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  作者:达里奥·福

[在灯光再次亮起来以前,四个人像第一幕结束时一样,继续唱歌。当灯光完全照亮舞台的时候,歌声即刺耳地刹住。


疯 子 (鼓掌,同每一个人拥抱,握手)太棒了,太棒了!是的,现在我们终于做成了一件事。如今谁也不会再怀疑,无政府主义者的心态是很平静的。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我敢说他是满意的。

疯 子 当然,他觉得自己像在家里一样。在罗马一些俱乐部的成员当中,便衣警察常常多于真正的无政府主义者。

警察局长 我们用那些伪证向他发出连珠炮似的质问,丝毫没有破坏他的精神状态。

疯 子 这么说来,压根儿谈不上走火入魔;走火入魔是后来的事儿。(问警长)那是什么时候?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将近午夜。

疯 子 由什么事情引发的?

警察局长 嗯,我想,原因……

疯 子 不,不,天哪!您什么也不会想……您什么都不应当知道,局长先生!

警察局长 什么,我什么都不应当知道?

疯 子 您真让人讨厌,我们在这儿竭尽全力要把您拽出来,证明您跟铁路扳道工的死亡没有任何干系……因为您压根儿不在现场……

警察局长 您说得对,请原谅……我走神了。

疯 子 可您走神也太厉害了,局长……请您集中注意力……好吧,就像托托[Totò(1898—1967),意大利著名喜剧演员。]在一部老的滑稽戏里所说的:“此时此刻,警察局里没有警察局长!”但是有警长。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没错,我当时在场,但过了一会儿我也离开了。

疯 子 嘿,又开始推卸责任了。勇敢些,请告诉我,将近午夜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儿。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在这间办公室里,我们一共六个人: 四名警察,我……还有一名宪兵少尉。

疯 子 噢,是的,后来他被提拔为上尉。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没错,就是他。

疯 子 你们在那儿干什么?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对他进行审问。

疯 子 继续审问?诸如:“你当时在哪里?干了什么事儿?说!别耍滑头……”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不,法官先生……我们是用开玩笑的方式审问他的……

疯 子 是吗?“开玩笑的方式”?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我向您保证……您可以问他……(把警察乙推向疯子)

疯 子 没有必要。难以令人置信。(展示一纸档案)但是在向预审法官作证的证词里有记载。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是的,他丝毫没有怀疑。

疯 子 啊,我也相信这一点……不过,“开玩笑的方式”是什么意思?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就是开玩笑的意思……一面审问他,一面尽情讥笑。

疯 子 我不明白,莫非你们玩打士兵耳光的游戏?你们戴上了面具,吹起了喇叭?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但都笑得很开心,拿犯罪嫌疑人取笑……说些俏皮话……插科打诨……

警察乙 没错,没错,大家笑得很厉害。您知道吗,警长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愿您能看到,当他来了兴致的时候,他就是一个逗人的审判官……哈哈哈,真会逗人发笑!

疯 子 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罗马决定修改你们的誓言。

警察局长 警察的誓言?

疯 子 是的,部里决定的。

警察局长 已经修改了吗?

疯 子 准确地说,是完善你们的誓言……现在你们是怎么宣誓的?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警察为公民服务!”

疯 子 好,从今以后改为: 警察为公民服务,让公民开心!

警察局长 哎呀,您这是取笑我们。

疯 子 丝毫没有这个意思,我比任何时候都确信,你们的确像你们所说的那样,用开玩笑的方式对待犯罪嫌疑人的……我记得,在对所谓的“星期一黑帮”审判期间,我在贝加莫市,你们想必不会忘记,卷进这个案子里去的有一位神甫、一名医生、一名药剂师,几乎整个城镇都被指控犯罪,后来却证明都是清白无辜的。我当时就住在紧挨着警察局的一家小旅馆里,审讯就在警察局进行,几乎每天夜里,我都要被一阵号叫和呻吟所惊醒。起初,我以为那些人受了虐待挨了揍,但后来我恍然大悟,这其实是笑声。是的,那些被审问者多少有点儿发狂的笑声:“喔唷,喔唷,妈妈呀!够了!哎哟,救命,我再也不干了!警长,够了,您让我笑死了!”

警察局长 把嘲笑搁在一边吧,您知道,后来那些家伙,从警察局头头直到中士,统统都给判刑了!?

疯 子 是的,因为他们开心过了头!(警察们紧皱眉头,显得不能容忍)不,不,我不是开玩笑。你们还不知道,有多少并没有犯罪的人,随意弄出个由头来,只求把自己送进警察局去!你们认定他们是无政府主义者,共产党员,“工人政权”组织成员,工会积极分子……不对,事实上他们都只是可怜的病人,患有抑郁症、多愁善感症、忧愁症,他们伪装成革命者,其用心就是想要接受你们的审讯……最终能够痛痛快快地大笑几声!多少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警察局长 我想说,法官先生,您现在岂止是拿我们开心,简直是挖苦我们了。

疯 子 天哪,我绝不会容许自己……

警察局长 (耸耸肩膀)对不起,如果我关上窗子,您不介意吧?有一股寒气吹进来……

疯 子 是的,是的……说真的,还真有点儿冷。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这是太阳刚刚落下的缘故。


[警长做了一个手势,警察乙上前关窗。


疯 子 没错。那么,那个晚上,难道太阳没有落下吗?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什么?

疯 子 我说,无政府主义者跳楼的那个晚上,太阳一直当空高挂,没有日落,是吗?


[三名警员发愣,面面相觑。


警察局长 我不明白。


[疯子佯装厌烦。


疯 子 我说,虽然当时是十二月,但直到半夜时分,窗子还敞开着,这就是说,天气并不寒冷……而如果寒冬腊月天气并不寒冷,那唯一的原因只能是太阳还没有下山……或者日落特别晚,比方说在午夜一点钟,就像在七月份的挪威一样。

警察局长 喔,不,我们当时刚把窗子打开……为了换换房间里的空气,是这样吧?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是这样,房间里烟味太浓。

警察乙 您知道,无政府主义者抽烟很凶。

疯 子 你们打开了玻璃窗……护窗板也打开了吗?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是的,护窗板也打开了。

疯 子 在寒冷的十二月?半夜里气温降到零度以下,寒气不冻僵您的身子?“来,来,透透气!我们才不在乎什么肺炎!”你们至少穿了大衣吧?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不,我们穿了外套。

疯 子 健壮得像运动员!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我向您保证,当时确实不冷。

警察局长 的确,一点儿都不冷……

疯 子 噢,是吗?那个晚上,气象局向全意大利发出降温预报,将有让白熊也打哆嗦的寒流袭来,可你们却不觉得冷,相反……仿佛是“春天”!莫非每天夜里非洲季风会吹到这儿?要不,海湾地区的暖流通过下水道流到了这座大楼里?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请原谅,法官先生,我弄糊涂了,方才您还申明,您特地到这儿来帮助我们,可现在您却一个劲儿怀疑我们的每一样证据,嘲笑我们,侮辱我们……

疯 子 完全同意,或许我言过其实了,或许我过于怀疑……可是,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好像是为笨蛋和迟钝的人准备的那种解谜游戏: 找出笨蛋警察巴乔基犯下的三十七个错误。我怎么帮助你们呢?(三名警员坐下,一声不吭,神情沮丧)……别哭丧着脸……打起精神来!我以最最严肃的态度向你们许诺,从现在起我不再嘲笑你们。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警察局长 对,让它过去吧。

疯 子 现在我们来谈正经事: 关于跳楼。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好。

疯 子 我们的无政府主义者走火入魔了,我们一起来看一看,导致这一疯狂行动的最令人信服的原因是什么……他突然站起来,猛跑……等一等,谁给他做了“踏脚板”?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什么,“踏脚板”?

