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死了

大下宇陀儿|Oshita Udaru

推理要在本格前  作者:谷崎润一郎...

“啊呀呀,这可真是糟蹋了!”有人像是脱口而出似的自言自语道。

井口警部听到后,便回过头去问:“你说什么?什么东西被糟蹋了?”

被人这么一问,平松刑警也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答道:“呃……是……金鱼。这三条可都是上等的虎头[金鱼品种之一。头部有许多肉瘤,体圆,腹部鼓起,无背鳍。]啊。全都死了。这不是糟蹋吗?”

听到他这一回答后,刑侦人员和鉴定课的人员差点全都差点笑出声来。

因为,眼前还躺着个死人呢!

院子里靠近檐廊的地上,埋着个很大的濑户物[日本爱知县濑户市及其周边地区烧制的陶瓷器的总称。不太讲究的时候,日本人也将所有陶瓷器都称作“濑户物”或“濑户烧”。]的金鱼缸。这口缸埋得很深,只有口沿露出地面。金鱼缸旁的地上趴着一具尸体——身穿斜纹哔叽的和服,一只脚趿着院子里穿的木屐。

后来知道,其死因是氰化钾中毒。

尸体的双手朝前伸着,形成要去抓住金鱼缸边缘的姿势。估计受害人痛苦挣扎着爬到了金鱼缸旁,也许是想漱口或喝水吧。而就在这时,他口中残留的毒药滴入了水中,害死了金鱼。可是,眼下要调查的是这个被毒死的人,而不是被殃及的金鱼。平松刑警不说人,却先说金鱼,所以显得有点滑稽可笑。

这件事是五月六日的早上被人发现的。

地点是在冈山市近郊的M町,受害人是一个名叫刈谷音吉的独身老人。直到四个月前,他还是个当铺老板兼放高利贷者,最近则成了无业人员——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发现者是老人的邻居,名叫岛本守,医学学士,是一个开业医生。他在报案的同时,也叙述了发现该事件的大致情形:“今天早晨,我出诊去看一个急诊病人。可是,无论是出去还是回来的时候,都发现老人家的大门开着五寸光景,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左邻右舍都知道,这个老人相当乖僻,平日里居家十分小心,大白天也插着门,要是不按门铃,他是绝不会开门的。所以,我有点担心。我和他是隔壁邻居,也时常搭话。再说就在前天,我那花了不少心思栽培的牡丹开了花,还分了一盆给他呢,我们站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不过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老人,所以我非常担心。于是在回家差不多半小时之后,我就去了趟老人的家……”

他到底是个医生,说一看就知道老人是中毒死亡的。当时,老人已经没有体温了。

无论基于岛本医生的看法,还是之后市警察署的医生的意见,老人的死亡时间都在前一天的傍晚到今天上午九点之间。开着大朵的牡丹花的花盆就放在离金鱼缸很近的地方。眼下,那些美丽的花朵正笑看着往前扑倒在地的老人尸体,洋溢着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妖魅气氛。

虽说现在是大白天,可屋里还亮着灯。当然,这应该是从事发当时起,就一直这么亮着的。面向庭院的檐廊(与金鱼缸相距六尺左右)角落里放着个方形的威士忌酒瓶和两个九谷烧[产于日本石川县九谷的彩绘瓷器。]的酒杯。从一个酒杯上,十分清晰地检查出了受害人的指纹,但另一个酒杯上却没有一点指纹,看来是被人仔细地擦去了。然而,即便这样,大体的情形也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老人穿着院子里的木屐,坐在檐廊上跟谁一起喝威士忌酒。

经过调查,发现剩下的半瓶左右威士忌中混有氰化钾。因此,老人只喝了一口,顶多两口,就觉得受不了了。他挣扎着爬到金鱼缸旁边,就死了。一定是这样的。凶手虽然陪着老人一起喝威士忌酒,但恐怕他只劝老人喝,自己不喝。在看着老人死去后,他就将自己杯中的威士忌酒又倒回了酒瓶里,并擦掉了自己的指纹,悠悠然……或者是急匆匆地离开了现场。

