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还者
生き残り

凶人馆谜案  作者:今村昌弘

*地下·副区(叶村让)第三天,上午七时

我们事先听阿波根说了日出时间是六点半左右,因此等到七点,我先留下猫头鹰走向首冢。小心翼翼地打开铁门一看,首冢已经洒满了阳光。

再看周围,我发现了昨天没有的东西,忍不住停下脚步。

杂贺的脑袋掉在地上,面朝着这边。

尽管吓了一跳,但我很快意识到这是巨人干的。

巨人有砍下死者脑袋的习惯,不仅是自己杀掉的人。杂贺不仅用话语,还用自己的身体证明了巨人对尸体也会采取同样的行动。

我还发现了另一个脑袋。

成岛的脑袋。

他已经急得不惜做这种没有赢面的蠢事了吗?连累了这么多人,牺牲了这么多生命,竟然没有达成目标。我已经感觉不到愤怒,只感到满腔悲痛。

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放弃。

我执着于华生的角色,或许也因为同样的心情。

如果昨夜的行动关乎比留子同学的性命,变成那个样子的可能就是我了。

落在地上的脑袋,就会变成我的。

我对成岛的怜悯消失了。

返回隐藏房间前,我决定先去发现杂贺尸体的密道看看。巨人的威胁暂时平息了,但杀死杂贺的人还身份不明。

“嗯?”

我正要走进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敞开的拉门,突然察觉到奇怪的现象。里面飘出了浓烈的香水味。

那是不木用的麝香。昨天怎么没闻到?

我带着疑惑走进去,转过弯后,看见杂贺没有脑袋的遗体躺在通道深处。正如刚力所说,他胸口插着一把小刀。

到这里还没什么。

接着我发现,尸体旁边有个刚力没提到的东西。

染血的中式菜刀。

这东西本来放在不木的套房里,怎么到这里来了?

刀柄部分还裹着卷成小筒的纸。我展开一看,上面是熟悉的文字。

不会有错。

机构的孩子混在那帮人里面。

难道事故还有生还者吗?

羽田干的?

我跟藏在壁炉房间里的老大会合,两人一起架着猫头鹰上了一楼。里井、刚力和阿波根已经在大厅等待了。

最先跑过来的是昨天到我离开时都没醒来的刚力。

“你没事!太好了!”

“猫头鹰受伤了……玛丽亚小姐呢?”

“她还在杂贺的房间里。巨人好像试图进去过,房门都被弄坏了,不过她没什么事。”

所有人移动到不木的房间后,我先报告了成岛的死讯。里井一脸憔悴地说:

“都怪我没出息,没能阻止他……”

“虽然很不幸,但这也是他自作自受。”

阿波根冷冷地说道。作为一直在这里伺候不木的用人,成岛在她眼中恐怕只是个入侵者吧。

“我们反倒应该庆幸只死了一个人。昨晚那个情况,完全有可能更糟糕。”

说着,她看了一眼猫头鹰。确实,我们只能庆幸猫头鹰活了下来。

回到不木的房间后,老大一边擦拭上衣的污渍,一边说:

“先让我梳理一下所有成员昨晚的行动。”

昨天晚上我们只进行过简短的通信,深夜以后对讲机电量耗尽,更是无法交流。

“那就有必要跟剑崎同学见面了。叶村君最好也露个脸。”

在刚力的提议下,六个人走到了偏房。

比留子同学一见到我,就握着铁栏软了下去。不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用可怕的目光瞪着我。

“我没听说你要加入行动。”

“对不起,因为事态很紧急。可是你看,我没什么事……”

“明明差一点就被杀了!你怎么这么乱来啊?”

我无言以对,但是猫头鹰帮我说话了。

“这家伙虽然又笨又缺乏计划,但也有万不得已的理由。行动开始前,有人发现了杂贺的尸体,玛丽亚因此退出了。”

得知杂贺的死亡,比留子同学皱起了眉。

“行动开始前?那不就是日落之前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第一发现者刚力身上。她尴尬地点了点头。

“杂贺先生不见了,大家都在到处找,我正好在副区发现了秘密通道的入口。走进去一看,杂贺先生已经被刺中胸口死了。”

“凶器是什么?”

“折叠刀……我的。”

看见比留子同学的表情阴沉下来,我在旁边补充说明道:

“刚力小姐昨天白天丢失了折叠刀。我想应该是凶手捡到了折叠刀,想把罪行嫁祸给她。”

比留子同学没有再问,而是喝了一口水平复心情。

“按照巨人行动的顺序说说昨晚的情况吧。叶村和猫头鹰,你们先开始。”

听了老大的要求,我开始讲述。

晚上九点半,巨人进入副区。

巨人走上顺时针方向的通道,停下了脚步。猫头鹰敲打墙壁吸引他的注意,于是巨人从走廊上撞击墙壁将其破坏,猫头鹰被压在了瓦砾之下。

此时,待在不木房间里的人和比留子同学通过对讲机知道了我们遇到的突发情况。刚力表示,成岛当即下令继续行动,老大表示反对,两人起了争执。

接着,里井开口了。

“社长急了,拿起手电筒和菜刀就往外跑。我很快就追了上去,在地下室拉住社长,但是被他推倒……等我爬起来,他已经不见了。”

当时我已经关掉了对讲机电源,但比留子同学说,刚力用房间里的对讲机通知了二人前往地下室的事情。

“我移动到别馆的地下室入口转角处准备逃脱,同时也准备事情不妙立刻返回。”

得到消息后,老大一度离开了壁炉房间,在走廊上等待成岛。

“成岛一个人过来了。我想拦住他,但是被他推开了。”

“你没有强行阻止他吗?”

比留子同学质问道。只要老大动真格的,按住成岛肯定不是问题。被问到这个,他少见地词穷了。

“……当时环境很黑,我也想尽量避免骚动,以免被巨人发现。而且我认为,既然我已经提出中止行动,就不再有权力阻止他。”

其后,我充当诱饵把巨人引到了首冢,藏在门后时,看见成岛从主区进来,跑向了别馆。当时巨人正好进来,便追了上去。

“藏在门后……”比留子同学闷闷地说,“叶村君就这么想把生命奉献给推理小说吗?不好意思,我有点接受不了。”

“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呀!”

她用叹息打发了我的辩解,然后开始讲述别馆的情况。

“我根据脚步声判断,成岛先生进入别馆后毫不犹豫地跑向了钟楼。当时我以为计划很顺利,但紧接着听到了巨人的脚步声,因此猜到肯定会失败,就放弃逃生回到了这里。实在很抱歉,我想不到该怎么救成岛先生。”

比留子同学在铁栏后低头道歉。里井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不怪剑崎同学……不过,你没想过趁巨人追赶社长的空当离开别馆吗?”

“当时我只顾着远离巨人,回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之后,才意识到还可以那样做。”

“那样也好。毕竟我们在黑暗中无法判断巨人的动向,开关铁门的声音又有可能引来巨人追逐剑崎。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彻底规避风险。”

老大说完,里井也表示了赞同。

“里井先生,成岛先生途中有没有扔掉菜刀?”

“是的,我拉住社长的胳膊时,他一甩手打到了墙壁,菜刀就落在走廊上了。当时他没有捡菜刀,而是直接冲向了首冢。”

杂贺遗体旁的菜刀果然是成岛带出来的。

究竟是谁捡了菜刀,把它放在杂贺旁边?

独自坐在地上的猫头鹰提出了疑问。

“里井先生,你说你被成岛推开了,其实也没想再追吧?”

里井铁青着脸,嘴巴一张一合,随后猛地低下了头。

“实在抱歉,说来惭愧,其实我忘了带手电筒,在黑暗中找不到路,正忙着摸索时听见了铁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我心灰意冷,就回来了。”

里井说他原路返回了不木的套房。

“这个人激动地冲出去,没多久就跑回来拍着门求我们打开,真没出息。”

阿波根不怀好意地骂了一句,里井表情僵硬地垂下了头。

接着又到老大来讲述。

“我决定继续躲藏在地下室。虽然可以暂时返回一楼,但猫头鹰和叶村可能再次遇袭,而且应该有人监视巨人在主区的进出情况。”

老大接着又说,要是上了一楼就无法了解巨人在地下室的动向。再加上他没能拦住成岛,就更不好意思把我和猫头鹰单独扔在地下室了。

“深夜十一点左右,巨人进入了主区。”

他就是在那时候上了一楼企图闯入杂贺的房间吗?这时,刚力突然抱怨起来。

“等等,我们没有收到信号啊,怎么回事?”

“因为我的对讲机刚好没电了。巨人在地下室游荡了一会儿,还进过一次壁炉房间,很快又离开了。我听见走廊偶尔传来砸墙的声音,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他又去了首冢。”

我和猫头鹰的对讲机分别在凌晨一点和凌晨三点耗尽电量。虽然存在一定时间差,其他成员的对讲机也应该在昨晚没电了。

一想到如果能保持通信,我昨晚很可能要去拿钥匙,我顿时感到心情复杂。

巨人只到过一次主区,证明玛丽亚在杂贺的房间遇袭,也是发生在这一个小时内的事情。

最后轮到我了。

“凌晨五点左右,巨人再次进入副区。我根据脚步声判断,他先是走进杂贺尸体所在的密道,然后离开了。日出之后,我走进首冢发现了杂贺先生的脑袋,所以应该是那个时候被巨人砍下来的。”

行动开始前发现杂贺的尸体,疑神疑鬼的玛丽亚选择退出,巨人出人意料地破坏行动,这几个因素导致了成岛的焦虑和恐慌。正如阿波根刚才所说,这次的牺牲者只有成岛一个,也许已经算是幸运。

“里井。”老大异常平静地说,“这次的工作失败了,我们不能再奉命行动。”

“是啊,毕竟社长已经走了,我也没有理由再让你们冒险。”

“既然如此,就要考虑两个问题:怎么逃脱这里?谁杀了杂贺?”