疯 子 到底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位,站在窗子旁边,在齐胸高的部位,十指交叉,这样,做成一个“踏脚板”,支撑他的脚……噔!他纵身一跃,越过栏杆,跳了下去!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您说什么呀,法官先生,您想要我们……

疯 子 不,看在上帝的分上,别激动……我只是这样问问……我刚才想,更准确地说,他是站在那儿,那么,助跑的距离如此短,没有外来的帮助,他怎么跳……我无意让谁怀疑……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没什么可怀疑的,法官先生,我向您保证……一切都是他自个儿干的!

疯 子 压根儿没有田径赛场上的那种“踏脚板”?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没有……

疯 子 也许他跳楼的时候穿了一双布鲁梅利[Ьрумель(1942— )苏联著名跳高运动员,屡创世界纪录。]式的带弹性鞋钉的跑鞋?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不,普通的鞋……

疯 子 好,事情就是这样: 一方面,此人身高差不多只有一米六。独自一人,没有外来的帮助,没有阶梯……另一方面,有足足半打的警察就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其中一名甚至就站在窗子旁边,但谁也没有及时介入……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可情况是如此突然……

警察乙 您难以想象,那鬼东西动作是多么敏捷……我勉强抓住他的一只脚!

疯 子 啊,你们瞧,你们瞧,我的煽动本领显示了效果: 您说您抓住他的一只脚。

警察乙 是的,但我手里只留下他的一只鞋,他还是跳下去了。

疯 子 这无关紧要。至关重要的是,这只鞋留了下来。这只鞋无可辩驳地证明了你们挽救他的诚心!(认真地看一份材料)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当然,无可辩驳!

警察局长 (对警察乙)好样的!

警察乙 谢谢您,局长先……

警察局长 住嘴!

疯 子 等一等……可这儿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儿。自杀者有三只鞋吗?

警察局长 什么,三只鞋?

疯 子 是的,一只鞋留在这位警察的手里……这事情发生以后的某一天,他本人这么作证的……(展示材料)瞧这里。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正是……他向《晚邮报》的记者这么说的。

疯 子 但这儿,在另一份附件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无政府主义者在院子里的石板地上死去的时候,两只脚都穿着鞋子。那些闻讯跑来的人,其中有一位《团结报》的记者,还有其他路过的记者,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我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疯 子 我也不明白!看来只有一种可能: 这位敏捷的警察在第一时间飞也似的冲下楼梯,跑到三楼平台,在自杀者经过以前,贴近窗口,给飞行中的他穿上鞋子,然后又像火箭似的跑回五楼,而在这一刹那,自杀者正好坠落地面。

警察局长 您瞧,您瞧,您又开始嘲弄人了。

疯 子 您说得对,您比我厉害……请原谅。这么说来,三只鞋子……请原谅,你们可记得,他或许就有三条腿?

警察局长 谁?

疯 子 自杀的扳道工……如果他果真有三条腿,那穿三只鞋子就合情合理了。

警察局长 (厌烦地)不,他不是三条腿的动物!

疯 子 别厌烦……在一个无政府主义者身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

警察乙 这倒也是。

警察局长 住嘴!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真糟糕……还得找一个合乎情理的说法,要不……

疯 子 我找到了。

警察局长 那倒要听一听。

疯 子 毫无疑问,他穿的鞋当中有一只太大了,而当时他手头又没有鞋垫,于是,他先穿了一只瘦小的鞋,然后再套上那只肥大的鞋。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一只脚上穿两只鞋?

疯 子 没错,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就像穿套鞋一样,你们记得吗?从前下雨天我们曾经穿过的那种套鞋……

警察局长 是的,曾经穿过。

疯 子 不过今天还有人穿这样的套鞋,你们知道我要对你们说什么吗?警察手里拿的不是一只皮鞋,而是一只套鞋。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不,这不可能,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穿着套鞋!……这是老派保守的人才用的东西。

疯 子 无政府主义者是一伙很保守的人……


[电话铃声响起,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穿运动夹克的警长抓起话筒。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请原谅……是的,请说……请稍等……(转向局长)是值勤人员打来的,他说有一位女记者在门口,要求见您,局长先生。

警察局长 啊,是的,我答应她今天采访。她是《快报》或者《欧洲人》杂志的记者,我记不得了……您问她可叫菲莱蒂。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对着电话)您叫菲莱蒂?(对局长)是的,玛丽亚·菲莱蒂。

警察局长 那就是她……想采访我。您请她改天再来,今天我没有时间……

疯 子 真没想到,但我不希望您因为我的缘故而感到为难。

警察局长 什么意思?

疯 子 我认识那位女记者,此人很有点能量,她容易为小事生气,见怪……为了报复,她会炮制一篇针对您的文章……您让她上来吧,看在上帝的分上!

警察局长 那您的调查呢?

疯 子 可以等一等。但您还没有明白,我现在跟你们同舟共济;而像女记者那样的人,需要跟他们交朋友,不能对着干!您听我的吧。

警察局长 我听您的。(对站在电话旁的警长)让她上来。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你带她上我这儿来。(放下话筒)

警察局长 那您怎么办,离开我们吗?

疯 子 真没想到,但我从来不会抛弃朋友,尤其是在危难的时刻。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和警察局长 您留下来?

警察局长 您以什么身份留下来?您想让秃鹫一样贪婪成性的记者发现您是谁,来这儿干什么吗?然后在她的报纸上写上整整一版捅出来?那就是您存心要毁了我们!

疯 子 不,我不想毁了你们……请放心,那秃鹫一样贪婪成性的记者永远弄不清楚我究竟是什么人。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弄不清楚?

疯 子 当然,我要改变身份……这对于我来说如同儿戏,请相信我,刑法处的精神病专家,国际刑警组织局长,警察局科技处领导人,任你们挑选。如果那欺软怕硬的记者用什么问题来让你们为难,你们只须向我挤挤眼睛,我就会挺身而出……最要紧的是你们自个儿不妥协。

警察局长 您真够仗义的,法官先生!(激动地握他的手)

疯 子 别再叫我法官,看在上帝的分上。从现在起我就是警察局科技处马卡托尼奥·班齐·皮齐尼上尉……怎么样?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不过,果真有班齐·皮齐尼上尉这个人: 他是在罗马……

疯 子 正是。如果这记者写些让我们不快的东西,那只要请罗马真正的皮齐尼上尉出来作证,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证明她写的东西全是凭空捏造。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您真是个天才!如果她发现您是在扮演皮齐尼上尉这个角色呢?

疯 子 别担心,在二战中我担任过狙击兵军团的随军牧师。

警察局长 安静,她来了。


[女记者上。


警察局长 请进,小姐。请坐。

女记者 你们好,局长先生在吗?

警察局长 我就是,很高兴见到您,小姐。我们只是在电话里相识……很遗憾。

女记者 很高兴见到您。看门的警卫给我制造了一些麻烦……

警察局长 请您原谅他,这是我的过错,我忘了把您的来访通知他。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同事: 皮萨尼警长,这个办公室的负责人……

女记者 非常荣幸。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这是我的荣幸……小姐。(以军人的姿态握手)

女记者 天哪,手给握疼了!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请原谅……

警察局长 (指着正背向舞台忙乎的疯子)……这位是上尉……上尉?!

疯 子 是我……(转过身来,粘上了小胡子,一只眼睛蒙了一块黑绷带,一只手戴了深褐色手套。局长见到他这副模样,发愣地站着,不知如何介绍是好。疯子自我介绍)警察局科技处马卡托尼奥·班齐·皮齐尼上尉。请原谅,这只手很僵硬,因为它是假肢,是阿尔及尔战役留下的纪念,我当时是外国军团空降兵……请坐啊,小姐。

警察局长 您想喝点什么?

