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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位陪审员  作者:史蒂夫·卡瓦纳

哈利立刻就宣布延迟诉讼了。普莱尔没有提出抗议。我这下有时间可以准备到早上了。法庭中的人全都走空,只剩下我、阿诺、博比和霍尔滕。霍尔滕的私人安保公司跟卡普法律事务所有签约,他说他可以继续为博比提供安保服务。我向霍尔滕确认过,他已经跟卡普谈妥,他们至少会继续保护博比直到周末。之后,博比就得自己花钱了。鲁迪人真好,至少博比在坐牢度过余生之前还会是安全的。走廊上有五位安保人员,加上霍尔滕,他们准备送博比回家。

“你住在哪里?”我问。

“我在市中心有个老房子,那里很安静,周围环境很好。那房子楼上还有个带金属门的紧急避难室。我在那边会很安全。是鲁迪替我租的,他已经预付到月底的房租了。那个,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吗?”博比说。今天真的很累,从他的神情已经看出来了。我想跟博比说实话,但说实话对他没有帮助。我有预感,我们会逮到真凶。我必须对德莱尼有信心,但我内心深处又在质疑这一切。这个案子还是在碰运气。

“我觉得我们有机会。明天就会更清楚了。我觉得阿蕾拉和卡尔卷入了某种变态的游戏之中。凶手想要嫁祸于你。我只是还不清楚原因,或者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我要你回家好好想想。明天之前,你要告诉我,命案当晚,你人到底在哪儿。”我说。

“我已经说过,我不记得了。老天,要是我知道就好了。”他说。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瞥向地板。

他在说谎。我知道,阿诺也看出来了。

“博比,在这事上你别无选择。你必须告诉我。”我说。

博比摇摇头,说:“我说过,我想不起来了。”

“那咱们只能期待你明早记忆会好一点儿了。陪审团会想知道你当时在哪里的。如果你说不出来,那你的麻烦可就大了。”我说。

我们把博比送到走廊上,一群安保人员会送他回家。博比答应我自己会睡一会儿,乖乖吃药。他离开法庭,走进喧闹的人群之中。

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跟阿诺好好讲话。我把1美金杀手的理论说给他听,让他进入状态。一开始他不相信,等到我提供了很多细节,他这才看起来产生了兴趣。

“你觉得陪审团会相信这个说法吗?”我问。

他抓抓他的大秃头,叹了口气,说:“值得一试。目前陪审团已经隔离了,现在的重点是找到领头羊。”

“领头羊?”

“隔离的陪审团很快就会形成集体意识。隔离让他们没办法继续过正常的生活,让他们全体处在高压并更加强烈的现实状况之中。结果就变成了‘我们’与‘他们’。陪审团会相互联结在一起,于是就会产生一个领导。这个领头羊可能是男性,但带领陪审团的人常常是女性。你只要能找到领头羊,就只需要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她)身上。如果你能赢得领头羊的认可,那么其他(她)的陪审员都会跟着他的方向前进。”

我点点头,表示这听起来有道理。我忽然很庆幸阿诺跟我在同一阵线。

“谢了,这点很有帮助。”我诚恳地说。阿诺似乎很满意,他很乐意帮忙。

“我知道,我们过去……不是很愉快……唉,你知道的……我很抱歉。我觉得你为博比做得很好。”阿诺伸出手。

我和他握手,我不记仇的。

“哦,有件事我之前想告诉你。”阿诺说,“有一名陪审员,我看见他……啊,这会儿听起来有点儿怪……”

“继续说。”

“这很难解释。嗯……听着,几年前我在有线电视上看过一部恐怖电影,演的是纽约名流之类的。也许其中一个是律师,也许另一个是魔鬼,我忘了。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其中的一段剧情:一个女孩儿在商店更衣间,她对镜头微笑,电光石火间,她的脸变了。那个笑容变成某种……像是邪恶地龇牙咧嘴。她有锐利的牙齿与鬼魅般的眼神。另一个演员,也就是女主角,她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你懂我的意思吗?唉,这有点儿像我的感觉。我看到那位陪审员,他,嗯……好像忽然变脸一样。好恐怖。就像是什么……恐怖生物的细微表情。”他说。

阿诺浑身冒汗,他的眼袋很深,深到可以装下5公斤的马铃薯。他整个人气色很差,显得既疲惫又害怕。

“那个人是谁?”我问。

我的手机振动起来。我从外套里掏出手机。阿诺没再说下去。我没见过屏幕上的号码。

“你可以等我一下吗?”我问。

“听着,算了,抱歉。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了这个案子,我这半年来每天工作15个小时。今天太折腾人了。你接电话吧,咱们明天见。”

“回去好好休息,阿诺。”

我看着他离开。压力会对人产生各种影响。我不确定,但听起来阿诺好像产生幻觉了,也许是受灯光还是什么的影响。

我接了电话,是修车厂的人。他告诉我,我的车换了一面挡风玻璃,可以去取了。账单金额听起来还可以,技师顺便保养了引擎、换了机油。我谢过他,告诉他我会尽快过去取车,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今晚会很忙。我要看所有“新”受害者的案件,还要检查明天开庭的每一个证据环节。德莱尼在纽约调查部成立了危机小组,明早6点我跟哈珀要对她进行早餐汇报。看来我没时间去取车了。

出租车送我回到西46街。今天没有欢迎派对。我爬上通往办公室的阶梯时,考虑要不要给克莉丝汀打电话。我走到一楼与二楼间的平台时,决定给她打电话,跟她说我不会反对离婚,她要什么通通给她,只要对她与艾米好就行。但等到我走到办公室大门前时,我还是决定给她打电话,只不过内容是跟她说我爱她,天底下我最爱她。等到这个案子结束,我的律师生涯也会画上句号。

