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民工

失联的新娘  作者:发威

自从心田遇害之后,我就不得不跟这些平时完全陌生的地方打交道,逼着自己迅速地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逼着自己迅速地熟悉并融入那里的环境。我没有时间像旅游观光一样走马看花,我只能突然出现,带着敌意,带去麻烦,然后愣愣地抽离,带着尴尬。

1 锦绣市市郊建筑工地

地处城郊位置,能有这么大一片居民住宅区的施工工地还是挺令我震惊的。这是当我和锦龙徒步从案发地走了大约三、四公里以后,进入这片建筑工地的时候心里面的感受。

大约能有十几栋板楼的样子,每栋十多层楼高,密度不断大。整个小区只有四栋楼是高层,我没有心情数,看样子大概能有二十多层楼的样子,我是从它的高度比周围的板楼高出一倍的样子进行推测的。

这些建筑都还没有封顶,正处于风风火火地拔高阶段,因此大量的水泥罐车从我进入工地前就已经见到了。

我以为我和锦龙是无法大摇大摆地进入工地的,但是我想多了,当我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人盘问我们,甚至没人理会我俩,看来这里的管理相当松散。

“注意安全,姐夫。”

锦龙不断地提醒着我,行走在这些不断增高的建筑之间,我并不担心会有半块板砖从楼顶掉落将我砸死,死了对我来说是种解脱。但我特别害怕踩到那种带钉子的木板,儿时的不幸遭遇让我每次接近建筑工地的时候都心有余悸,脚心阵阵发麻。

我们继续往里走,直到来到一个堆着建材的空地,几个工人正坐在那堆建材上吃饭。他们吃的是馒头,还有黄瓜西红柿鸡蛋汤,完全没有油水,很难想象吃这种东西的人可以盖起这么多高楼大厦来,人类的体力真的是超乎想象。

我拿着传单向这些晒得皮肤暗红的人们走去,问一个正把整张脸往手中的铁饭缸里拼命地塞就为了吃到底部粘连的那块鸡蛋的中年工人。

“麻烦你,见过这个女孩吗?”问这话的同时,我递出锦龙印的那些传单中的一张。

中年工人把鸡蛋在嘴里抿了抿,满足地在我手里的传单上瞧着。当看到传单上心田那清秀美丽的照片时,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不是在吞咽鸡蛋,就是在吞咽口水,抑或,两者都有。

“我们这儿从没来过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中年工人说道。

听到“年轻漂亮的女人”这样的字眼,其他工友就像是发现了汤里的肉沫一样,眼睛里闪着亮光地向我手上的传单看过来。更甚者,歪着脖子凑过来看传单时,表情跟刚刚的中年男人一个样,贪婪中带着欲望,看完,喉结上下移动,偷偷地吞咽着他的口水。

我极不情愿地举着传单给他们挨个看。

另外一个年纪更老的工人说:“的确挺漂亮!”

他的年纪我看不出来有多少岁,常年的重体力劳动让他的外表看起来很糟糕,瘦弱的赤裸的身子也是呈现出暗红色,并有轻微的老年斑产生,他的肋骨瘦得根根清晰,叫人马上联想到骨瘦如柴这个词汇。

“都没有人见过吗?”我急切地问。

一个年轻一点的工人跟我建议道:“你去那边问问,找那个开挖掘机的胖子,他老往外面跑。”

我终于明白,这帮工人都是住在身后那片临时搭建的工人宿舍里的,平时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很少出去。

我带着锦龙只好继续前行,在几十米开外,找到了那个开挖掘机的胖子。我们等他清完渣土,从车上跳下来,就赶紧走上前去。

我拿着传单问他:“麻烦你给看看,前段时间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胖子看完传单上的照片,居然愣了一下。

“怎么?你见过?”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锦龙也期待地望着胖子。

“这不是前几天菜地里死的那个女的嘛?!报纸上登了。”

果然是个有见识的胖子,起码人家是看报纸的。

“那你见过她吗?”我追问道。

“你疯啦?我怎么可能见过死人?!你可别吓唬我,我们经常上夜班的。”胖子嘟囔着,还挺迷信的样子。

“我是说,死之前。她有没有出现过,在工地附近?”我的解释够清晰明了吧。

胖子摇头道:“没有。真挺惨的,年纪轻轻的就……你们是她的家人吗?”

我点了点头。

“刑警队的人前几天已经来这边查过一次了,他们还问我来着。”

我估计他说的人就是老全的手下,看来我和锦龙摸到一点门路了,至少,是和职业警察路线一致了,我的心里暗自高兴着。

“你对他们也是像今天这么说的?”我问。

“可不么?”

锦龙适时地递上一根烟,免得胖子不耐烦。

“那他们又去哪边问了?”我又问。

好吧,我承认我很无耻,我把老全的话当做耳旁风,我甚至想要摘取他们培育的果实。但我更加清楚,跟着他们的足迹我只能离凶手越来越近。

“他们最后问我的是,最近我们工地,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胖子一边大口地抽烟,一边毫不设防地说道。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就是好好配合呗,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说了!”说着,胖子呲牙乐了一下,露出满嘴的黄牙。

“具体呢,都说了哪些?”