女记者 不,谢谢……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马上开始……请原谅我,但我的时间很紧,我必须今天晚上交出文章……今天夜里要发排。

警察局长 好,按您的意思办,开始吧,我们准备好了。

女记者 我有好几个问题。(掏出笔记本,念)第一个问题是问您的,警长,如果它有点儿挑衅性,请您包涵……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使用录音机……(从手提包中掏出录音机)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嗯,当真……我们……

疯 子 请吧……(对穿运动夹克的警长)第一条规矩: 不许唱反调。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单独对他说)可如果有什么遗漏……如果我们想要澄清……

女记者 请原谅,先生们,有什么问题吗?

疯 子 (抓住时机)不,不,没有……警长正在向我夸奖您呢,他说您是一位胆略过人的女士……具有坚定的民主信仰,热爱真理与正义……名不虚传!

女记者 您过奖了……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请谈吧。

女记者 为什么别人叫您窗台上的骑士?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窗台上的骑士?这么称呼我?

女记者 是的,或者叫作“骑士警长”。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谁这样叫我?

女记者 我这儿有一封信的复印件,是一个年轻的无政府主义者从圣维托雷监狱发出的,(拿出一页纸)他是在我们的无政府主义者死亡的日子里被送进牢狱的,正是他这么称呼您,警长……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噢,那么,他是怎么说的?

女记者 (读信)五楼的警长强迫我坐到窗口,双腿吊在半空中,然后开始向我挑衅:“跳啊!”又不断侮辱我……“你为什么不跳……没有勇气,啊?了结了吧!你还等什么?”我请你们相信,我只是咬紧了牙关,苦苦坚持,才没有坠下楼,才没有向死亡屈服……

疯 子 太好了,简直是一部希区柯克的电影剧本。

女记者 对不起,上尉……我是问这办公室的负责人,而不是向您提问……您有什么要回答我吗?(把录音机的话筒伸到穿运动夹克的警长嘴巴跟前)

疯 子 (对穿运动夹克的警长耳语)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我没什么可回答的……其实是您应当回答我的问题,非常坦率地回答:“您以为,我也强迫那个扳道工坐到窗口了吗?”

疯 子 住嘴,别上当。(哼小曲儿)秃鹫,秃鹫快快飞走……从我的家里飞走……

女记者 是我举止不当,还是上尉您在做小动作,进行干扰?

疯 子 没有的事儿……我只是发表评论。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向您请教,菲莱蒂小姐,您恐怕是把我们当作洗涤剂推销员了,您不管三七二十一,以为我们是有意强迫每一个落在我们手里的无政府主义者去擦窗子,试验洗涤剂的功能!

女记者 我没什么可说的,您是个很厉害的上尉。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单独对他说)谢谢,您帮我摆脱了一个大麻烦……(拍拍疯子的肩膀)

疯 子 轻点儿,别这么使劲,警长先生……我这只眼珠是玻璃的。(指指蒙住一只眼睛的黑绷带)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玻璃眼珠?

疯 子 跟我握手的时候也小心点儿,这是假肢。

女记者 还是谈谈无政府主义者从窗口坠楼的事情。在预审案卷中,缺少对他身体坠落的抛物线的鉴定。

警察局长 身体坠落的抛物线?

女记者 是的,所谓的自杀者坠落的抛物线。

警察局长 那是干什么用的?

女记者 那是为了确定,无政府主义者从窗口坠落的时候,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亡。也就是说,他是跳楼,哪怕是小小的跳跃,还是死亡以后被抛下去的,如果是后者,那就是沿着墙壁滑落;他的手和胳膊是骨折,还是仅仅受到损伤,也就是说,所谓的自杀者是否把手向前伸展来保护自己,这是身体着地的瞬间绝对本能和自然的姿势……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打断她)是的,但请您别忘记,这儿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自杀者……一个想要寻死而跳楼的人!

疯 子 啊,别这么说,在这儿我倒要说这位小姐言之有理……您看,我是很公正的。人们曾经做过许多相关的试验,检验了那些从高处跳下的自杀者的尸体,结果发现所有的人,在那生死攸关的瞬间,咔嚓……全是本能地把手向前伸展!

警察局长 (单独对他说)啊,这就是您对我们的最大支持……您是疯子吗?

疯 子 是的,这是谁对您讲的?

女记者 不过,最让人困惑不安、我极想得到解释的事实是,在预审档案中,始终找不到记录向急救站求助的准确时间的录音带……警察局总机呼叫急救站的时间,根据白十字急救站的证明,是晚上九点五十八分。而所有赶到现场的记者都异口同声说,跳楼是发生在十点零三分整……换句话说,在无政府主义者从窗口飞出以前五分钟,急救站已接到求助的电话。你们当中有谁能够向我解释这令人好奇的提前量?

疯 子 嗨,我们常常是……提前呼叫急救站……因为说不定……有的时候,就像您知道的,我们是随意试一试。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拍打他的肩膀)太棒了!

疯 子 注意眼睛……要不我的玻璃眼珠子要崩出来了!

警察局长 另外,我不明白您的指控,莫非有点预见也是罪过?反正是提前了五分钟……告诉您,在警察局一切都是提前的!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我确信无疑,这应当归罪于钟表。那些新闻记者的表可能都慢了……

警察局长 也许是记下我们电话的总机的时钟慢了……

警察乙 当然,这是很可能的……

女记者 你们对钟表大加讨伐,真叫人奇怪!

疯 子 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我们这儿又不是瑞士……我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按照自己的感觉调整自己的表……有人喜欢让表走快一点,有人喜欢让它走慢一点……我们这儿是艺术家的国度,是令人可怕的个人主义者、传统习俗的叛逆者的国度……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太棒了,了不起!(拍打他的肩膀)

[听见玻璃眼珠子崩出来,滚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疯 子 您瞧见了?我就对您说过……您猛一用力,把我的玻璃眼珠子崩出来了!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匍匐在地板上,搜寻玻璃眼珠)请原谅……我马上给您找回来……

疯 子 好在我用黑布遮着眼睛,要不谁知道这眼珠子会滚到哪里去……对不起,小姐,方才谈什么啦?

女记者 说我们这儿是艺术家的国度,是传统习俗的叛逆者的国家……嗯,我同意您的说法: 主管案卷的法官们尤其是叛逆者;他们竟不屑于搜集第一手的证据,什么记录时间的录音带,什么跳楼者坠落抛物线的鉴定,统统是无关紧要的,他们也不屑于思考一下,为什么提前给急救站打电话……这些于他们统统是区区小事!包括死者脖子上一块球状的瘀斑,而出现这块瘀斑的原因还没有弄清楚。

警察局长 注意,小姐,我建议您说话不要太随意……这是危险的!

女记者 这是威胁吗?

疯 子 不,不,局长先生……我不认为小姐说话太随意……自然,她是想暗示对这些事实的某种解释,我已经在不止一个场合听到人们谈论这些事……奇怪的是,它正是从这座楼里传出去的。

警察局长 谈论些什么呢?

疯 子 人们都悄悄地谈论,说对无政府主义者最后一次审讯的时候,午夜十二点以前几分钟,在现场的某个人,好像失去了耐心,用拳头狠狠地揍了无政府主义者的脖子……(穿运动夹克的警长激动起来)别激动,警长……(继续讲述)他马上瘫倒了,发出临死前的喘息,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于是,他们打电话呼叫急救车,与此同时又要想法子让他活过来,便打开窗子,把无政府主义者抬到窗台上,身躯的一部分伸到窗子外面,这样,午夜新鲜的空气能够刺激他,让他苏醒过来……据说有两个人扶着他的身子……正像在这种情况下常常发生的那样,每一个人都指望另一个人……由我来扶住他?你扶好他?扑通一声,掉下去了。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大怒,朝疯子走去,却踩着了玻璃眼珠子,脚下打滑,跌倒在地。


女记者 说得对,就是这样。

警察局长 您发疯了?

