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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告别  作者:迈克尔·康奈利

博斯看着柜台后面,发现弗洛拉正大惊小怪地打量着他。

“哈里,你还好吗?”弗洛拉问。

博斯默默地站起身,向柜台走了过去。

“弗洛拉,我需要一九五一年头两个月的出生记录。”他说。

“没问题,”弗洛拉说,“小家伙姓什么?”

“我不是很确定。杜阿尔特或是万斯。我不知道登记的是哪个姓。把你的笔给我,我把这两个姓给你写下来。”

“好的。”

“是在一家名叫圣海伦的机构出生的。事实上,我想查看那里一九五〇年头两个月的所有——”

“洛杉矶县没有圣海伦医院。”

“不是什么医院。是家为未婚母亲开的收容院。”

“那这里就不会有记录。”

“怎么会这样?新生儿出生后一定会——”

“记录保密。婴儿出生马上被领养后,往往会提交一份不提及圣海伦收容院的全新出生证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

博斯不知道自己是否领会了弗洛拉想表达的意思,但他知道加利福尼亚州存在各类保护收养记录的隐私法。

“你是说他们在办了收养手续后才会提交出生证明吗?”博斯问。

“是的。”弗洛拉说。

“出生证明上只有领养父母的姓名吗?”

“呃,是的。”

“还有孩子的新名字,是吗?”

弗洛拉点点头。

“那医院怎么填呢?他们在出生证明上撒谎吗?”

“写着是在家生的。”

博斯双手丧气地猛拍了一下柜台。

“那我们就没法找到她的孩子了吗?”

“很抱歉,哈里。别发火!”

“弗洛拉,我没发火。至少没对你发火。”

“哈里·博斯,你是个出色的警探,一定能揭开谜底。”

“是的,弗洛拉,我会找到他的。”

博斯用双手把自己撑在柜台上,试着把事情想清楚。一定有法子找到维比亚娜生下的孩子。他琢磨着是否要到圣海伦收容院去一次。那也许是他唯一的机会。接着他想到了别的什么,抬头回望着弗洛拉。

“哈里,我从没见你这样过。”弗洛拉说。

“弗洛拉,我知道我错了,”博斯说,“我很抱歉。但我不喜欢走进死胡同。对了,你能把包含一九五一年一、二月份的胶片卷轴给我带过来吗?”

“你确定要我拿过来吗?两个月里会有很多出生记录啊!”

“是的,我很确定。”

“好吧,我去帮你拿。”

弗洛拉再次在博斯眼前消失。博斯回到放着胶片查看机的小隔间等弗洛拉回来。他看着表,意识到直到五点下班前都要在这里看胶片了。他要面临市中心上下班高峰时间,会堵车很久才能途经好莱坞回到家,堵车也许会耗上他两小时。这里离奥兰治县比家更近,他决定发条短信给女儿,看看她是否有空和他在查普曼大学的学生餐厅吃顿晚饭。

麦迪,我在诺沃克处理一个案子。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可以过来和你一起吃晚餐。

女儿马上回短信给他。

诺沃克在哪儿?

她回复:

离你很近。我可以五点半过来接你。七点送你回去做作业。你看怎么样?

女儿没有马上把决定告诉他。博斯知道女儿很可能在斟酌。麦迪正在上大学二年级。社交和学业上耗用的时间相比于大学一年级都有成倍的增长,这使得博斯能见到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博斯常常为此感到悲伤和孤独,但其他大多数时间都会为女儿感到骄傲和喜悦。博斯知道,如果见不到女儿,这将又是个沮丧的夜晚。他对维比亚娜·杜阿尔特的事情知之甚少,会因此而感到沮丧。事情发生时,维比亚娜只比博斯女儿现在小几岁,发生在维比亚娜身上的事情让博斯知道,世界上的事不总是那么公平的——甚至对无辜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博斯等待女儿决定的时候,弗洛拉带着两个胶片卷轴过来了。博斯把手机放在查看机旁边的桌子上,把写着一九五一年的胶片卷入机器。他开始逐一查阅数百张出生记录,检查上面的医院栏位,遇到记录着“在家生产”的,就把出生证明复印下来。

