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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说谎的大学生  作者:浅仓秋成

不知为何,我一门心思地认为自己现在可以跑起来了。

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跑动。现如今却好像在做梦一样,觉得自己的两条腿能轻快地摆动起来。怎么可能呢?

我走出公寓大门,右脚狠狠踏上地面,使力弹起,下一秒摔倒在了人行道上。万幸我的骨盆并没有传来疼痛,只是膝盖擦伤了一大片。我顶着路人讶异的目光,站起身朝车站的方向走去,准备叫一辆出租车。走出去没几步,人们就看出来了:啊,这人原来腿脚不大方便。

大二那年,我坐在哥哥的副驾上发生了意外。为了避开一辆闯红灯的车,哥哥踩了急刹车,可两辆车还是无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对方司机和哥哥都没受伤。我当时系着安全带,身体没被甩出去,可猛一下向前的惯性让我的膝盖撞到了仪表盘,骨盆受到重创。

听人说骨盆骨折是非常典型的仪表盘撞击损伤,我觉得这种案例应该很常见。康复治疗肯定要做,不过因为骨折的程度比较轻,我觉得怎么也能恢复行走能力。只是跑步——我很绝望,但因为哥哥远比我更绝望,反倒让我冷静了下来。我对哥哥说,车祸不怪他,可他还是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我便只能尽全力克服后遗症。正如医生所说,我的行走能力恢复了,也渐渐有了正常走路的样子。但不得不说,我走起路来还是和正常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每次买的新鞋都是右脚底磨损得更严重。

我走到大路上,这回还挺走运,刚巧有辆侧滑门出租车从面前开过。上车时没弯腰,减少了下半身受力。我和司机说了幸运存储朝霞的地址,而后拿手帕擦拭膝盖上渗出的血。

波多野祥吾在文档里提到的,矢代翼坐爱心专座的事我已经忘了。经他一提,我才有些模糊的印象。至于爱心专座,我一向秉持有的坐就坐的想法。不过经常有人仅仅因为看我一个年轻女孩坐了爱心专座就给我摆脸色。有一次,有个人怒气冲冲地大声呵斥了我,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坐爱心专座了。

既然波多野祥吾说有这回事,那就肯定是有的吧。矢代翼抢先坐到爱心专座上,是为了让我也可以毫无负担地坐下来。我为多年前无视了她的善意而懊悔。

看到波多野祥吾的笔记,我终于回想起了九贺苍太所说的“醒酒瓶事件”。

那天,参加最终考核的成员提出一起聚餐,矢代翼说有家时尚餐厅她很喜欢,就推荐给了我们。森久保公彦负责预订。那家餐厅价格不菲,我们本来只准备点一些小菜、喝一两杯酒而已,结果由于信息传达不到位,森久保公彦没看价格,直接就预约了无限畅饮套餐。套餐限时两小时,每人6800日元。等到森久保公彦和袴田亮两人到达餐厅后,我们才知道价格原来这么贵,不是学生能够轻松承担得起的。我们想取消预约,店家却坚称不能在预约日期当天取消。森久保公彦陷入绝望,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无计可施。看他那灰心丧气的样子,好像下一步就要自杀谢罪一样。袴田亮就让我、波多野祥吾和矢代翼先在餐厅门口等着。

“不好意思,你们三个人进来的时候,能不能装作今天特别想喝酒的样子?”

“啊?”

“唉,是这样的,森久保现在情绪特别低落,觉得是自己害大家花出去这么多钱。我就想着大家一起装得开心点。”

“我倒没问题,不过嶌,我记得你不喝酒的吧?”

这时,我注意到餐厅门前张贴的无限畅饮菜单上写有威尔士的字样。不愧是价格昂贵的套餐,里面包含了一些很少见的饮料。我举起大拇指说,虽然我不能喝酒,可要是把我最爱喝的威尔士倒进醒酒瓶里,我就能喝个不停。威尔士看起来很像红酒。

“那就这么办吧。真的拜托你们了。森久保的情绪真的特别低落,我们这帮能喝酒的就使劲灌吧。行吗?”