“我们又不是警察,只考虑怎么逃脱不就好了?还得把剑崎救出来。”

猫头鹰提出反驳后,阿波根立刻表示反对。

“杀了老爷和杂贺先生的人就在我们中间,我才不要跟那个人合作!”

“跟不木有什么关系?”

“别当我是傻子。我也能看出来老爷的死法很奇怪。那肯定不是‘那孩子’干的,而是这里的某个人干的。一定要抓住那个人,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杂贺死后,阿波根似乎彻底释放了心中郁积的情绪,让人完全联想不到昨天晚上那个软弱的人。

“哪有这么简单?”

老大安抚道。

“凶手有可能是超人研究的‘生还者’,不木的日记上是这样写的。”

听到这句话,阿波根的表情僵住了。

“生还者?!这怎么……”

“真的要说出来吗?”猫头鹰此时问这句话未免有些晚了。

“已经有人认为杂贺是第二个被害者,只能说出来了。”

听了老大的话,我认为现在是汇报自己发现的唯一时机。

“我刚才看到杂贺先生的遗体旁边掉了一把中式菜刀,这张纸包在刀柄上。”

我展开用手帕包好带在身上的纸片,老大和猫头鹰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我又对里井和阿波根解释这是从不木的日记本上切割下来的纸张。

老大说宅邸内残留的研究资料也记载了纸片上提到的羽田这个人,她曾经用不同于不木的方法进行超人研究。从更早以前的日记还能看出,不木对羽田怀有异常强烈的对抗意识。

“问题在于,有人为了隐瞒‘生还者’的存在而切割掉了日记,后来又把那一页内容留在了现场。”

“我认为那个人得知杂贺先生的遗体被发现,就放弃了嫁祸给巨人的计划。虽然不知道那是想表达任何时候都能干掉我们的威胁,还是警告我们不要再对巨人出手……”

“假设不木和杂贺真是‘生还者’杀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具备超出常人的能力,不一定能抓住。”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我们也会像杂贺先生一样被干掉啊!”

阿波根的控诉已经接近嘶吼。

明知凶手的存在,却刻意忽视。这也是昨天讨论不木被杀时,比留子同学给我的指示。

目前,凶手每天只杀害一个人,而且始终在暗中作案,我并不认为这是随机杀人。因为我们跟杂贺一样,多数时候都是独自一人,只要凶手愿意,完全有机会杀死更多的人。

也就是说,凶手盯上不木和杂贺是出于某种动机。二者的共通之处是生活在凶人馆。单纯地考虑下来,下一个可能被盯上的目标就是阿波根。难怪她会坚持查出凶手。

其实我也认为不能静观其变。因为我们不能放任凶手不管,而且留在杂贺杀害现场的日记页和菜刀似乎都包含了凶手强烈的意图。

“杂贺先生的遗体还有一些疑点。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大家愿意听我说吗?”

我在众人的关注下看向窗外,比留子同学的表情似乎掺杂着谴责和担忧。

*地下·首冢(刚力京)第三天,上午八时

我跟叶村君走进首冢,看见成岛和杂贺的脑袋被丢在地上。

我想起工作人员自杀后被巨人砍下脑袋带到这里的事情,猜测这应该是巨人昨晚第二次进入副区时带过来的。

叶村君带领大家走进副区,来到密道入口。

昨天我在遗体旁边闻到的香水味,已经传到了拉门外面。

“这是不木用的香水吧?”

老大抬起袖子掩住口鼻。越往里面走气味就越浓烈,所有人都皱起了眉。

杂贺的尸体倒在通道尽头,跟我发现时姿势相同,唯独缺了脑袋。颈部断面对着窗边的墙壁,双脚则朝向反方向。从我们的角度看过去,他是头朝右边倒下的,所以只有右臂的巨人砍下脑袋时无须搬动他的身体。

刺在胸口的折叠刀反射了手电筒的光,我感到心脏猛地一颤。

“那就是刚力的刀?”

“是的,没想到竟在这种地方找到了。”

我知道这个解释听起来很可疑。但周围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这反倒让我有点不安。他们会不会暗中怀疑我?我不敢看他们的表情,只能像着了魔似的盯着杂贺的遗体。

“啊,看来气味的源头是这个。”

老大在遗体的裤子口袋里翻出一个裂开的香水小瓶。那也许是杂贺倒地时摔裂的。我发现时气味还没那么浓烈,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香水味已经充满整个密道,甚至弥漫到了门外。那个小瓶看起来挺高级,也许是杂贺偷出来的。

再仔细一看,除了插着小刀的胸口,尸体腹部的衣服也有裂口,应该是被刺了两刀。伤口流出的血将衣服染成了红黑色。

颈部切面下方有一摊血迹,已经干燥成了黑色。地面裸露的土壤有点像不容易排水的黏土质地。

“请看这个。”

叶村君用手电光对准了落在遗体前方的中式菜刀。

“刚才的日记页面就卷在刀柄部分。”

老大小心地躲开遗体,抓着刀身与刀柄的交界处拿起了菜刀。

“两面都沾了血。”

众人察觉到其中含义,无不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巨人用这把菜刀砍了脑袋?”

“他自己不是有大刀吗?”

老大和猫头鹰疑惑地说。

我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左右。

成岛拿走菜刀并落在主区走廊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前后,巨人进入主区。

叶村君又说,巨人凌晨五点走进了这条密道。

叶村君确认尸体的时间是上午七点。

时间上应该没有矛盾……

老大照着地面,摸了一把黑色血污的中央,然后转向众人。

“血液已经干得不沾手了。”

他的指尖果然没有沾上血迹。

“血液在接触空气后开始凝固,若是一摊血迹,周围的血干涸之后,中央的血通常还会保留一定黏性。但是这片血迹已经完全干涸。根据我的经验,变成这种状态需要将近九个小时。”

“九个小时……那就是昨晚十一点之前。”

猫头鹰计算道。

接着,他又抬起头查看墙壁和天花板。

“……很新啊。”

老大轻轻敲着墙壁喃喃道。密道两侧的水泥墙与地下室其他地方相比,的确干净许多。

面对尸体稍微抬头,正好能看见一扇镶嵌铁栏的小窗。

猫头鹰照了照窗外,点点头说。

“对面应该是主区的拉门房间。”

“哦,就是那个走不通的地方吧。”

我也进去看过。那个房间很奇怪,专门安了一扇新的拉门。再看窗户上的铁栏,只够伸一只胳膊出去。

“气温这么低,土壤又是不吸水的质地,显然不利于血液干燥。叶村,巨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凌晨五点左右。”

“那就是大约三个小时前。如果那个时候被砍掉脑袋,时间就对不上了。昨晚九点半猫头鹰遇袭前被砍掉脑袋的可能性呢?”

猫头鹰和叶村君都否定了。

凶人馆谜案

“我们一直关注着巨人在走廊的脚步声,他是径直朝我这边过来的,应该没有靠近这里。”

“凌晨五点那次,我清楚听到踩踏碎片的声音,判断巨人是从逆时针方向进来的。”

站在后面的阿波根似乎听不明白,略显犹豫地开口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

“砍掉杂贺脑袋的不是巨人。可能是‘生还者’夜里砍下脑袋,带进了首冢。”

这种莫名的恐惧显然不同于对巨人的恐惧,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其实最害怕这个谜团的人就是我。

遗体的脑袋又被砍掉了。

那个神秘人物不仅砍掉了被我杀死的不木的脑袋,这次又用我的折叠刀杀了杂贺,还悄悄砍下脑袋带走了。

莫名其妙。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查看完现场后,老大提出要看看被巨人破坏的房间,于是所有人都走到了猫头鹰躲藏的房间。

昨晚虽然隔着对讲机听到了情况,但是灯光下的墙壁惨状远超我的想象。厚度至少有三十厘米的水泥墙上开了足够大人轻松穿过的大洞,室内的情况一览无余。里面散乱着常人显然无法抬起的大块瓦砾,仿佛在强调巨人的蛮力。

突然,仔细观察破损墙壁的叶村君往后一跳,撞到了身后的里井。

“怎么了?”