办案人员展开了仔细的搜查。

屋内并不凌乱,没有凶手翻箱倒柜寻找东西的迹象,此案似乎并非盗贼所为,因此或可推断为复仇或情杀一类。总之,在现场并未找到一丁点可供破案的线索。

可就在这时,那个令人发笑的平松刑警又开始关注起金鱼来了。看来他真的是个金鱼迷。他唠唠叨叨地跟同事们说,这已经死掉的三条金鱼,恐怕价值一万日元,自己的工资少得可怜,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他还对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岛本医生说着同样的话。

“我觉得金鱼比女人更美丽。你跟老人站在院子里说过话的,是吧?当时金鱼处于怎样的状态?”

“这个嘛,我当时并没有太注意。不过,我那会儿确实也觉得这些金鱼很美。正优哉游哉地游着呢。”

“是吗,我要是也能看到就好了。”平松刑警叹了一口气,似乎真的觉得很遗憾。

受害人刈谷音吉老人,原本是个放高利贷的,性情乖僻,平时居家十分小心,大白天也都插着门,不按响门铃就决不让人进门。并且,他既没有妻子儿女,也没有女佣,过的是彻彻底底的单身生活。综合这些特点来加以判断,倒也不难寻找破案的线索。

没过几天,当局就找出了三名嫌疑犯。

这三人都经常出入刈谷音吉老人的家。由此入手,经过一定程度的秘密调查,将他们随机分别叫到了警察署,井口警部亲自审问了他们。

第一名嫌疑人名叫进藤富子,女性,是一家相当大的日式餐馆“清流亭”的老板娘。实际年龄已接近五十,但由于善于保养和化妆打扮,看上去似乎才三十出头而已。针对她的审讯情况大致如下:

“五月五日傍晚到十二点钟左右,你在哪里?”

“我没上哪儿去呀。我就在自家店里,坐在‘清流亭’的账台里面。”

“不对吧。我们已经调查过你店里的女侍和厨师了。你是在傍晚时分出去,在十二点钟左右坐出租车回来的。”

“嗬,嗬。调查得还真仔细啊。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清流亭’就是靠我这一介女流一手维持着,其中的艰辛简直没法跟外人说。说白了,我是有‘后台老板’的。那天我就是到‘后台老板’那儿去的。”

“你‘后台老板’,就是那个被人毒死的刈谷音吉吗?我们已经了解到你每个月都会去他那儿一两次,而且都是在晚上去的。”

“拜托你别说这种不明不白的话,好不好?我当然认识刈谷音吉,早就认识他了。就他那么个又小气、又乖僻的家伙,我会要他照顾吗?”

“那么你每个月去他那里一两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这个我就不用跟你说了吧。我绝不会说的。”

一旦嫌疑人拒绝回答,警察也没有强制其答复的权限。因此,针对进藤富子的审讯,也只能到此为止。

第二名嫌疑人,是某金属镀层工厂的工程师、高管,名叫中内忠,是个工科学士。他借了刈谷音吉的高利贷,想来是被催逼得很难受。然而,审讯时他说,刈谷老人在讨债的时候虽然很凶悍、很乖僻,可也不乏有趣之处,并说他们之间并未因借贷而产生怨恨。他也跟“清流亭”的老板娘一样,总是在夜里去刈谷老人那儿。街坊邻居还听到过他和老人在门口争吵的声音。就人品而言,中内忠给人的感觉是个温文尔雅、通情达理的绅士。据说他的兴趣爱好是打高尔夫球和读书。审讯时,井口警部与他的对话如下:

“你们工厂所做的镀层,是哪一种类的?”

“什么都做。有小件,也有大件的。”

“好像技术还相当先进啊。当然也有利用电力来给工件添加镀层的,是吧?”

“是啊。有电镀的。”

“电镀时,都使用些什么化学品呢?”