胖子挠了挠头顶那稀疏的头发,说:“比如我们工头外面有个姘头啦,比如有个工友偷着在宿舍里对着画报手淫啦,还有库管员夫妻俩没领工钱就走啦。可多了,有的我不记得了。”

“等等!”我突然眼睛一亮,赶忙问,“库管员夫妻俩为什么没领钱就走了?”

“噢,是这么回事。说起这个,还真是稀奇事一件。那天刑警队的人来,我也跟他们反映来着,他们还做了笔记呢,我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可记的!”

“快说!”我急切地要求道。

“我们工地的后勤,有一个做饭的伙食大姐,长得嘛,也就那么回事。她是个南方人,她跟她男人都在工地上干活。她男人姓边,就是靠边站那个边,我们都叫他老边。老边是我们工地的库管员,晚上还负责看大门,打更。这两口子,平时最他妈爱钱,谁都不爱跟他们玩牌,输赢一点点都是很计较的!可是就在前一段时间,出了个奇怪的现象,这二位连工钱都没领,就突然走了。”

“走了?为什么走了?走哪去了?”

“不知道。估计是回老家了吧,有日子了,估计不会再回来了。”胖子掐灭烟头,又管锦龙要了一跟别在耳朵后面,“有的工友猜,他们是买彩票中了大奖,溜了。”

“有这种事!”锦龙叹道。

“然后呢?刑警队的人是怎么处理的?”我追问道。

“然后他们就要去见我们工头了呗!”

“你们工头在哪,快带我们去!”我大声说道。

胖子略显不情愿地,迈着他那笨拙的步伐,领着我们去到一处稍微好一些的临时宿舍,找到了这片工地的管理者,那个所谓的工头。

他是个四十岁出头,皮肤黝黑,体格微胖的本地人。简单说明了来意,他对我遭遇的不幸给予了同情,并把那天刑警队来人调查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工头的说法跟刚刚那个开挖掘机的胖子说的差不多,没有什么出入。

“他们平时在哪呆着,宿舍吗?”我把焦点依旧集中在那对突然失踪的民工身上。

“不在宿舍。”工头来到宿舍门外,指着北边的方向说,“喏,那一带灰色的房子就是库房,靠近工地北门那里有个值班室。夫妻俩原来就住在那里。”

“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我请求道。

好在工头不是很忙,因为同情我的遭遇,也就没有拒绝我。他带着我和锦龙穿过工地,来到北大门门口处的值班室。

这也是一间临时搭建的小房子,跟工人的集体宿舍相比,这里算是豪华别墅了。

门上一个大铁锁将房门牢牢地锁着,我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透过布帘的一角,我看见室内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行李物品早就被搬走了。

“这两口子是哪里人?平时为人怎么样?”锦龙趁我趴在窗户上张望的时候问道。

工头想了一下,答道:“两口子都是湖南人。为人嘛,还算可以,农村人,能吃苦,手脚还算干净,不然我也不敢让他当库管、看大门。”

“他们走的时候真的没跟你打招呼吗?工钱也没领吗?”我再次确认道。

工头说:“我也纳闷这事呢!走的时候连屁都没放一个。不过没领钱也好,我还省了呢!”

“你分析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锦龙问道。

“肯定没干好事呗!”工头明显在生他们的气,“发现他们走了以后,我特意带人把库房里的东西盘点了一下,还真没少啥。我猜呀,他们肯定是在外面欠了赌债,跑路了。”

“他们平时喜欢赌博吗?”我问。

“喜欢,常赌。都是去市里的棋牌室,玩得比较大。这两口子都贪财,在工地上班工资很有限,他们就出去找财路呗。平均的话,一个月能出去玩个三、四次吧。”

“如果是逃避赌债的话,能躲去哪了?”锦龙问。

“他们在本地没有熟人。要是躲,肯定是躲回老家了。如果不在老家的话,老家里的人也肯定知道下落。这两口子挺顾家的,他们在老家有一儿一女,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工头回答。

“刑警队的人还说什么了?”我追问道。

“没什么了,就是我说的这些情况。”

“那个库管员,他叫什么?”

“边锡茂。”

“那你知道他老家的住址吗?”

“劳务合同里有,我得回办公室给你查一下。”

说着,工头带我们朝他的宿舍旁的简易办公室走去。

路上,他又想起了一个细节,说道:“我听工地上的工友说,他们前阵子从老家回来时,还带回来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不过我也是听说,没有见到,估计,是他们的女儿吧。刚才我不是说过么,他们有一儿一女,女儿叫边小湘,儿子叫边小潭。有人说老边还管工地借过拖拉机出去送了一趟人,我也没见到借车记录,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他们突然走了以后,加上刑警队的人来查,就搞得风言风语的,各种传言不断。还有的说他们买彩票中大奖了!”

2 湖南省某市清水村

“锦龙,你说边锡茂带去工地的那个女孩,会不会就是心田?”

躺在软卧车厢的下铺,我怎么都睡不着,于是问了睡在我上铺的锦龙这个问题。

“不能。”锦龙把脑袋从床边垂下来,看着下铺的我说,“工头不是说了吗,那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不会是我姐,我姐都多大了!”

