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苏·里尔登的枪口对着伊丽莎白。在特工生涯中，伊丽莎白有多少次面对枪口？二十次？三十次？还没有哪一次要了她的命。

这里面的基本规律是，如果对方不马上杀了你，就不会杀了你。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但现在不属于例外。

验尸房的面包车正驶向库珀斯·切斯。西沃恩怎么会在乔伊丝家找到钻石？有人明确告诉了她在哪儿？易卜拉欣？斯蒂芬？被迫告诉她的？千万不要啊。她必须保持冷静。

“我能说说我对整件事的理解吗？”伊丽莎白问，“就当打发时间。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太‘詹姆斯·邦德’[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007”系列小说、电影主角，英国军情六处特工。]了？”

“请说吧，”苏说，“能骗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正如乔伊丝推测的，”伊丽莎白开始解释，“波佩发现了信。她没有寻找钻石，也没有联系妈妈，而是把信给了你，这是波佩会做的事，她尽职尽责地完成了工作。你读了信，读了道格拉斯的坦白，但坦白部分对你来说并不是新闻，你一直都知道。你和道格拉斯一起策划了整件事，对吧？”

“对，一个小小的退休计划。”苏承认道。

“我一度有个糟糕的想法，认为道格拉斯和波佩是情侣，”伊丽莎白说，“我错了，不是吗？你和道格拉斯才是情侣。”

“哇，原来如此，”乔伊丝说，“我明白了。”

“我说得对吗？”伊丽莎白问。

“对。”苏说。

乔伊丝在她们之间来回看了看。“他喜欢的类型很固定嘛。”

“我能理解这种吸引力，真的，”伊丽莎白说，“我差不多比他大十岁，你比他小十岁，他非常巧妙地跨越了我们两代人，不是吗？”

“他特别帅，”乔伊丝说，“恕我直言，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特别帅。”

伊丽莎白直直地盯着苏的眼睛。“你读了信，看见了钥匙和柜子号码什么的。我猜他没告诉你钻石藏在什么地方。”

“他告诉我它们很安全。”苏说。

伊丽莎白点点头。“所以这对你来说是有利信息，最起码有利可图。不过最重要的信息在信的后半段，对吧？他说他还爱我，想和我共度余生。你一定是在那一刻意识到你们两个人不是一条心，道格拉斯不会和你带着两千万英镑携手走向夕阳。也就是在那一刻，你意识到必须杀了他？”

苏耸耸肩，枪口也跟着她上下移动。

“他想独享一切，”伊丽莎白说，“或者更糟，他想和我分享，不过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你们原来的计划是等调查过去，等案子无果而终，然后去把钻石兑现。你需要改变原计划。”

“完美的推理，”苏说，“可惜太迟了，但确实完美。”

“所以你决定独占这笔钱。”伊丽莎白说。

“我一点儿也不怪你。”乔伊丝说。

乔伊丝还在玩着找词游戏。有时候真不得不佩服乔伊丝，枪口已经对着好朋友了，乔伊丝依然相信她有能力脱离险境。伊丽莎白相信自己吗？这是个非常好的问题。回到库珀斯·切斯后，她们会面临什么？斯蒂芬安全吗？易卜拉欣安全吗？

伊丽莎白一边思考，一边说：“怎么杀掉他呢？嗯，第一次尝试，你把道格拉斯的藏身地告诉了马丁·洛马克斯，相当于给道格拉斯判了死刑。这是一种懦弱的行为，但是要想带着钱逃走，必须除掉他，而且你当时正在气头上。洛马克斯派了他的手下安德鲁·黑斯廷斯去杀道格拉斯，结果可怜的波佩插手，一枪打死了黑斯廷斯。道格拉斯这块绊脚石还好好活着，不过没关系，你的决心始终没有动摇。完全可以理解，我们都有失恋的时候，不是吗？”

“当然有。”苏说。

“我没有。”乔伊丝说。

“胡说，乔伊丝，你每个月都会恋爱和失恋。”伊丽莎白说，然后继续盯着苏·里尔登的枪口，“你还是需要除掉道格拉斯，而且意识到必须亲自动手。你想到可以把道格拉斯和波佩转移到霍夫，那里有座你以前用过的房子，你进出很容易，这样亲手杀掉他也很容易。但怎么脱身呢？这是关键问题。”

“是的，”苏·里尔登赞同道，“我不需要永久脱身，只要在找到钻石前平安无事就行了。”

“也许，”伊丽莎白说，“你担心我发现真相？”

“是的，”苏说，“在你找到钻石前，我不能让你发现我是凶手。你没让我失望。”

“说句公道话，她最后确实发现了。”乔伊丝说。

“不管怎样，钻石找到了，”苏说，“我一拿到钻石，马上离开。我轻轻松松地就能彻底消失，伊丽莎白，你是知道的。这是我接下来的计划。尽管把我做的事告诉所有人吧，他们找不到我的。”

“你不杀我们？”乔伊丝说。

“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就不开枪。”苏说。

“这可不是我们的强项。”乔伊丝说。

“我知道你对难解的小谜团没有抵抗力，伊丽莎白，”苏说，“我知道你掉进了我设的局，做着徒劳无功的事。你跟凶手一起吃午饭，一起讨论计策，完全蒙在鼓里。是不是很可笑？”

伊丽莎白点点头。“新计划成形后，你意识到你需要帮手，所以你给西沃恩打了电话。这正是我困惑的地方。她到底是谁？我猜是个老朋友，或者欠你人情的老同事？”

“再猜。”苏·里尔登说。

“不管是谁吧，”伊丽莎白说，“她被你开出的条件打动了。我要杀两个人，你来帮忙，事成后给你……”