“各种各样都有。有金、银、镍、钴等金属的化合物,还有酸、碱等。”

“黄铜也镀的吧。”

“是啊,那是自然……”

“电镀黄铜或银的时候,要用哪些化学品呢?”

这时,中内忠这位工科学士的神色略显慌张,而这一变化自然没有逃过井口警部那双敏锐的眼睛。因为,井口警部已经有了电镀时必须用到氰化钾的预备知识,所以他在提出这个问题时,自然会特别注意对面这位电镀工厂高管的表情。

工科学士“咯”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点上一支烟,在脸色恢复正常后,平静、缓慢地说:“这可不行。你是想让我说出我们工厂里也有毒死刈谷音吉老人的氰化钾,是吧?哈哈哈哈。好吧。我告诉你。我们工厂里确实有,并且频繁使用,但那是禁止携带出门的,使用时也十分小心。我们有规定的,即便是像我这样的人,也不能随便将其带出厂门。”

紧接着,井口警部询问了他五月五日夜里的“不在场证明”。

他说那天他夜里去看电影了,问他看的是什么电影却一下子回答不上来,只说是“西部片”。问他看的是不是彩色电影时,他倒立刻就答上来了:“是彩色的,非常漂亮。虽说故事情节还是老一套,平淡无奇……”

于是,警察们给全市所有的电影院都打了一遍电话。结果是:五月五日那天晚上,没一家影院上映“西部片”。

“给我盯住那个工程师!”

井口警部立刻给他的手下下了一道严厉的命令。

“清流亭”的老板娘进藤富子、工科学士中内忠,在刈谷音吉中毒被害的事件里应该说都有较大嫌疑。但是,当局仍由于缺乏有力的证据,在布置了监控的前提下,就暂且放他们回家去了。

过了一会儿,井口警部就传唤了第三名嫌疑人。不无嘲讽意味的是,这家伙就是将“虎头”拿到刈谷老人家去的金鱼店老板。

此人名叫笹山大作,四十五岁。

这个金鱼店老板的嫌疑跟工科学士中内忠差不多,也跟刈谷老人有着借贷关系,还因此和他打过官司。金鱼店老板因为还不上钱,借钱时用作担保的住宅和土地都被老人占去了,还屡次被老人催着搬家。因此当局认为他对老人一定怀恨在心。

从面相上来看,这个金鱼店老板像个十足的老好人,审讯时的对话如下:

“刈谷老人被人杀死了,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活该!”

“啊呀,真是令人震惊啊。看来你跟他有着深仇大恨啊。”

“可不是吗?我被他害惨了。那老头,贪得无厌,性情乖僻,没有像他这样的。他怕交税,所以表面上不干高利贷了,可背地里还偷偷地干着呢。我估计他攒着一两亿日元。可他既不存银行,也不买股票,藏着掖着,但肯定是有的。既然他被杀了,家里应该能查出好多捆钞票吧。”

“不,没发现什么钞票捆。关于这点,我们也觉得奇怪。你有什么可提供的线索?”

“他的财产怎么处理的,我可不知道。反正那老头也是个角色。要说前一阵子还真吓了我一跳。我欠着他利息没还。他跑来说:‘你弄几条高档金鱼来,冲抵你欠的利息。’我气不打一处来,就弄了三条顶多值五千日元的‘虎头’过去,还漫天要价,说是值三万日元……”

“刈谷老人原本就喜欢金鱼吗?”

“谁知道呢。估计也不太喜欢吧。可跑过去一看,见院子里埋着一口缸,开口一尺五寸左右,里面除了水,什么都没有。四周还撒了白砂,挺讲究的,看样子是想郑重其事地养金鱼的架势。可他自己说从没养过什么活物,养金鱼也是头一回。我心想,这可不成啊。就提醒他说要做避雨遮阳的盖子,还要围上防猫的铁丝网。怎么样,那些金鱼还好吗?”