我哦了一声,随着火车的高速行进,我的思绪也在飞快地运行着。

“估计是他女儿,他女儿正好是十多岁。”锦龙补充道。

“还是不对呀!”我说,“如果按照工头的说法,边锡茂有一儿一女才对,那为什么他只把女儿从老家带出来,而没有带儿子呢?”

“我也在纳闷这个问题。”锦龙说道,“照理说,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要带肯定都带的,一碗水端平嘛。不然带了一个,另一个肯定是要闹的呀!”

“那孩子肯定不是他的女儿!”我说这句话单纯是为了泄愤而已。

“反正不可能是我姐就对了。”锦龙强调道。

“虽然不是你姐,但是边锡茂是杀人凶手的可能性仍然很大!”我表明我的立场,“这个人特别贪财,还爱赌博,肯定是因为赌博输了欠下债务还不上,于是就干起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勾当。心田没准就是他害的!”

“可是我姐身上的钱加上她的手机,也不值得杀人吧?!”

“怎么不值得?!这帮孙子,为了一点钱什么事都敢干,眼睛里根本没有人性的。你姐就是太善良了,总是容易相信别人,也最容易被伤害!”

“好。就算边锡茂为了抢钱而杀害我姐,那,为什么不在C市抢,为什么不在A市抢,也就是说,我姐干嘛跑去锦绣市让他抢?”锦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

我毫无头绪,但我内心已经产生了强烈的怀疑,这种感觉不光是来自老全他们的调查方向,也来自我心里的某种预感。我知道这个边锡茂肯定有问题,他的工地就在心田遇害的水塘附近,他进出工地去往外界的路必须经过那片菜地和那个水塘,他在案发之后连工资都不领就跑路,不是心虚是什么呢?

“总之,抓到边锡茂一切就都清楚了!”我对锦龙说。

从锦绣市开往湖南省某市的特快列车在夜幕之下飞快地行驶着,车窗外,夜幕已经完全浸染了这个世界,使我什么也看不到,我只能从发车的时间上推断已经行进了多少公里。我索性把窗帘拉上,穿着衣服靠在床铺上的一叠被子上,我懒得拖鞋,直接把脚搭在床边的梯子上。

车厢内的广播已经停止,灯光也改为了柔和效果,我猜过一会全部都会熄灭,以便配合火车上这群旅人的美梦。

最近我经常坐火车,因为心田的案子,我变得经常要来往于不同的地方。从B市到A市,从A市到锦绣市,后来又去了河南的熊家村,这次又去湖南的清水村。自从心田遇害之后,我就不得不跟这些平时完全陌生的地方打交道,逼着自己迅速地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逼着自己迅速地熟悉并融入那里的环境。我没有时间像旅游观光一样走马看花,我只能突然出现,带着敌意,带去麻烦,然后愣愣地抽离,带着尴尬。

“姐夫,咱们冒然去抓凶手,全警官那边不会怪罪吧?”锦龙仍在顾虑警方的因素。

我没有理会他,来都来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全警官可是跟咱们有言在先的,不让咱们打草惊蛇。”锦龙仍在唠叨个没完,“要不咱们把情况汇报一下吧,由警方出面办这事比较靠谱。”

我仍旧没有理他。道理很简单,老全他们肯定已经掌握了边锡茂这条线的情况,人家的步伐是在我们前面的,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采取行动了。既然已经行动了,说不定这会,他们也在去往湖南的路上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坐的什么车,是飞机还是火车,抑或仍旧是开那辆吉普车。总之,我不想守株待兔,我讨厌等待,在替心田抓凶手这件事情上,我打算主动出击。

我掏出手机,把工头那里拍摄的边锡茂的证件照发送给锦龙。

叮咚,锦龙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张丑陋的脸。

“好好看看这张照片,把边锡茂的脸清清楚楚地印在脑子里。明天到了地方,找到人,直接就拿下,交给派出所处理。一句话都不用跟他客气!听见了吗?”我狠狠地说道。

我一点都不怀疑我和锦龙两个大小伙子,会收拾不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民工。我只担心边锡茂的长相跟证件照上的出入太大,到时候无法核明正身。

“放心吧,姐夫。这张脸我已经牢牢记住了,我不会让他从我的身边溜走的!”

第二天中午,我们到达了湖南省某市。我和锦龙从火车站出来,打车直奔长途客运站,买了两张下午1:45开往清水村的客车票。利用候车的时间,我们在客运站附近的快餐店吃了一顿小碗蒸菜。吃饱饭,抽完烟,早早地回到候车室等待发车。

大客车大概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我们送到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

村子离公路还有一段路程,我和锦龙是在一处山路边下车的,路边只有一个石头碑,上面黑色油漆写着三个大字:清水村。

我和锦龙沿着小路朝村子的方向徒步前行,两边都是农田,气温比我的老家要热上几度。一路上并未遇到来往的车辆,使我想要搭车的计划无声地破灭。

走到清水村以后,我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了。我应该休息一会,好给待会的抓凶手过程积累体力。但是我放弃了休息,因为我不确定这里的太阳几点落山,我想在天黑之前找到边锡茂,我可不想在这个杀人犯的家乡过夜。

正想着,锦龙已跟一个当地的老乡询问了边锡茂家的方位,那个老乡认真地跟他比划了老半天,因为当地浓重的口音让我们这两个异乡人完全听不懂。

告别了老乡,我跟在锦龙的身后,朝边锡茂家走去。

我们到达一户大门紧闭的院子,我先小心翼翼地趴在门缝往里看,锦龙则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锦龙不要出声,因为我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院子里晃动。

锦龙冲我摆手,示意我去墙根那边说话。

“怎么办?好像他们比我们人多!”他说。

我小声地吩咐道:“别怕!都是老弱妇孺,咱们就盯着边锡茂一个。待会咱进去,要是边锡茂在家,直接把他拿下,打不过就抄家伙,别跟他废话!”