叶村君表情僵硬地指着一个方向,几道手电光照了过去。

墙壁断面戳出了一根疑似手臂骨头的物体。

我忍不住尖叫一声,抱住了旁边老大的胳膊。

再仔细看,周围还散落着貌似肋骨的物体。

墙壁里埋着死人骨头。

这些白骨似乎都是没穿衣服的状态,乍一看能看到肩膀和胸部的骨头,上面却没有头盖骨。考虑到被带进凶人馆成为巨人生祭的工作人员头部以下的尸体不知所踪,白骨的身份再明显不过了。

当然,把他们埋进去的肯定是负责房屋修缮的杂贺。

“难怪杂贺不愿意让我们在副区走动。”

叶村君像是有点冷,搓着手臂说。

“阿波根女士,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问道。

“我怎么知道?这全都是杂贺先生干的。你不要诬陷人……”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些尸体全都在这里吗?这堵墙看起来不像新砌的啊。”

“……操。”

老大查看水泥墙的脏污情况时嘀咕了一句,他身后的猫头鹰跟着骂了一声。

“我突然想起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你们刚才不觉得密道的墙壁很干净吗?就像最近才砌好的。”

意识到他这句话背后的真意,我们都倒吸了一口气。

“一开始他可能是在改造房屋时顺便处理工作人员的尸体,但是不木叫人过来的频率越来越高,有可能需要一个专门用于掩埋尸体的地方,也就是刚才的密道。不,那里原来可能是更大的空间,因为一直浇筑水泥埋藏尸体,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我呆呆地听着。

原来在我发现杂贺的尸体深受打击的那一刻,周围还有多得不敢想象的尸体。

*一楼·不木的套房(叶村让)

我们从副区回到不木的套房,决定暂不追查杀害杂贺并将其斩首的凶手,首先思考逃脱的办法。

说到底,我们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在一楼走廊向窗外求救,要么自己放下吊桥。

无论怎么选择,都难以避免被游客和工作人员发现,引起一场骚动。而且不能忘了逃离之后的事情。

无论是请人从外面破坏墙壁或大门,还是我们自己放下正门吊桥,都无法马上将其封闭。等到日落,巨人就会现世。

“我们可能会被保安或警察控制,必须在那种情况下解释这里发生的惨剧,请他们理解巨人的危险性,再次封锁宅邸。”

“太莽撞了。我们只是一群非法入侵者,谁会相信呢?”里井无望地反对道,“警察会首先质疑为何家主不木没出现,一旦得知他已经死亡,就会召集更多警力。要他们封锁宅邸,根本不可能。”

“……那,不如把尸体藏起来?”

刚力小声提议道。里井依旧不同意。

“肯定不行。就算没有尸体,我们也瞒不住这里的异常。对于这一点,在场的人应该最清楚了。”

铁栏封闭的窗户、被诡异机关封锁的楼梯、充斥恶臭的地下室。警察只要踏进这里,那么无论我们怎么强调里面的危险,他们肯定都会把室内调查个遍。

最先遇到巨人的那几个人,恐怕难逃一死。

等警方总算察觉到危险并请求增援,仅有手枪和盾牌的阻挡也只能起到心理安慰作用。若当时还在营业时间,极有可能会危及游客。

梦幻城将在那一刻化作恐怖电影里的巨人猎场。

老大闷哼道:

“不能再死人了。”

“只能出去赌一把,拼尽全力警告外面的人。既然只有这条路,当然是越早越好。”

诚如猫头鹰所言,只要时间足够,至少能疏散游客。

“如果能事先提醒警方……”

听到我的嘀咕,独自蜷缩在远处的阿波根抬起了头。

“对了!说不定有办法联系。”

大家并没有吃惊,反而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她。

“老爷把处理尸体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杂贺先生,因为他不想留下证据,还吩咐杂贺先生把所有遗留物品都处理掉。我猜他没有真的全部处理掉,而是留下了值钱的东西。那里面说不定有……”

“东西在哪里?”

“应该藏在房间里。”

玛丽亚正躲在杂贺房间里。

令人惊讶的是,号称昨晚受到巨人袭击的房间门几乎毫发无损。由于门锁结构简单,巨人的攻击破坏了卡扣。不过玛丽亚好像在门后堆了不少家具,大门纹丝不动。

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玛丽亚开门。

她此前因为杂贺的死对同伴产生怀疑,现在又因为成岛的死得知了“生还者”的存在,变得更难说服了。

“求求你了,如果能跟外面取得联络,也许能在逃脱后避免伤害到普通人。我们得抓紧时间,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最后在我的恳求下,玛丽亚总算搬开了障碍物。

“谁敢动手动脚,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

她提着手枪放我们进了屋,随后背靠墙壁站在一旁。

老大看到严重损毁的床,问了一句:

“听说你受伤了,还好吧?”

“不严重。赶紧找完东西出去。”

玛丽亚冷冷地回答道。从她忍不住佝偻的姿势和刻意压低的声音猜测,应该是肋骨受伤了。

“分头找吧。杂贺能造出隐藏的房间,搞不好东西也藏在很隐蔽的地方。”

没过多久,拖着伤腿调查地板的猫头鹰就说话了。

“这块地板能掀起来。”

我们过去一看,猫头鹰发现的地板有一部分未被固定。掀起之后,底下放着好几个木箱,里面装满了遇害工作人员的遗留物品。

手表、戒指、提包、钱包,这些东西都被分门别类放在木箱里。现金似乎都被拿出来了,卡证则原封不动地放在里面。我们还找到了阿波根遍寻不见的镶嵌亚历山大石的黑猫摆件。

“有这么多人被杀了……”

猫头鹰拿起箱子里的身份证和驾照感叹道。

其中一个木箱放着通信器械。

堆在上面的是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往下翻还有以前常用的折叠手机。

老大拿起几个试了一下,当然都没有电了。不过箱子下方还有两根充电线,适配老式手机和某大厂智能手机。

“数据线类型能对上的都拿来充电吧。有的就算能开机,也许设了密码锁。”

就算能解开密码,也只有通话套餐未过期的手机才能用。这些手机的主人已经死去了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至今还能自动扣费充值的手机能有多少呢。

我看了一眼手表。

上午十点,已经到开放时间了。时间每过去一秒,更多人牺牲的可能性就越高。

“先给这个充电吧?”

刚力递过来的手机上挂着天秤造型的橡胶饰物。

“那莫非是……”

我愣愣地拿出了刚力借给我的数码相机,那上面也有相似的挂件。

正在查看卡证的猫头鹰停下动作,抬起头来。

他递过来一名男性的驾驶执照。

刚力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刚力身上。

她耸耸肩,似乎想开了。

“我哥哥刚力智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我就是来找他的。不过看现在的情况,还是找不到更好。”

我们决定回到不木的套房,试试那部手机能不能用。玛丽亚似乎也有点在意,尽管没有放松警惕,可还是跟了过来。

刚力哥哥的智能手机可能挺久没用了,充了三十分钟才能开机。上面果然设有锁屏,不过刚力输入密码后,一下就打开了。

“能通话吗?”

“可以。”

现在算是前进了一步。

“就算报了警,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的话吧。”

里井说得没错,必须联系能理解此处困境的人。

“你的公司呢?跟成岛有关系的人应该能想想办法吧?”猫头鹰问。

“这次是社长独自做的调查。向班目机构出资已经是上两代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知情人员了。就算能联系到会长,那边同样会报警解决。”

“那干脆报个假警,就说这里有炸弹吧。”

猫头鹰提出了吓人的主意。

“这样应该能疏散游客,还能引来特警……你们叫机动队?不是吗?”

“原来如此,这主意不错。”

大家都挺支持这个做法。毕竟这样能保证游客的安全,还能引来全副武装的部队,比其他方案好太多了。

但它也并非万无一失。老大皱着眉说:

“问题在于我们离开后,他们会不会封锁宅邸。既然要用炸弹引机动队出动,他们肯定会彻底调查宅邸内部。若是有人闯进别馆,还是会造成牺牲。”

听了老大的话,我突然有了主意。

“比留子同学也许能帮上忙。”

“哦,我记得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因为一直请他做事情。”

比留子同学说着,拿出了我从铁栏传过去的刚力智的手机。

她说的那个人,就是过去曾帮忙调查过班目机构的侦探KAIDO。听说他的客户主要是大企业高管、议员和官员,也是跟剑崎家很有渊源的人物。

“他经历过的艰难和困境连我都很难想象,说不定在警方高层和国安部门也有门路,应该能帮我们解决这个事态。”

说话间,她已经开始操作手机。一直跟到偏房来的玛丽亚无奈地感叹道:

“比留子到最后搞不好能拯救世界啊。”

看到她坚毅的举动,谁又能想到这个女生只是在拼命保住自己的性命呢。毕竟连跟她共同行动到现在的我,也忍不住期待她有异于常人的表现。

比留子同学对KAIDO说明了现状,然后结束通话,其后又接到了几次对方发起的联系。

KAIDO似乎正确理解了我们面临的危机,正在积极上下打点,但并非什么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等待回复期间,我们不得不反复给手机充电。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谈判,事情总算有了点希望。

“应该能要求县警派出机动队了。但是这个案子涉及公安的管辖,需要花点时间调节。有了上次的娑可安湖事件,公安对班目机构的案子估计会很慎重。除此之外,还要联系成岛集团,设计假丑闻引开媒体的注意力,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了。”

尽管我早有预料,但还是惊讶于这件事情竟闹得这么大。

我忍不住想,他们会不会一个电话打到我父母家去啊。

“现在还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把一切安排妥当。保险起见,你们要准备好今晚继续躲在不木的套房里。”

猫头鹰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晚上巨人就出来了,他们还能来救援吗?”

“我们只能选择信任了。”

逃脱有了曙光,所有人似乎都放下心来了。

可是……

“事情都说完了吧,那我回杂贺的房间去了。”

玛丽亚扔下一句话,独自离开了。

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离开了偏房,只剩下我和刚力两个人。

一件事情解决了,另一个谜团反倒变得沉重起来——谁才是那个真凶,或者说研究所的“生还者”?

凶手的目的是什么?还会再次行动吗?

“叶村君,我有话要对你说。”

刚力带着坚定的表情说了起来。

她的话让我万分惊愕。原来第一天晚上是她杀死了不木。

动机是她的兄长,刚力智。

“我为了寻找失踪的兄长,开始在游乐园内取材,很快就发现了雇用非法劳工的嫌疑。第一天晚上,我见到不木后,逼问他兄长的去向。”

然而不木一直在夸耀自己的研究,她一气之下打算动用武力拷问,没想到竟杀死了不木。

“所以你砍了他的脑袋,伪装成巨人的行为吗?”