疯 子 是的,第十六次了,局长。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天哪!我踩着什么东西了?!

疯 子 瞧您踩了什么东西……我的玻璃眼珠子!瞧,您把它弄得多脏!警长,劳驾您给我一杯水,把它冲洗一下。


[警察乙下。


女记者 你们应当承认,按照这个说法,一系列谜一样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为什么提前打电话呼叫救护车?为什么坠落的是一个死亡的躯体?……甚至可以弄明白: 为什么检察院在它的总结报告中使用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字眼?

疯 子 什么字眼?您还是直截了当地说个明白,我被搅得头痛病都发作了!

女记者 检察院书面声明,无政府主义者的死亡,应当视为“意外死亡”。请好生注意,天哪,不是自杀,像您所说的那样。意外死亡和自杀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另一方面,正像上尉所解释的,这一出戏,如果您愿意,也确实可以说是意外。


[警察乙上,把一杯水递给疯子,疯子全神贯注地听女记者讲话,把玻璃眼珠子当药丸吞下。


疯 子 天哪!我的眼珠子!见鬼,我把眼珠子吞下去了……哎,但愿,它至少能治好我的头痛病。

警察局长 (对疯子上尉耳语)您现在玩的是什么把戏?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对局长耳语)您不觉得过于信任这个秃鹫似的女记者?她现在自信已经迫使我们陷入了困境。

疯 子 对不起,请允许我说两句。(对女记者)我想向您证明,这最后一种说法是完全不可靠的。

女记者 对,不可靠,正像那几个退休人员的证明,对于主管案卷的法官不可靠一样。

疯 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女记者 很奇怪,您也不知道!无政府主义者提到的三位退休人员曾出具证明,在爆炸案发生的那个可悲的下午,他们和无政府主义者一起在运河边一家小酒店打牌,而我们这位法官宣布,他们的证明不可靠。

疯 子 证明不可靠?……为什么?

女记者 因为这位法官声称:“证人系健康欠佳的老人,且患残疾。”

疯 子 就这样载入档案?

女记者 是的。

疯 子 怎么能说他错了呢?怎么能客观地要求,一个上年纪的,而且是因为战争,或者工作,由您选择,致残的退休者,一个老工人,注意: 是老工人,能够具备哪怕一点儿心理素质?而这心理素质正是作证所必须具备的。

女记者 请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老工人不具备?

疯 子 您,小姐,您住在哪儿?您最好别去墨西哥、柬埔寨和越南出差,为什么您不能哪怕有一次到马尔盖拉、皮奥比诺、塞斯托·圣乔万尼、日奥[均系意大利城市。]去?您可知道老工人意味着什么?当他们退休的时候,这方面的统计材料现在越来越少了,当他们退休的时候,他们活像被挤干汁液的柠檬,像幽灵,他们的反应已迟钝到极点……就像一块抹布被扔到了一边。

女记者 我觉得您是在描绘一幅过于令人失望的图画。

疯 子 啊,是么……您不妨随意朝一家小酒店看一眼,退休老人们在那儿玩纸牌,您就会听到,他们不停地互相责备,彼此侮辱,记不清楚打出的牌:“倒霉的方块七,我已经打了。”“不,你已经第一个出过牌了,现在轮不到你。”“什么第一个出过牌了,今天才刚玩第一局……你简直是个笨蛋。”“不对,你才是笨蛋……你本该把方块七当作底牌留下……可你却到邻近的牌桌去了。”“什么底牌,这一回底牌是王!你是个老胡涂了!”“我老胡涂了?可你以为是跟谁在谈话?”“不知道。而你呢?”“我也不知道。”

女记者 啊,夸大其词了。我们暂且不去品尝这滑稽可笑的乐趣吧……如果退休老人们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那还能怪罪他们吗?

疯 子 当然不能,这是社会的罪责!但我们丝毫不想在这儿审判资本主义和老板们,我们在这儿主要讨论那些证人是否可靠!如果一个人沦落到这个地步,那是因为对他的剥削太过分,或者因为他在工厂里遭遇了工伤事故,这都同我们这些秩序和正义的信奉者毫无干系。

警察局长 好极了,上尉!

疯 子 你可有法子给自己弄到维生素、蛋白质、砂糖、脂肪和磷酸钙来增强记忆力?……那对你就更糟糕,我作为法官要对你说声“不”……我很遗憾,但是你出局了,你是个二等公民。

女记者 嘿,瞧瞧,说来说去还是阶级论冒出来了,尽是些关于阶级特权的高论。

疯 子 (慢慢走到办公桌后面)谁会支持相反的观点呢?是的,说实话,我承认,我们的社会是划分阶级的……就拿证人来说吧,就有头等、二等、三等和四等证人。年龄从来不是一个问题……简直是拿上帝开心!一个人十年寒窗,大学毕业为了什么?当个享有优惠待遇的股东又有什么意思?莫非就是为了得到跟饿死的退休老人一样的下场?结果是人人都说,在意大利没有人再信任里拉!


[疯子上尉从写字桌后面走出来,我们发现,他有一条海盗式的木腿。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他,目瞪口呆。疯子上尉沉着地说道: 


疯 子 越南,贝雷帽……可怕的回忆!但我们不必再谈论这些往事了。


[办公室门打开,贝托佐警长走进来。他的一只眼睛蒙着绷带。


贝托佐警长 对不起,我打扰你们了吗?

警察局长 请进,请进,贝托佐警长……请坐。

贝托佐警长 我只需把这盒子放在这儿。(展示一个金属小盒子)

警察局长 这是什么玩意儿?

贝托佐警长 在银行爆炸的炸弹仿制品……

女记者 啊,我的上帝!

贝托佐警长 别害怕,小姐,雷管已经卸掉了。

警察局长 好样的……把它放在那儿……(温和地)把手伸给您的同事……还有您、警长……上这儿来,言归于好吧。

贝托佐警长 和好什么,局长先生……至少要让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生气,把我的眼睛都打瞎了……


[局长用胳膊肘捅他。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噢,您不知道,那咂舌头的声音?

贝托佐警长 什么咂舌头的声音……?

警察局长 够了……这儿有外人……

疯 子 正是……

贝托佐警长 可局长先生,我只想弄明白,他冲我生气……他走了进来,连“晚上好”都不说一声……嘭!

疯 子 是啊,至少可以道一声“晚上好”。您是占理的。

贝托佐警长 哎哟,您瞧……(仔细观察疯子)对不起,可您……我觉得您的脸很熟。

疯 子 或许是因为我们俩的眼睛都蒙着一块布。

众 人 (大笑)哈……哈……

贝托佐警长 不,不,别开玩笑了……

疯 子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 警察局科技处马卡托尼奥·班齐·皮齐尼上尉……

贝托佐警长 皮齐尼?不……不可能……我认识皮齐尼上尉……

警察局长 (轻轻踢他一脚)不,您不认识他。

贝托佐警长 我不认识他?……您是要开玩笑吗?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不,你就是不认识他。

[局长轻轻踢了贝托佐一脚。

贝托佐警长 听着,你又要开始发难……

警察局长 让他说下去……


[警长轻轻踢了贝托佐一脚。


贝托佐警长 他是我同班同学。

[挨了疯子上尉一脚。

疯 子 可已经对您说了,让您说下去!(拍拍他的脑袋)

贝托佐警长 嘿,听我说!

疯 子 (指指警长)是他。


[局长把贝托佐拉到一边,面对女记者。


警察局长 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位……(低声)以后我给您解释……(一字一句地强调说)这位菲莱蒂小姐,新闻记者。(用胳膊肘捅他)您现在明白了吗?

