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在光化门

她厌男,她是我女友  作者:闵智炯

“您好。”

今天是各种相亲联谊活动最热闹的日子——圣诞节前一周的周末,而我去和老爸熟人的女儿见面,不,应该说是相亲才对。听说对方是个外貌出众的女性。

虽然是我自己一气之下答应的相亲,其实我有些后悔。首要原因是没有看到那个女生的照片。由于是老爸老妈牵线,所以事先要对方的照片是不礼貌的,因为老爸老妈看的是那户人家女儿的人品,怎么可以事先要照片?再说,如果我看了照片,觉得外貌不是我的菜,又不能直接取消见面。

第二个原因是,决定见面场所的时候,对方指定在光化门见面。对方表示并非特别想去那附近,而是那天得参加一个婚礼,婚礼结束直接过去比较方便,我又不能说:“我对光化门有不好的回忆,不想去那里。”

这段时间,她毫无消息。

基贤婚礼那天是我们的结束。虽然她那天是说“先分开再说”,但如我所料,倘若我不先联络,她也绝对不会联络我。另一个我确信我们分手的理由是,婚礼的隔天,她把之前我借她的电脑修理费全额汇入我的银行账户。她没发“我汇钱了”“把这笔钱当作我们关系的句号”这类消息,只是静静地汇款了。

严格来说,我们的关系中存在的债务不仅这个,我甚至想过要不要拿一百万当成联络的借口。可是这种借口在暧昧热恋时很有情趣,如今却不然。话说回来,她没先提起这件事,看来她真的不是借机讹骗我。

到了最后,她仍然是一个奇怪的女人。我竭尽全力地想改变她,终究落得在朋友面前丢人现眼的下场,而她一点都没变。正因为她始终如一,导致我想象不出我们的未来,所以痛下决定中断这段关系。爱情是不能强迫的,牛不喝水难道能强按头?

话说回来,既然注定会后悔,做了之后再后悔更好。干得好。以后停止妄想吧,别再想让“激进女性主义者”社会化。光是领悟到这件事,于我已是受益良多,是吧?

“啊,您好。”

反正今天是我和相亲女约好在光化门站附近见面的日子。人生第一次不提前交换相亲照的相亲,我不确定能不能在这么多人中找到对方。说真的,靠着一句“我穿着黑色套装”,互相寻找对方的过程别有一番乐趣。

因为我对外貌不抱期待,见面反倒眼前一亮,觉得对方比想象中更漂亮。其实仅仅是看到对方长发、化妆、穿裙子就足以令我感恩戴德,这是我和她交往几个月仅剩的意义吗?

我和相亲女并肩走在去预约餐厅的路上,进行着尴尬的对话,得知她是比我小三岁的上班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长辈介绍的相亲,有点尴尬呢。”

“我也有点尴尬,不过这样彼此对身家背景都有个底,很安全,倒也不错。”相亲女成熟地回答。

居然说“安全”,听到这个词的我大吃一惊,心脏扑通乱跳。难道她过去也有过被“疯子们”纠缠的经验?一想到此,我的呼吸变得急促。

“我想以结婚为前提交往,谈一场认真的恋爱。”

所幸她接下来的话仿若一颗定心丸,安抚了我的不安。没错,就是这个,这才是我原本生活的世界。

临近年底,周末的光化门附近人潮拥挤,我订了一家靠近光化门大门的意大利餐厅,那里灯光美,气氛佳,加上餐点美味,我相当满意我的选择。看来事先做好功课是有必要的。

在和相亲女聊天的过程中,我感觉到她是一个非常女性化的人。她的兴趣是料理和投喂亲朋好友,会配合我的玩笑掩嘴轻笑,有经济理财观念,赚钱能力不错,可爱,相处起来舒服,缺点是少了一些知性和性感。

和这种女性结婚、一起规划彼此的未来,一切是如此自然,不勉强,不辛苦,和我前一段处处碰壁的恋爱有天壤之别。

我和相亲女非常聊得来,结束用餐后,按约会惯例,买单理所当然由身为男性的我负责,相亲女乖巧地谢谢我的招待。

“咖啡由我请,附近有我常去的咖啡厅,如果你愿意的话……”

“好哇,谢谢。有人请当然要喝。”

相亲女看起来也对我非常满意,我放松地跟在相亲女身后,看着前方纤细的背影。不知道和相亲女做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我不是刻意想这种事,不过是意识自然流淌而已。

就在这时,我看到前方聚集的人群,人声鼎沸,道路也被管制了。

“看来今天有示威活动?”