“剑崎同学,你的推理到我杀死不木为止都是正确的,但砍掉脑袋的不是我。”

推理?什么意思?比留子同学察觉到我的困惑,带着歉意说出了她跟刚力做的交易。原来她提出不揭发刚力的底细,让她保护我的平安。

得知比留子同学并没有放弃对真相的执着,我心里固然高兴,但同时也很不甘心。我又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保护,而且还是以比留子同学逼迫别人屈服的形式。话虽如此,现在并不是纠结于情绪的时候。

“砍掉脑袋的不是刚力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刚力按照时间顺序说了起来。

“我患有一种病,叫发作性睡病。简单来说,就是过度睡眠障碍。杀死不木后,我发病睡了过去,早上起来时金属门是插上的。因为我已经从不木口中得知了巨人讨厌紫外线,所以没有碰不木的尸体,直接离开了房间。当然,撕掉不木日记的也不是我。”

她不清楚宅邸的布局,只认识从侧门通往大厅的通道。于是她走到侧门旁边躲起来,静待别人出现。

“所以我发现尸体没了脑袋时也很吃惊。”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另一个凶手在刚力小姐离开后砍掉了尸体的脑袋,并撕了日记。那个人之所以拿走了日记页面,而没有连同不木处理的资料一并烧掉,是因为当时壁炉的火已经熄灭,直接带走更简单。这样一来,逻辑就通顺了。”

假设事实正如比留子同学所说,那么砍掉杂贺脑袋,并在尸体旁边留下日记页面的人就是砍掉不木脑袋的凶手。

接着,刚力又提到了老爷钟里的血迹。凶手先把不木的脑袋藏在大厅的老爷钟里,然后趁大家分头行动时将其带到了首冢。猫头鹰、玛丽亚和阿波根当时正在地下室搜索,因此就算有人听见铁门开合的声音也不会觉得奇怪。只要注意手电筒的光线,凶手就能顺利躲开其他的人。

我从表情看不出比留子同学是否相信刚力的话。当然,刚力也许还有所隐瞒。

但现在至少知道,刚力不可能有机会砍掉杂贺的脑袋。因为今早发现这件事时,她还跟阿波根、里井一起待在不木的套房里。

“你为什么现在向我们坦白这些?”

“虽然剑崎同学已经知道是我杀了不木,但我可不想再背上杀了杂贺的妄加之罪。凶手特意用了我的折叠刀,恐怕就是为了把罪名推到我身上。要查出凶手,最好跟你们合作。”

“但你明知道这么做会让我们陷入危险,不是吗?”

比留子同学辛辣的话语让刚力有些畏缩,但她还是挺起胸膛回答道:

“我不能一味处于被动状态,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出击。”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妄加之罪啊……”

比留子同学喃喃道。

“你觉得她说的都是真话吗?”

“至少她杀了不木那段应该不假。”

比留子同学道出了自己的推理。

事到如今,她的头脑还是让我忍不住咂舌。

但她对我的赞扬毫无反应,直接换了个话题。

“对了叶村君,下次推理爱好会的活动主题不是安乐椅侦探吗?”

插足这次行动前,我正在准备活动用的书籍。

“这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我总算明白了。这样真轻松。因为你和其他人会给我带来必要的信息,我只需要把它们组合起来就好。”

说得倒简单。我跟她掌握的信息几乎一样,就是没有得出同样的答案。

“根据有限的信息揭开真相,能做到这个的只有名侦探啊。”

“不对。真正厉害的不是坐在安乐椅上的侦探,而是为侦探带来大量有效信息的提供者。是他们筛选出不可或缺的信息,并提供给了侦探。你们能无意识间做到这一点,才是真正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因为你们要处理的信息量远远大于侦探啊。”

“信息量?”

“你在感叹自己没能像我一样推理出真相,但那是因为你看到的东西、对话过的人比我多很多。如此一来,需要排列组合的信息也就更多,要耗费更大的精力去查验。但是我呢?我只需要根据你无意识间筛选过的信息和自己得到的少数线索进行推理就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一直认为安乐椅侦探的厉害之处在于,侦探不用走进现场,就能靠有限的信息完成推理。但比留子同学说,更值得钦佩的其实是为侦探筛选信息,使其能够不必踏入现场就完成推理的信息提供者。

在小说中,那当然是作者为了让作品更好读而使用的方法。如果事无巨细地列出与真相毫无关系的信息,被迫阅读它的人会痛苦不已。此时,甄别信息的人是与神同等的作者,而非信息提供者。

现状是比留子同学只能依靠别人给的线索展开推理。她把刚力叫过去威逼利诱,也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推理。

“尽管如此,我却不认为刚力小姐在承认自己杀了不木之后,还会为别的事情说谎。”

“为什么呢?”

比留子同学举起了手机。

“我一直认为刚力小姐在杀死不木之后,为了嫁祸给巨人,砍掉了不木的脑袋。可是,如果杂贺也是她杀的,那就意味着她故意在日落前让人们发现了杂贺的尸体。这样说不通。”

如果在日落前发现尸体,就会证明除了巨人还有别的凶手。这与将不木之死嫁祸给巨人的行为是自相矛盾的。而且故意留下凶器折叠刀,仿佛也在强调凶手不是巨人。

两次“杀害”和两次“斩首”。

假设刚力只完成了对不木的“杀害”,其他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做的?接下来还会有人遇害吗?

“比留子同学还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查出凶手没有意义吗?”

出逃的计划已经安排妥当,只要事情顺利,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能得到警察的保护。那么,大可以把追凶的事情也交给警察。

比留子同学默默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还是无法积极赞成。”

我险些要大失所望,但她的话还没说完。

“但现在的理由已经跟昨天完全相反。”

相反?所以不再是为了保护我吗?

“关键在于斩首的理由。凶手为何要砍下不木和杂贺的脑袋?”

推理小说中也提到过几种斩首的理由,我将它们列举出来了。

“比较常用的是为了隐瞒尸体的身份。给尸体换上别人的衣服,就能让人误会杀害的顺序。一发现无头尸体,最先要怀疑的就是这个诡计。还有就是砍头能够方便搬运。伪装成人体消失,除了脑袋其他部分都是纸浆模型便属于这种诡计。”

“这次尸体没有被替换,因为在斩首之前,刚力小姐都确认过完整的尸体。现在还不能否定使用了其他诡计的可能性,但我认为,应该重点关注斩首给大家造成的心理影响。”

一般来说,使用诡计是为了制造不可能的情况,以扰乱调查。

“不木遇害和杂贺遇害时,发现斩首后我们究竟想了什么?其实只要略一思考就会发现,二者都造成了同样的效果。”

“同样的效果?”

比留子同学绕着头发说:

“我们都从刚力小姐身上移开了怀疑的目光。不木遇害时,由于尸体没有了脑袋,我们都坚信那是巨人所为。杂贺遇害时,刚力小姐的折叠刀刺在尸体的胸口,她本应是首要嫌疑人物。可是第二天早晨,尸体的脑袋被砍下来带走了,旁边还多了一把菜刀,因此刚力小姐摆脱了嫌疑。”

“有没有可能是刚力小姐跟别人合谋?”

“那也太奇怪了。假设是合谋作案,应该能用更聪明的方法避开嫌疑,而且完全没必要用刚力小姐自己的刀杀死杂贺。方法与目的自相矛盾了。”

“凶手可能不知道那是刚力小姐的东西……啊,不过折叠刀上刻着她的名字。”

若是捡到了折叠刀,肯定会好奇那是谁的东西。而且刚力的名字还是用罗马音刻上去的。就算佣兵中有人不太认得汉字,肯定也能读出来。

“凶手不惜在夜间冒着撞见巨人的危险砍下杂贺的脑袋,保护了刚力小姐。会花时间、精力做那种事的人,真的会危害到我们吗?”

我也有同感。发现杂贺的尸体时,这里存在另外的凶手已经成了所有人的共识。尽管如此,那个人还是为刚力行动了。

而且就算是“生还者”,应该也不能拿巨人怎么办。他已经不太可能恢复理智,带上他一起跑是不可能的。

比留子同学也许是猜到了我的想法,点点头说:

“回到刚才的问题吧。我们是否应该追查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推理小说中,侦探和凶手的对立关系是毋庸置疑的设定。但我们来到凶人馆,并不是为了追凶。

“我们与凶手之间可能已经不存在利害的对立。接下来没有人会受到伤害,只需耐心等待救援。假设如此,那我们追查凶手的行为,也许只会让大家面临新的危险。”

昨天比留子同学不让我追凶,是担心凶手盯上我。那么现在呢?

凶手真的是侦探的敌人吗?

比留子同学又补充道:

“当然,目前还不能保证凶手的中立态度,毕竟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人进入凶人馆的目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只能通过追查凶手来预测危险。”

不木已死,巨人亦非常人力量所能阻止。在这个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凶手为何杀死杂贺?正因为猜不透真正意图,才无法预测凶手接下来的行动。若要打破这个僵局,最终还是要追查凶手。

为了避免未来可能发生的危险,不得不解谜。

比留子同学似乎也认为,这就是目前能得出的结论。

“总之,我先请KAIDO收集刚力小姐的信息吧。”

“你觉得她还有所隐瞒吗?”

“我认为她的确是来寻找这个手机的主人刚力智的。”

比留子同学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我的脸色。

“……这么说你也许会看不起我。其实,我偷偷看了手机上的照片。”

对啊,经过紫湛庄那件事,比留子同学知道我不能接受“擅自触碰死者的遗物”这种事,也知道我的心理阴影。

“我相信你肯定是事出有因的。”

比留子同学嘀咕了一声“谢谢”,继续说道:

“相册里有很多应该是智先生和她的合影,看起来不像兄妹,反倒更像恋人。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关系肯定很亲密。那么,她为何一直隐瞒寻找他的事实,而要谎称取材呢?”