贝托佐警长 很高兴认识您。贝托佐警长……(对局长)不,我不明白。(局长轻轻踢他一脚,疯子上尉好像来了劲儿,给了他一脚,也给了局长一脚。同时,疯子上尉拍拍贝托佐的脑袋,又拍拍穿运动夹克的警长的脑袋。贝托佐认定是穿运动夹克的警长所为)您瞧,局长先生,您瞧,总是他先发难!


[疯子最后又拍拍女记者的臂部,然后指指局长。


女记者 听我说!您知道这是什么行为?

警察局长 (以为贝托佐要争吵)您是对的,但我不知道怎样解释才好……贝托佐,您别动,听我说!小姐上这儿来是为了做一次非常重要的采访,明白吗?(轻轻踢他一脚,向他挤挤眼睛)

贝托佐警长 我明白。

警察局长 小姐,如果您还想向他提什么问题……警长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弹道学和爆炸学专家。

女记者 噢,是的,请您满足我的一份好奇心……您方才说,那盒子是银行爆炸案的仿制炸弹。

贝托佐警长 唉,这只是很近似的仿制品,因为所有原来的装置都丢失了。您可以理解我……

女记者 但有一枚炸弹当时并未爆炸……(一直在记笔记)

贝托佐警长 是的,商业银行的那次爆炸案……

女记者 请您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像通常那样,把炸弹的雷管卸下,交给警察局科技处,这样可以对它进行彻底的研究,反而让人马上跑到院子里,把它埋起来,进行引爆?

贝托佐警长 请原谅,您为什么向我提这个问题?

女记者 您比我更清楚为什么,警长……这样做,不仅是炸弹,而且连带凶手的身份也毁掉了……

疯 子 没错,正像有人说的:“告诉我,这炸弹你怎么造的,我就告诉你,你是谁。”

贝托佐警长 (摇头)不,他不是皮齐尼。


[疯子拿起装炸弹的盒子。


警察局长 (恼火地,低声)当然,他不是皮齐尼!你别多嘴!

贝托佐警长 啊,我感觉真好。那他是谁?(挨了好几脚)

疯 子 如果贝托佐警长允许,我想以警察局科技处负责人的身份……(拿起盒子)

贝托佐警长 您想哄骗谁?您打算干什么?……把那盒子放下……很危险!

疯 子 (轻轻踢他一脚)我是警察局科技处的……带到那儿去检查。

警察局长 您果真想这么做?


[疯子轻蔑地瞧了他一眼。


疯 子 您瞧,小姐,这样的炸弹极其复杂……您瞧,有许多线路,两根雷管……定时装置……火药,操纵杆……它是如此之复杂,完全可以隐藏第二套定时爆炸装置,谁也发现不了,只有把整个炸弹一片片拆开来,那需要一整天的时间,谁相信我……而这个时候,“嘭”!

警察局长 (对贝托佐警长)看来真是个技术专家,您说呢?

贝托佐警长 (固执地)没错,但他不是皮齐尼……

疯 子 这就是为什么宁可像您说的那样把凶手的身份毁掉……也要在警察局院子里引爆炸弹……避免在人群中爆炸,造成更加可怕的流血事件……您信服了吗?

女记者 是的,这一回您确实说服我了。

疯 子 我也说服了我自己。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我也信服了,这真是绝妙的解释。(拉住疯子的手,用力握着)

[木头假手落在他的手里。

疯 子 您瞧,把我的手卸下来了。我对您说过,这是一只假肢!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对不起。

疯 子 现在就剩下卸我的假腿了。(一面说,一面把假手重新拧上)

警察局长 (对贝托佐警长)您也谈一谈,贝托佐,让大家知道,我们这儿也没有睡大觉。(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贝托佐警长 当然。真正的炸弹是相当复杂的。我见到过。远比这枚炸弹复杂,都是高层次的技术专家……或者说专业人员的研究成果。

警察局长 (低声)小心!

女记者 专业人员?或许就是军事专家?

贝托佐警长 非常可能。


[其余三人一起轻轻踢他一脚。


警察局长 讨厌的家伙……

贝托佐警长 哎哟!干什么?我说了什么啦?

女记者 (结束记录)好,很好,这就是说,你们已经掌握了这样的事实: 为了生产和操作这样的炸弹,需要掌握专业人员,甚至是军事专家的熟练技术与经验,可你们还是不顾一切地去整那些为数不多的无政府主义者,而完全抛弃了所有其他的线索……徒劳无益地去追究他们的政治色彩和倾向!

疯 子 是这样,如果您赞同贝托佐的说法……不过,他没有资格充当权威……因为他不是货真价实的爆炸专家……他表现出这样的兴趣,只是为了业余的消遣!

贝托佐警长 (委屈地)什么业余消遣?怎么,说我不是内行?……可您懂得什么?……您到底是谁?(转向两位同事)他是谁?……你们愿意告诉我吗?


[两人又踢他几脚,迫使他坐下来。


警察局长 很好……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安静……

女记者 请您安静,警长……请别激动,我相信,您讲的一切都是真实可信的。同样真实可信的是,整个司法和执法机构都一哄而上,去指控,请允许我这样来表述,一伙最狂妄、最冲动的糊涂蛋,一群竟求助于一个舞蹈演员的无政府主义者!

警察局长 您说得对,那是一群糊涂蛋。但这是一堵特殊的、不引人注目的墙。

女记者 可在这堵墙的后面发现了什么呢?这个团伙的十个人当中,就有两个是你们的人: 两个告密者,或者说,奸细和挑唆者。一个是除了我们这些天真无邪者以外,尽人皆知的罗马法西斯分子,另一个是伪装成无政府主义者的安全部门的密探。

疯 子 是的,说到那个伪装成无政府主义者的密探,我不明白,从前我们怎会信任他的。我认识他,简直是绝顶聪明的人,如果你问他巴枯宁是谁,他会回答你,这是一种不带窟窿的瑞士奶酪!

贝托佐警长 (旁白)这家伙什么都知道,什么人都认识,真让我恼火……(观察他,说)可我认识他!

警察局长 上尉先生,我绝对不同意您的说法,我们那位密探,其实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精通业务!

女记者 你们是否让许许多多这样精通业务的密探四处潜伏,打入各个在野的党派?

疯 子 (唱)“秃鹫飞走吧……”

警察局长 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您,是的,我们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密探,哪儿都有!

女记者 嘿,嘿,局长先生虚张声势。

警察局长 一点儿不!我对您直说吧,像往常一样,今天晚上在观众当中(指指观众席)也有我们的人……您想见识一下吗?(拍手)


[从观众席的不同位置传来不止一个人的声音。


众 人 (齐声)局长先生,请吩咐!我们听从您的指挥!


[疯子大笑,转身面向观众席。


疯 子 诸位别害怕,这些都是演员……那些真正的奸细正坐在你们当中,一声不吭。

警察局长 您看见了吗?轻而易举!密探和奸细是我们的力量所在。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他们起着防范的作用,监视那些……

疯 子 挑唆人们去作案,然后以此为借口进行镇压。(警员们都猛地转过身来)我只是预先说出小姐显而易见想说的话。

女记者 是的,岂止是显而易见!不管怎么说,既然你们完全控制着那个古怪的团伙的每一个成员,可他们怎么会成功地实施了这样一次复杂的突然打击,而你们竟然没有能力干预和阻止?