“啊,好像是呢。”

今天竟然也有示威,听到就烦,不是太极旗集会,就是堕胎示威,要不就是偷拍示威吧,那些示威者真的是吃饱没事干。我出神之际,某处传来了高亢的女声:

把加害者送进监狱,让受害者回到日常生活!

“不知道今天在示威什么?”

“哦,好像是因为那个被指控MeToo的政客……几天前被无罪释放才这样的吧。”

我想起了网络上出现过的新闻标题。我没有细读相关新闻,一方面是因为这礼拜太忙了,另一方面是因为不再有对我详细说明事件来龙去脉的人。

“人好多……”

对面涌来的人与我们擦肩而过,我看向示威集会现场。

高个子的女人、矮个子的女人,脸大的女人、脸小的女人,绑头发的女人、披散头发的女人,年纪大的女人、年纪小的女人……示威群众里无数的女性示威者高呼口号:

庇护性侵犯的司法部也是共犯!

不能再忍耐了。粉碎吧!

就在那瞬间,我发现了走在示威队伍里高喊口号的她。

人太多,行进的步伐太急。如果问我是不是百分百确定是她,我不敢断言,可是我的直觉莫名确定那个人就是她,她就在那里。

她会在这种活动出现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天经地义。没错,这一点都不值得惊讶。不过我的心脏和我的大脑反应的不同,疯狂地跳动着。

我傻站在原地看得出神,在前方的相亲女高声说:“那个,咖啡厅到了。”

“啊……”

“要进去吗?”

不知道为何,我迈不开脚步,也开不了口,只能呆呆地望着相亲女——这个唇膏是流行色、妆容几近完美的女人。

“怎么了?”相亲女疑惑地问。

不久后,我跟着相亲女进入咖啡厅,打定主意不理会外面发生什么事,不理会那些女人,不理会她在参加什么样的示威,因为那些事打从一开始就与我无关。不关我的事。

相亲女对眼神呆滞的我说:“你的朋友应该很多都结婚了吧?”

“是的,我要好的高中同学全都结了,只剩我。”

其实从上次的基贤婚礼后,我所有的朋友都产生了史上最严重的夫妻矛盾。由于我是整起事件的始作俑者,所以我们的聊天群安静了一段时间。继“正义斗士”之后,我获得了“激进女性主义者的男友”这一不体面新外号。

经过我屡次喊冤,“我已经分手了,放过我吧”,那些家伙心情才变好一些,但事件后续影响不容小觑也是事实。据说东延老婆开始重新考虑要不要怀第二胎,敏赫老婆要求下次过年先回娘家,还有泰宇老婆要求泰宇分担家务。

“所以大家才说不能接近那些女人,不管是激进女性主义者或女性主义者都不行!”

泰宇近乎鬼哭狼嚎地抱怨,而所有人都深有同感。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基贤看到泰宇的抱怨,觉得搞笑又状况外。

“你想去哪里蜜月旅行?”

这次也是相亲女先发问。我应该要专注眼前才对,怎么老是胡思乱想。

“啊,我想去夏威夷。慧英你呢?”

“夏威夷当然好!我觉得东南亚也不错,或者是欧洲。”

“听说去欧洲蜜月旅行很累。”

“也是,筹备婚礼就够累了,躺在别墅休息的度假好像也挺好。”

“哈哈哈!”我们笑得一团和气,可是我莫名感到空虚。

示威还在进行吗?结束了吗?她回家了吗?

就算我不想在意,就算我不想去想,就算符合我一切择偶条件的相亲女正坐在我的眼前,我依旧魂不守舍。我真的快疯了,所以相亲地点定在光化门真是大错特错。金胜俊,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来光化门。

“我去一趟洗手间。”相亲女离开座位。

她该不会是发现我的分心了吧?这场相亲连父母都下场了,打起精神,金胜俊。

我习惯性拿出手机,看到“光化门示威”登上了热搜排行榜第一名。我好奇地点进去,接着看到了新闻快报标题“女性示威者和过路男性起冲突,遭男性施暴”。

施暴?什么叫施暴?

我的心怦怦直跳,焦虑到不自觉站起身。她就是那种别人说一句顶十句的人。这样说很不对,但她毋庸置疑很可能会被揍。哎,不会吧,不会是她吧……所以我叫她不要再参加那种活动的时候,她就应该要听话才对,不对,她现在和我已经是分道扬镳的陌路人,不,就算这样……

突然好混乱。我脸色苍白地看着手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在这时,相亲女回来了。

“要走了吗?”

