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蒂·皮尔斯猛吸了一口烟。烟雾充满了她的肺部，然后被她轻轻地吐出，消散在早晨凛冽的空气里。他快要起床了。她得把凯文弄出屋子，然后去准备早餐。她的心思越过给人不祥之感的印第安岩石公园，爬上后方的小山。山顶上坐落着圣安德鲁学院，一所女子高中。二十年前，她是那里的学生，1955级。凯蒂又吸了一口烟，在缭绕的烟雾中展开她的回忆。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有着高鼻梁、瘦削的脸、黄色牙齿的威士忌爱好者，坐在一张单薄的木椅上，冷漠的黑眼睛下方是粗糙红润的两颊。波士顿，上层阶级，贵族血统，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她的竞赛对手——四个来自其他学校的学生，都是男孩。在等待上场比赛的时间里，他们打量着彼此。两个学生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另一个看起来想跟她说话，但她冷若冰霜，拒对方于千里之外。恐惧在她的胃里凝结。他们分别来自拉丁学校、波士顿学院附属高中、菲利普艾斯特中学和格罗顿中学，都是精英[原文为法语。]。她自己就像歌利亚对战大卫[《圣经》中记载，歌利亚是非利士地的将军，带兵进攻以色列，他拥有无穷的力量，所有人看到他都要退避三舍，不敢应战。最后，牧童大卫用投石弹弓打中歌利亚的脑袋，并割下他的首级。大卫日后统一以色列，成为著名的大卫王。]。他们都是全国演讲比赛的决赛选手。在此之前，圣安德鲁学院从未承办过这项赛事，也从未获过奖。但是这一次，凯蒂将打破历史纪录——修女们对此很有把握，所以她们把全部的重担都堆在了她十七岁的肩膀上，因为她是一个聪明的学生——她极其喜欢她们的这种想法，直到现在也一样。既来之，则安之。这次不像平时的练习——她站在亮堂堂的三楼走廊的一头，而艾伦修女站在另一头，拍打着一个木制计数器，叮嘱她要口齿清晰；也不像之前的预赛，跟着队伍来到比赛现场——圣安德鲁学院的女孩们聪明灵巧、文静、谦虚、自信。她感到恐惧。这次的情形和此前完全不同，他们让决赛选手单独出场。第一位演讲者是一个来自格罗顿中学的二年级学生。他把手轻轻放在讲台上，身体微微前倾，每一个手势都经过设计，干净利落，演讲的主题是新英格兰特权阶级两代人之间的私密谈话。他讲完后，从容不迫地从凯蒂身边轻轻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然后，他们念了凯蒂的名字。极其细微的一股尿液沿着她的腿流淌下来。

愚蠢的爱尔兰母牛，傻子，妓女。

当凯蒂走上木头台阶来到讲台边时，父亲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周围的一切瞬间坍塌了。父亲注意到了女儿受到的关注。是的，他注意到了。所以，在比赛前的第二个晚上，他开车带她出去兜风，向她解释什么是尊卑有别——她的地位，她的身份，她永远会是什么样子。

愚蠢的爱尔兰母牛，傻子，妓女。

凯蒂往观众席望去。她看到一位评委——所有评委中最年长的一位，有着满头银发和紫色的嘴唇。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向她挥了挥，示意她开始演讲。凯蒂张开嘴，一个干哑的声音跳了出来。这位贵族评委擦干净嘴唇，身体靠向左边，与旁人窃窃私语，然后露出一个宜人的微笑。一把椅子移动时发出了嘎吱声，凯蒂的心中感到羞耻难耐，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转身逃走了，离开了她已经夭折了的未来，躲在她逐渐冷却的过去里的某个地方。最后，一位修女在厕所的一个隔间里找到了她。修女对凯蒂说，这没关系，下次她能做得很好。但是，艾伦修女再也没和她说过话，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待她。学院里的所有人也都不再像从前那样待她。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立足点被混合了眼泪、恐惧和狡诈的潮水彻底冲走了。她从山顶上摔了下来，回到了充满煤烟和灰尘的山谷。她曾经属于那个地方，他们在那里等她，充满着渴望，带着畸形扭曲的笑容，露着尖利的、闪闪发亮的牙。那个曾经如此明亮却又如此短暂地发过光的灯泡在她的脑海中闪了一下，灯丝微微泛了泛红光。从此以后，她的心便永远走向了黑暗。

愚蠢的爱尔兰母牛，傻子，妓女。

凯蒂·皮尔斯把烟蒂弹进了清晨的微风里，看着它落在草丛里，慢慢熄灭。房子里传出更大的动静，他很快就要起床了。凯蒂必须开始准备早餐，还必须把她唯一的儿子弄出来，在他们把他也生吞活剥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