“好什么好?跟老人一起死掉了。是被老人嘴里滴出的氰化钾毒死的。”

“啊呀,那可真是可惜了。就是说,那些金鱼我拿过去还不满一整天,就全死掉了。”

“不满一整天?你是什么时候拿金鱼过去的?”

“是在五月五日的早上啊。他跑来说要金鱼,是在那前一天的傍晚。不知怎的,还要得很急。可不巧的是,我那儿没有那种足以冲抵利息的金鱼。我说要到同行那里去拿了才能送过去,要他等上两天,可他就是不答应,说是急用,要马上拿去。五月五日是男孩节,正是做生意的好日子,我原本想去公园里摆摊,可被他这么催着也没办法,只好一大早地往方向相反的老头家里跑,将‘虎头’送了过去。”

刈谷音吉老人是五月五日的晚上被杀的,金鱼店老板则是那天早上送“虎头”过去的,虽说有着“早”“晚”之别,可他毕竟在当天遇见过老人。这一点,倒也不能不引起注意。

紧接着就开始询问案发当时的“不在场证明”。

金鱼店老板回答说,当时他正在弹珠店[利用弹珠游戏变相赌博的店。]玩呢。于是井口警部就命令平松刑警去调查一下他的话是否属实。之所以要平松刑警去调查,只是因为井口警部觉得让这个喜欢金鱼的家伙去调查金鱼店老板的行踪似乎较为有趣,仅此而已。

平松刑警此刻正在外面问询调查别的事情,等他一回到警署,就立刻被叫到了井口警部面前。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没有?”

“嗯,走了一点点门路,结果就……”

“哦,查到什么了?”

“据说刈谷音吉最近买入了不少的金锭,有些是旧的小判[日本江户时代流通的一种椭圆形的小金币。一枚为一两。],是从做金银生意的人那儿听来的。”

“是吗?这倒是头一回听说啊。好啊。这方面也得彻底调查一下。还有,你去调查一下金鱼店老板和弹珠店的事吧。”

井口警部跟平松刑警介绍了审讯金鱼店老板笹山大作的情况。平松刑警一开始倒是默默地听着,可当他听到笹山大作是在五月五日男孩节的早晨将“虎头”送到刈谷音吉老人家去的时候,就禁不住两眼放光,惊叫了起来:“啊?你说什么?那几条‘虎头’……”

“喂!你怎么了?‘虎头’又怎么了?那些‘虎头’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井口警部不禁面露惊讶之色,追问道。平松刑警答道:“是啊。死掉了。可是,死掉之前,还是活着的。”

看他的眼神,似乎在整理着思路。

“笨蛋!这还用说吗?死掉之前当然是活着的了。”

“嗯……是啊。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它们活着的时候要是能优哉游哉地游动着就好啊。”

“嗨!你在胡说些什么?那是金鱼,是吧?活着的时候自然是优哉游哉地游动着了。难道说‘虎头’们都是玩倒立的吗?”

“啊,对了……对了,‘虎头’因为头比较重,游起来很多时候都是脑袋冲下的——可是,还是不对啊。”

“真拿你没办法!你到底是怎么了?”

“是这样的。不好意思。事不说不明。该案的第一发现人,是岛本医生,对吧?”

“是啊,这没有问题。”

“可是,岛本医生曾对我说‘这些金鱼很美丽啊,正优哉游哉地游着呢’——嗯,应该就是这么说的吧,是在案发现场说的。那会儿,我只关注金鱼,还问过岛本医生,那些金鱼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的。因为岛本医生说过,他送牡丹花给刈谷老人的时候,跟他在院子里站着说过话。我就想,那会儿他应该是看到金鱼的。岛本医生果然说,虽然没怎么在意,但还是看到金鱼的,说金鱼优哉游哉地游动着,很美丽。”

“知道呀。这些我都知道呀。可那又怎么了呢?”