“啊,好的……”我顺势站起。

“你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相亲女小心翼翼地问。那应该是她尽全力保持礼貌的提问。

“啊,其实我朋友最近情况不好,我好像得去帮他。很抱歉。”

我胡说八道一通,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啊,这样啊,那……”

“我回头再联络你。”

我们在咖啡厅客气地告别。我一送走相亲女就马上拨出电话,同时跑向示威地点。手机铃声响了十几声、二十几声,她始终没接电话。我跑了一阵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闻大肆报道的关系,政府下令中止示威活动,驱散民众,以至于街道尽头一个人都没有。我看到的只有正在收队的警察,没有打架的人和被打的女人。四处都找不到她的踪影,不知道她需不需要我的帮助和保护。

我振作精神,重新打给她——那个和我分手两次的女朋友。在连打五通电话后,我再次狂奔了起来,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停下脚步,调整呼吸。真是白忙一场,直接回家算了。我开始担心起相亲女那边,不知道她回家后会怎么对她的父母说。

手机消息提示音在此刻响起。

什么事?

是她。

我内心纠结。

该不该回她?该回她什么……我闭上眼睛苦恼后,按下键盘。

你在哪里?

你问这个干吗?

你没受伤吧?

我看到新闻,很担心你。

我很好。

那就好。

我们快速互传消息,数个来回就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她没事真是太好了,以后她真的不再是我该关心的人,我好像太多管闲事了,这次意外让我再次确认我们关系已经结束的事实,不过……

你不要一百万了吗?

犹豫片刻后,我发出短信,活像是个钱太多花不完的有钱人。

要给你我的银行账号吗?

这个回答很像她,我不是时候地笑出来。

我只接受面对面交易。

我故作轻松地抛出最后底牌。

那你自己留着吧。

回复仍旧像铜墙铁壁。

好,保重。好像该做结尾了。苦恼着该打什么内容好的我,最后发出了这样的消息:

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我们的关系中,我果然是负责死缠烂打、苦苦纠缠的角色。那又怎样,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我没必要到现在才感到丢脸。

这是预料中的事,不是吗?

最后一起喝杯啤酒吧。你是不是在光化门附近?

记得那时候的炸鸡店吗?我发地址给你,你过来吧。我想跟你道歉。

就这样我单方面邀约她后独自前往炸鸡店。在走向炸鸡店的路上,郁闷到不行的我顺道买了一盒香烟,太久没抽烟,不知道该买哪个牌子好,于是买了她平常爱抽的牌子。但又想到,依她的性格似乎不可能赴约。我现在是白忙活一场吗?

“两个人。先给我一瓶啤酒和一只炸鸡。”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饥饿之故,我一坐进炸鸡店立刻灌啤酒。我想起几个月前的夏天,也就是我们第一次到这家店的那一天。仔细算下来,那也不过是不久之前,为何我觉得如此漫长?我干了一杯啤酒后环顾四周,店里全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和团体客人,我陷入了沉思。

“您点的炸鸡。”

炸鸡比预期的更快上桌,啊,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落到一个人到炸鸡店吃炸鸡配啤酒,然后悲惨回家的下场。纵使心慌意乱,但那热气腾腾、美味诱人的炸鸡和浓浓的炸鸡香味太诱人了,我的手慢慢地伸向桌上的大鸡腿。

这时,令人不敢置信地,她出现在我眼前。

她穿着宽松的拉链连帽衫,配裤子和运动鞋,加上一贯地面无表情。

再次见到她,我的心脏发疯般狂跳,我因欣喜和惊讶睁大了眼。她说:“道歉吧。”

个性真急。

“哦,你来啦?”我先装傻,做手势请她坐在我对面,然后开口说,“对不起,上次我不应该说那种话。”

她向送来餐具的店员加点一杯啤酒。屁股半坐在椅子前端,一副“少惹我”的样子,活像是来讨债的。

“好,一百万呢?”

“可以分期付款吗?”

“为什么改口了?”

她的眼神既可怕又可爱,我忍不住笑出来。

“我们边吃炸鸡边讨论这件事吧。”我随机应变地递出手上的那只大鸡腿。

正好啤酒也送到。她啃着鸡腿配着啤酒,我盯着她看,突然产生好奇。

“你为什么想收一百万?”

“我也不知道,因为需要借口。”

“借口?”她瞪了我一眼后继续说:

“分期就分期吧。我会给你偷拍受害者的募款账户,一个月汇十万,汇十个月,知道了吗?算了,既然要捐款,你捐一年吧。”

“什么?”