“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杀死不木的动机?”

“既然如此,那就应该瞒到最后吧?我总觉得她其实在寻找坦白的时机。”

“今天发生的特殊情况应该就是墙壁中间发现了工作人员的遗体,还有找到了智先生的手机。”

也许她本来打算隐瞒到最后,但是意外产生了解锁手机的需求,所以不得不公开二人的关系。

比留子同学说出了意味深长的话语。

“……对啊,你们发现的是无头骸骨,这样无法确定刚力智是否真的死了。”

无法确定?什么意思?

比留子同学难道想说刚力智还活着吗?

我不禁沉默下来,耳边响起了过山车的行驶声和遥远的欢声笑语,还有那可恶的旋律。

欢迎来到梦幻城,这里是现实与梦幻之间的乐园。

大家跟我一起快乐地跳舞吧,直到永夜迎来曙光。

道别前,比留子同学列举了目前比较有可能的几种假说。

接下来应该以这些假说为中心展开调查,但首先要确定一件事情。

返回起居室后,我看见里井正在收拾不木的资料。

“里井先生,我想问问实验对象的事情。”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一定知道啊。”

“我猜你也看过资料,只是被成岛封了口。”

里井用尴尬的沉默表示了肯定。于是我提出了疑问。

“如果我们中间混入了‘生还者’,就意味着那个人跟普通人没有外表差异。同为实验对象,那个人跟巨人为何如此不同?”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得讲讲不木的日记中也提到过的羽田这个研究者。”

里井从大量资料中抽出几个本子交给我,简单介绍了里面的内容。

超人研究就是强化人类身体能力的研究。

这项研究的两个主力就是不木和羽田。他们各自从不同的角度展开实验。

“不木的方法是让实验体感染特殊病毒,改写遗传基因。他本人称之为‘升级’。这个技术在当时算是基因工程学的最尖端内容,但研究极为困难,在动物试验阶段屡屡失败,一直得不到人体实验的许可。”

班目机构更看重的是羽田的研究。

羽田使用的方法是从拥有突出能力的种族中提取发挥能力的“因子”,给儿童接种并提高他们的能力。

“这个研究的契机是‘二战’期间,日军某部队在大陆深处发现了伤口愈合速度极快的民族,并且在战时已经展开了人体改造的研究。羽田是在那些研究的基础上展开了自己的研究。”

除此之外,羽田还提取了南美山岳民族、北亚游牧民族、非洲萨满族等多个民族的“因子”,以特殊的方式注入了正在发育期的儿童的脊髓。

“那些孩子好像都拥有‘受容因子’,不会对羽田的方式产生排斥反应。班目机构在全国各地的学校和医疗机构都有网络,通过暗中获取遗传基因数据找到了那些具有实验耐受性的孩子。”

原来日记里说的孩子,是羽田的实验对象。

“羽田的研究进展顺利,实验对象拥有了极为优秀的运动能力和恢复能力。但是有一天,研究所发生了重大事故。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总之就是多处同时发生火灾,众多工作人员和所有孩子都死了。里面还包括当时正在视察的机构要员和政府密使。但是这里存在一个疑问:如果不木没有得到人体实验的许可,他从研究所带出来并关在这里的巨人究竟是谁?”

“……巨人其实是羽田的实验对象?他为了把那孩子变成自己的实验对象,故意制造了事故?”

连续失败的不木也许盯上了羽田手下那些孩子的“受容因子”。

“我不知道真相,但还有一个疑点。就算不木利用了孩子的‘受容因子’,他在动物实验中都无法得到像样的成果,为何能突然制造出巨人那样的超规格产物?而且他的资料里丝毫没有提及给巨人接种的病毒。”

用于动物实验的病毒,他倒像着了魔一样留下了数量庞大的研究笔记。尽管如此,对于巨人这个唯一的成果,他却只写下了一个陌生的病毒名称,并未记录详细数据。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我听说班目机构同时还在进行各种各样的研究,说不定是别的研究项目上有人给他提供了病毒……”

只有不木知晓真相。

巨人与“生还者”虽然存在外表和能力强度的差异,但具备了同样的特征。

“如果‘生还者’没有被不木做过手脚,那么拥有普通人的外表也就说得过去了。但假设如此,那个人的身体能力有多优秀呢?”

“应该是远远超过常人。单纯比较的话,恐怕是巨人更胜一筹,因为不木在日记中夸耀过好几次‘我胜过羽田了’。”

“生还者”敌不过巨人。

即便如此,事态也没有好转。也许我们全部加起来还是敌不过“生还者”。

只不过,资料并未提及那些孩子的身份。如果所有孩子都是日本人,老大和玛丽亚就可以排除在嫌疑人之外。猫头鹰长着亚裔的面孔,因此要做保留。他跟刚力、阿波根,还有我眼前的里井,这四个人中,有一个是生还者吗?

我正绞尽脑汁缩小嫌疑人的范围时,里井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那个……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请不要对别人说。昨天晚上,叶村同学和猫头鹰藏在副区。无论凶手是多厉害的超人,进去时难免会让铁门发出声音。你们两个人不可能都听漏了。那么是否可以认为,凶手在巨人到来之前已经身在副区?”

我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说猫头鹰是凶手?”

这是最简单的推理。如果凶手一直在副区,那么无须打开铁门也能靠近尸体。

但这个推理很容易就能推翻。

“他的确有时间行动,可是副区走廊上撒满了荧光灯碎片。他只要踏出走廊,就会发出声音。”

走向尸体时,还有返回时,我就在隔壁房间,不可能两次都听漏了。

听完我的话,里井提出了意想不到的解释。

“如果配合巨人搞破坏的时机行动呢?打破墙壁会发出很大的噪声,应该能掩盖脚步声。”

所以是猫头鹰故意挑衅巨人,让他发狂?

“趁巨人发狂的时候确实可以去砍下尸体的脑袋,可是他要怎么返回隐藏的房间?”

“叶村同学不是进入首冢引巨人离开了吗?他可以趁那个时候回去。”

原来如此,的确能说通。

但是这个假说必须满足另一个条件。

“那他砍下的脑袋呢?巨人离开,我返回副区时,猫头鹰一直被压在瓦砾底下。他没有时间带走脑袋。”

里井略显犹豫地回答:

“只要留在尸体旁边就好了!凌晨五点,巨人去了放置尸体的地方。如果是他看见被砍下的脑袋,带回了首冢呢?”

我在平面图背后总结了巨人昨晚进出主区和副区的时间,开始验证里井的假说。

晚上九点半左右,巨人大肆破坏,猫头鹰趁机离开隐藏房间,切断遗体的脑袋。然后,又趁巨人追着我进入首冢时返回房间。

凌晨五点,巨人找到尸体,拿走放在旁边的脑袋,带进首冢。

时间逻辑没有问题。可是……

“昨晚里井先生跟成岛先生发生争执的地方是哪里?”

听到我突如其来的提问,里井似乎有点猝不及防。

“应该是下了大厅的楼梯,往前走了几米的地方。”

“那么猫头鹰就不是凶手了。切断脑袋的凶器是落在现场的中式菜刀,那应该是成岛先生跟你推搡时落在地上的。猫头鹰藏进副区后,再也没有踏入主区一步。如果早上再去捡菜刀,那就太晚了。因为我第一时间去看杂贺先生的尸体时,菜刀已经落在他身旁。”

凶手必须是有机会在主区捡到菜刀的人。

“……原来如此。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

里井羞愧地低下了头。

“看来我这个外行能想到的东西,叶村同学早就验证过了。”

凶人馆谜案

“我只是照着比留子同学现学现卖而已。”

“……我知道剑崎同学解决过好几个事件,但一直都不太相信。但是真正听了她说的话,我开始感觉她跟我们看到的东西好像是不一样的。”

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敬畏。

“里井先生,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跟成岛先生在地下室发生争执,然后被推开。你说因为没带手电筒,所以没有继续追。但是成岛先生拿着手电筒,在一片黑暗中,应该很容易追踪才对……”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果然,里井面色铁青地保持着缄默。

“对不起,是我的说法不对。我想问的是……”

“……因为我不想追。”

里井拼命挤出了声音。

“我给他当了三年秘书,什么都听他的。这份工作几乎没有休假,一心服从上司的命令成了我维护自尊心的唯一办法。尽管如此,我还是受不了了。我拉住社长时,心里想的都是,他难道要死在这里吗?究竟要把别人折腾到什么地步他才满意。等我回过神来,手上的力气已经松懈,紧接着就被社长甩开了。”

他盯着自己的手,仿佛在回忆抓住成岛的感觉,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放任社长进去会有危险,可身体就是拒绝追上去。怎么办,已经来不及了——想到这些时,真的已经来不及了。我渐渐意识到自己对社长见死不救,一时慌张,就……”

面具一般的空白表情渐渐扭曲,里井双手捂住了脸。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的。”

我对里井道了歉,逃也似的离开了不木的套房。

如果无须刻意推动自己痛恨的人,如果只要稍微松开抓住他的手,就能获得自由,如果那个瞬间没有别人在场……在极限情况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选择。

我快步穿过走廊,把纷繁的思绪抛到脑后。

假如跟我同在副区的猫头鹰不可能作案,那就只能怀疑从外面进来的人。

还是再从杂贺死亡的现场开始调查吧。

做出决定后,我拿着手电筒正要走进地下室,却在大厅碰到了刚力。

不知为何,她双手抓着楼梯入口顶端露出的铁栏,两条腿悬在空中踢动。风衣底下的衬衫向上吊起,露出了白皙的腰部。

“……你在干什么?”