疯 子 (侧身,对其余三人)注意,秃鹫现在要进攻了。

警察局长 事情是这样的,在那些日子里,我们的密探离开了那个团伙……

疯 子 没错,他还有家长的亲笔签名呢。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请您……(低声地)法官先生……

女记者 可另一个密探,那个法西斯分子呢?他没有离开,不是吗?我们确实知道,罗马的法官认定他是组织者和挑唆者,负有主要责任;按照这位法官的说法,他利用那些无政府主义者的愚蠢,诱导他们去实施一项其犯罪性质不容置疑的凶案。自然,这都是法官的见解和说法。

疯 子 扑通……秃鹫来了……

警察局长 我不妨对您说,您提到的那个法西斯分子,确实不是我们的密探。

女记者 那怎么可能?当时他不是频繁出入罗马警察局,尤其是警察局的政治处吗?(从公文袋中取出几张纸,开始翻阅)

警察局长 这是您的说法……我不清楚。

疯 子 (把手伸给局长)好,绝妙的防卫!


[局长握他的木头手臂,不料拽下了他的假肢。


警察局长 谢谢!……可,这是您的手……我真遗憾!

疯 子 (无所谓地)您拿着吧,我还有另外一只。(掏出一只女人的手)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这是女人的手!

疯 子 没关系,这假肢男女通用。(把假肢拧上)

女记者 啊,您不清楚?您难道也不清楚,迄今发生了一百七十三起爆炸案,平均每个月十二起,每三天一起;在这一百七十三起凶案中(念手中的一份材料),有一百零二起经查明是法西斯分子策划的,而在余下的七十一起凶案中,一多半有着可靠的犯罪线索,也同样是由法西斯分子或者相似的组织策划的?

疯 子 (用手掌做成扇形,在下巴下面扇动)太可怕了!

贝托佐警长 (自言自语)我认识他……现在我就撕下他的绷带!

疯 子 (嘲讽地)您用这些明显的挑衅,想达到什么目的呢,小姐?让别人接受您的想法,我们这些警察不要因为那四个暴露的无政府主义者而误入歧途,应当认真去追究另外一些更加可信的线索,如得到工业家资助、获得希腊和周边国家军人指点和支持的一些准军事组织,那样也许就会理出一团乱麻的头绪来?

警察局长 (对焦躁不安的贝托佐)别操心……现在他突然改变调子。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我现在很理解!耶稣会修士的雄辩术。

疯 子 如果您这样想,我就对您说,是的……您说得对……如果走另外一条路,那些蠢事也就昭然若揭了!哈!哈!

贝托佐警长 打倒耶稣会雄辩术!

警察局长 (对疯子)他疯了?

贝托佐警长 (精神焕发)发疯?(跳出来)疯子……瞧,谁是疯子?他就是!

女记者 从一个警察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见解……我坦率对您说……令人困惑!

贝托佐警长 (拽住局长的袖子)局长先生,我认出那家伙是谁了,我认识他。

警察局长 得,您自个儿认出他就行了,不许到处乱说。(突然丢下贝托佐,走到疯子和女记者跟前)

贝托佐警长 (把穿运动夹克的警长拉到一边)我向你发誓,我认识那个家伙……他从来没有在警察局待过。这一回乔装打扮混了进来。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我知道,你并没有告诉我什么新鲜的东西。不过,你别让女记者听见了。

贝托佐警长 可他有毛病……你不明白?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你才有毛病,你让我一点儿也弄不清别人说的事情了,闭上你的嘴!

疯 子 (很活跃地跟局长、女记者谈话,继续说)当然,您是一位记者,在这样的案件中自由自在得着实让人羡慕……只是有一件事情您会觉得不舒服,即您发现,银行爆炸案中众多无辜者的死亡,仅仅是有助于平息那多事之秋的斗争,有助于制造紧张局势到这样的地步,迫使那些对如此频繁的犯罪活动愈来愈厌恶和愤怒的市民主动要求有一个强有力的国家!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我记不得了,是否在《团结报》或者《继续斗争》[原意大利左派报纸。]上读到过这样的观点。

贝托佐警长 (走到疯子的身旁,突然撕下他蒙眼的绷带)瞧这儿!你们看见了吧,他有眼睛!

警察局长 您发疯了?他当然有眼睛!为什么他不应该有?

贝托佐警长 那为什么他要蒙上绷带,如果有眼睛的话?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那你的眼睛上也蒙了绷带,谁也没有把它扯下来!(把他拉到一边)你安分点儿,我待会儿对你解释。

女记者 噢,真有趣儿,您把眼睛蒙上绷带是为了标新立异?

疯 子 不!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笑)

女记者 哈,哈……太妙了……请您接着谈,对我谈谈由此会引发的轰动性后果。

疯 子 啊,没错……由此引发的轰动性后果……大丑闻……许多右派人士被捕,进行审判……一大批头面人物受到牵连……众议员、参议员、将军……社会民主党人痛哭流涕,《晚邮报》更换社长……左派要求宣布法西斯分子为非法……还有……警察局头头因果断采取行动而受到褒奖……稍后被打发退休。

警察局长 不,上尉……这是您的推论……您听我说……这多少缺乏根据……

女记者 这一回我同意您的意见,局长先生……我想,这样轰动的事件将有助于提高警察的威信。公民们会有生活在一个好国家、一个较少非正义的公正国家里的感觉……

疯 子 噢,是的……该知足了!老百姓要求真正的公正吗?我们则采取行动,让他们满足于较少的非正义;工人们嚷嚷,要结束野蛮剥削的耻辱,我们则努力让这种剥削少一点儿野蛮的气息,让工人们不再感到耻辱,但依旧遭受剥削;工人们要求工厂里不再死人,我们则采取一些保护措施,并给死难者家属增加一点抚恤金。人们要求消灭阶级……我们则想办法消除阶级之间的巨大差异,或者说不让这种差异过于扎眼!人们需要革命……而我们则要去搞改良……五花八门的改良……把他们淹没在改良之中。或者说,我们用种种改良的许诺去堵他们的嘴,因为连改良我们也永远不会去做的!

警察局长 这个人完全是个疯子!

贝托佐警长 没错儿,他就是个疯子……已经一个小时了,我一直这么对您说!

疯 子 瞧,普通市民仅仅关心让那些肮脏的事儿销声匿迹……而他呢,只求把这些事情抖搂出来,爆发出轰动一时的丑闻,让众人议论纷纷……对于他来说,这就是最真实的自由和最巧妙的办法,哈利路亚!

贝托佐警长 (拽住疯子的木头腿,摇晃他)你们瞧这条腿……没看出来这是假的?

疯 子 当然是假的……准确地说是核桃木做的。

警察局长 我们都明白!

贝托佐警长 整个儿是假装的,它绑在腿上!(准备去解开带子)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别冒失……住手!你想把它卸下来?

疯 子 随他去吧……让他替我解开……谢谢您……我整条腿都发麻了。

女记者 你们为什么老是打断我的谈话?你们以为,就因为他有一条假腿,就足以让我认定他是个可卑的人了吗?

贝托佐警长 不,只是为了让您明白,他是个自吹自擂的家伙,患了伪君子症,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残疾军人,也不是什么上尉……

女记者 那他是谁?

贝托佐警长 他只是……


[局长、警察乙和穿运动夹克的警长一起跑过来,把贝托佐拖走,按在写字桌后面的椅子上,把电话听筒塞到他的嘴边。


警察局长 对不起,小姐,有人找他听电话。


[在房间的右侧,女记者和疯子上尉继续谈话,并不注意这四个人。


警察局长 您怎么不明白应该守口如瓶?如果小姐发现了这反调查,我们就完蛋了!

贝托佐警长 什么反调查?(众人又把电话听筒塞到他嘴边)喂?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你问我?那你干吗吹牛说什么都知道,其实一无所知?叽叽咕咕,叽叽咕咕,乱弹琴……

贝托佐警长 不,不,我不是乱弹琴……我想知道……

警察局长 住嘴。(用电话听筒敲他的手)打你的电话,别啰嗦!