“一定要汇。我可以相信你吧?”

“哦,知道了。就算我们变成这样,你还是坚持做自己……”

她笑出来,手上的啤酒杯晃动,啤酒顺着她袖子流下去,我发现她的手上有奇怪的瘀青。

“那是什么?”

她的表情顿时僵硬,急忙拉长袖子遮掩。

“说啊,那是什么?”

我看出她在想借口敷衍我,于是刻意摆出严肃神情,盯着她的双眼。因为她是不擅长说谎的。

最后她不情愿地开口说:“我说谎了。我刚才想阻止那些动粗的男人,结果连我也被打了。”

她过于平静的语气,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们刚才抓住我,打我的头,幸亏警察很快赶到,有很多人伤得比我严重。那些混账全都被抓了,不知道下场会怎样,一定会被警察教训的吧。可恶!想到就火大。”

我过于震惊,张嘴说不出话,有股想拥抱她的冲动,却做不到,只能改握住她的手,替她检查伤势。就像她说的,她手腕的瘀青似乎是被大力拉扯造成的扭伤。

“你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我们被骂得特别惨!——‘婊子’,还被骂了你最喜欢说的话,骂我们是‘激进女性主义者’。”

“……”

“就这样回家,心情有点不爽,所以我才来这里,其实见到你我也蛮烦的。”她垂下眼说。

她这副模样引起我心中莫名的情绪涌动,我分不清楚那是愤怒还是郁闷。

“喂,那你刚才为什么装没事?”

“不然能怎样?本来就是我自己该负责的事。”她不当一回事地说完,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啤酒。

这张从一开始就令我感觉陌生的脸,该怎么说好?她总是令我吃惊。

“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和我无关了,但我希望你能保重身体,不要受伤。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再受伤了。”

“你还是这么爱说这些老掉牙的台词,我说过不是我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受伤。”

她拿出手机按了几个按键后,递到我眼前。

手机的备忘录里有几行整整齐齐的字:

二〇一六年一月八日,江南,强迫参加聚餐和续摊。

二〇一六年二月二十七日,日山,强迫参加聚餐,被评头论足。

二〇一六年三月十一日,新村,强迫参加聚餐和KTV,被摸肩摸头。

二〇一六年五月十一日,弘大,强迫参加聚餐,被摸手,被迫听一夜情话题。

二〇一六年七月……

“这是什么?”

“只是随便写下来的。”

她低头摆弄着手,我愣愣地看着她。迟来的醒悟。该不会是那个混账作家对她做过的事吧?

“你把这些记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

我看到她苦涩的笑容,忍不住重新细读备忘录的内容。从时间看来,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但对她来说,一切宛如昨日发生般清晰。也就是说,这些事带给她的伤害太大了,大到当事人想忘都忘不掉。

“其实上次我和那些辞职的前辈聊过这件事,大家都有类似的经验,甚至有前辈哭着说,在我离开出版社后,她非常难受,对那时候没能安慰我感到很抱歉。”

“他是惯犯。混账东西。”

“我们分享各自的经验时,有一个前辈提起,我们是不是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还是大家一起揭发这件事。”

“所以你们决定公开吗?你们承担得起后果吗?”

“老实说,我们也不知道。”

“你很清楚那家伙,还有你们出版社是什么态度。公开之后一定会有不清楚前因后果的人跳出来肆意抨击。”

“的确很可怕。”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你那些前辈决定要揭发是她们的事,你有必要加入她们的行列吗?”我着急追问。

她沉默着微笑,那个微笑依稀给了我回答,我和她交往时最害怕的事情终究发生了,而且正在发生。我想起她曾问我,她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不正常,当时一脸饱受折磨而哭泣的模样。

“你以前真的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喜欢看书、看电影、看话剧,是个不懂世事、无忧无虑的女孩。”

“我也以为我会一直是那样。”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她耸着肩苦笑:“你还不懂吗?这让我想起我喜欢的一句话:如果不解释就不懂的事,即使解释了也不会懂。”

她只肯说到这里。

对她来说,如此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我们男人搞不懂?这是所有问题的悲剧症结。而我们男人活到现在从未尝试去了解。

“男人只会说自己过得更辛苦,花力气的事情都丢给男人做。”她说。

“嗯。我今天闭嘴吧。”

我正经八百地做出闭嘴的手势,惹得她露出苦笑,一口气灌下啤酒。

“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我问。

“你确实让我很烦,这些不全是你的错,你只是没好好思考过,单纯顺应环境,过自己的生活罢了……那是你一直以来的价值观,仅仅如此。”

“你和我交往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吗?”

