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一个月夜，明亮、幽静，我打猎回来，徒步穿过干燥、发亮的麦茬地、翻耕地和一条又一条村道，去孤立在旷野上的一座田庄内投宿。通常田庄里只住有一个看守人，而田庄的主人，城里的牲畜贩子，只是偶尔才来田庄待上几天。田庄的面貌很荒凉：田野空旷、平坦，打麦场远离住宅，而住宅本身，不过是一间用圆木盖成的平房和一间看守人住的茅屋，相距也很远……在这两间房子之间的宽敞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甚至我去敲茅屋的那扇黑洞洞的小窗时，也没有狗叫一声。一个庄稼汉披着件短皮袄推门出来，半睡不醒的，好半天都没听懂我求他什么事，后来终于明白了，便领我去平房。“您就在这儿歇着吧。”他带我穿过狭小的过道，走进主人宽大的卧室，说道。卧室内只有四堵圆木砌成的秃壁和一张宽大的木床，床上没有被具，只放有一个大枕头。看守离去后，我躺到这张床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想：我跟这个小商人素昧平生，偶然的机会才使我得以住进他家，不知这个陌生人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低垂的明月宁静地照亮了床对面的两扇大窗，把温暖的金色闪光洒到木床上，周遭的一切是那么朴质，那么美好，那么岑寂，那么安谧……我怎么料想得到，半夜里竟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把我从睡梦中吓醒？一声敲击声使我立刻醒了过来。有人在平房外面，大声地敲着窗子最上边的几块玻璃。敲得那么恐怖，我吓得魂飞魄散，跳下了床。只见一个又高又大的黑魆魆的巨人，挡没了整个窗户，正弓着身子敲着窗户，竭力要把那几块玻璃砸碎。我抓过双管猎枪，发疯似的喊道：“谁？我要开枪了！”那人一声不答，只是身子越来越高，越来越紧地贴近窗户，敲得也越来越响……

原来这是一匹瘦弱的老马，夜里没人看管，在田庄内四处走动。它走到平房前，伸长脖子，在窗框上蹭痒痒，于是头不停地碰撞着窗玻璃。

---19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