听见我的声音,她就落到地上,用裤子蹭了蹭手。

“只要放下这个铁栏,巨人就上不来了吧。我想试试把它硬拽下来,但是体重不够。看来还是得用钥匙。”

“这样啊。可是你把铁栏关上,不仅是巨人,连比留子同学也出不来了。”

“啊,也对。不好意思。”

刚力对我们坦白了隐瞒在心中的秘密后,似乎坦然了不少。

“你要去地下室?”

“我想再看看杂贺先生的现场。”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两个人更安全。”

她好像认为我们会揭穿杂贺遇害的真相。

路上,我再次确认了昨晚的情况。

“刚力小姐一直待在不木的套房里,对吧?”

“是啊,你可以去问阿波根女士。叶村君和猫头鹰遇到危险时,冲出去的人只有成岛和里井。”

我站在成岛和里井发生争执的地方。就算留在套房里的刚力和阿波根是共犯,里井当时在这里,她们也无法靠近尸体。

“里井先生什么时候回去的?”

“五分钟后吧。他当时很沮丧,说没拉住成岛。”

“玛丽亚小姐呢?”

“我一次都没见到。”

杂贺的遗体被留在密道尽头,胸口还插着折叠刀。

由于这明显是巨人以外的人作案,我们没有把他移动到安置其他遗体的地方,而是选择了保存现场。因为气温很低,尸体腐化的速度相对较慢。

我把灯光集中在颈部断面。

看起来跟被巨人砍掉脑袋的其他遗体差不多。下方地面还留有凶器磕到的痕迹。

“这是一刀砍断的吗?听说以前切腹的介错人用日本刀都很难一刀两断啊。”

“只要顺着颈椎的倾斜处下刀,倒不是不可能,然而那不是普通人用中式菜刀能完成的动作。”

最著名的砍头凶器就是断头台,其刀刃并不与地面平行,而是倾斜的,因此能够像切菜那样,让刀刃对准物体斜着滑落,轻松切断。

如果凶器没有断头台那样的重量和锐利,又不在角度上下功夫,就必须用远远超出常人能力的速度和力量将其“剁开”。若是斧头也就算了,切菜用的中式菜刀根本玩不了那种花样。除非使用者是巨人,或者“生还者”。

不对,即便如此,也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凶手什么时候、如何靠近了杂贺的尸体?

昨晚,我和猫头鹰在副区待了一个晚上。若是打开了吱嘎作响的铁门,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虽然昨天已经确认过一遍,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让刚力进入昨晚我待的隐藏房间,做了同样的实验。

很快就有结果了。

吱——

“金属摩擦声这么尖厉,听得太清楚了。”

无论多么小心翼翼地开门,都会发出声音。

“砍头的响动有多大啊。”

“刀子都砍到地上了,动静肯定很大。”

杂贺的尸体周围是一片土地,往下挖几厘米就是坚硬的水泥地面。就算有泥土缓冲,昨晚在一片死寂中屏息静气的我和猫头鹰真的会什么都听不到吗?

我又请刚力进了隐藏房间,然后用袖子包着扔在地上的菜刀往地面一敲,发出一声闷响。不一会儿,刚力一脸困惑地走了出来。

她什么都没听见。

也就是说,我也听不见砍头的声音,不能单靠响动来缩小行凶的时间范围。

其后,我们又彻底调查了副区,寻找是否还有未被发现的密道。但是摸遍了地板和墙壁,最后甚至拿了扫帚对着天花板一顿猛敲,都没有发现新的密道或隐藏空间。

“我有个想法。”

刚力突然压低了声音。

“如果无法溜进副区,能不能隔着窗户砍掉脑袋啊?”

杀害现场有一扇小窗,与主区的拉门房间相通。我也考虑过从那边隔着窗子做手脚的可能性。

“其实冷静想想,里井先生过了五分钟才回来,这也太久了。搞不好根本不是成岛跟他拉扯时扔掉了菜刀,而是他抢走了成岛的菜刀,去砍掉杂贺先生的脑袋。”

若说昨晚里井的行动不奇怪,肯定是假的。可是真的能隔着窗户砍掉尸体的脑袋吗?

我们移动到主区,走进拉门房间的深处。

小窗位置大约在我胸口处,与现场那边一致。

我从窗户打光过去,只能看见杂贺脖颈以下的部分,头部所在的位置成了视野死角。

“这样子够不着遗体啊。”

这铁栏比较麻烦的地方在于纵横方向都有铁条拦住,格子只有十厘米见方。虽然能伸手臂进去,但是会卡在肩膀位置,离地面还有一半多的距离。

“拿着菜刀能够到遗体吗?”

不行。我的手离遗体还有一米多的间距。扔菜刀倒是可以,但是很难瞄准,更不可能把脖子一刀两断。

“那把铁条直接掰弯不就好了。如果凶手是‘生还者’,说不定有这本事。”

刚力虽然这么说,但窗上的铁条并没有被掰弯过的痕迹。

我试着双手抓住铁条用力拉扯。

“嗯,呜呜呜……”

我力不从心,铁条当然没有被撼动。

就在那时,一道光从背后照了过来。我转过头,看见一脸怪异的老大。

“我说怎么有奇怪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呢?”

刚力也许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在查凶手,抢先回答道:

“做实验,看能不能掰弯铁条,从这里砍掉脑袋。”

听了这句话,老大似乎大概明白了情况,走上前来说:“换我试试。”

他冷静地运了一会儿气,结实的手臂瞬间发力,铁条开始微微颤动。说不定真的能掰弯。

“啊,不行。”

听见我的低语,老大一下走了神,力道松懈下来。

“差点就能成功了啊。”刚力遗憾地说道。

我向她示意了铁栏根部的水泥,那里出现了刚才还没有的细小裂痕,还迸出了碎屑。

“因为用蛮力拉扯,水泥崩开了。我猜地下室的水泥肯定因为经年老化,强度已经很脆弱了,承受不住足以掰弯铁条的力量。”

铁栏根部的水泥原先并无异常,因此可以认为,在此之前没有人对铁条施加过那么大的力量。

这时,我突然想到某部知名推理小说里的诡计。

“既然凶手进不去,那把遗体吊起来不就好了?”

比如用钩子把遗体钩到窗边,砍掉脑袋后再放下。这样虽然很费功夫,但并非绝对不可能。

听完我比手画脚的解释,老大提出了很基础的问题。

“这样的话,对面墙上应该留有切断头部的血迹。可实际上只有地上有血迹。”

正是如此。而且杂贺的遗体是颈部朝向小窗,双脚朝向反方向。如果真的把遗体拖到窗边,放开后应该是靠着墙壁的姿势,很难让他如此笔直地躺平在地上。

所以,我最终不得不放弃隔着窗户砍掉杂贺脑袋的可能性。

凶手只能亲自走进副区的密道来完成这件事。

如此一来,没有离开过主区的里井就可以排除嫌疑。

三人返回一楼的途中,我的手电筒开始忽明忽暗,快要没电了。

“你需要的话,拿我的去用吧。”

我感激地接过老大的手电筒,他却略显犹豫地说:

“叶村,你小心点。我总觉得还有事要发生。”

“什么情况?”

“直觉告诉我的。每次要出事,我都觉得后颈发麻。要么是直觉,要么是我想多了。但我靠它度过了好几次危机,说不定是跟剑崎那种体质相似的东西。”

我与刚力对视一眼。

“我能做的事情有限,顶多像这样四处巡逻。这毕竟是我自己跳上的贼船,只能认命了。你们都是受害者,务必以生命为重。”

老大拍拍我的肩,先行离开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后,我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似乎在关心我,又好像在警告我。刚力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怎么办?老大都那样说了。”

“……如果真的要出事,我必须尽可能想办法阻止。还是四处打探打探吧。”

我们走向杂贺的房间。那是玛丽亚死守不出的地方。

“叶村君一个人去问,玛丽亚小姐可能更愿意说话。我就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吧。”

我听从刚力的意见,隔着房门喊了玛丽亚几声。一开始她还说没什么好谈的,我坚持说隔着门聊上两句也行,于是玛丽亚答应了。

她的说法跟之前一样,昨晚一直待在房间里,直到听了我们的描述,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巨人是几点来的?”

“确切时间记不住了,只记得巨人来之前我正好看过表,刚过十一点。”

那正是老大证明巨人进入主区的时间,二者没有矛盾。

“遭到巨人袭击后,你也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房间吗?”

里面传来了有点生气的声音。

“离开过一次。巨人走后,我从床底下爬出来确认房门的情况,其间考虑过要不要换个地方躲藏,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因为已经被袭击过的地方可能更安全。”

我听见里面有脚步声,接着玛丽亚的声音贴着门传了出来。

“让,你在找杀死杂贺的凶手,但是没有人能在昨晚带走他的脑袋,对不对?”

“正是如此。”

玛丽亚已经知道了昨晚的情况,或许也对此感到很疑惑。

“听了‘生还者’的事,我一直在想,假如凶手真的是‘生还者’,那个人说不定能跟巨人交流。”

“你是说,巨人能听懂人说话吗?”