贝托佐警长 哎唷……喂,您是谁呀?

女记者 (此间一直在和假上尉谈话)啊,真有趣儿!局长先生……

贝托佐警长 可是并没有人呀!

女记者 ……您不必再担心了,上尉……

疯 子 哦!

女记者 ……上尉全都对我讲了!

警察局长 他对您讲了什么?

女记者 他的真实身份!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和警察局长 他都对您讲了?

疯 子 是的,我不能再继续撒谎……如今……她凭直觉明白了。

警察局长 但她至少会向您保证,不会在报纸上捅出来,是吗?

女记者 我当然会写成文章!(查她的记录)听着,这就是我的文章:“在警察局的办公室里,我遇见了一位穿便服的大主教!”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和警察局长 一位大主教?

贝托佐警长 穿便服?

疯 子 是的,请原谅,如果我一直向你们隐瞒了这一点。(从容不迫地露出僧侣服的圆衣领和黑袍的前胸,掏出一顶红色圆形平顶无边帽子,很认真、规范地戴在后脑勺上,又解开外套的钮扣,露出一枚金银制的十字架,又戴上一只镶有紫宝石的大戒指。

贝托佐警长 (用手拍打自己的前额)摇身一变,现在又成了大主教!你们不会相信他吧?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抓起一枚大印章,塞进他的嘴里。


疯 子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 圣菲的马里奥皮奥·马尔马里奥·马里亚诺·罗萨里奥·马利亚·韦尼耶神甫,教廷派驻意大利警察部门的观察员。(伸出戴戒指的手,让立即迫不及待地跑过来的穿运动夹克的警长和局长亲吻)让警察们都来找我。

贝托佐警长 (拔出塞进嘴里当奶嘴的印章,走向前去)派驻警察部门的观察员?这太荒唐了!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再次把假奶嘴塞进他嘴里,把他拉到一边。


疯 子 在最为神圣的教皇经历了罗马的谋杀,以及最近在卢尔德刺杀未遂之后,您明白,这是一种升级……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我们也知道,这全是一派胡言……可他特地打扮成大主教,就是为了拯救我们……明白吗?

贝托佐警长 为了拯救我们?你莫非得了不可思议的毛病?你可是灵魂需要拯救?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别嚷嚷,快吻戒指!(强迫他把嘴巴凑近疯子的手掌)

贝托佐警长 不,看在上帝的分儿上!

疯 子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来吧!

贝托佐警长 不!我拒绝!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和警察乙动作异常敏捷地拿出很宽的橡皮膏,不由分说粘在贝托佐的嘴巴上,封住了他鼻子以下的半个脸孔。


女记者 他怎么啦?真可怜。

疯 子 我想……他是犯病了。(掏出一本《日课经》,一支针筒,上前给贝托佐打针)按住他,这是本笃会修士制的镇静剂……肯定会使他感觉好些……

警察局长 本笃会修士制的?

疯 子 是的。(以眼镜蛇似的敏捷给贝托佐打了一针,随后取出针筒,瞧了一眼)还剩了一点儿……您也来一针?(不等局长回答,便以斗牛士般的灵巧给他打了一针)


[局长痛苦地呻吟。


女记者 阁下,您也许不会相信,方才您谈到那些丑闻曾情不自禁地说:“这是最巧妙的办法,哈利路亚!”我马上就评论说:“啊哟,这是神甫说话的口气!”您不会生气,是吗?

疯 子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确实是以神甫的口气说了一番话,因为我是神甫。(贝托佐用酒精笔在总统肖像的背面写道:“他有谎言癖,是个疯子!”)圣格列高利一世刚一当选教皇,他就发现一些人采用种种计谋和非法手段来掩盖那些严重的丑闻,不禁勃然大怒,厉声说出了这样的名句:“Nolimus aut velimus, omnibus gentibus, justitiam et veritatem ...”

女记者 请原谅,阁下,我当年考拉丁语,连续三次都考砸了。

疯 子 简单地说,教皇格列高利一世这番话的意思是:“不管人们是否乐意,我要人们都接受正义与真理,我将竭尽全力让那些丑闻用最轰动的方式爆发出来……”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和警察局长 阁下!


[贝托佐警长站在疯子大主教背后,展示他写下的字句。


疯 子 ……你们不必害怕,从腐败中将建立权威。让丑闻发生吧,一个更持久的国家政权将由此诞生!


[此时,穿运动夹克的警长从贝托佐手里夺过背面写了字句的总统肖像,把它撕毁。贝托佐离去。女记者站在疯子大主教背后,认真注视并琢磨格列高利教皇名言的含义。


女记者 总而言之,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当没有丑闻的时候,就需要制造出丑闻来,因为这是让被压迫者宣泄自己的情绪,维护政权的最奇妙的手段。真了不起!能劳驾您给我完整地写在……这儿吗?


[疯子大主教把格列高利一世的名言写在女记者的笔记本上。


疯 子 正是这样,需要释放和净化一切紧张不安……而你们,自由独立的新闻记者,就是劳苦功高的牧师。

女记者 劳苦功高?得,这跟我们的政府毫不相干,每当我们揭发了一件丑闻,我们的政府就惶惶不安,急急忙忙去灭火。


[贝托佐手里拿着一把手枪入场。


贝托佐警长 举起手来……靠墙站着,要不我开枪了!

女记者 啊,我的上帝!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贝托佐,你发疯了?

贝托佐警长 我说了,举起手来……您,局长先生,也举起手来……

警察局长 镇静,贝托佐!

贝托佐警长 需要镇静的是您,局长先生,您不用害怕……(从写字桌里取出一串手铐,交给警察乙)往前走,你把他们一个个都铐在晾衣架上!(办公室尽头果然有一根挂着的晾衣架,所有在场的人一只手戴上手铐,手铐的另一头锁在架子上)不要用那样的表情瞧着我,过一会儿你们就会明白,这是我唯一能采取的行动,迫使你们听我的话。(对警察乙,他正犹豫,是否给女记者也上手铐)没错,把小姐也铐上……还有你,(转向疯子)现在要劳你的驾,我亲爱的下流坯,向在场的先生们说清楚,你究竟是谁……你让我讨厌透了,要不,我开枪打穿你的牙床……明白吗?(警察们和女记者都想对这种如此无礼的举动表示不满)住嘴……你们统统住嘴!

疯 子 很乐意,但我担心,如果我就这样口头谈……也许他们不相信我。

贝托佐警长 哼,莫非你想唱给他们听吗?

疯 子 不,只要把文件给他们看就足够了……还有精神病治疗手册,等等。

贝托佐警长 好吧……它们在什么地方?

疯 子 在那只包里。

贝托佐警长 朝前走,你去取出来,休要冒险,要不我就宰了你!


[疯子取出半打各式各样的手册和案卷。


疯 子 都在这儿。(把它们递给贝托佐)

贝托佐警长 (接过这些材料,把它们分发给铐上手铐的人,他们的左手都是自由的)给你们,先生们……好生看看就会相信了。

警察局长 不!原先是美术教师!?职工医疗互助会会员?妄想狂患者?!啊,他是个疯子!

贝托佐警长 (叹气)整整一小时,我都这么提醒你!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看另一本手册)伊莫拉、沃盖拉、瓦莱塞、哥里齐亚、帕尔马[均系意大利城市。]精神病院……他都去过!

疯 子 没错,疯子作的环意大利之游。

女记者 十五次电休克治疗……二十天隔离……三次危象……

警察乙 (看一张材料)放火狂症患者!十次蓄意纵火!

疯 子 十一次!

女记者 您要看看吗?纵火焚烧亚历山大图书馆,埃及!嘿,这是发生在公元前二世纪的事!

贝托佐警长 这不可能!给我!(看材料)这是他用手写的字,从埃及这两个字开始,是后加上去的,您没有看出来吗?