“照岛本医生的说法,他送牡丹花过去的日子是案发当日,也就是五月五日的前一天,对吧。还说自那天以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刈谷老人。可是我们现在知道,那几条金鱼被放入那个埋在地里的金鱼缸,是五月五日,亦即男孩节那天早上的事情。五月六日的前天应该是五月四日,那时,金鱼缸里应该还没有金鱼呀。不存在的金鱼,岛本医生又是怎么看到的呢?应该看不到才对呀。可他却对我说什么‘优哉游哉’……”

平松刑警的话尽管有点绕,可井口警部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岛本医生撒谎了!

估计是他看到了已经死去的金鱼,就想当然地以为这些金鱼是早就养着的了,结果就说成自己看到了还没放入金鱼缸的金鱼。

“原来如此。那么这里面确实有点蹊跷啊。”井口警部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吧,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弄错了。可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却说看到过,这就……”

“必须立刻彻查那个医生,会有收获的。因为他就住在受害人的隔壁,还是个医生,具备毒品的相关知识。估计也有办法搞到氰化钾吧……就这么定了,先查岛本医生,弹珠店的事情先放一放。”

于是,他们两人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井口警部几乎发动了所有部下,首先将岛本医生监视了起来,并对案发现场的那个金鱼缸也做了调查。

注意力转移到这方面之后,自然而然就发现了不少新疑点。

那个嗜财如命、刻薄无情的怪老头,连小鸟都没养过一只,怎么会想到养金鱼呢?这本身就是个不小的疑点。

一调查,果然发现了问题。

金鱼缸的四周,铺满了白砂。将白砂拨开后一看,发现这个看起来埋得很深的金鱼缸,其实是很容易取出来的。金鱼缸的底下,还有个橘子箱大小的空洞。也就是说,这个金鱼缸底下,原本就是个藏匿东西的场所。

遗憾的是,这个空洞,如今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空洞。空空如也,里面什么也没有。可是综合了金鱼店老板关于刈谷老人多么有钱的说法,和平松刑警从做金银生意的人那儿打听来的信息,大家全都心知肚明。曾经藏在这里的,就是他买来的金锭和旧小判。

金鱼缸位于院子里一棵枫树的树荫下,从这儿可以看到岛本医生家的白墙。如果那白墙上有洞的话,从岛本医生家那边,肯定也能看到这口金鱼缸。想必刈谷音吉老人经常要来查看一下金鱼缸底下。或许他考虑到金鱼缸里光有水没有金鱼,万一被人看到了难免会起疑心,所以才急匆匆地要来金鱼放入吧。可以设想,岛本医生早就窥视着刈谷老人的一举一动了,并对他经常查看金鱼缸底下的离奇行为感到不可思议。到此为止,这个谜,基本也就解开了。

“没事的。放手干吧!”井口警部跃跃欲试地喊道。

医生岛本守一开始十分顽固,矢口否认任何罪行,可经过入室搜查,并在他家的地板下找出了时价约为一亿日元的金锭、白金以及其他贵金属后,他再也无法隐瞒,只得供认自己毒杀刈谷音吉老人的罪行了。

他所供认的内容,基本上与当局所料想的差不多。

而其中最意味深长的,则是有关金鱼缸的内容:

“作为医生,我曾为刈谷老人治疗过神经痛,我们就是以此为契机开始交谈的。当我注意到那个金鱼缸里藏了些什么东西后,就对这个不招左邻右舍待见的老人表现出了热情和关怀,目的自然是想知道那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有一次老人说漏了嘴,说现在允许黄金自由买卖了。于是我就猜出那里面藏的估计是金锭。至于那瓶威士忌酒,当然也是我拿去的。我经常看到老人一个人坐在檐廊上喝威士忌酒,所以在送牡丹花去的时候,故意带了半瓶威士忌酒过去。说是因为这酒味儿特正,所以特意拿来也让他尝尝的。当时,跟他站在院子里说话是事实,但我没去看那个金鱼缸。要是我当时仔细看了那个金鱼缸,当然会知道那里面只有水,没有金鱼了。事实上我总是故意不朝金鱼缸看。因为我担心要是那样的话,老人会对我产生戒心。我只是想当然地以为,既然是金鱼缸,那么里面一定养着金鱼。所以才觉得那几条后来死掉的金鱼,在我送牡丹花过去的时候,应该是在金鱼缸里优哉游哉地游动着的。当刑警问我的时候,为了迎合他,就随口这么说了。我后来回想起整个事件,觉得作为第一发现人,我应该是做得滴水不漏,警察绝对不会怀疑到我的。可没想就因为这么一点点的疏忽而遭到了怀疑。说老实话,我真是觉得太遗憾了。同时我也深刻地体会到,坏事还真是做不得的啊……”