“行!”

简单交流完作战计划,我和锦龙重新回到了门口。

锦龙敲了敲大门,门里面突然安静了。

锦龙继续敲门:“家里有人吗?路过讨口水喝!”

良久,里面的人依旧没敢出来开门。我和锦龙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

锦龙抬头看着院墙,墙有些高,他微微摇了摇头。

我可不顾那么多,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跳跃,成功地爬上墙头,翻了进去。

锦龙只好学我,也翻墙进院。

进去以后,我们看见一个农村妇女正慌慌张张地往屋里躲去。从她的年纪上判断,我们分析她是边锡茂的老婆,那个工地的伙食员。

我猛地大喊一声:“你别躲,我看见你了!”

锦龙也学着我的口气命令道:“你快出来一下,我们问你点事!”

听了我们的话,边锡茂的老婆反而没有理会,迅速躲回了房内,并推上房门。我的心中顿时冒起一阵怒火,大步冲了过去,使劲去推那房门。可是房门被边锡茂老婆在屋里死死地顶着,我完全推不开。

锦龙此刻抄起院里的一把铁锹,然后走过来看我推门,他打算等我推开房门,挥舞着铁锹杀进去。

他的计划挺好,可是我的力气有限。门里面那个野蛮的中年妇女像是在用生命跟我做着抵抗,我再怎么用力,都推不开一丝一毫。

“快把门打开,不开门我砸窗户啦!”锦龙举着铁锹朝窗户走去。

我听到屋里哇地一声,响起孩子的哭声。

我的心头一软,不知该如何是好。也许是边锡茂的老婆也心软了,也许是她怕锦龙砸她们家窗户,总之感到房门突然一松,我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边锡茂老婆正站在门口,是她放弃了抵抗,把门松开的。

我冲进屋里,随后锦龙也拿着铁锹冲进屋里,我俩挨个屋子寻找着,却没有找到边锡茂的身影。屋里,只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像是有病的样子,正卧床不起。床边,还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稍大,能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女孩略小,大概十岁左右。

此时哭泣的正是小女孩,她已经被我们的粗鲁和野蛮吓坏了。

哦不,此时正在哭泣的,还有边锡茂的老婆。我正处于找不到边锡茂的慌乱之中,一回头,发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锦龙继续乱找一气,连床底下都找了,就是不见边锡茂的人影。

边锡茂老婆突然爬起,往外面跑去,我们赶紧追了出去,并在院子里将她前后截住。

“你跑什么?!”我没好气地质问。

“我问你,边锡茂是你什么人?”这是锦龙问的。

“他是……我男人。”果然,正中我之前的猜测。

“他人呢?”我态度恶狠狠地问。

“我不知道。”她的语气带有些许心虚。

我挥拳举起,作势要打她:“你说不说?!”

边锡茂老婆吓得赶紧捂脸:“啊!我真不知道。”

锦龙追问:“你们是不是在锦绣市害死了一个女孩?”

边锡茂老婆突然大惊失色,语气支支吾吾地说:“啊?!我……我,没……”

“如果不是你们干的你跑什么?”我问。

锦龙的手里仍旧攥着铁锹:“快说,你男人藏哪了?我警告你,你窝藏杀人犯也是死罪!”

身后,屋里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门口,惊恐地看着我们,听见我们的质问,他也号啕大哭起来。

边锡茂老婆看着被吓哭的儿子,神情极为慌张,她想跑跑不了,想躲躲不成,急得满脸通红,双脚直跺。

锦龙大声呵斥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现在就拉你去警察局!”

边锡茂老婆赶紧挥舞着双手:“别,别!我说,我说。我真不知道我男人跑哪里去了!杀人那件事,可不是我们干的。我们都是本份人,杀人放火是绝对不敢干的呀。”

我肚子里的火气越来越旺了,指着门口的男孩,威胁道:“你还不老实?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儿子,你信不信?”

边锡茂老婆这下次彻底崩溃了,赶紧服软:“哎呀!你们别逼我了,我知道的都说了。我男人他好赌,还好酒,但决不至于杀人的呀。前段时间他在工地外面打牌欠了好些钱,我们还不上,就连夜跑掉了。后来我俩跑散了,他跑哪去了,我还不知道呢,我只能先回老家等他了呀!”