九十分钟以后,博斯在维比亚娜死亡后一周的一九五一年二月二十日这个日期停下来,延迟一周是因为博斯觉得新父母给孩子办出生证明可能会拖上一段时间。他复印了六十七份“在家生产”、种族标注为“拉丁裔”或“白人”的出生证明。博斯没有维比亚娜·杜阿尔特的照片,不知道她的皮肤是深是浅,不能排除孩子被作为白人收养的可能,也许收养孩子的父母会因为自己的种族而把孩子登记为白人。

把复印件码齐整的时候,博斯意识到自己把和女儿共进晚餐的事忘到一边了。他拿起手机,发现没读女儿的最后一条短信。这条短信是一小时以前发来的,女儿接受了他的邀约,但要求在七点半前送她回去复习功课。大二这年女儿和三个女孩在校园几个街区外合租了一套公寓。博斯看了看表,发现自己的预估没错,他的确在记录登记办公室逗留到了下班。博斯飞快地给女儿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会马上过来。

博斯把胶片卷轴带到柜台前,告诉弗洛拉他复印了六十七份出生证明。

“执法人员不用付钱。”弗洛拉说。

“弗洛拉,这次我不是以执法人员的身份过来的,”他说,“这是私事。”

博斯不想在不必要的场合出示圣费尔南多警察局的警徽。他是没办法才用执法数据库的,但当下的情况不同。如果靠虚假借口得到免费的复印件,查账时可能会发现他坏了规矩,后果将极其严重。他打开皮夹。“那就得五美元一份了。”弗洛拉说。

即便这天早晨收到了一张一万美元的支票,弗洛拉报出的价格还是让他吃了一惊。看到博斯一脸惊讶,弗洛拉笑了。

“明白了吗?”她说,“还是以执法人员的身份来调取资料会比较好。”

“弗洛拉,我不是以执法人员的身份过来的,”博斯说,“能用信用卡付账吗?”

“不行,这里得付现钱。”

博斯皱起眉,看着皮夹里备用的几百美元。他把皮夹里的钱和口袋里的钱拿出来,凑出三百三十五美元,身上只剩下六美元零钱。虽然觉得不会向惠特尼报销,但博斯还是问弗洛拉要了张发票。

博斯挥了挥复印的出生证明向弗洛拉表示感谢,然后离开了登记办公室。几分钟之后他上了车,和政府大楼五点下班的人们一起列队驶离停车场。他打开音乐播放器,聆听萨克斯管艺术家格蕾斯·凯莉[美国歌手,萨克斯管手。]新出的专辑。格蕾斯·凯莉是女儿喜爱和欣赏的少有的几个爵士乐手之一。如果麦迪选了家必须开车去的餐馆,博斯觉得放这张专辑会比较好。

但女儿选的却是老城一带的一家餐馆,从她住的棕榈树大街只要走几分钟路就可以到了。麦迪说和三个女孩合租比大一时住学校两室一卫的公寓要开心得多。租房也离心理学系所在的卫星校区比较近。总而言之,女儿的生活似乎过得很不错,但博斯担心私人房子的安全,那里不像校园有保安看守。四个女孩只能把自己的平安交到奥兰治县警察局手里了。执法部门和校方做出反应往往要耽搁好几分钟,可不是几秒,这也让博斯非常担心。

父女俩去的是家比萨连锁店,两人各要了一个标准尺寸的比萨,拿着刚出炉热气腾腾的比萨走到桌前。博斯坐在女儿面前,粉红色的霓虹灯把女儿的头发照亮,他看得出了神。终于,博斯开口问麦迪为何要把头发染成粉红色。

“为了表现出团结一致,”麦迪说,“我有个朋友的妈妈得了乳腺癌。”