到此为止,可以说本案已经告破了。

除了岛本医生,虽说另外还有三个嫌疑人,可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他们自然都是清白之身了。

关于他们的调查结果,自然是不会公开了,可在案子告破之后,“清流亭”的老板娘进藤富子有一次喝醉了酒,曾怒气冲冲地对她的朋友,另一所日式餐厅的老板娘说:“要说起来,我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以前,我因为借了他的钱,吃够了那个狠毒的放高利贷老头的苦头。一直盘算着怎么报复他。我原想先色诱他,然后玩‘仙人跳’,敲他一笔,可谁知那老家伙是个冷血动物,油盐不进。我去了他家几次,非但没勾上他,反倒被警察怀疑上了。警察问这问那的时候,我又不能把‘色诱计划’交代出来,真是窝囊透了……”

那个镀层工厂的工程师中内忠,则在家里对老婆说:“我再也不去了,真的。那天我其实是去后乐园[位于日本东京都文京区的游览环道式庭院。日本江户时代由水户藩主德川赖房及其子光国建造。因为是公共产业,私人不可去垂钓。]钓鲤鱼的。可这事说出来丢人,只好说是去看电影了。真是有苦难言啊。平时你倒是总劝我别去的,我要真听了你的话就没事了。这都怪我。我向你道歉。”

说着,他半开玩笑地双手贴在榻榻米上,给老婆磕了个头。

再说那个金鱼店老板,有一天出乎意料地去拜访了破案第一功臣平松刑警。

“虽说是事后才知道的,可还真是吓了一跳啊。”

“什么事?”

“你们不是连我都怀疑的吗?开玩笑了!我是恨那老头,可我要是想弄死他,是不会用什么氰化钾,让他死得那么爽快的。我肯定会用扁担或棍棒什么的将他揍死。否则的话,怎么出得了胸中这口恶气呢?要说那老头被人毒死,也算是老天报应。大快人心啊。话说回来,我还得谢谢您呢。”

“你开什么玩笑?这话叫别人听了,还以为是我毒死的刈谷音吉呢。”

“哦,是啊。这倒是我说错话了。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是要感谢您的。这不,给您带来了礼物。听说您喜欢金鱼,我正好有几条‘虎头’的鱼苗,就给您送来了。要是养殖得法,会成为珍品的,可值钱了。送给您了。鱼饵嘛,眼下就喂蛋黄好了。氰化钾什么的,可绝对不能用哦。”

他连同水草一起,非常热情地给平松刑警送来了几条小金鱼。

这下可乐坏了比起死人来首先叹息死金鱼的平松刑警。那天他早早地就下班了。

他家里虽然没藏着金锭,却养着凸眼[日本产的一个金鱼品种。]、琉金[金鱼品种之一。体短,腹部圆鼓,尾鳍特别长,构成三尾或四尾。原产中国,经由琉球传入日本。]、朱文金[金鱼品种之一。为鲫鱼与三色凸眼金鱼的杂交种。尾鳍长,有白、蓝、红、黑等鲜明的斑纹。日本原产品种。]等各种各样的金鱼。他将虎头放入一个木盆中后,久久地凝望着,还喜滋滋地吹起了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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