结果呢?我关掉了手机。桌上还有半瓶威士忌。我倒了一杯,把它握在手里好一阵,然后将液体倒进水槽中,开始工作。

我先看所罗门案的资料,准备我的交互诘问;然后才开始研究1美金杀手的命案档案。我不是个训练有素的心理学家、犯罪学家、罪犯分析师、联邦探员或警察,我在这些领域的专业程度相当有限。

但我知道两件事。

我知道如何骗人,而这些案子都有固定的模式,有一个基本的诱饵和调换模式。受害者遭到谋杀,不同州有不同的作案手法,植入纸钞这一线索,警方无视纸钞的存在。这点我不怪他们,我跟纽约市警察一样,也看到了纸钞蝴蝶上的记号,却不把它当回事。只有德莱尼在乎。植入的线索会追查到无辜的嫌犯。而1美金杀手就可以逍遥法外,到另一个州、另一个镇重新开始整个作案模式。

我清楚的第二件事则是杀戮。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身边有一堆变成杀手的人。我还是骗子时,几乎每天都得跟杀手打交道,有人是为了钱而杀人,多数人则是以杀人为乐。我认识不少享受杀人过程的人,我大老远就认得出他们。我之所以还没死,是因为我想尽办法理解这些家伙,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出现在他们的雷达上,从而避开他们。

我望向手表的时候,已经是4点半了。我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儿,于是我给哈珀打电话。

“醒了吗?”

“现在醒了。”她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她用缓慢干涩、且有些不爽的嗓音说:“你想干吗?”

“我看完了档案,受害者之间没有联系。”

“德莱尼昨天不是,嗯,跟你说过了吗?”

“她是说过,但她找错受害者了。”我说。

我听到哈珀叹气及拉动被子的声音。我想象她坐直身子,逼自己清醒。

“找错受害者是什么意思?”

“德莱尼研究的是命案受害者。我觉得他们不是真正的目标。凶手杀害这些人,然后将罪行嫁祸在别人身上。我相信被嫁祸的人才是真正的目标。”

“这跟命案受害者的问题一样,某些被定罪的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居住的州。”

“的确没有地理或社交上的联系。我觉得这些人没有见过面,他们彼此住得很远,生活圈八竿子打不着,也没有念同一所大学,有些人甚至没上过大学。我一无所获,但我不是联邦调查局探员,我只能依据档案或我在网络上查到的资料来思考,到目前为止信息不是很多。我在网络上查到几篇文章,比如那个纵火狂阿塞尔,我发现他中了州立机构的彩票,另一篇文章说奥马尔·海塔尔得到了球类比赛的赌金。”

“那又怎样?”哈珀问。

把话说出来有时会让其成真。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哈珀,真正的受害者是那些被诬陷的人。真凶选择他们,是因为他们的人生经历了巨大转折。奥马尔赢了那笔钱,阿塞尔中了彩票,因为休息站命案而遭定罪的流浪汉得到了一笔遗产……地区报纸都有报道这些消息。我要你跟德莱尼调查每一宗案件,研究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发现这些人都遇到了巨大转折,而真凶看到了,所以他才以这些人为目标。”

哈珀开始移动。我听到她的脚踩在木头地板上的声音。然后,我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在模糊的背景音中。“那是谁?”

她一开始没有回话,这阵犹豫足以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浑蛋。

“老天,哈珀,抱歉。我不知道你旁边有人,我这就挂……”我说。

“没事,是霍尔滕。他不会介意。”她说。

我一度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该作何感想。我发现自己正用拇指抚摸着还戴在手上的婚戒。这么多年来,我不断抚摸戒指背面,对金属材质戒指的磨损程度很是发愁。

“哦,好,没事。”我的口气听起来像个六年级的小学生。

“我会查一下,然后跟德莱尼联系。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再次道歉,随即挂了电话。我把脸枕在桌子上,觉得尴尬而不是疲惫。

我倒在桌子上的时候,回想起我与阿诺的对话,今天下午的对话。这是一个势均力敌的案子,我需要两大助力:脑子清醒的阿诺,还有刚正不阿的陪审团。别再出现什么带有预设立场的陪审员了。

阿诺担心那个出现诡异表情的陪审员,这点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无论这件事听起来有多疯狂,我还是要了解得更详细一点儿。阿诺经常接大案子,所以他知道在办理谋杀官司期间,睡眠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我打电话给他。手机响了几声,他终于接起。

“喂?”阿诺说。我没听到他声音里有疲倦,他听起来非常清醒。

“我没吵醒你吧?”我问。

“我没睡着。”他说。

“抱歉这么早给你打电话。我刚刚忙了一晚上。我本来打算在跟联邦探员见面前想办法休息半个小时,但我实在睡不着。我想到你昨天说的话,关于那名陪审员的那番话,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陪审员?”阿诺问。

“你说的那个,你知道,他的脸……忽然改变。你说你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也许很重要,也许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你说的到底是谁。”

“哦,那个。”阿诺想起来了,“对,嗯,就跟你说的一样,我也不确定我到底看到了什么。那张脸忽然就变了一下。”

“那么到底是哪个陪审员?”

他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这很重要。

“亚历克·韦恩。”阿诺说。

韦恩是个枪支狂,这家伙喜欢打猎、钓鱼和福克斯新闻。真不知道亚历克是否喜欢把人当成鹿来猎杀。

“谢了,阿诺。听着,我知道你工作非常辛苦。你休息一下,等会儿见。”

他谢过我,我挂断电话。我在手机上设好半小时后闹钟提醒。我可以短暂地“充会儿电”,然后准备准备,6点前往联邦调查局办公室。

我有预感,今天会非常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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