我当然不相信,眼前这个圆滑的女人已经被我定性为杀人犯的同伙了,除了把边锡茂交出来,别的,我一概不打算相信。面对这个不打算配合的滑头,我只能更加暴力了。于是我生气地抢过锦龙手里的铁锹,朝门口她的儿子扑去。

边锡茂老婆吓得惊呼一声:“哎呀!”

其实我并没有打算真的伤害那个无辜的小男孩,我只是想吓唬那个不配合的女人一下。谁知我刚把铁锹举过头顶,就听见锦龙一声大喊。

“边锡茂!”

是的,我的目标,是边锡茂,我才没有时间跟这个疯婆子浪费精力,我闻声望去,看见墙头趴着一个男人正在窥视院子里的我们,他发现自己暴露了,就赶紧跑了。

我大喊一声:“快追!”

锦龙一个箭步来到门口,拿掉门上的插销,推门追了出去。

他的身后,是挥舞着大铁锹的我,我的速度稍微慢一些,跟在锦龙的身后追了上去。

3 清水村外农田

早知道这会需要展开追逐,我刚才进入村子之前就好好休息一下了。这是高速奔跑的时候我的心里唯一在懊悔的事情。

锦龙跑在我的前面,像个疯狂的兔子一样,完全没有体力透支的现象,看来今天追凶手的任务得交给他了,因为尽管我把手里影响速度的铁锹扔掉,也还是快不起来。我被他们落下大概能有……不到三十米吧,或者更远,谁知道呢。

身材消瘦的民工正在村子里面逃窜着,借助他对地形的了如指掌,让这场追逐游戏对我们来说没有优势可言。这更加让我怀疑此时正在逃跑的人就是边锡茂,否则,他不需要跑得如此卖力。

不过锦龙的表现真的超出我的想象很多很多,我原本以为,曾经是体育特长生的我会成为这场追凶行动的主力,但是一切都反转得那么突然,那么生硬,完全没有过度,像是我从来不曾参加过长跑一样。

心田死后,我的心智,还有体力,都严重透支了。

看着眼前的民工和正在追逐的锦龙把跟我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我的心也就越来越凉了。但是我不打算放弃,就算跑死,我也要追上那家伙,我不断地告诉自己。

追逐游戏持续了很久,我和锦龙都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对村子的地形太熟悉了,我俩根本没有可能抓住他。

“分头围堵!”锦龙及时地调整了战略。

我领会意图,从另一个方向堵截目标。果然,民工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我吓了一跳,来不及刹车,跟我撞个满怀。

我俩在地上滚了几下,他就摆脱了我,重新站起,跑出了村外。

“你没事吧,姐夫?”锦龙追上来问道。

“别管我,快去追!”

锦龙撒腿便追,直奔农田的方向追去。

那是一片茂盛的农田,田里具体种植的作物是什么,我已无暇细看,只是估计这些作物已经陆续成熟了。田埂之间,那个民工还在拼命地奔逃,身后的锦龙一边追,一边冲他大喊,让他束手就擒。

我忍着身上摔伤的剧痛,追了上去。此时的地形对我们很有利,没有了村子的天然屏障,对手就像是一个落入平阳的老虎,再也不能狡猾地使用伎俩了。我们三人进入了一种生命的竞赛,此时没有任何技巧性可言,简单粗暴,直接干脆,就看谁跑得快,就看谁的耐力好。

在广阔的田野里追了几公里之后,锦龙的体力开始支撑不住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距离也越来越远。

我绝对不允许凶手在我的眼前跑掉,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大喝一声,握紧双拳,咬紧牙关,奋力追了上去。很快,我超越了锦龙,并且离目标越来越近。

也许是长跑的底子好,也许是心田在我的心里给我鼓舞,我竟然开始感受不到疲惫,只剩满腔的怒火和热血支撑着我,一路杀将上去,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越来越近了。

民工的双腿开始打晃,脚步不稳,他张着大嘴,不断地猛喘气,我猜他已经累得不行了。

十米。

我再次大喝一声,伸手去抓,刚好抓住民工的后背,我用力一扯,失去重心,跟前面的民工俩人一同摔倒在田里。

我顾不上别的,下意识地爬了上去,拽住民工的一只胳膊不放。

锦龙越来越近,民工开始着急,想要摆脱我,在踹了我几脚以后,他发现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抓着他的。

锦龙赶到,飞起一脚,直接踹在民工的脸上。我再次失去平衡,倒去一边。

锦龙扑了上去,死死地压住他。

谁知道,就在我还没有站起来的时候,那个被锦龙制服的家伙,居然扯着嗓子高喊起来。

“外地人欺负人啦!外地人欺负人啦!老乡们,快来帮忙呀!”

顿时,我的脑后阵阵发凉,这可是在他的地盘,我和锦龙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我赶紧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坏了,四周的农田里真有不少正在干活的农民。只不过刚刚专心追逐,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人。

瘦瘦的民工在锦龙的身子底下不断地高喊着,四周的农民停下手里的活,向我们投来关注的目光。锦龙赶紧去捂那人的嘴,但是那人拼命地晃动脑袋,完全捂按不住。

农民们拿着农具向我们聚拢,他们怒视着我们,我们赶紧站了起来,并且跟锦龙两个人一起拽着那瘦瘦的民工不肯放手。当然,在这种局势之下,我们也不敢动他。

瘦民工不断地喊叫着:“你们松开!快松开!”