谁都没有不情不愿。为了给他一个人打气,我们所有人都豁出去了。

九贺苍太问我,八年后再见到参加最终考核的这些成员,对他们是否有所改观。他一口咬定他们没有任何改变,仍然是一帮无可救药的垃圾。我本应出口反驳,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在厚木的一个小公园里,我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袴田亮。那是星期六的下午,多的是男女老少,他们全都在长椅和草地上享受各自的时光。一帮孩子不顾周围人多,横冲直撞地在公园里打着棒球。公园里很多大人,包括我在内,都装作没看到似的。然而当球从一个坐在隔壁长椅上的老太太身边擦过去的时候,袴田亮毅然站起来,把孩子们训斥了一顿。他的语气可能确实很严厉,孩子们指不定都被吓坏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把孩子们全都召集到一起,包括那些跑掉的,煞费苦心地向他们解释运动不遵守规则是多么危险。明明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有,他却抽出自己的休息时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耐心殷切叮嘱那些孩子。最后,他又在附近的便利店给孩子们一人买了个冰激凌,对他们说:“你们得保证以后再也不在危险的地方打棒球。如果想找人教你们棒球,就来找叔叔。”说完才终于放走了孩子们。

矢代翼的爱马仕包看起来与她在大学时代背的简直没有差别,保养得相当好。包上有几处修理的痕迹。虽然她说这个包太破了,想尽快换个新的,但要不是倾注了感情,要不是爱惜东西,这个包绝不可能还有这样的品相。

她成立了一家慈善公司,主要为东南亚和非洲的发展中国家提供防洪方面的援助。她说公司资金周转困难,手头没有钱,但她给我看了他们的小册子,册子里很多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森久保公彦向我解释了什么叫直销诈骗。他以近乎自虐的恶意口吻讲述自己做了多么丧尽天良的事,犯下了多么惨无人道的罪过。知道实情的我发自真心地劝慰他说:“你只是被诈骗团伙骗了,不全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

但他却回答道,被骗的人才有错,利欲熏心,被花言巧语欺骗的人才有错,这一切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直到现在他还被这股罪恶感折磨着。

九贺苍太也是一样。他到现在都记得我腿脚不便,特意把车停在残障人士专用车位。前些日子,他说让我上二十八楼不太好,就把见面地点改到了一楼的咖啡店。他曾经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值得称赞。但要以此断定他的本性已经烂透了,那就太片面了。

还有波多野祥吾——不,波多野。你在笔记里说自己是一个没用的、毫无责任感的人,怎么会呢?我因为无法彻底信赖应该信赖的人而绝望了八年之久,可你仅仅用了半年就成功站了起来。和一味消沉的我截然相反,你正是通过彻底相信每一个人,从而走出了困境。我本该向你学习,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还说什么没有责任感,可别逗我笑了。后来,你进了日本最大的IT公司,在被恶性淋巴瘤蚕食身体的时候,依然拼命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谁会像你一样拥有这么强烈的责任感。

小组讨论那天,为了不让我被信封搅乱心神,你声称信封里什么都没有,甚至宁愿自己背负罪名,说完就离开了会议室。现如今,又是你的笔记拯救了我的心。我对你感激不尽。能被你夸赞为优秀的人,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下了出租车,堆积如山的储藏柜出现在我眼前。我一边感叹着这里规模真大,一边迈步走了进去。接着发现再往里还有一片空间,并排安置着几个小型仓库。仓库里有着成排的柜子,大小刚好和更衣室里的储物柜差不多。确认好钥匙上写的编号,找到了对应的柜子。我用颤抖的手指旋转钥匙,柜门锁上传来令人舒心的开锁声。

储物柜里塞的东西比我想的要多。正想着应该和波多野芳惠说一声时,我立马就注意到柜门内侧的架子上夹着一个信封。

波多野祥吾专用

抓住信封的瞬间,我以为它要如幻影一般碎掉。纸面虽然已经稍微泛黄,但毫无疑问,就是我在小组讨论那天看到的信封。我试着从缝隙中探入手指打开信封,但封口粘得很紧。波多野祥吾没有撒谎,这信从未开封过。

我紧握着信封闭上眼睛,苦思冥想该如何处置。里面装的不过就是月亮背面的一小部分而已。正如波多野所说,无论里面装的是什么,说到底也只是我这个人身上微小的一面而已。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特地去打开里面的东西。对我来说,不打开看,直接撕了扔掉反倒才能克服我的魔障,一定没错。

现在,把它撕掉,做个了断吧。

就在我准备把信封从中间一撕两半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强大。八年前粘的胶,指尖稍微用点力就撕开了,比想象中轻易得多。会出来什么东西呢?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呢?八年来,我无数次思考过这些问题,现在问题的答案就在眼前。我,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究竟做过什么?我是个什么样的坏人?

