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场的五名法警全部出动才让陪审团安静了下来。法警带他们离开陪审席时，他们还在争论不休。我打官司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陪审团冒着藐视法庭的风险起了冲突。

皮肤苍白的网站设计师克里斯·派洛斯基一手拉着斯宾塞的毛衣，一手指着曼纽尔·奥特加。科幻迷丹尼尔·克莱则加入年长的布拉德利·萨默斯、译者詹姆斯·约翰逊的行列，对着这群人大吼。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对人大喊大叫要求其保持安静这招是行不通的。

音乐家曼纽尔则面向大块头的特里·安德鲁斯。与此同时，贝齐与丽塔开始对斯宾塞·科尔伯特骂个没完。

只有一个人没有加入战局，低着头静静地坐在原位，那是亚历克·韦恩。法警将陪审团带离法庭。

就算走廊的门在他们离开后关上了，我们还是能听得到争执声。

“老天，发生什么事了？”博比问。

我转头面向我的客户，想要安慰他。

“不知道，但不管状况如何，也许对你来说都是好事。”我说。

“好事？怎么说？”他问。

“现在才刚开庭，但陪审团看起来已经产生意见分歧了。这是个好现象。我们希望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他似乎明白了，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他脸上恢复的血色让他容光焕发。

一切都值得。我放弃了很多东西换得坐在博比·所罗门身边替他辩护的机会。现在看着他，我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对的。

“所以，我们有机会？我是说，在今天之前，我根本没有见过那把刀子，艾迪。我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把刀，更别说碰它了。”他说。

“博比，棒球棍在卧室里。鲁迪告诉我，你通常会把棒球棍放在门口，是这样吗？”

“对，没错。我在农场长大，我爸不喜欢枪。他会在大门旁边摆一根标准尺寸的木块用来防身。你知道吗？他有一次为了打讨债人，把那根木棒打断了，因为伤人坐了几个月的牢。出狱后，他买了一根棒球棍，一直放在同一个位置——门边的小凹室里。他说棒球棍不容易打断。无论我住在哪里，有多少安保人员，我一直都这么做。不过，我从来没有用过就是了。”

“很好。”我说。我知道棒球棍为什么会出现在卧室里，且跟卡尔·托泽脖子上神秘的痕迹有什么关系了。

书记官跑过来，说哈利想要立刻见我们。我们跟着书记官前往哈利的办公室。这次普莱尔没有开口，他想必是在担心陪审团。十二个人相处不好就不能给他带来异口同声的有罪判决，他必须全力赢回陪审团，而他也很清楚这点。

哈利坐在办公桌后方。现在的他身穿白色衬衫，带系带的黑色长裤，他脱下的长袍挂在一旁。他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张揉成一团的纸，旁边是摞得高高的一沓笔记本。

我们坐到哈利对面有着柔软椅垫的座椅上，书记官坐在她的位子上，速记员也进来了。哈利一开口，她就开始打字。我们这场对话是有正式记录的。

“两位，我们有位预设立场的陪审员。”哈利说。

“该死。”普莱尔怒拍哈利的办公桌。

我揉揉脸，向哈利要了一杯水。我又吃了片止痛药，我从来没有这么需要过它们。除了断掉的肋骨外，我的头也开始抽搐地疼痛。之前只要我不去碰脑后的大包，我的头就没什么问题，现在我感觉头痛得厉害，而这头痛跟昨天打我的那一棍无关。

哈利的话语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架从起重机吊索上掉下来的钢琴直直砸中一样。

预设立场的陪审员。

我之前没遇到过，但我在报纸上读过很多有关他们的报道。预设立场的陪审员有自己的目的。在多数案子里，他们认识被告，可能是远房亲戚或朋友，他们有自己的目标，会想办法进入陪审团，且让判决朝他们想要的方向前进。

“是谁？”普莱尔问。

“看看这个，但别碰它，上面已经有很多指纹了。”哈利说。

我们起身，观察着哈利桌上的那团纸。想到写着“有罪”的字条在陪审团之间流传，唉，头痛又再次冲击我的脑袋。

“你要延后庭讯吗？”我问。

“我还不确定。我看了一下法院提供给陪审员的笔记本，我觉得我找到人了。有两本没写字，其他的笔迹都不太接近。我不是笔迹鉴定专家，但就我看来，这本的字已经很像了。”哈利说。

哈利在桌上打开一本笔记本，上面的字迹跟纸团上的笔迹看起来不只是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我看着也像。”普莱尔说。

“我也觉得。”

哈利请书记官去找这位陪审员。我们没有等太久，书记官就带着斯宾塞·科尔伯特进来了，还请他坐在哈利办公桌角落处的另一把椅子上。我其实不太在乎失去这名陪审员，他在报告上看起来像是我们的人，创造力极佳，自由文青型的人，常穿紧身高领毛衣，还抽大麻。他本该是我们的理想人选。

他坐了下来，很不自在，像是在学校打架被人叫进校长办公室一样。

“科尔伯特先生，我们在此的谈话将列入正式记录。我想知道这张纸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你是否用这张纸向其他陪审员传递信息？”哈利问。

“什么？没有，我没有做这种事。”

“这看起来像你的笔迹。”哈利说。

科尔伯特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闭上了嘴。他耸耸肩，然后说：“我完全不知道字条的事。法官，真的不是我。”

“先生，我经验丰富。我检查了你笔记本里的内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哈利说。

这名陪审员盯着地板，他想开口，却又摇了摇头。

“科尔伯特先生，等等，在你开口之前，你应该知道我可以去质问每一位陪审员，或者，你可以替我节省点儿时间。因为如果我必须浪费时间和其他陪审员面谈，我敢打赌，一旦我决定该如何处置你，你今晚就不得不在隔壁的拘留室过夜了”哈利说。

他完全不用多说什么。跟二十个男人在监禁室度过一晚足以让科尔伯特从实招来。

“我没有写那张字条。而且我觉得他是无辜的。”他说，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法官旋转椅子，面对我们，说：“科尔伯特先生，你已经不是本案陪审团的一员了。现阶段你不该做出任何判断。光凭这一点，你就可以被除名了。我必须说，我并不相信你，我觉得这张纸是你写的。我觉得你想要说服其他陪审员认同被告是有罪的。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允许你继续参与这场官司。我还没决定该怎么处理这张纸条。我会请纽约市警察局调查，也请他们调查你。我希望你说的是实话。如果这张纸上有你的指纹，我就会去找你，明白了吗？”

斯宾塞点点头，然后在状况变得更糟糕之前赶紧闪人。

“法官大人，这些陪审员就跟熟过头的苹果一样，一个个从树上掉了下来。”普莱尔说。

“还用你说。我该多找六个候补人选的。我会请陪审团无视这张纸条。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我并不考虑任何审判无效的动议。”

我跟普莱尔摇摇头。实在没必要为此搬出这招。如果哈利要陪审团无视字条，那法律上就没有审判无效的基础。我也束手无策。

“很好。我们这就请第二位候补陪审员出来。她整场诉讼都在场，我想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好了，现在回去工作吧。”哈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