见我俩谁都不肯松手,瘦民工大声地威胁道:“你们敢在这动我一下,就别想走着出去!”

我和锦龙愣了一下。

“你们说是不是?老乡们!”这个家伙很会蛊惑众人。

我的怒火终究没能忍住,想起心田的死,我无法理智。于是我挥拳打了他,我倒要看看谁会站出来帮他这个杀人凶手。

农民们拿着农具逼近了我们。

锦龙吓坏了,他不断地提醒我:“姐夫,理智!”

我大声地警告那些不断逼近的农民们:“这是私人恩怨,不关你们的事!”

农民们拿着农具把我们包围了,是的,是那种完全的合围之势。

双方僵持着,我注意到锦龙的一只手已经偷偷地在兜里抓着手机拨打110了。

幸好瘦民工被我们一直抓着,情绪开始崩溃:“你们松开我吧,行吗?你们抓我干嘛呀?!”

“边锡茂,你这个畜生!你害死我老婆!”我大声地说这句话,是在说给周围那些不明所以的相亲们听的。

谁知,瘦民工暴跳如雷:“我他妈不是边锡茂!”

我和锦龙都愣住了。

“什么?”

瘦民工重复道:“我不是边锡茂!我不是边锡茂!你们抓错人了!”

瘦民工喊完,朝周围的相亲们发出求助的眼神,相亲们也全都拼命点头帮他确认。

坏了,难道我们真的抓错人了?

“不是你跑什么?!”

“我害怕是他派人找我灭口来的!”

“他是指谁,是边锡茂吗?”我追问道,“他在哪里?”

锦龙也追问道:“你知道什么,他要灭你的口?快说,不然拉你去警局!”

瘦民工明显软了下来,他说:“我跟他是在一个工地上干活的同乡,前段时间他突然管我借拖拉机,说是出去送一个女孩。后来,后来我看见报纸,说是工地后面的水坑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我就害怕……再后来,老边就跑了,我更害怕他连累我,也跑了回来。刚才你们追我,我还以为是老边想灭我的口呢!”

“什么女孩?不是他女儿吗?”说实在的,我已经完全懵了。

“当然不是!”瘦民工说,“老边的女儿叫边小湘,一直在家里呆着呢。刚才你们去他家,不是看到了嘛?!”

是的,我看到那两个孩子都在家。可是那天边锡茂带去工地的孩子是谁呢?那么小不可能是心田呀!我已经乱了。

“姐夫,你信他么?”锦龙好像也没了主意。

我摇摇头说:“我不相信你,走,去警局说!”

瘦民工面露难色,好像快要哭了:“哎呀,我真不是边锡茂,不信你问问他们!”

我看着周围的相亲们,他们都朝我点着头。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幸亏锦龙问道:“那你知道他跑去哪了吗?”

“你们先松开我,我全告诉你们!”

锦龙松开瘦民工,我却不肯松手,锦龙掰开我的手,并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放心,他跑不了。”锦龙说。

“他逃到云南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问。

“他去云南干嘛?”锦龙问。

“他在云南大理有一个远亲,在那儿包了一个度假村的装修工程,他投奔过去赚钱去了。”

“什么度假村?”

“子曰山庄。”

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的话,里面照射出来的,一定是我和锦龙那疲惫且茫然的脸。难怪,我说老全他们查到这条线索以后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抓人呢,原来,他们比我们掌握了更多的线索,说不定,他们已经赶在我们前面,正在去往云南的路上。

我拨开那些被金色的夕阳晒得满脸金光的人群,再一次踏上了下一个千里追凶的旅程。

4 云南大理古城子曰山庄

锦龙是在昆明开往大理的客车上再度反应我的心理问题的。

从湖南出发,由于太紧急,没有买到直飞大理的航班,我俩只好先飞昆明,再从昆明乘坐客车去大理。

也许是昆明的天气太好了,那蓝蓝的天上飘着白白的云的景象,那清透度很高很高的空气,那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确实能让人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于是锦龙整个人都得到了舒缓,他的心情也明朗了,他明朗了,就开始看不惯阴郁无力的我了。

“你这是PTSD,姐夫。”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知道他没好话,就没理他。

谁知道他又说:“那个武医生,你还得去找找他。”

“没时间。”我冷冷地说。

他肯定是发现我哪里又不对劲了,这小子老是喜欢在我的身上找毛病,他其实只是个孩子,只不过,身材长得大而已。

其实我是一个很客观的人,我说的是有时候,比如,在云南这种明媚的天气里。我能够意识到我的脾气确实比较急躁,但我以前可不这样,这都是心田去世以后才改变的。关于我的坏脾气,我认为锦龙不应该时不时地拿出来讨论,因为我认为,即使脾气再好的人,遇到我这种事,他都会变的。

我就不信,如果你的新婚妻子被人给杀死了,还把尸体拿块大石头压在了水底,遇到这样的事,你还能够淡定?!

说实在的,我没拿刀杀人就已经够客气的了。我只不过是想尽一点绵薄之力,帮警方快一点找到凶手,让凶手伏法,这一点小小的愿望怎么了?有错吗?