看到纸面的瞬间,我不禁发出了一声长叹。

纸上只印了一张照片,拍下了我正要进家门时,手扶在玄关上的一幕。当然不是我现在住的房子。我上学时和哥哥住在一起,所以照片里还出现了招呼我进屋的哥哥。

嶌衣织的哥哥是个瘾君子。嶌衣织的哥哥是歌手“相乐春树”。两人现在住在一起。

(※另,波多野祥吾的照片放在矢代翼的信封里)

就是这样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东西,折磨了我这么多年。

如今几乎没人再讲我哥哥的坏话。但九贺苍太把这张照片放入信封的那个年代,情况却大不相同。大家要是知道我是相乐春树的妹妹,恐怕都会质疑起我的人品。加上一句“两人现在住在一起”,可能是为了给大家营造一个印象——莫非我也在吸毒?

所有的记忆兜兜转转,再次向我袭来。那些通过新闻报道得知哥哥犯了错,猛烈抨击他的人;那些了解了来龙去脉,发现哥哥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骤然转变态度的人。我也一样。我也做着和他们一样的事,一路走到了今天。

忍了近十年的眼泪夺眶而出。感觉就像是晚风吹来时,有人从身后为我轻轻盖上了毯子。这幸福的幻想令我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而后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美得难以置信。

【袴田亮高中时代的学弟“荒木祐平”.mp3】

嗯,要是这么说的话,确实如此。

袴田学长当队长的时候,我们棒球部有人自杀了,自杀原因是校园霸凌。在这件事上,无论怎么解释说明,结果都是一样。但怎么说呢,我们对解开这个误解束手无策,实在是很不甘心啊。

自杀的人并不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而是加害者。

是不是挺难理解的,我从头讲给你听吧。

死的那个人叫佐藤勇也,比我高一年级——好比袴田学长是高三,佐藤学长是高二,我是高一这样。佐藤学长这个人,怎么说呢,至少在我们看来——我说的是我们的想法啊,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人渣。说实话,我甚至都不愿回想他那张脸。

他看着人模人样的。娃娃脸,又总是满脸堆笑。我觉得球队顾问应该并不讨厌他。总之,他很会讨上面人的喜欢。

只不过,他一方面对上面的人极尽谄媚,一方面又对下面的人苛刻得难以置信。如果只是平常盛气凌人也就算了,但他还自己编了一套训练计划,强加给一年级的学生,笑嘻嘻地说是给后辈的“洗礼”。日常训练结束后,等高三的都走了,他就把我们单独留下来,没完没了地逼我们做些无意义的训练,像不停跑操场,胡乱上重量的卧推,还有做到倒地不起才能结束的深蹲训练。不过最过分的还是那个,我们叫它“猛速飞球”。大概就五米远的距离,五米,你知道吗,近在眼前。佐藤学长就站在五米开外,使劲把球朝我们这边打。我们是硬式棒球社团,用的球自然特别实在。低年级的学生必须接球,直到佐藤学长玩腻了才罢休。还有成员因为被球正面击中导致眼窝骨折了呢。当然,因为受了佐藤学长的威胁,他随便找了个受伤的理由糊弄过去了。

佐藤学长长得瘦瘦弱弱,看起来任谁都能轻松把他放倒。大家都很讨厌他。我想过,如果所有人一起上的话,怎么都能摆平他。但是,你也懂的,在运动社团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因为高年级的学长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但即便是神,我们也不得不站起来反抗了。因为再这么继续下去,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被他折磨死。大家当时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几个高一学生合作录下了他玩“猛速飞球”的视频,然后交给了袴田学长。

袴田学长已经不单单是震惊了,简直脸都青了。他放话说要把这件事上报给学校,但我们拦着他说没关系。一旦这件事曝光,想都不用想,球队肯定会面临停赛。做错事的人只有佐藤学长,而袴田学长他们一直非常刻苦地训练,我们真的很尊敬这些学长,所以还是希望他们可以正常参加比赛。

“但是,最起码也得警告他一下。”