我觉得难以想象,但是玛丽亚继续道:

“听不懂也无所谓。巨人也许还保留着一定智能,本能地认为‘生还者’不是敌人,因此不发动攻击。”

“就算是这样,凶手也无法进出副区还不被我们发现。”

“老大就可以。”

隔开一段距离听我们说话的刚力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只有老大知道昨晚谁去过主区,而且他可以自由离开主区。”

“可是猫头鹰和叶村君都在副区啊。”

玛丽亚听见刚力突然说话,似乎吓了一跳,片刻之后才回应道:

“……确实,如果有人打开副区的铁门,他们两个肯定会发现。那么,如果他跟巨人一起进出呢?”

如果巨人不会袭击凶手,他们就能一起进入副区。趁巨人袭击猫头鹰时,凶手可以去砍掉杂贺的脑袋。

“可是巨人后来追着叶村君进了首冢……”

“老大也可以跟巨人一起进入首冢。地下室那么黑,让躲在门后,可能没看见他。”

这个假说有很多需要碰运气的地方,但老大确实有可能完成那一系列举动。

“你真的怀疑他吗?”

“你想想啊,只要老大有意,不可能阻止不了成岛。可是他却让成岛进了首冢。不对,应该是他没能拦住,因为那一刻他正在副区切断杂贺的脑袋啊!”

玛丽亚停下来理顺了气息,又继续道:

“我和这里所有人都是头一次见面,一个人都信不过。让最好也小心一点。”

我还想跟她再聊几句,但她坚持赶我走,于是我们离开了杂贺的房间。

“没想到老大会成为嫌疑人啊。刚才他说还会出事,难道在警告我们吗——叶村君,你听完她的话好像不怎么惊讶啊。”

“嗯,其实比留子同学也考虑过老大可能是凶手。”

刚力瞬间露出了埋怨的表情。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存在矛盾之处。”

我把比留子同学的推理整理了一遍,说道:

“玛丽亚提出的理论是老大跟巨人一起进入副区,趁巨人发狂时切断杂贺先生的脑袋,再跟巨人一起离开。可是巨人发狂时,我们正在用对讲机跟老大通话呀。”

刚力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巨人发狂后,我立刻用对讲机联系了其他人。接着,老大和成岛就开始了隔空争论。

“按照玛丽亚的说法,巨人发狂时老大也在副区。如果巨人就在他附近砸墙,噪声肯定会通过老大的对讲机传过来。巨人把水泥墙都砸坏了,那跟斩首的音量不可同日而语,就算老大待在密道尽头,声音也会传过去。”

刚力昨晚也一直在听对讲机的对话,应该很清楚。

“当时老大压低声音跟成岛争论,没听见别的动静。”

这证明老大不在副区。

顺带一提,假如条件是跟巨人在一起,那么老大还有一次进出副区的机会。

就是巨人凌晨五点第二次进入副区时。

可是,假设他是在那个时候切断了杂贺的脑袋,现场留下的血迹在我们检查时应该来不及干燥,因此假说不能成立。

“老大也不是凶手啊……可我还是不认为老大没能力阻止成岛。”

刚力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似乎有点遗憾,又像是松了口气。

下午两点,我们还在等待救援。比留子同学把我们叫到偏房,发表了惊人的消息。

“救援队被叫停了。”

“叫停?什么意思?”

我们从早上等到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大为震惊。

“冷静点,我们不是被抛弃了。KAIDO说,此前本来计划派出县警机动队的NBC反恐小组,但是接到上级命令,要更改计划。目前上面针对巨人的处理意见存在分歧,而且事关班目机构,他们都很注重情报控制。”

NBC是指核能、生物、化学武器,他们也许不知道该把巨人归到哪类。还有更基本的问题,这到底算是凶杀、暴恐还是自然灾害?

虽然不知道是谁叫停了计划,但他们应该是认为不能让机动队看见巨人。

“我们只不过是擅自闯入宅邸的犯罪分子,谁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过来救。相比鲁莽行动引发骚动,等到营业时间结束再来镇压当然更简单。”

猫头鹰冷笑着说。

按照他的思路,那边恐怕会晾着我们好几天,直到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正为意想不到的事态感到烦躁,里井悄悄凑过来说:

“如果没有剑崎同学,我们恐怕就没人管了。”

也许是的。我不清楚剑崎集团在财政界有多大的影响力,但她本人为警察出过不少力。现在只能相信KAIDO会帮我们努力打点了。

“讨厌!讨厌!我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阿波根突然尖叫起来,接着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我怎么这么倒霉!太过分了!干脆放下吊桥出去吧。我们都报警了,不来救援是他们不好!”

“都说了,放下吊桥巨人不就跑出去了吗?”

猫头鹰无奈地说了一声,满脸泪水的阿波根立刻怒视着他。

“不是还有好几个小时才日落吗?听他们的话老老实实留在这里的人死了活该!我们有权利挽救自己的性命。这叫紧急避险,是公民的正当权利!”

对这么多工作人员见死不救的她,还好意思谈正当权利吗?

阿波根见我们不理睬她,飞快地站起来,推开我跑了出去。

“你要去哪儿?”

我们还愣在原地,猫头鹰已经举起了充当拐杖的拖把。

“肯定没好事,赶紧追。”

虽然被命令很不爽,我还是追了上去,正好看见她跑进正门吊桥的机房。

“她真的要放下吊桥吗?”

她拿起机房的钢丝钳时,被我和里井及时按住了。

“放开我!放开!”

阿波根奋力挣扎,随即意识到寡不敌众,又俯伏在地大哭起来。面对情绪如此不稳定的人,我自己也越来越沮丧了。

这时,其他人也追了过来,烦躁地看着哭闹的阿波根。

老大看了看竖起的吊桥,又看了看我手上的钢丝钳,突然说了句意想不到的话。

“如果真的等不来援助,也许有必要想想靠自己逃生。”

里井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说:

“你怎么突然这样说?”

“如果他们真的重视生命,应该早就开始疏散游客了。搞不好我们真的要被扔在这里。发现我们逃脱后,也许警方反而有机会出动。”

都这种时候了,难道不再等救援了吗?面对突然的转变,我脑子一片混乱。

他之前还一心想避免多余的牺牲,为什么现在却说这种话?

“老大,我奉劝你别靠近机房。”

听见猫头鹰的声音,我回头看见他用拖把支撑着身体,单手举起了手枪,枪口正对老大的胸口。见此情景,所有人都沉默了。

“别干蠢事。”

“那是我的台词。我昨晚就觉得你很奇怪。停止计划也就算了,竟然连一个成岛都拉不住。”

“地下室太黑了,那只是偶然。”

“是嘛。那你今早一直在地下室到处收集血迹,是要干什么?”

老大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怎么回事?老大不是一直负责指挥行动吗?”

猫头鹰依旧端着枪提防老大,目不斜视地说:

“你昨天还那么听成岛的话,现在怎么突然变了个态度?其实仔细想想,你只有一件事比工作更重要。你在为得了疑难杂症的外孙赚医药费,对不对?”

我也听老大说过这件事。可是既然要赚钱,他更不应该背叛成岛啊。

“昨天开始行动前,听了巨人的解说后,你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我再去查不木的资料时,发现关于实验对象和巨人的资料都不见了——你想把资料卖给别的企业,对吧?”

把牺牲了众多同伴换来的资料转手卖掉?

老大还是一言不发。他这个态度反而证实了猫头鹰的推理。

“昨天里井介绍了巨人的特征——‘远超人类的生命力和恢复能力,对毒物和疾病的强悍抵抗力’。家里有个患了怪病的人,肯定说什么都想得到那种力量吧。”

刚力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如果你帮成岛,就算拿到佣金,也不一定能治好外孙的病。若是把资料卖掉,很多研究机构都能让它派上用场,所以成岛死了更好……”

难怪他昨晚没有拦住成岛。

而且,老大可能还想收集巨人的血液样本作为实验材料。由于不知道哪些才是巨人的血迹,所以才要尽量多采集。

然后,他又提出了不会落入警方手中的逃脱方式……

“我知道这么做很卑鄙。”

老大沉痛而缓慢地开口道。

“但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我年轻时太蠢了,二十三岁娶妻,没几年就离了婚。实在没办法。后来我就一心扑在军队的工作上,这几年又当了佣兵给人卖命……两年前,女儿通过朋友联系到我,说自己结了婚,生了孩子,那孩子又得了怪病。”

面对老大突如其来的陈情,尽管我觉得他很自私,还是没能开口质疑。

“我当时就想,这就是我等了大半辈子的人生意义,我终于能向女儿赎罪了。后来我就什么工作都敢接,甚至顾不上怕死,只求赚来的钱能让外孙多活几天。”

然后,老大就发现了拯救外孙性命的奇迹——剥夺了许多生命、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奇迹。

他只能抓住这个机会,只能对别人的牺牲视而不见。

就算这个研究最终应用在临床治疗的概率低得可怜。

“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情。”

猫头鹰放缓了语气。

“可是,就算这次任务已经失败,我也不会原谅任何背叛。”

“猫头鹰!”

我大喊一声,生怕他会扣下扳机。

“放心吧,我们还需要人手,不能轻易减员。但我先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再擅自行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猫头鹰放下手枪后,老大说了一声“抱歉”,掏出口袋里的脏布片,扔在地上后离开了。那应该是他在地下室采集的血样。

阿波根似乎没有完全理解眼前的事态,也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里井抱住了头。

“怎么会这样……原来大家都不信任彼此。”

“你什么意思?别说得好像我干了坏事一样啊。”

猫头鹰拄着拖把站在门口,调侃了一句。

“要说可疑人物,不是有那个第一个退出计划,昨晚也没有不在场证据的人吗?”

“玛丽亚吗?”

玛丽亚躲在杂贺的房间里,又没有对讲机,因此无法确定她昨晚的行动。

“可是她如果试图进入首冢,老大肯定会发现,而且也没到副区来。”

“她利用的就是你这种想法。假如玛丽亚是‘生还者’,跟巨人一起行动呢?”