“一百万英镑。”苏·里尔登说。

“够吸引人的。”伊丽莎白说，“你到库珀斯·切斯带走安德鲁·黑斯廷斯的尸体，离开时把一张字条塞进了乔伊丝的开衫口袋，上面写着‘给我妈妈打电话’和西沃恩的电话号码。”

“等等，”乔伊丝说，“西沃恩不是波佩的妈妈？”

“脑袋转快点，乔伊丝。”苏说。

“不要这样跟乔伊丝说话。”伊丽莎白说。

“哦，我不介意。”乔伊丝说。

伊丽莎白感觉到面包车向左急转弯，放慢了速度，穿过了防畜沟栅。她们到了库珀斯·切斯。

“你派西沃恩去行李寄存处找钻石。我想你事先去观察过，确定那里有监控摄像头。”

“对。”苏说。

“你认定我最终会检查监控录像，发现西沃恩，然后根据这些事实推理？”

“你确实这么做了，”苏说，“我知道你无法抗拒！波佩制造了一切假象，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啊。我知道你太聪明，一定会掉进这个陷阱。”

警报声从她们旁边迅速经过。苏愣了一下，然后明显放松下来。是救护车，不是警车。伊丽莎白心头一凉。从库珀斯·切斯开出来的救护车？谁在里面？斯蒂芬？

“你一开始甚至以为是道格拉斯制造了假象，对吧？”苏笑起来，“这真是个惊喜，完全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但我很乐意陪你多玩儿几天。你是个对我有用的傻瓜，伊丽莎白，不介意我这么说吧？”

伊丽莎白努力不去想救护车，警报声渐渐消失在远方。“西沃恩空手而归。第二天，你进入了圣奥尔本斯大道的藏身房。你先杀了波佩，我猜。”

“对，”苏说，“很可惜，但有时候不得不这么做。她看过了信。”

“杀她也是对道格拉斯的警告，逼他说出钻石在哪儿。在你开枪前，他说了什么？显然没有透露秘密吧？”

“他只说‘盯着伊丽莎白，她会找到钻石’。我想这是大实话，也是我唯一能问出来的话，所以我开了枪。”

“不得不说，你确实紧紧盯着我。”

“你也确实找到了钻石。谢谢了，”苏说，“就像我刚说的，有用的傻瓜。我很快会从你们眼前彻底消失，我保证。”

面包车停了下来。苏把拿着枪的手放进手提包，枪口一直对着伊丽莎白。司机打开后门。

“你们先请，女士们。”苏说。司机搀扶着伊丽莎白和乔伊丝下车，苏跟在后面，不需要帮忙。

“不会太久，”苏对司机说，“就上个厕所。”

现在是下午五点。天色渐暗，库珀斯·切斯亮起了灯光。这是平常一天的平常生活，有人看着电视上的益智节目，有人读着书，有人在和孙子孙女打电话，几只晚归的鸟儿朝着窝巢飞去。伊丽莎白看见科林·克莱门斯正把躺椅从露台搬进房间。华兹华斯公寓的米兰达·斯科特正在寄信。她喜欢参加各种比赛，去年赢了个大奖——终身免费供应洗衣粉。宝莹[宝莹（Persil）：德国汉高集团旗下的家居清洁品牌。]的人发现她九十二岁的时候，肯定高兴坏了吧。

这个幸福的地方一片宁静。又一天过去，家家户户平安无恙，窗帘拉上了，暖气打开了。这地方永远上不了新闻头条，但这温柔而满足的气息足以吸引你的注意。

望向窗外，只看见两个老太太在一起黄昏漫步。是乔伊丝和伊丽莎白，对吗？这两位真是形影不离啊。有个更年轻的女人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想必是去乔伊丝家。

“码头上一发生枪杀，我立刻打了电话。”苏说，“不久前，马丁·洛马克斯帮我联系了三个人，都是前特种部队成员，全副武装，能完成一些秘密任务。他们随时待命，我派他们和西沃恩直接来了这里。我知道有人清楚钻石在哪儿，要么是那个断了肋骨的朋友，要么是你丈夫，伊丽莎白，不过从我了解的情况看，你可以告诉他任何事，但他什么也记不住，可怜的家伙。”走在前面的伊丽莎白绷紧了身体，她看在眼里，笑了起来。

“道格拉斯曾经对我说，‘完美的犯罪没有真正的受害者’。天哪，这比想象中难多了。死了多少人了？五个？不过我们都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谁知道呢？也许又多了一两个。”

伊丽莎白包里的手机响了。

“不许接。”苏说。

伊丽莎白照做了。她没有接，也没必要接。她认出了这个专属铃声。

她们到了乔伊丝的公寓楼门口。伊丽莎白抬头看向好朋友的窗户，窗帘拉上了。今天早上她来和乔伊丝碰头时，窗帘没有拉。乔伊丝按下门禁密码，三个女人进入了公寓楼。

电梯门在她们正前方，伊丽莎白按下上行键，门开了。苏·里尔登笑了笑。

“你们要是在电梯耍什么花招，楼上有三个全副武装的男人等着你们。”

“我们已经放弃了，苏，”伊丽莎白说，“你还不明白吗？赶紧拿上你的钻石离开。”

门关上，电梯向上晃了一下。苏站在乔伊丝和伊丽莎白身后，枪口对着她们的后背。二楼到了，电梯门打开，苏突然感觉视线变得模糊。

“乔伊丝，趴下！”伊丽莎白喊道。

伊丽莎白和乔伊丝扑向地面，波格丹能清楚看见目标。他射中了苏的肩膀，正是他瞄准的地方。苏扔掉了包和枪，惊讶地瞪大眼睛。

波格丹一脚踢开苏的枪，然后把乔伊丝和伊丽莎白扶了起来。

“请进，”波格丹说，“沏茶水已经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