“武医生是全警官给咱们介绍的,人家可是专家,你就相信他一次嘛!”锦龙仍在絮叨个没完。

“上次不是去过了,也没看出什么,要我看,这种所谓的心理医生都是在骗钱!说不定,等凶手抓住了,我也就没事了。”我耐着性子说。

我以为我这么说,锦龙能闭嘴,可是很遗憾,他并没有。

“骗钱肯定不至于,人家武医生挺专业的。依我看,他说得没错,姐夫你这种情况属于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属于心理疾病的一种。你还是听我的劝吧,行么,姐夫,抽空再去看看。”

之前老全给我介绍了一个他熟悉的心理医生,他在A市有自己的诊所,名字叫做武宗南。一开始我不打算去,我整天忙着查案的事,哪有时间去找那个名字像是太极拳老师的人呢。是缪锦龙,磨了我好几天,我绝对是因为受不了他在我身边唠叨个没完才去的,当是给他面子去应付一下而已。

结果还没见到姓武的人呢,我就有点不爽了,因为我看到武医生诊所的牌子分明写着精神科诊所!我才不是精神病呢,看到这几个字,我掉头就走。锦龙一把拽住我,安慰我,他说精神诊所也治疗心理疾病,我半信半疑,总感觉他是编瞎话忽悠我的,不过我还是进去了。

见到武医生,他跟我聊了不到五分钟,就给我确诊了,PTSD。他还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替他的草率做挡箭牌,他说,他早就听老全说了我的情况。得,等于我是被当做客户推荐到这的,接下来,我感觉我就要被狠狠地宰一顿了。不过我可没钱,他宰我也没用。果然,武医生建议我做精神康复治疗,还得配合药物。我问他要治几次,他的回答让我崩溃,他说,一开始是一个月视为一个疗程,先试三个疗程看情况。他还说,像我这种情况,得做好长期治疗的准备,一般都得几年的时间。

我可没工夫跟他闲扯,我抬起屁股就走。又是锦龙,非得拉着我。

好吧,我承认,心田的遇害让我的精神备受打击,我没法再像过去那样生活,我的人生可以说是毁了。但是我还不至于做傻事,因为我还有父母,还有家人,而且我还得给心田查案子,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我是不会放弃人生的。我还承认,最近我时常有一些过激的行为,会让一些人感觉不舒服,我感到很抱歉。不过我一直忙着心田的事,我真的没有时间治疗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或者说,治疗这个跟寻找凶手比,后者更紧要一些。所以心理治疗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当我把以上这段话对武医生说完,他好像体会到了我的心情,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跟我说,欢迎随时去找他,在我需要他的时候。

出于礼貌,我把名片揣进了兜里。但是我出了精神科诊所的大门,我可就把他给抛到脑后去了,我打算自己慢慢疗伤。

客车在山路上行驶,速度并不快,十分平稳。一路都是晴空万里,蓝天白云,我和锦龙就像没见过世面一样,不断地看着窗外的美景,锦龙还掏出手机拍两张照片,发给他远在老家的女朋友。到达大理,就来到苍山脚下,洱海岸边。此时的公路两侧,更是鸟语花香,这怡人的美景真的不太适合捉拿杀人凶手。

旅游巴士沿着平坦的柏油路放慢速度行驶着,驶进了大理古城。

就在到达大理古城之前,锦龙掏出手机,默默地打了一个电话。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打给家里,或是女朋友茹影秋,所以我没有在意。

可是我的耳朵很灵敏,我似乎听到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锦龙跟电话里的人说已经达到大理了,电话里的是个男人,他好像是说他就在大理,什么联系了当地警方之类的话。然后锦龙问他怎么做,他好像是说去哪里哪里等他。

锦龙挂了电话,表情淡定,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能感觉到,他好像有事瞒着我。

于是我问:“给谁打电话?”

锦龙居然没回答。

这个兔崽子,居然跟我玩这种猫腻,他不说我也能猜出个大概,他肯定是在背地里跟老全他们联络,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太相信我能够破案,他对老全有一种崇拜之情,锦龙更加指望着老全能够破案。这些我都能猜得到,我也没有时间理会锦龙的这种小猫腻,我只想抓紧时间去抓凶手。

因此一下客车,我就没有给锦龙发表意见的机会,而是把他塞进一辆出租车的后座,直奔我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边锡茂的藏身地,子曰山庄。

没到那之前,我还以为是一个疗养院之类的场所,可当我到了才知道,原来是个高档客栈。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估计这个客栈的名字正是取自《论语》。

此时边锡茂也许还不知道,他有朋自远方来了,不知道他待会见到我们,会不会不亦乐乎!

哼,我和锦龙仰着头,望着悬在头顶上方那巨大的牌匾,子曰山庄四个大字金灿灿的,是新刷的油漆,所以在阳光下透着闪闪的光亮。

“还是我负责追,你负责包抄吗,姐夫?”锦龙问道。

统一战术方针,在战斗打响之前是很有必要的,锦龙确实比我考虑得周全。

“不。”我绝对不是在逞能,我是说认真的,“我负责追,你负责包抄。”

锦龙朝我使了一个同意的眼神,我们俩坚定地朝山庄里面大步走去。

我们来到一处院落,看见几个工人正在施工。

我拦住一个脸部晒得通红的工人问:“请问,边锡茂在这里干活吗?”