他的说法竟跟玛丽亚对老大的怀疑一致。巨人去过一次主区,只要利用那个机会,玛丽亚的确有可能躲过老大的监视。但问题在那之后。

“巨人打开主区铁门的时间是深夜十一点和一个小时后的午夜零点。假设玛丽亚利用其中一次机会进入首冢,那她能够跟巨人一同进入副区的时间只有凌晨五点。那个时间太晚了,砍掉脑袋后的血迹不会变得如此干燥。”

我之所以能流畅地说出推理,是因为自己已经怀疑过一次。

再往细处说,其实主区的铁门还开过一次,就是成岛九点半进入首冢那次。我跟比留子同学也探讨了这个可能性。

就算玛丽亚能紧跟着成岛进入首冢,其后要跟着我进入副区恐怕十分困难。这里且假设她两次都成功了。

接下来,要想靠近尸体,势必会踩到荧光灯碎片发出响动,切断杂贺的脑袋后要想离开,也得等到巨人凌晨五点打开副区的铁门。何况在那个时间点,没有任何迹象能保证巨人会再次进入副区。完成这一步后,我和猫头鹰在七点钟穿过主区到一楼跟众人会合,除此之外,主区的铁门都没开过。也就是说,玛丽亚回不去房间。

上午七点之前,刚力已经确认玛丽亚躲在房间里。就算接受了前面一系列无限接近于零的成功率,她也不可能是凶手。

听完我的话,猫头鹰并没有失望。

“我想说的是,玛丽亚也许天黑之前已经待在副区了。”

天黑之前,已经在那里了?

“昨天下午六点多发现杂贺的尸体后,玛丽亚退出了行动。当时应该没有人看到玛丽亚是否直接进入了杂贺的房间。如果她没有去杂贺的房间,而是去了尸体所在的副区呢?”

玛丽亚有可能趁我们在不木的套房讨论参加行动的人选时,到副区切断了杂贺的脑袋,然后才进入房间。

我跟猫头鹰前往副区时,杂贺的脑袋还不在首冢。

但是这个问题可以用里井提出的假设解决。玛丽亚切断脑袋后,将它留在了遗体旁边。凌晨五点,巨人靠近杂贺的遗体,带走了脑袋。

如果玛丽亚的目的是洗清刚力的嫌疑,那么极端地说,就算巨人不来也没问题。那样脑袋虽然会一直留在现场,但至少能达到在刚力具备不在场证据的时间段内切断脑袋的目的。

剩下的问题是落在遗体旁边的中式菜刀。夜间,玛丽亚出于某种原因再度进入主区,捡到了成岛落下的中式菜刀,从拉门房间尽头的窗户扔到尸体旁边……

“啊,不行。”

我发现自己漏掉了单纯的细节。

“我们到达任务位置前,中式菜刀一直放在不木房间的桌上,巨人也没有出来。她手上没有能够将人的脖子一刀两断的工具。”

“……妈的,忘了还有这茬儿。”

猫头鹰不甘心地“啧”了一声。这不在场证据实在太错综复杂了。

日落之后才出来走动的巨人。

干涸的血迹。

成岛带出去的中式菜刀。

老大监视着主区的出入情况。

我和猫头鹰监视着副区的出入情况。

没人能完全满足这些条件。

应该怀疑多人犯罪的可能性吗?如果二人以上合谋,就能解释这不可能实现的状况。然而这里人数本来就少,我不愿想象除了刚力还有两个以上的杀人犯。

我、刚力和里井结伴回到不木的套房,只有阿波根在里面。

老实说,现在跟老大碰面实在太尴尬,我其实松了口气。但猫头鹰说:

“没人看着说不定会出事,我去找他回来。”

说完,他就拄着拖把走了出去。这种时候还能坦然与老大相处,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精神力量。

我对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的刚力和里井说了一句:“我去找比留子同学。”随后前往偏房。

我把里井说的生还者的能力,追上阿波根后发生的事情和老大坦白的内容都告诉了比留子同学。她看起来很惊讶,可是一听到我和猫头鹰的推理,马上就恢复了冷静,指尖按着嘴唇频频点头。

“原来如此,没有共犯就无法实现啊。情况如此复杂,不分解难题的确很难解释。”

分解难题是最近推理小说中也能见到的说法,但比留子同学告诉我,那是“现代哲学之父”笛卡儿提倡的思考方式,也是魔术用语。如果将一个大的难题分解成很小的部分,就有可能完成。

“关键在于分解的方法。不木遇害时,是刚力杀了他,另外的人切断脑袋拿走,难题被分解成了两个部分。杂贺遇害时,杀害与斩首也发生在不同时间点。可是,这个难题会不会被分解成更多的部分呢?”

“比如存在切断脑袋的人和帮助那个人进入的人。”

比留子同学点点头。

“如果真的存在共犯,那就麻烦了。这意味着除了杀死不木的刚力小姐,参与凶杀的人有两个以上。”

如此一来,除了我和比留子同学二人,剩下的五个活人中有一多半都参与了凶杀。那么,继续追凶恐怕真的会打乱目前的秩序。

“或者说——答案其实更简单。”

比留子同学不经意间说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简单?”

“其实还有一个假设,叶村君没有验证过。那就是刚力小姐说谎的可能性。”

我忍不住凝视着比留子同学的脸。昨晚一直与阿波根待在房间里的刚力应该最没有嫌疑才对。

“说谎?说什么谎?”

“刚力小姐其实是生还者,她发现杂贺先生的尸体并通知大家时,杂贺的头已经被切断了。如此一来,谜题就不存在了。”

听了那出乎意料的话语,我不禁一愣,但很快便明白过来了。

昨天白天,任何人都能轻易拿走中式菜刀。刚力也许悄悄拿走了菜刀,在密道尽头用折叠刀刺死杂贺,再用菜刀砍了他的头。可她没有立刻带走杂贺的头,而是留在了现场。这么做可能是打算经过一段时间后再让别人发现尸体,像杀死不木那时一样,把罪名嫁祸给巨人。

但是人们发现杂贺失踪,开始四处寻找,刚力只得变更了计划。她伪装成第一发现者,只道出杂贺被杀的消息,接着假装晕倒。

由于当时已经过了日落时间,我们来不及确认杂贺的尸体就开始了夜晚的计划。凌晨五点,巨人走进副区,拿走了放在那里的脑袋。

虽然这要依赖没有人在行动前确认过杂贺尸体的巧合,但如果假说成立,就不需要在夜间进出主区和副区了。

“可是,她为什么用自己的折叠刀杀了杂贺先生?”

“杀死杂贺也许是情急之下的行为。比如杂贺出于某种目的骗刚力小姐进了密道,她其实是正当防卫。”

“那为什么留着折叠刀?”

“可能是故意留下了不自然的证据,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叶村君在充当侦探——不过真要说故意的,就会没完没了。根据手头的线索可以得出结论,要么她在说谎,要么有好几个凶手。从whydunit的角度分析,后者让人难以接受。”

Whydunit,作案动机。

“假如是与刚力小姐无关的合谋凶手,就没有切断杂贺先生脑袋的理由。他们在刚力小姐具备确凿不在场证据的时间段切断脑袋,反而洗清了她的嫌疑。”

“对啊。刚才也说了,刚力小姐的折叠刀被用作了凶器,导致行动和目的出现不一致,很难判断是要陷害她,还是保护她。”

来到这里的人只是碰巧遇到了前来寻找兄长的刚力。

可是有好几个人合力帮她洗清了嫌疑,这也太奇怪了。还不如认为刚力本人说谎更说得通。

“你对刚力小姐还知道些什么吗?”

“她的数码相机上有螃蟹挂件,好像挺喜欢可爱的东西。”

“还有呢?”

“这个月就二十三岁了。”

“啊,好年轻……那是真的吗?”

看见比留子同学怀疑的神情,我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不只有我会做出失礼的反应。

“就算知道生日和年龄,也很难猜透每个人心中的想法。不只是刚力小姐,里井先生爆发了对成岛先生的不满,老大为了生病的外孙试图背叛我们。玛丽亚把自己关起来不与别人接触也很可疑,阿波根女士看上去只顾着自己得救。至于猫头鹰,自从任务失败,我反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了。”

老大说得没错,真的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比留子同学点点头,再次拿起了刚力智的手机。

“班目机构的研究、梦幻城的非法雇用现象、通缉犯杂贺先生。可以成为杀人动机的点实在太多了,仅靠推理恐怕无法揭开真相。”

“……那就束手无策了吗?”

“重要的是保住性命。虽然救援迟迟不来,但叶村君你们只要躲在不木的套房里,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制服巨人的事情只要交给警察就好了。”

比留子同学说得没错。

尽管如此,我可能还是露出了难以释怀的表情。

“我在你眼中恐怕是个不合格的福尔摩斯吧。这件事我们回去之后可以慢慢谈,现在先考虑如何平安获救,好吗?很抱歉,我只能对你说这种话。”

我摇摇头。

比留子同学没错。

她已经如我所愿,推理出是刚力杀死了不木。然而后来又发生了凶杀案,而且只能靠强大的武力才能阻止巨人。

那么,我不惜否定她的想法也要强加给她的福尔摩斯形象,究竟算什么东西?难道不是因为我对自己毫无信心,深信如果没有了华生这个角色,她就不需要我吗?

福尔摩斯与华生。

自从与比留子同学共同行动,我就一直挂在嘴边的这对称呼突然变得无比空洞,我也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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