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冉的身体微微前倾，给陶抒夜造成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她收敛起笑容，眼睛盯着陶抒夜：“现在外面有一种说法，你别生气，我也是听说而已，你是这家公司最讨厌魏雪的人，也是最希望她出事儿滚蛋的人，如果这次她有问题，你将会成为下一任市场部副总裁。”

陶抒夜一怔，心想这也太扯淡了，自己距离公关总监尚且有段距离，那个更为高阶的市场部副总裁，她想都不敢想。“这个您得问JoJo和林诗琪，我说了不算。”

空气瞬间凝固了。陶抒夜的肩膀微微抖动，她诧异于对方提及这个话题的真实用意，莫非她判断自己是魏雪事件的幕后主使？甚至怀疑是自己嫉妒魏雪才出此下策，拉魏雪下马？

哼，一定是魏雪或者是其他居心叵测之徒，暗暗将矛头从魏雪那里转嫁到自己头上。一旦这种宫斗戏人设被塑造出来，自己就会成为职场上最被讨厌的那种人。一篇标题为《朗睿纸条门举报事件源自两个女人之间的内斗》的爆款文章是不是也会随之出现？

到那个时候，自己就被彻底地孤立了。

想到这里，陶抒夜不禁感到阵阵凉意。

“别担心，我只是开个玩笑。”李冉再次发出标志性的大笑，来冲刷这份短暂的尴尬与静默，“只是我很奇怪的是，你们明明是一批应届生进来的，理论上应该互相照顾，为什么偏偏不和呢？”

“我觉得……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陶抒夜双手撑着下颌，静静地，回忆着久远的往事，“刚来公司那会儿，她在市场部，我在公关部，我们两人关系还不错，还经常私下吐槽彼此的老板……一切发生在她从市场部短暂转到公关部的这段时间里，她似乎就把我当作了假想敌，慢慢与我疏远了。但是……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磁场，一接触就感觉得出来，有些人不必迂回试探，一见就会如故；有些人无论怎么磨合谦让，就是无法深交……有次公关的竞标，我听说她挺想用一家供应商，那次评标我也参与了。其实我真的根本就没做什么，因为打分的人很多，采购、供应商管理、合规、财务、法务都在……后来她想用的那家公司以微弱劣势落选了，她就一直怀疑是我从中搞鬼，从那开始就对我更有敌意了。就这样……”

李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眼前一亮，问道：“魏雪想用哪家公司？”

陶抒夜摇摇头，道：“不记得了，过去太久，有五年了吧。”

“至少是哪个标的，你总记得吧？”李冉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陶抒夜暗自感到后悔，仿佛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次标的是2019年度朗睿集团企业传播的年度合作伙伴，一共有七八家代理公司参与了竞标。”

“最后……是哪家中标了？这个总记得吧？”李冉带着鼓励的目光看过来。

陶抒夜陷入了回忆，她先是摇摇头否定，然后又点点头肯定：“应该是……领仕传播中标了。”

李冉深知人的嘴巴会说谎，但是身体不会。陶抒夜的手不停地捋着两侧的头发，她还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这个动作，正被李冉看在眼里，身体语言中每一处细微的变化，都显示着这个人的欢喜、厌恶、不安与躁动。

“领仕传播……”李冉轻轻闭上了眼，睫毛微微晃动，显然她的脑子正在高速运转，试图将一切关联起来，她突然睁开眼问道，“按照你预设的立场，也就意味着，你们两人使用的供应商完全没有重合吗？”

“供应商的选择上还是会有明显侧重的，毕竟类型不同。但是由于合规的要求，公司框架内就那么些营销类别的供应商，所以偶尔也会有交集。”陶抒夜进一步解释道，“传统公关更强调媒体记者资源，新媒体则更强调创意和自媒体价格，当然也有规模大的公关公司可以兼备这两种能力。”

李冉沉默半晌，迅速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系统里面输入了“领仕传播”，界面上立即出现了历年数据，她盯着眼前繁杂的数字问道：“根据财务部门提供的数据，领仕传播是去年你和魏雪都合作过的，算是重合度较高的一家。尤其是你这边，去年金额超过了五千万元。按照你们各自为战的逻辑，为什么她会用这家公司呢？”

“这个，有时候……也要看资源和价格能力来定。”陶抒夜耐心地解释着，“公司规定超过五十万元的项目需要竞标，领仕是年度框架合作伙伴，因为合作默契，基本上只要我们给出简报，他们就能快速响应，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合作案子比较多，也是因为领仕传播在财经、互联网等行业媒体资源上确实有价格优势，所以魏雪有时候也会用这家公司。毕竟，采购部门去年在徐弘的明确要求下，我们与供应商合作的原则说白了就是四个字——‘价低者中’。”

“老徐最会给公司省钱了，业务同事对他是敢怒不敢言吧。”李冉和徐弘两人颇为熟络，并不在意，继续问道，“对了，领仕的负责人是谁？”

“洋太。”

“这个名字有意思……洋太……他会直接与你对接吗？”说话间，李冉从桌上抄起空调遥控器，又把温度调低了不少，“我怕热，你不怕冷吧？”

陶抒夜分明已经感觉到有点儿冷，但依旧口是心非地摇摇头：“洋太是老板，下面还有个客户对接人负责我们的生意。”

“对接人叫什么名字？”李冉穷追不舍。

躁动的空气一下子又凝固了，陶抒夜似乎感到体内的血液都在倒流，她能感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热，相比之下，手脚却有些冰冷。

“叫……秦澈。”陶抒夜说。

李冉低头不语，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下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