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踢了你的后脑勺儿？”

“对，安东尼，恐怕是的。”

易卜拉欣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今天几点钟回来。他知道他们会小题大做，他不想胡子拉碴地出现在欢迎仪式上。所以呢，他成功约到了安东尼今天的最后一个空当。这位发型师太受欢迎了，现在每周来库珀斯·切斯三次。易卜拉欣对自己的病人发型一点儿都不满意。

“说实话，看不出来，”安东尼说，用梳子梳着易卜拉欣的头发，“没留下脚印，什么都没有。”

“嗯，这可是头盖骨。”易卜拉欣说。

“对极了，”安东尼赞同道，“要是我按得太重，说一声。我会让你很快好起来，这是我的工作。”

“谢谢，安东尼。”

“你会康复的，我相信你会。”

“康复属于更年轻的人。”

“胡说，杀不死你的，会让你更强大。”

“哦，在我这个年纪，我表示反对。”

“我来给你举个例子。我有次嗑了迷幻剂，迷幻了两天，在卡沃斯。知道卡沃斯吗？”

“是在希腊吧？”

“啊，这我可不清楚，是个挺热的地方。反正吧，那个时候感觉很可怕，懂吗？我看见别墅的墙壁在流血。我站在屋顶上，飞机从头顶飞过，我恨不得伸手抓住它们。当时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我没死，这个经历让我变得更强大。”

“怎么强大？”

“嗯，不知道。我是说，我现在嗑迷幻剂嗑得少了，这应该是好事，不是吗？而且我的Instagram涨了大概四百个粉丝。这就是我想表达的意思。真不知道医院的人怎么打理你的头发的，我猜没用护发素吧？”

“我要罗恩帮忙要一点儿，他说他不确定要什么。”

“好了，你现在有我。”

“话说回来，我不觉得这件事让我更强大。我吓坏了，安东尼。”

“那是当然，”安东尼说，“创伤后什么什么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不过我最终会挺过去的。”

“你当然会，看看人家奥普拉[奥普拉（Oprah, 1954— ）：美国电视节目主持人、演员、制片人。]这么多年都经历了什么。”

“除非还没挺过去，我就死了，那样就永远挺不过去了。这正是我现在的感觉。也许我永远也不会好起来。”

“你再这么说下去，我要告诉乔伊丝你很丧气。”

“‘杀不死你的，会让你更强大’，这么说没问题，勇气可嘉。可是等你八十岁了，这句话就不适用了。等你八十岁了，杀不死你的，只会带你穿过一道门，又一道门，再一道门，这些门都在你身后关闭。不可能康复了。年轻时的引力消失了，你只会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行了，”安东尼说，用掌心扶住易卜拉欣的太阳穴，让他抬起头看着镜子，“我刚刚为你‘剪’了十岁，我可是尽了全力。他们知道抢你的人是谁吗？”

易卜拉欣点点头。“知道，他们有名字，但没有证据。”

“那怎么办？”

“我猜伊丽莎白有办法。”

“好吧，希望如此，”安东尼说，拿起一面镜子对着易卜拉欣的后脑勺儿，又点点头，“伤了我的朋友，别想跑得掉。你告诉伊丽莎白，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我会把话带到。”

“虽说不一定管用，但我有时候真的认真在听。你不会在好起来之前死掉的，我保证。”

“说不准。”

“易卜拉欣，跟你说话的是一个梦到彩票中奖号码的人，四个号码全中，三百六十英镑。我说你还不会死，你就还不会死。”

“很好的安慰，谢谢。”

安东尼开始收拾工具箱。“我们都清楚你们几个离开的顺序。罗恩第一……”

易卜拉欣点点头。

“伊丽莎白第二，很可能是被一枪打死。你和乔伊丝倒是不相上下。”

“我不想当最后留下的那个，”易卜拉欣说，“我一直努力不对任何人产生依赖，但我依赖他们三个。”

“好吧，那就你第三，乔伊丝最后。”

“我也不想让乔伊丝孤单一个人。”易卜拉欣说。

“哦，我相信乔伊丝不会孤单太久的，你觉得呢？”

“嗯，我也觉得不会。”易卜拉欣笑起来。

“她呀，真是个淘气的女孩。”

易卜拉欣的夹克挂在门后，他把手伸进夹克口袋，掏出钱包。“这次恐怕要刷卡了，安东尼——最后的现金都付给出租车司机了。”易卜拉欣打开钱包，皱起眉头，“咦，怪了，我的卡不在里面。”

“太意外了。”安东尼轻轻笑出声。

“一定忘在什么地方了，非常抱歉，可以先欠着吗？”

安东尼走到易卜拉欣跟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这次算我的。好了，快走吧，帅哥。看见你，她们都会被帅晕。”

易卜拉欣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转动脑袋看了看两侧。他点点头。“谢谢，安东尼，我相信她们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