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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  作者:三三

等我终于看见那张与慷慨陈词匹配的脸,五年已从空轴上划过。

案子归档多时,期待、假想、多余情绪,但凡抽象之物都随时间凋敝。变故来临又消失,蛀空一度确信的结论,徒留手捧蜂窝茫然失措的人。

偶然一念间,我想到最初经手的任天时案件,突然好奇他的境况,便去搜索他的信息。我在百度知道上搜到一则提问,“发明狂人任天时走出窘境了吗”,没有任何回答。又找到一些早年的采访,过去竟未察觉。其中有一张是任天时的照片:他站在一间逼仄的房间里,穿一件白背心,脖子上挂着白色的毛巾,似用来随手擦汗。写字台紧靠他的腰部,上面摆满铅笔、尺规、量角器,我们中学时常用的工具。他的脸照得特别模糊,但能看出还算年轻,嘴角左侧好像有一粒小小酒窝。

那段时间,我即将赴一次漫长的差旅,与朋友逐一约见告别,也包括分手多时的前男友。我们约在一家西班牙餐厅——“重逢”,这个词语终于被使用,它具有隐晦的情感导向,仿佛分道扬镳的两人对再见怀有一种稳固却并不强烈的期待。

恰巧讲到任天时,他问:“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道,也许还在搞发明吧。他都六十多了,现在回头也太残忍了。”我说。

“你们以前是不是还通信过,你怎么看?”他问。

“我不知道……但是这几年我明白了一件事,不要轻易评价一个人最珍视的东西。这和说好话还是坏话没关系,就是,不要说。”我说。

“是这样,人都太复杂了。”他叹气。那口吻好像我说了什么和我们两人有关的事,惋惜、切身。

“大家都在做太多徒劳却又可谅解的事情,没人例外。”

“你们律所的人事怎么样了,和她男朋友结婚了吗?”他问。

“我们后来没联系了。”我说。

这几年他赚到了钱,租在办公室附近,郊外的房子由他爸爸和情人居住。爸爸的情人时常闹脾气,唯有巨额的物质补偿能安抚她。于是,爸爸三番四次向他索取,他也并不在意。

狗依然活跃,生过两窝孩子,一个都没留下。白猫则被送到乡下老家奶奶处——或许早就走丢了,但是只要能忍住,不追问,我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那时他已掌握挥霍的技艺,注重享受过程,而非虚无的结果。他保持着月光记录,随意买奢侈品送人,不求回报,只为购买时的片刻愉悦。往日的困顿究竟能给一个人留下多少伤害,就他而言,似乎永远不懂如何真正拥有什么东西——那种能力在多年前就被剥夺了。然而,那令人痛苦的只是经验吗?当一个人凝视黑暗中琥珀色的双眼时,他真的知道它是什么吗?他真的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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