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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弃的日子  作者:埃莱娜·费兰特

是的,我很笨。我的感觉渠道全部堵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里已经没有生命力在流动。我把自己存在的意义局限于和马里奥的婚姻生活,依顺他精心建立的习惯生活,这是多么可怕的错误。把自己的意义建立在他的欣赏、热情之上,在他越来越富有成果的生活之上,这是多么可怕的错误。尤其是我相信,离开他我就无法生活,这是多么严重的错误。但实际上,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无法确信,和他在一起时,我是活着的。比如在我的抚摸下,他皮肤的激情在哪里,他嘴唇的热度在哪里?如果这样追问下去——我一直避免这样做——我就不得不承认:在最近几年,我的身体一直在容纳,在被动接受。只有在一些偶然的时刻,纯属巧合,我才有一些存在感:我偶然见到或者重新见到一些人,他们很关注我,赞美我的天分、智慧,有时候会带着欣赏,抚摸一下我的手;在街上偶遇一个之前的同事,激动地欢呼一声;和马里奥的一个朋友在一起聊得起劲,或保持沉默,他让我明白,他首先愿意和我做朋友,我丈夫是其次;还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关注,在很多场合都发生过,似是而非,很暧昧,如果我愿意在合适的机会,找到合适的借口打一个电话,那结果就不可预料,无论有没有发生什么,都会让人心惊肉跳。

当马里奥告诉我,他想离开我,也许我应该从这里开始。我应该基于这个事实而采取行动:一个迷人的男人,几乎是个陌生人,一个偶然出现的男人,有待探索的“也许”,却让人很愉快,可以带来意义感。我们就这么说吧,那就像一股泄漏的汽油味,城市里一棵法国梧桐树灰色的树干。那种强烈的愉悦感、忐忑的期待永远固定在邂逅的地方。但同时马里奥身上的任何东西,都不再拥有那种让人心动的力量。每个动作都放在正确的地方,在稳稳当当的网子里,没有废料,也没有过度。如果我基于这一点,从秘密的激情出发,也许我就会明白他为什么离开。在恍惚迷乱的时刻,我总是以我们夫妻的情感稳定为重,现在我感到错失之后的强烈懊悔,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我感到很不安,有一种不确定感,我不得不重新学习生活,但并不确信是否能学会。

比如,我要重新学会拧动一把钥匙。有没有可能是马里奥离开之后,他也带走了我用手开门的能力?有没有可能在乡下那次,一切已经开始了?在两个陌生女人面前,他那么幸福自在,他已经开始让我撕裂,夺去了我手指的握执能力。有没有可能我的心理失衡、痛苦从那时已经开始了?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品尝诱惑的幸福。我在他脸上看到了我熟悉的乐趣,而我经常会适可而止,因为担心会破坏保持我们关系的根基。

伊拉丽亚很及时地扎了我,我觉得她扎了不止一次,很疼,我的反应很激烈。她向后退去,大声说:

“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我点了点头,用一个动作让她放心。我用一只手抚摸扎疼了的脚踝,再次尝试开门,但门没有打开。这时我弯下腰,从近处仔细看着那把钥匙。我觉得自己之前的动作错了,我应该把动作分解开来。在伊拉丽亚惊异的目光下,我用嘴靠近钥匙,用嘴唇品尝了一下钥匙的味道,闻了一下塑料和金属的味道。我用牙齿紧紧咬住钥匙,试着转动它。我忽然发力,就好像想要给那把钥匙带来惊异,给它建立一个新规则,一种新的服从方式。现在看看谁能赢,我想。我嘴里有一种黏糊糊的咸味,但一点儿效果也没有。我用牙齿咬着钥匙,感觉钥匙好像动了,我拿钥匙没办法,它却在我脸上留下印记,像开瓶器一样正在撕裂我的脸。假如我的牙齿能转动的话,它会从我脸的最下面打开,划过鼻梁、一边的眉毛、一个眼睛,展露出喉咙、头颅黏糊糊的内部构造。

我的嘴离开了钥匙,我感觉脸垂向了一边,就好像用刀削橙子,一部分橙子皮耷拉下来。我还可以怎么尝试?我躺在地板上,背下是冰凉的地板。我伸出赤裸的双腿,蹬住防盗门的门板,我脚心对着钥匙,用脚后跟顶着钥匙把手,试着用脚转动它。可以。不行。可以。我控制住自己的绝望,想继续尝试,想让自己成为金属、门板、轴承,我想像艺术家一样,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工作。这时我感觉到我的左大腿,在膝盖上面一点,发出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大叫一声。我意识到伊拉丽亚刺了我,伤口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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