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的冷漠反应

黑箱:日本之耻  作者:伊藤诗织

日本电视台负责警视厅新闻口的记者,在听说这件事的当天,就对我进行了采访。当时,为了赶在案卷送检的节点做出报道,我们采取了一些行动,希望配合着检方的节奏,通过报道弄清楚为何逮捕令没有派上用场,以及警方是否进行了正当的调查。

然而,实际上直到案卷送检,案子也没能获得报道。随后,在二〇一五年的年末,对方又发来联络,说:“想赶在新年之际报道出来。”

可是这一次又没能实现。最后,对方承诺说:“假如判定结果为不起诉,就会报道。”

至于届时该以什么样的切入点展开报道,说实在的,我怀有不信任之感。假如最后公布结果是“不起诉”,赶在这个节点上,该怎样传达事实真相呢?我不懂。

我已厌倦了这样的交涉。

尽管做出了种种努力,但哪怕是一个微小的机会,也只能眼睁睁看它从我身边溜走而束手无策。当时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检察官判决。已经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连律师也严厉地提醒我,鲁莽行动的话,会影响检察官的判断。

在第二次与检察官K面谈的时候,我心里已有所察觉:“很快就会判定不起诉了吧。”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听到日本电视台的记者说“假如判定不起诉就会报道”,内心的某处对他的提议竟有一丝认同,这样的自己,简直太愚蠢了。仔细想想的话,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假如判定为不起诉,我会被封口。别说针对案情和审理过程列举其中的问题点了,不起诉会作为一个事实被公众接受下来,即使它并不能反映事实。话虽如此,我也别无他法,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果然,判定不起诉后,日本电视台也并未对此事件做出报道。

这年头,在这个国家里,对司法系统做出的判决,能够秉持怀疑的态度进行报道的主流媒体,究竟还存不存在?

隶属于组织系统内的警视厅新闻记者,大概很难自由地思考和报道吧?要是这样的话,希望他至少每次能坦诚一些,直接告诉我无法报道的原因,不要总是用“下次找机会报道”这样的借口往后拖延。

在未做任何解释的情况下,他每次见到我,都会探听新的消息。

他也曾提出想见见我的代理律师,一起参与过好几次面谈。结果是,直到我召开记者见面会,对于我提供的内容,他一次都没有报道过。所以,有一阵子我甚至考虑,这位警视厅的新闻记者,是不是一直在把我掌握的信息和接下来的计划透露给当局?这份不安,我对A同样也有。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到底该去信任谁。

我也见了《东京新闻》的记者。该女士作为一名优秀的时事评论员非常有名。她亲切地听完了我的陈述,也说:“很难抓到合适的时机,作为新闻事件加以报道。”

也有人告诉我,假如山口“被拘捕的话”,倒是能成为新闻,“未被逮捕”这种事,该怎么报道呢?很难操作。

客观来看,为了维持判决的公正性,本案的证据的确显得不够充分。可是这种情况下,“未被逮捕”这一事态本身,通常来说就是不该发生的,这里面恰恰存在着报道的价值,不是吗?

反正不管怎样,最终有没有足以报道的新闻价值,还是媒体说了算。背后,或许存在各种各样的隐情吧。对此我虽心知肚明,但是继司法机构之后,向新闻机构投诉也无果而终。眼看一道道门在面前相继关闭,我感到茫然无措。

另外,“不起诉”这个词,作为整个案件调查的“最终事实”传达给我,即使它并非事实,也给我套上了封口的嘴套。

不起诉已成定局。接下来,这个案子就封卷收官,莫要再提了。我不愿再深想下去。历时一年四个月的调查,令我筋疲力尽。最后就是这样的结局。和这个国家的法律与体制一战再战,期间,我只能把伤痕累累的一颗心丢在一边不加照管。

然而,这些努力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法律和体制的问题尚未解决,就迎来了终局。

对朋友和家人,我也不敢马上把消息通知他们。从事发算起,经过的一年零四个月里,我不再跟他们谈论案子的进展。他们也认为,我大约是想拼命忘记这段经历,于是小心翼翼,绝不敢刨根问底。在他们面前,我总是神色如常,拼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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