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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妇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作者:埃特加·凯雷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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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鳏夫”——他喜欢这个词的发音,但又因此而感到羞愧。不过,你又能怎么办呢,喜欢是情不自禁的。在他听来,“单身汉”这个词带有点大男子和享乐主义的色彩,而“离了婚的男人”则意味着失败,甚至是一败涂地。但“鳏夫”呢?听着像是有责任心、忠贞不渝的君子。所以,要是他现在变成了孤身一人,那你只能责怪上帝或大自然——到底责怪何者,取决于你来自哪里。他抽出一支烟,准备点上。车厢对面坐着个营养不良的丫头。这时,那丫头开始用法语嘟囔起来,并指了指用法语写着“请勿吸烟”几个大字的警示牌。说出去,谁信啊——在从马赛到巴黎的列车上,竟然不准抽“高卢[高卢,法国香烟品牌。]”。丧偶前,每当他准备点支烟,伯莎就会喋喋不休,唠叨个没完,说对他的健康怎么怎么有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总能扯到她自己的偏头痛上去。这会儿,听到那个骨瘦如柴的法国丫头的抱怨,他突然开始想念自己的妻子了。 他当着那个法国丫头的面,把抽出来的香烟插回了烟盒。“我老婆,”与此同时,他说,“也不喜欢我抽烟。” “听不懂英语。”那个法国丫头说。 “你,”他继续用英语说,“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你应该多吃点,现在这样是不健康的。” “听不懂英语。”那个法国丫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但与此同时,她却耸了耸肩。这个动作出卖了她——她听懂了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 “我女儿住在马赛,”他接着说,“她嫁了个医生,眼科医生。”说着,他指了指那丫头的一只眼睛。后者害怕得眨了眨绿色的眼睛。 就连列车上的咖啡都比海法[海法,以色列东北部城市。]的任何东西好喝三倍。是啊,说到吃喝,这些法国佬比谁都能干。在马赛待了一周,他现在都扣不上裤腰带了。扎哈瓦想让他多待一阵。“您急匆匆地跑回去做什么啊?”她问,“妈不在了,您又退休了,回去一个人多寂寞啊。”“退休”和“寂寞”,这两个词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毕竟,他从未真正喜欢过店里的工作;至于伯莎,好吧,他确实很喜欢她,但就像他们那间小卧室的木衣柜一样,她占据了他们的全部生活。伯莎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收废品的,叫他们来拉走卧室里的衣柜。当时,看到巨大的衣柜用绳子拴着从三楼吊下来,邻居们都感到非常好奇。他向邻居们解释说,那个衣柜老让自己想起那次悲剧,睹物伤情。现在,没了那个衣柜,卧室突然变得宽敞、明亮多了——经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忘了衣柜后面还有扇窗户。 餐车里,他的对面坐着个七十岁上下的老太太。年老色衰的她用尽一切办法,想让人知道她年轻时也曾漂亮过。不过,她做得很巧妙,口红和眼影都抹得恰到好处。“唉……真想让你见见五十年前的我啊。”老太太旁边的托盘架上蹲着只小贵宾犬,身上套着件饰有刺绣的粉蓝色针织套衫,同样非常优雅。那只狗的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显得很熟悉。“伯莎?”他暗自想着,不由感到有点害怕。像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测,那只狗短促地叫了一声。听到狗叫,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个慈祥的微笑,像是在说不用怕,它不咬人的。那只狗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他。“我知道衣柜砸到我身上,不是个意外,”那双眼睛说,“是你把它推倒的。”他抽了一小口烟,然后冲老太太紧张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并不想杀死我,那只是个本能反应。我老是叫你把冬天的衣服拿下来,你烦透了。”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显然,这也是个本能反应。换作别人,没他那么坚强,这会儿可能早已眼泪汪汪了。“你现在过得开心吗?”那只狗的眼睛问。“还行吧,”他看着那只狗,说,“就是一个人太寂寞了。你呢?”“还不错,”那只狗把嘴巴张成人微笑时的口型,说,“我主人是个好人,对我很好。我们的女儿怎么样?”“我刚从她那里回来。她看上去非常好,吉尔伯特也终于同意试试要个孩子了。”“太好了,”那只狗摇了摇粗短的尾巴,说,“不过,你得多照顾照顾自己。你长胖了,而且烟也抽得太多了。”这时,他对着老太太做出要去摸狗的手势,意思是问对方自己能不能摸摸那只狗。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把“伯莎”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又俯下身子,亲了亲“她”。“对不起,”他哽咽着说,“对不起,伯莎,请原谅我吧。”“它喜欢你,”老太太用生硬的英语磕磕巴巴地说,“瞧,瞧它舔你脸的样子,我从没见过它那样舔陌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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