博斯看不出两者之间的联系,女儿很快意识到了他的困惑。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麦迪说,“爸爸,十月是乳腺癌宣传月啊!你应该知道的。”

“哦,是的,我完全给忘了。”

博斯最近在电视上看到洛杉矶公羊队[美国大联盟橄榄球队。]有个队员穿戴着全套的粉红色装备。他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尽管他为女儿有正当的理由把头发染成粉红色而感到高兴,但私下里又为这可能只是一时之举而感到释怀。再过两周十月就要过去了。

麦迪吃了半个比萨,把另外半个放在打包盒里,留作明天当早饭吃。

“你在忙什么案子?”当父女俩沿着棕榈树大街往麦迪的公寓走时麦迪问父亲。

“你怎么知道我在办案子?”博斯问。

“你在短信里说了,另外你还穿着西服。别大惊小怪。你搞得跟个秘密特工似的。”

“我忘了。但这只不过是个寻找继承人的案子。”

“寻找计程人?寻找计程人干什么?”[此处原文是heir(继承人)和air(空气),二者读音相同。]

“我指的是王位继承人那样的继承人。”

“哦,我明白了。”

“我正在替帕萨迪纳一个很有钱的老头干活,查他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这样他死后就能把遗产留给那个孩子了。”

“哇,太酷了。你找到什么人没有?”

“我找到了六十七个可能的对象。刚才我就是在诺沃克查找出生证明来着。”

“这种事的确很酷。”

博斯不想把维比亚娜·杜阿尔特的遭遇告诉麦迪。

“麦迪,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不论我是不是秘密特工,这件事都是绝对机密。”

“我又能告诉谁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把这件事拿到‘我的脸’或‘快照’[均为手机图片分享软件。]上爆料。”

“爸爸,我们这代人都很自我。我们不会四处跟人说别人在干什么,我们只想把自己的动态展示给别人看。因此您大可不必担心。”

“那就好。”

回到出租房以后,博斯问麦迪他能否进去检查锁和其他安全措施。得到房东的允许以后,他给所有的门窗都加了道锁。在屋里走动检查的时候,他不禁想起了“割纱工”的案子。检查完屋子里以后,他走进屋子后面的小花园,检查花园的木栅是否从里面锁上了。他发现尽管女孩们没有养狗,房东也不允许养狗,但麦迪还是按他的建议在后台阶上放了个给狗喂食用的碗。

确认完毕以后,他再次提醒女儿千万别开窗睡觉。离开前,他拥抱了麦迪并亲吻了她的头顶。

“别忘了在碗里放水,”博斯说,“现在碗是干的。”

“好的,爸爸。”麦迪又用了以往不耐烦的语气。

“不然坏人不会买账的。”

“好的,我知道了。”

“很好,我会到‘家得宝’[美国家居连锁店。]买几个‘提防有狗’的警告牌,下次给你带过来。”

“爸爸——”

“好,我这就走。”

他再次拥抱了女儿,向自己的车走去。短暂逗留期间,博斯没有看到女儿的任何一位室友。他感到很好奇,但生怕麦迪会说他打探其他女孩的隐私,因而没有问她。麦迪抱怨过一次,她说父亲对她们的打探简直恐怖。

上车以后,博斯提醒自己,别忘了买“提防有狗”的牌子,然后把钥匙插进点火开关。

朝北开车回家时,公路上的车明显少多了。博斯对这一天感到满意,他甚至还和女儿吃了顿晚饭呢!接下来的一天他将缩小调查范围,致力于找到维比亚娜·杜阿尔特和惠特尼·万斯的孩子。孩子的名字想必在身边副驾驶座上的这堆复印件中。

惠特尼案子上取得的进展让博斯很欣慰,但“割纱工”一案悬而未决又让他略感担心。经验告诉他,追踪强奸犯等同于坐视下一个受害人遭到侵害。圣费尔南多很快就会发生另一起案子。博斯对这点相当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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