说了这个话之后,袴田学长就吩咐佐藤学长说,他让高一的学生做什么训练,他自己也得全部来上一遍。日常训练结束后,佐藤学长也做了严苛的跑步、卧推、深蹲训练。不过,他的训练和之前逼我们做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都在正常可接受范围内。“猛速飞球”的发球人换成了袴田学长,这回也和我们之前那种很容易受伤的训练截然不同。球只是从本垒打向三垒,其实就是普通的发球。袴田学长也说了和佐藤学长差不多的话,说要让佐藤学长接到吐血,可实际上真的就只是非常正常的击球练习,只是练的次数比较多而已。袴田学长说,从今往后每天都要进行这样的训练,一天都不能停。说出这个话的瞬间,哇,真的是大快人心,太解气了。当时佐藤学长脸上出现了我们从未见过的惊恐表情,连嘴唇都一片惨白,不停地喊着“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第二天,佐藤学长就上吊自杀了。真让人不敢相信。他的心情我多少能理解,肯定是知道在棒球部待不下去了。但也不至于这样吧,我完全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个自杀。他还留了一封遗书,里面竟然写着自己在棒球部遭受了霸凌。那之后没多久,棒球部被勒令无限期终止活动,自然也没能参加全国选拔赛。被认定为主谋的袴田学长也受了处分,被开除出棒球部。这些惩罚未免也太严重了吧。所以啊,在自杀事件发生几周后,我们看佐藤学长的父母稍微冷静了一些,就一起联名上报学校,说这件事不是袴田学长的错,他非但没错,还救了我们……先前拍的佐藤学长玩“猛速飞球”的视频起了大作用啊,学校很快相信了我们,本来还在讨论当中的退学处分也不提了,从棒球部除名的决定也撤回了。

所以,该怎么说呢?这事闹出了人命,绝对称不上圆满的结局。但是,话说回来,我很感激袴田学长,也坚信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袴田学长有时也挺严格的,但总的来说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前些日子,我去祭拜他父母,他那会儿肯定特别难受,却还是露出灿烂的笑脸欢迎我……咦?您不知道吗?前段时间,他的父母在地震中——唉,是的。他真的很了不起,真的。

他那个人总把“大家怎么看”“大家想怎么办”这种话挂在嘴边。虽然常常会显得咄咄逼人,但真的是天生的队长。只不过,有时他觉得只要请人吃个零食或者冰激凌就能逗人开心,这点我不太认同。他这个人说话也不大好听。

但总的来说,我还是很喜欢袴田学长这个人的。

【矢代的初高中同学“里中多江”.mp3】

怎么说呢,矢代的求知欲确实挺旺盛的,但我觉得背后更深的原因,其实是她骨子里不愿意服输。唔,她是个奇怪的女生,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总之,她似乎很不甘心世界上有她不知道的事儿,有她没去过的地方,还有她闻所未闻的文化和习惯。我搞不明白她怎么想的,感觉她就好像是把“社会”归为了自己不服输的对象。所以,与其说她单纯渴求知识,不如说她是不想在知识比拼上输给地球。我这个分析大概还挺准确的。

不过,要说她的性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觉得至少和上学时受到了相当严重的刁难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什么样的刁难就不一一细说了,总之我觉得,就是因为对学校这个世界的 “狭小”“逼仄”感到愤怒,她的视线才不断过多地朝着外界拓展。她的兴趣不在于和其他人搞好人际关系,而是多学学、多看看、多出去开拓视野。哎呀,说到底都是我个人的推测而已。

被人刁难的最大原因,毫无疑问出在她那张脸上。只是正常地吃个饭,上个课,上个学放个学,她就自动成了大受追捧的人气王,肯定会有人觉得不爽。谁都喜欢的学长、同学,全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要是她再稍微机灵点,也许早就避开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中伤。哎呀,可矢代偏偏是那种不服输的人,总要说一两句话呛回去。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觉得她不算是个特别讨人喜欢的女孩。不过在我这里没关系,我很喜欢她,包括她不服输的心气。总之,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当初选择去女子大学大概也是为了尽量远离这样的麻烦。

上了大学以后,她的日子简直如鱼得水。每天都生机勃勃的,脸上带笑。她可以学想学的东西,可以只为想做的事情花费时间。约她出来玩,她总是一口一个没空……不过看她那么有精神,我也就没什么好不满的了。最厉害的是什么呢,她报了一个英语口语培训班,一个中文培训班,一个什么商业培训班,还有个什么来着记不清了——总之同时在学四门课。这么一来,不用想也知道,钱比时间更紧缺。

她来找我商量该怎么办,我和她说只能放弃其中一两门课,结果她说不行。那就只能找个工资高的地方打工赚钱——于是第二天,她来了句“我决定去陪酒”。笑死人了。我当时就想她绝对做不了陪酒的活。果然,她在会所里边不太受欢迎,据说直接在客人面前聊起了自己男朋友的事。