红脸工人冷不防地仰起头,朝着屋顶干活的工人们大喊:“边锡茂!边锡茂!有人找!”

该死,冷不防被这家伙给暴露了,瓮中捉鳖的计划彻底泡汤。我和锦龙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的懊悔,我们连这个山庄一共有几个门还没有摸清呢,就这么快暴露在敌人的眼前,看来待会的追逐赛,有得跑了。

我紧张地后退了两步,抬起头,朝屋顶张望着。屋顶有一个年轻的工人,看他的年纪应该不是边锡茂,可他直起身子,朝房子后面看了看,然后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哎!边锡茂!有人找你!”

我的天,这帮耿执的工人,我说他们什么好,净帮倒忙!

我和锦龙赶紧朝房屋后面跑去,正好看见一个年纪偏大、身材瘦高的民工正在房顶刷油漆。他停下手里的活,向下面张望着,当他跟我四目相对,突然愣住了,脸色变得很难看。

就是他!我告诉自己。

他好像在想着什么,估计是在思考逃跑路线,所以他并没有马上跑,而是慢慢地向房顶边缘走来,靠近我们。

“你们找谁?”

“边锡茂,你下来,我们问你点事。”我尽量镇定地说道。

锦龙正四处查看,寻找着登上房顶的途径。

“我不是边锡茂。他不在这。”

“你能下来说话吗?”我示意他下来。

锦龙发现了一个梯子,他冲我使了一个眼神,意思是他可以马上爬上去抓人。

我赶紧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上去,我害怕边锡茂突然踹开梯子,那样锦龙会受伤。并且,我已经在心里想好怎么办了。待会我会突然冲过去,把梯子移开,这样边锡茂就被困在房顶,下不来了。

对,困住他再说。

此时,屋顶的边锡茂仍在犹豫着,没有做出反应。他看了那梯子一下,也看到了梯子下面的锦龙,看来他也注意到,那个梯子是我们之间这场战争的关键。

“边锡茂,你跑不了了,乖乖下来吧!”我试着警告道。

突然,边锡茂扔掉手里的油漆桶,直奔梯子处跑去。

我早有准备,一个箭步冲上去,飞起一脚踹向梯子。那梯子朝侧面倒下去,噗通一声,砸在石头甬道上,扬起一阵灰尘。

从房子上下来的路被毁,边锡茂愣在房顶,焦急地左顾右盼,一时没有退路。

锦龙看着屋顶焦虑无助的边锡茂,瞬间明白了我的用意,忍不住对我夸奖起来。

“姐夫,真有你的!”

我正在得意,想跟屋顶的边锡茂来一场毅力消耗战,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破坏了我的计划。

是一个当地的警察,他穿着制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边锡茂!你下来一下!”他喊道。

我和锦龙回头看他,结果看到这个警察的身后跟着两个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

“不是吧!”我脱口而出。

“金唤诚,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告诉你,让你在家等我消息嘛?!”来者正是老全,他的身后跟着小安。

怪不得他们两个没去边锡茂的老家清水村,原来是在这呢,这个老狐狸。

边锡茂见有警察,突然变得很慌张,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朝房子的另外一侧走去。

我赶紧跑过去看。

只见边锡茂终身一跃,愣是从房顶跳了下来!

我的天,那么高,他居然敢跳,真不要命。我正在惊讶之余,他已经着地了,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起身揉了揉摔疼的地方,夺路而逃。

我这才意识到他是选择一处草地跳下的,因为地面较软,所以没有伤到他。看来是我大意了,追逐在所难免,我来不及思考别的,拔腿就追。

在我的身后,有一个矫健的脚步声跟随,不用想,一定是锦龙的。

再后面,是那三个警察,也加入了我们这场追击行动。

“边锡茂!你别跑!”我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喊,尽管我知道,他不会听我的。

子曰山庄真的很大,一路追下来,我才深有体会,可以用深宅大院来形容。边锡茂凭借他对地形的充分了解,在施工场地里猛跑,就像是池塘里的鱼儿,自在轻松,游刃有余,完全看不出是个即将落网的逃犯。

我和锦龙在他后面紧追不放,我们知道,我们并没有优势,尽管我们的人多,加上老全他们追击团队一共有五个人,但是五个人没有形成围堵的战术,加上对地形的完全不了解,所以基本上等于是跟一个人没有区别。

边锡茂他就像是一个被蠢笨的猎人追逐的兔子一样,一会进屋子,一会上架子,一会翻跃围墙,一会又了跳下去。他在我们面前轻松地表演着各种跑酷特技,我们就像是跟拍镜头一样,还在为捕捉到他的优美瞬间而费力不止。

“他们村的人……怎么都这么能跑?!”这是锦龙发出的感叹。

就在这句感叹发出后的不久,我眼睁睁地看到边锡茂再次轻松翻越一堵更高的围墙,成功地逃出了子曰山庄。

“坏了!”我心想。

上一章:第九章 下一章:第十一章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