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同一秒，在秦澈看到陶抒夜时，陶抒夜也看到了秦澈。仿若幻觉般的四目相对，电光石火般瞬间消匿于空气中。

秦澈，你还是那个样子，就像我昨天晚上刚刚离开一样，陶抒夜心里想。难怪楚歌约自己来这个咖啡厅见面，她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直到她在等电梯时，无意间瞥了一眼入驻写字楼的公司名称，在那个名单里发现领仕传播的名字时，她才有所警惕。

她用手机赶紧查了一下，这才确认原来领仕深圳分公司正是在这座楼里！

这意味着一个并不浪漫的事实——秦澈也在这座楼里办公。

陶抒夜这次来深圳出差，为了避嫌，没有通知秦澈这个消息。但是现在她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楚歌约她在这里见面，到底是别有用心的计划，还是误打误撞的巧合？

不对。陶抒夜暗自思忖，楚歌约她到这里一定别有用心，否则深圳这么大的城市可以喝咖啡的地方数不胜数，为什么偏偏约在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店里？这次深圳之行，莫非完全是楚歌精心策划冲着自己来的？

原本以为深圳分公司总裁王森将会面临大麻烦，没想到自己才是这场重头戏接下来的主角，陶抒夜这下子心里没底了，心脏也不争气地开始剧烈跳动。她低头看了看表，没时间了，楚歌约的是下午两点见面，届时王森也会前来赴约。

陶抒夜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电梯。

很快，这家咖啡厅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拉开玻璃门，店里客人不多，音乐还算柔和，迎面是一座陈列了各式威士忌酒瓶的吧台，光线暗淡，并不容易看清楚其他客人的面貌。

近门处一个桌位上坐着三个年轻男孩儿，其中一个很挑衅地朝陶抒夜瞟来，含着这座城市独有的暧昧。陶抒夜没有搭理他，背门而站。她瞧见坐在靠门最里侧这一桌的两个男人，楚歌戴着一副古驰墨镜，穿着一身低调的灰色西装，他对面正在高谈阔论的就是王森无疑。

陶抒夜疾步走过去寒暄：“两位老板，都来这么早？”

“可不是，我第一次来，怕迟到了……”楚歌笑了笑，“你也是第一次来吗？”

陶抒夜说：“对的。王总，好久不见，你瘦了。”

“这话我爱听。恭喜你，抒夜，我们的新晋公关总监。”王森纵横商海十几年，老成持重，战功累累，坊间最近一直传闻栾贺臣要将他调回总部，将会承担新的重任。

陶抒夜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王森寒暄聊天儿。

这是一场诛心暗战，陶抒夜深知表面上不能流露出丝毫不自在的状态，楚歌就像猎人一样，在默默观察着自己的每一个举动，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有任何的异样。

就在这时，更加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一个身形像极了秦澈的男人，去吧台买了单，正朝着自己走过来。

十米、五米、一米……越走越近，直到咫尺之间。

两人的眼神完全交汇。

她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她没想到在这种毫无预兆的前提下两人见面了。

看见秦澈的一刹那，陶抒夜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楚歌的做法是在敲山震虎。他一定是在秘密调查魏雪时就顺便盯上了自己，后来他在办公室看到她死机的屏幕之际产生了怀疑，带她去监狱和魏雪谈话，其实就是在有意无意地试探她的底线而已，他一定希望自己内心接近崩溃，然后主动站出来坦白从宽。

“真的是你，抒夜？”秦澈的眼神十分复杂，包含着诧异、不解、惊喜、埋怨以及思念……他不认识楚歌和王森，快步走上前来低声问道，“你怎么来深圳也不提前告诉我？！”

“我前天刚到，这几天有点儿忙，就没打扰你……”陶抒夜站起身来，回答得支支吾吾，她担心要不是因为这里人多，秦澈一定会冲过来抱住自己。

秦澈的语气中，惊喜与疑惑各自一半：“你怎么知道会在这里遇到我？难道是守株待兔要给我惊喜吗？！”

陶抒夜强行抑制住剧烈的心跳，她必须尽快转移话题：“秦澈，这次真的是巧合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办公，否则我一定会提前告诉你。对了，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两位是我的同事，这位是朗睿集团反舞弊部负责人楚歌先生；这位呢，是我们深圳分公司的老板王森……”

一听到“楚歌”这个名字，秦澈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望向楚歌，那方才邂逅陶抒夜带来的惊喜笑容就像战场上被击败的士兵一样，一点点地从他的脸上撤离，连陶抒夜都能看到他脸上的那种扭曲。

坐在一旁的楚歌冷眼凝视着秦澈与陶抒夜，几近焦灼、猜忌的情绪在空气中扩散开来，他感到两人之间隐含着某种强烈的暧昧味道。

“幸会，秦先生。”楚歌主动出击，伸出手来，目光却跟着陶抒夜，“看来你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了。”

“啊……没有。”秦澈迎上来握住对方的手，感受到对方手劲不小，脸上挂着不自在的笑容，连忙摇头，“不，我们也是很久没见了。”

“是的，有阵子没见了……”陶抒夜伫立在一旁，像个配角一样搭戏。

毕竟久经沙场，秦澈的反应也算够快：“我就说嘛，抒夜你来深圳肯定会告诉我，这次来看来是有急事了，那就有机会再约见面了。王总、楚先生，二位好，我是领仕传播深圳分公司的负责人秦澈。”

王森欠了欠身，算是打过招呼，他彬彬有礼地笑道：“看来秦先生对我们公司的业务十分了解，之前有服务过我们吗？”