哦,对了。她一直都有个男朋友。俩人是同年级的高中同学,那人我也见过。她男朋友怎么说呢,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明明穷得要死,却在生日还是纪念日的时候,靠分期付款买了个爱马仕的包送给矢代,把她气得够呛。矢代数落男朋友说:“给我把钱用在正道上,有这钱还不如拿来让我出国旅游。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丢都丢不了。”唔,不管怎么说,还是对幸福的小情侣。他俩现在还在一起,不过明年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哈哈哈。

总之,在那之后,矢代每周只去会所上两天班,就赚个底薪。那个,我有次打听她在店里的排名,她那时说的好像是第13名。我当时还笑她来着,说你人气怎么这么不行啊。顶着那么好看的脸却招揽不来客人,估计是摆臭脸了。听她说,这份工作赚得相对比较多,偶尔也能听些趣事,还是挺不错的。

她只要攒下一点钱,马上就会去国外旅游。当然了,她也在意自己的外表,会在穿衣打扮上花些钱,不过大头肯定是用在出国旅游上了。但她其实也没怎么游玩,去了当地就会做一些志愿活动或者灰头土脸的工作。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灰头土脸。听说她还去帮人家挖过井。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和她一起去旅游的,她那根本不叫旅游。

总而言之,矢代这个女孩就是那种无论怎样都不会奉承讨好别人的人。有时,这个性格会让人觉得她很任性,或是有点儿极端,又或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她的缺点要说多也确实是挺多的。

但我喜欢她,连带着那些缺点也都挺喜欢的,她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

【森久保的大学同学“清水孝明”.mp3】

他常说自己没钱。

当然了,钱这种事太过敏感,他没具体说过自己到底有多穷,不过倒是提过家里就他们母子俩。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还是和他母亲离婚了——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总之,家里就一个单亲妈妈,几乎没什么收入。所以森久保怎么着都必须上个国立大学,他复读过一年,但是没报复读班,自学一年后又考的大学。结果考上了一桥,真是了不起啊。我就做不到。听他说参考书都是二手书店买的,每天就在自己家里学习备考。

森久保说,他上高中时享受了免除学费的特殊待遇。想想也说得通,毕竟他可是靠自学考上大学的人。这人天生脑子就好使。我觉得他还挺酷的。森久保如果能入职斯彼拉,他就能轻松地摆脱穷困,变身有钱人。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成功故事啊。然而事情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可不管怎样,森久保确实是个特别努力的人。他打好几份工,就这样也没糊弄学业,真的很厉害。

这就是他的基本情况了。广告是我看到的,就那个招聘讲解员的直销诈骗广告。

我说这话不是为自己开脱,那个招聘广告确实做得非常巧妙,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单色印刷的海报,特别普通正常,就贴在社区活动中心里,谁看了会起疑呢?我虽然没森久保那么穷,可手头也不大宽裕。我马上联系了森久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一天能赚三万日元呢。我就顾着傻乐,以为碰上了好事。

第一天收工后,森久保马上就说这件事不对劲,好像是觉得盈利模式有问题。说实在的,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过看森久保意见很大,我们就去找了运营的人,问他这个究竟是做什么的。结果那个人的反应有点儿不正常,他朝我们发火,说小孩子搞不懂这些,要我们闭嘴。这么一来,我终于也察觉到这件事有点儿可疑。第二天也排了我们的班,我们姑且还是去了,不过当天就提了辞职,从那里逃了出来。

所以,我们当诈骗团伙同谋的时间其实就只有那两天。最后工钱也没拿到。怎么说呢,做了坏事是板上钉钉的,可我们不也是受害者吗?我也是,森久保也是,可能听起来有点儿像为自己开脱吧。这事本来可以不说的,可良心上过意不去。想想别人的家庭,我们确实在骗取他人钱财这件事上背上了相当沉重的负罪感。我们可是和学校坦白了,说自己参与了诈骗行为。学校自然维护我们,断定错不在我们。可这件事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到处被人添油加醋,最后只传开我们诈骗了别人这一个版本。那段时间,我们在学校里过得很不顺心。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真心实意地感谢森久保。如果森久保没发现不对劲,我可能现在还在参与诈骗别人的勾当。仅仅是大学有段时间过得很不顺心——我的受害程度到此止步,真的是太好了。要不是有森久保,我早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诈骗犯。

森久保这个人啊,很讨厌撒谎。讨厌得都有点儿神经质了。所以我觉得毕业求职那会儿,他大概也没撒谎,是真的去十几家公司实习过,也是真的看完了和面试公司相关的各种书籍。

哎呀,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啊。他绝对不是个活泼开朗的人,倒是有点儿爱没事找事,人也不大方。

可我就是喜欢他。有这么个朋友,我真的很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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