吧?”

“先来指控人的是你吧。我又不是在责怪你。总之,刚才碰巧只有我和柊一担心矢崎一家,决定过来看看,就是这样。”

麻衣像在宣告谈话结束似地转开视线,替穿到一半的鞋子绑鞋带。

隆平哼了一声,转身打算离开,但他似乎无法忍住不问这个问题。

“那么那块岩石呢?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稍微动了一下而已。”

听完麻衣冷淡的回应,隆平便走了。


穿好鞋子之后,不论是我还是麻衣,都没有兴趣回到地下一楼。

我们并排坐在狭窄的楼梯上,渗进衣服的水滴让屁股一冷。我们一起往下眺望着浸水的漆黑走廊,就像在欣赏风景一样。

麻衣用耳语一般的声音开口:

“我想问问柊一。”

“关于什么?”

“如果我们能够平安离开这里,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我们能够过正常的生活吗?能够一如往常地回到职场工作吗?”

在她提出这个问题之前,我几乎没有考虑过这些。我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但我也没什么余裕去担心这些问题。

“无论如何,只要能够活着回去就好了,不是吗?事情总是会有办法解决的。也有不少人曾经在山上或海上遇难,虽然会有心理创伤,不过大家应该都过着正常的生活。”

我说得轻巧,但我们并非普通遇难,情况还牵扯到杀人。

麻衣忧愁地垂下头。

“我在想,刚才矢崎先生不是试着转动绞盘,差一点把自己关在那个小房间里吗?要是我们因此得救,世人应该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他们也不能说我们对矢崎先生见死不救。但如果我们被人知道是大家自行找出杀人犯,然后把那个人留在地下,我们很可能会受到世间的舆论挞伐吧?”

“是吗?很难说──”

我仔细思考了她的话。

如果我们成功生还,这起事件将成为重大新闻。如果人们知道我们把杀人犯留在地下,自己逃出来,肯定会引起各种猜测。

犯人是自愿留下来牺牲吗?还是受到了其他人的胁迫?犯人是否受到了折磨?犯人是否真的是杀人犯?是否有蒙受冤屈的可能性?

这些不仅是猜测。我无法断言接下来不会有无辜的人遭受折磨,被迫操作绞盘。

“所以放任矢崎先生不小心出事,才是正常的吧。这也不算什么露出人性丑恶的一面。而且刚才要是矢崎先生真的让岩石落下来了,我们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嗯──也许吧。”

虽然我曾暗暗希望矢崎被困在地下,让我成功逃出地下,但当矢崎转动把手的瞬间,我不禁希望他无事。当时的那份心情绝非虚假。

“矢崎先生他们应该已经放弃了吧?我们唯一的方法,果然是找出凶手。”

“是啊。虽然不知道会被世人怎么看待──”

我们还算能接受的方法,也就只有这一个。

但对于麻衣来说,她对这个做法似乎还有一点疙瘩。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让彼此之中最坏的人成为牺牲品?但如果找到凶手,而凶手自愿为了大家的利益而牺牲,那凶手真的是最坏的人吗?”

“──谁知道呢。”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犯人等于拯救了其他七个人的性命,而我们七个人却谁也没救。

“或者如果凶手不愿意去死,我们却硬逼凶手操作绞盘,难道不就等同于我们亲手杀了凶手?大家都会变成杀人犯吧。”

“是没错。”

届时便是我们七人一起杀了犯人。尽管我们如果不这么做,大家就会一起死,但是终究还是算杀人。

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杀了七分之一个人,而凶手则是杀了两个人,因此让凶手去死是正确的──总觉得很诡异,这样计算真的正确吗?

麻衣无力地笑了笑。

“我知道我像在说歪理。因为这个案子的凶手如果被捉到,肯定会被处以死刑吧?如果不用凶手的性命来拯救其他人,就等于又多了一条亡魂。但我忍不住在想,要是有人不想成为杀人犯,是不是就得自愿操作绞盘呢?”

她比以往找我商量时都来得多话。想来在这个地下,没人谈话让她很难受。

“麻衣,妳应该不是打算自愿去做这件事吧?”

“才不会,还不知道凶手是谁,自己就去死根本没意义。该如何选择留在地下的人,真的是没有完美的方法。虽说想想也是啦。柊一,这种时候,通常人们会怎么做?”

“通常?”

在这个只有异常事态的地下,通常是指什么?

“啊,我不是指在地下的情况。比如说警察有时会把危险的任务分配给单身的警察,你听说过吗?”

“嗯,听过。”

不仅知道,我自己也想过类似的事情。在创作作品中,孤身一人的人会为了有家室的人自我牺牲。听花谈天时,我的脑海中曾经浮现这件事。

“用意是让伤心的人愈少愈好吧。不过这样感觉像是在说,没人爱的人,生存价值低于有人爱的人。”

麻衣一脸落寞地说。

“电影里也常常出现吧。快被杀的人求饶时,会提到他们有爱人、有家人。如果没有家人或爱人,就可以被杀吗?大家都说众生平等,但要选出作为祭品的人,大家就会选择最没人爱的人,不是吗?

“我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死亡游戏。死亡游戏不是会淘汰缺乏知识或体力不足的人吗?如果没人爱的人就得死,这不是和死亡游戏一样残酷吗?

“还有防灾宣传活动中,不是常常在喊‘为了保护你所珍惜的人’之类的口号吗?而且他们好像假定全世界的人都有珍惜的人一样,不断重复着这个口号。”

她的这番话直直戳中我的胸口。

如果我在“方舟”死去,我的家人怎么办呢?他们恐怕会吃惊于我竟然死在这种地方,对我感到些许罪恶感,然后渐渐忘记我。

假使在这座地下建筑中,被困住的人净是携家带眷的人和情侣,其中只有我孤身一人,事情会怎么样呢?也许会像麻衣所说,演变成淘汰没人爱的人的死亡游戏。大家都会认为应该由没人会为之伤心的人去死──每个人都会这样想,甚至连我自己也会接受,然后决定由自己去操作绞盘。

“留下心爱之人去死,以及不被任何人所爱而死,哪边更不幸不应该由他人决定。”

麻衣这样说着,将她的左手叠在了我的右手上。

我用颤抖的声音反问:

“不被任何人所爱的人是指谁?麻衣?还是我?”

“谁知道呢,我也不懂。”

“不过麻衣妳不是结婚了吗?跟我不一样。”

“跟没结婚也没差多少。这件事你不是听我说过好几次了吗?”

麻衣靠在我身上。

“──柊一没办法让矢崎先生就那样死掉,对吧?”

“不只是我,麻衣不也是如此吗?”

她静静地笑了笑。

近距离之下的麻衣脸上当然没有化妆,肌肤还有些干燥,却有一种宛如历经风霜的石像般的美感。

由于我们都没更换衣服,也没洗澡,所以我和麻衣的体味都很重。我们的脸近到足以闻到彼此的体味,然后互相露出苦笑。

我亲吻了麻衣干燥龟裂的嘴唇。

这个吻只有几秒钟。然后她用仿佛在吐露某件羞人事情的嗓音,轻声说道:

“无论如何,我真想活着回去。”

“──是啊。”

我们花了一段时间,等待微醺感消散。然后我们终于站起来。

我们走上楼梯,回到地下一楼。

“拜啰。”

“嗯。”

对彼此低语之后,我们各自走向走廊上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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