“当然，朗睿集团一直都是我的重要客户，之前我在北京公司主要服务你们的企业形象传播，陶抒夜是我对接的核心客户。”秦澈知道面对经验丰富、手段辛辣的反舞弊部负责人，实话实说才是最好的对策，“我是两个月前才刚刚从北京调转到深圳分公司来，负责这边一些互联网与科技品牌的业务。您也知道，深圳高科技产业那是机会太多了，腾讯、华为、OV都在这里。”

楚歌笑着追问：“抒夜已经成为我们的公关总监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北京来深圳发展呢？是觉得我们的生意给得不够多吗？”

秦澈立即表现出一脸的遗憾：“朗睿集团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我们的核心大客户，在这一点上公司都会按照最高标准去服务的。我个人是服从公司战略的调整才来到深圳的，因为前不久我们深圳负责人离职了，不少客户和团队被他带走，搞得总部老板十分不开心……急缺一个人来管理这摊子事儿，其实我是情非所愿，毕竟北京业务做得好好的，我女朋友也在北京，这次完全是扮演一个救火队员的角色，哈哈哈！”

“那么你们异地恋，你女朋友舍得你走？”楚歌再下一城。

听到这里，陶抒夜的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儿，她不知道秦澈会如何作答。她尽最大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注视着眼前这个令他不安的男人。

秦澈无奈地抿了抿嘴，收敛起方才寒暄的笑容，反倒是一脸认真地解释道：“楚先生，我答应她就在深圳待一年，一年后我就回去，但是确实也像您说的那样，这种日子不太好过……不怕您几位笑话，我晚上回去，会看我女朋友之前看过的小说，追她之前追过的所有电视剧，我觉得自己现在反而比先前更加了解她了。”

陶抒夜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掉一般，一阵酥麻感通过全身。她知道秦澈这句话是真的，也不知是感动还是恐惧，她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两个男人的暗自角力。

“秦先生，恋爱方面我不太懂。不过之前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李冉之前也提过你的名字，算是久仰了。”楚歌表现得十分客气，“你和抒夜很熟啊？”

秦澈这次没说话，他求助似的朝着陶抒夜看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陶抒夜连忙解围：“毕竟也是服务了那么多年，秦先生对于业务还是十分负责的。其实我们团队也特别舍不得你，尤其是沈嫣。”

“哦，还有沈嫣的故事？我这个人最喜欢听八卦故事了。快和我讲讲看——”楚歌饶有兴致地问道，丝毫没有停止这个话题的意思。

“没有、没有。”秦澈忙不迭地解释，“抒夜，你就别老埋汰我了，总是给我弄点儿这种绯闻，我也受不了啊。”

“秦先生那可是有名的万人迷，我们公关团队好多小姑娘喜欢秦先生。”陶抒夜打趣道，“这在公司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对不对？”

秦澈脸红了起来，只好跟着讪讪地傻笑。

“秦先生，我有个小问题，因为这个行业是跟着客户走的，你为什么不继续服务我们呢？我和朗睿内部的同事也了解过，其实你的服务口碑很好，完全可以在深圳继续服务朗睿的业务呀。”楚歌有一句没一句地问道。

这个问题直接戳中了陶抒夜，她内心一惊，不知道秦澈该如何接招。

“这个……”秦澈短暂地迟疑了一会儿，他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咄咄逼人，“公司其实都有潜规则的，老板用你，但也得防着你，大客户资源集中在一个人手上，这是老板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了。人，不能什么都想要，到最后一定是得不偿失。”

楚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抛出一个新的问题：“魏雪的事你知道吧？”

“当然，业界大新闻。”秦澈点点头，主动介绍起来，“其实警察都已经来问过我了，我和魏雪接触比较少，合作不是很多，一年到头大多数业务是垫付类的，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已经查过了。”

“为什么魏雪这边生意这么少，而抒夜这边的合作这么多呢？”楚歌不舍地追问。

“呃，这个……一定要说吗？”秦澈的眼神显得有些尴尬。

楚歌双手一摊，大笑道：“可以不说，秦先生，我们就是聊聊天儿，这可不是什么审讯。”说着，他朝着陶抒夜望去，只见她的脸上努力保持着平和，但是依稀能看出她内心的慌张。

秦澈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我们这个行业，每个客户都有自己合作顺手的代理商，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和相亲似的，我也尝试争取过魏雪的青睐，但如果人家压根儿都瞧不上你的话，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说穿了就是你不是她自己人嘛，你是抒夜的人才对吧——”楚歌话锋一转，朗声笑道，“不好意思，你们两位要不要私聊一下？你看我这个职业病又犯了，秦先生，要是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多谅解啊！”

“不用不用，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我可不是抒夜的人，您别开这种玩笑，我也还有别的会，就不打扰大家了。有时间的话，请你们一起吃饭啊！”秦澈笑着和楚歌握手作别。

“好啊，秦先生你时间定了告诉我，我们一定奉陪到底！”陡然间，楚歌冒出这句话。

话音刚落，陶抒夜暗自责怪秦澈简直就是多嘴，这下子躲也躲不掉了！

秦澈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自己就是随口客气地邀请一下，对方居然还认真起来了！

尽管内心崩溃，但是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波澜：“好，这个自然没问题，我来尽东道之谊，到时候我们一起多喝几杯。王总您有时间也请一起啊！”

两人的手再次紧紧地握在一起，陶抒夜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儿来，秦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咖啡厅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