警察局长 他除了是个诈骗者、冒名顶替者……有演员狂症……还是一个伪造者……(对正心不在焉地坐着,大包安放在膝盖上的疯子)我要以盗用圣职与公职的罪名把你打发到牢里去!

疯 子 (狡黠地)唏……唏……(做出否认的示意)

贝托佐警长 没什么法子,他是领到执照,得到认可的……我早知道了!

女记者 太遗憾了,我已经构思了一篇非常漂亮的文章……全给他毁了!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让我来毁了他……贝托佐,劳驾替我松开这手铐……

贝托佐警长 好极了,这样你就名副其实地被毁了……你应当知道,在我们这儿,疯子就像印度的神牛,谁碰了他们,他们就向谁发动攻击!

警察局长 这个恶棍,犯罪的疯子……竟乔装打扮成法官……进行反调查……我只要想起他让我承受的刺激……

疯 子 不,那还算不上什么大刺激,尤其是跟马上要出现的刺激相比,你们瞧瞧这儿!(从包里取出贝托佐遗忘在桌子上的装炸弹的盒子)你们数到十,我们一起炸个血肉横飞!

贝托佐警长 你玩的什么花样?……别干傻事!

疯 子 我是疯子,不是傻瓜……掂量掂量我的话,贝托佐……把手枪扔掉……要不我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先下手为强!

女记者 我的上帝!求求您,疯子先生……

警察局长 别上当,贝托佐……这是一枚卸掉雷管的炸弹……它怎么会爆炸?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没错……别上当!

疯 子 那么,贝托佐,你应当明白的……虽然你文化水平低下……你瞧瞧可有雷管……瞧这儿……没有看见吗?这是个声控装置。

贝托佐警长 (立即泄了气,手枪和手铐钥匙掉在地上)声控装置?可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疯子捡起手枪和钥匙。命令贝托佐戴上手铐。


疯 子 我早就有了……(指指大包)这里面我要什么有什么!我甚至还有一台录音机,录下了从我进来以后你们所有的谈话。(掏出录音机,展示给众人看)这就是!

警察局长 你想用它来做什么?

疯 子 我把带子录制一百遍,把它们寄给各个党派、报纸、政府各部,反正到处寄送,哈……哈……这也将是一枚重磅炸弹!

警察局长 不,您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您很清楚地知道,我们所有的声明都是虚假的、扭曲的,都受了您这个假法官的挑唆。

疯 子 谁也不会理睬这些……最重要的是要引发丑闻……不管您是否乐意!意大利人将和美国人、英国人一样,成为社会民主主义者,成为现代人,并且最终能够大声呼吁道:“是的,我们被粪便淹没到了脖子,正因为如此,我们将昂首挺胸前进!”[此为旧版剧终之处。下文为新版增添内容,由魏怡女士翻译。]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好的,您想怎样就怎样吧……不过,请您……立刻把那个炸弹拆了……

疯 子 不,我会把它留在这儿……它可以挡住你们,直到我完全逃出你们的魔爪为止……

众 人 不!

疯 子 出门之前,我会按下这个按钮……

众 人 不!

疯 子 ……然后,我踮着脚尖出去……

众 人 不!

疯 子 ……而你们要屏住呼吸待在这里……因为,假如某个人稍稍挪动一下脚步去报警……一切都会被炸到天上,连你们的一个扣子都找不到!因为它是……

众 人 是?

疯 子 ……声……

众 人 ……声……控的!


[突然,灯光熄灭了。


女记者 发生什么了?谁把灯关了?

疯 子 是谁?……不要开玩笑……把手放下!不……救命!!!


[只听一声喊叫从舞台以外传来,接着是一声爆炸,始终在舞台以外,好像是来自院子里。


警察局长 天哪……疯子应该是把炸弹丢下去了!你们能把灯打开吗?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慢点,慢点……应该是出了点毛病……贝托佐……你就在开关旁边,试一试……


[此时,灯光重新亮了起来,能够看到贝托佐警长的手放在开关上面。


警察局长 噢!终于!

贝托佐警长 是啊,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记者 疯子?他不见了?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应该是出去了……

警察乙 门是关着的?

贝托佐警长 (试试门把手)是关着的,锁住了!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他应该是出去了……从窗户!

众 人 从窗户?!

女记者 噢,你们看看,我的手腕太细了,手铐自己掉了!!!

警察局长 您真幸运……我们可不行……我们做不到,钥匙还在那个疯子的口袋里!赶快,去窗户那里看看……

女记者 (跑过去探出头)……那里有一群人……疯子,可怜的人……他在外面的地上,躺在那里!太可怕了!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转向局长)局长先生,您有什么要说的吗?(她立刻恢复了新闻记者的身份,把麦克风递到他面前)

警察局长 不,我刚刚出去了……

女记者 您说什么?您被手铐拴着,怎么可能出去?

警察局长 该死!啊,对,您说得有理……我太累了……我和上一次的事情搞混了……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无论如何……您是那个可怜人跌下楼去的证人,我们既没有过错,也没有任何责任!

众 人 没有任何责任!

女记者 当然……你们都戴着手铐……现在,我也要重新看看在这次坠落事件中,我自己待过的所有位置。

警察局长 拜托!所有人都会出错!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我认为,在此类情况下,这个疯狂的举动应该归咎于“爆发狂”。

女记者 嗯?……也就是说疯子被出其不意的黑暗吓到了。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尽管微弱,但窗户是唯一的光源,而他正是朝着窗户扑过去,然后就像一只疯狂的鲸鱼一样冲了下去!

警察局长 是蛾子,警长!

女记者 当然,只能是这么回事。我立刻赶回报社去发消息。

警察局长 去吧,去吧!请……请……不要客气……再见……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发生了这么多事……假如您还需要我们……我们永远待命。

警察乙 把我们写进去!

贝托佐警长 小姐,再见。


[如此说着,贝托佐警长无意间摘下手铐,把它递给女记者,然后吻了她的手,接着打开门。女记者注意到了这一点,有片刻的迷惑。


女记者 谢谢,再见!(走出去)

贝托佐警长 (对穿运动夹克的警长)漂亮女人,对吧?(穿运动夹克的警长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为什么拍我脑袋?你觉得我不应该吻她的手吗?你怎么啦,嫉妒吗?你真是吹毛求疵,哎!


[有人敲门。所有人立刻把手铐戴上。敲门声继续。


众 人 请进。


[门打开了,扮演疯子的那个演员重新出现。他的胡子又黑又硬,挺着个大肚子,表情严肃,带着一个包。


胡子男 打扰你们吗?……这里是政治一处……警长的办公室吗?

众 人 (摘掉手铐,围在他身边)又是你!

警察局长 您没有摔得粉身碎骨?

警察乙 您难道是只猫?

贝托佐警长 胡子是假的,肚子也是假的!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这次我要把它撕下来,让您把它吃了。


[众人一起袭击他。


胡子男 (大声喊)上帝!这是什么态度!!!(把他们推开)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天啊,胡子是真的!

贝托佐警长 当然,肚子也是真的!

警察乙 对不起,我们把您当成另一个人了……你们真像!

胡子男 嘿!我说!你们就是用这种态度,迎接来做调查的法官吗?


[警察们重新把手铐戴上。


穿运动夹克的警长 来做调查的法官?

警察乙 您是法官?

贝托佐警长 做调查?

胡子男 是,有那么吃惊吗?我是最高法院的法官,到这里来是为了重新调查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一案。要是咱们立刻开始,你们不会不高兴吧?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加拉辛提,安东尼奥·加拉辛提,安东尼奥·菲利普·马可·马利亚·加拉辛提。


[四个警察跌倒在地。黑暗。音乐中断。闹剧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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