“不喜欢的话,我干吗跟你这种疯子交往?”

“啊,是是是,我是有点疯。”在这种时候争取自尊还有何意义?我稍微迎合了她的话。

“以后和别的男人交往,我一定会注意对方是不是韩男。通常深入了解对方之后,我对男性的好感就会慢慢消失,不过你是我以前就喜欢过的人,所以……感情这种东西真可笑。”

“原来如此。”

“我也搞不懂了,总之我是真心喜欢过你,虽然我还是不知道和你复合是对是错。”

“我很高兴我们能复合。”

其实在今天中午之前,我的想法完全不是这样的。谁想得到这种话竟然出自我的口中。很高兴?像个天真的家伙一样说什么高兴。也不是,我们还是有过很多开心的时间。和她复合治愈了我的冷漠,让我了解不是有爱就什么都行得通,也让我明白原来我所知道的未必是事情的全貌……

“其实我明年年初要出国。”她若无其事地说。

“什么?去哪里?”

“冰岛。”

“这么突然?”

“我朋友在那边念书。不久前冰岛终止妊娠合法化了,我想去当地取材写书,想知道那里的人付出哪些努力才办到这件事,想知道这件事对那个国家的二三十岁女性有何意义,虽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出书。”

提起这个话题的她,眼睛闪闪发亮。

“你之前的方案就是这个吗?”

我这才想起先前她在咖啡厅工作,我在看书时她说过的话。明明是不久之前的事,如今想起来却如此遥远。当时我不知道她有这种计划,还纠缠她一起去旅行。原来我们从那时候起就已经看向不同的方向。

“哇,真了不起。很帅气。”

“一定会很辛苦的。说不定事情不如我想的顺利。我得动用全部的离职金,不知道以后会变成怎样。说不定会应验某人的话,我会变成独居老人死去。”

因为她的话,我心中一角立刻崩塌,幸好她还能把我的气话当成玩笑话。呜呜。我难为情地笑了。

“不过说真的,你想到未来不觉得可怕吗?没有老公没有小孩,真的不会孤单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孤单,不过没有老公和小孩,我还有自己。”

说什么有自己……她的话让我的心情变得复杂。

“我知道我突然说这些很怪。我实在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家里催婚,我还问过朋友们为什么要结婚,但你知道结论是什么吗?他们告诉我结婚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因为这些话,我偶尔也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

“现在不清楚,就慢慢地想清楚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别人想要的,是你自己想要的。”

“可是这不容易。”

“是啊,很难。”

看着她严肃点头的样子,我承认就这样分手很可惜。她是多么帅气的人,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只会在意她的头发是长或短,她有没有化妆。事到如今,我才看清我的心——我真的能放弃眼前的她吗?

“即使我们继续交往下去,不管我说破嘴求你不要去冰岛,你还是会去的,对吧?”

“当然了。就像你去美国一样,我的离开也势在必行。”

她爽快回答。

“那如果我提分手呢?”

“那我只能尊重你的意愿。”

明知不好笑,我们却一起笑起来。

炸鸡几乎没有减少,我们面前多了四个空啤酒杯。

“该走了。”她说。

我点头起身结账。当我走出炸鸡店,她一如往常在抽烟。或许因为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她这种模样,我的心情很微妙。

“虽然现在才问这个太迟了,不过四年前我去美国的时候,你去机场了吗?”

“什么意思?我没去。”

“没有对吧?其实我很犹豫要不要问这个。”

“怎么了?”

“那天我在机场看到很像你的人,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啊,我心里隐约知道不是……很想留下这个美丽的谜团,结果还是忍不住揭晓谜底。”

她扑哧一笑。

“看来你很想我?”

“我确实很想你。”

“可惜那个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一切只说明了你那时候很想我。”

她用脚踩灭抽完的烟头。

“保重。”

“嗯。祝你的冰岛之行一路顺风,一切顺利,不要被打,也不要受伤,知道吗?”

“想太多了吧,你自己好好保重。”

她留下这句话,大步走进黑夜里,消失不见。

我回家后,发消息给相亲女:

平安到家了吗?

幸好她回了标准答案:

到家了,和你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晚安。

几天后,我通过老爸得到了“令郎人太好了,我高攀不上,希望他能遇到更好的人”的回复,老爸念叨了一句“你到底会不会做人,把事情搞成这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最近老爸的体检报告显示他的血压和胆固醇数值改善很多。

就这样,我重返单身,平常地度过了圣诞节和年末,迎来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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