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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分子的洋伞  作者:藤原伊织

然后,我又打电话给浅井。但他的手机打不通。只听到语音信息说:“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或已关机。”我正考虑要不要打他的事务所电话时,忽然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我后背。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老人站在眼前。他像今早那样抱着一本英文原版书,和蔼地微笑着。

“我已经吃啦。谢谢你。”

我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牛肉盖饭呀。你送给我的。”

听了他这真诚的话,我这才回想起来。

“噢,您说这个呀。我还担心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呢。”

“为什么?”

“阿辰提醒我,说这里不需要廉价的同情。”

“辰村这么说吗?我倒是很感谢你的。收到这样的美食,能深切地感受到你的好意。牛肉盖饭很好吃。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等一下,您刚才说的‘辰村’,是阿辰的真名吗?”

“咦,你不知道吗?我是听他本人说的。”

“他自己把名字告诉您的吗?”

“嗯。他还问了我很多情况,让我觉得有点意外。我虽然前不久才来新宿,但四处流浪的经验还是挺多的。我的名字叫岸川。”

我看了一下周围,然后又看了看棚屋那边。没人注意我俩。看看手表,刚过10点钟。路上的行人并没有比高峰时段减少多少。

“我叫岛村。”我说,“如果方便的话,一起去东口的地下街走走吧。”

老人的脸上露出笑容:“我也正有此意,所以才从棚屋出来的。年纪大了,这么冷可受不了。东口的地下街比较暖和。而且,也想着出来稍微活动一下,结果就看见你了。”

老人和我自然地并肩而行,走向地铁丸之内线的入口。他的脚步不太稳,就像落到地面的小鸟左右摇摆似的。我也随之放慢速度,慢慢地沿着地下街走向东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一如往常。总有一天,这地下街的容量会达到极限的。当然,也有可能在达到极限之前继续扩大地下空间。管他这么多呢。总之,现在这些人群散发出来的体温与外面形成了温差。

我边走边问:

“您当过医生吗?”

“嗯,算是吧。我好像告诉过辰村。你是听他说的吗?”

“不是。”我犹豫着回答。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原版书,恍然大悟。

“法医学领域的?”

“是的。我曾在北方的大学教过书,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被敲打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听了老人的经历,而是因为我忽然意识到,阿辰其实知道老人的经历,知道他曾经当过医生,今早阿辰听我说到“法医学”的时候却故作惊讶。而且,正如老人所说,阿辰对棚屋居民盘根问底的做法也不符合常规。我虽然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但也知道这种情况并不寻常。

我尽可能冷静地说道:“我本来以为阿辰是不会去打听别人过往经历的,看来也有例外呀。”

“我其实不算例外,他对住在这里的其他人也很了解。比如说,你借住的那间棚屋的主人,是叫川原源三吧?他从秋田县出来打工,后来好像一直回不去,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如果能回老家的话,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老源的真实姓名—川原源三,而且是第一次听说他外出打工的情况。我在老人身旁一边走一边思考。拥挤的人流涌向车站。我俩与人流逆向而行。我注意到,擦肩而过的行人会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从衣袋里掏出那张传单,递到老人面前说:“冒昧地问一下,您见过这样的东西吗?”

老人瞥了一眼,说道:“噢,这是一个染了头发的年轻人用来传教的吧。我看见他和辰村一起走过来,就跟他聊了几句。当时他还问了我各种情况。不过,我对宗教之类的团体完全不感兴趣。”

“您说他和阿辰在一起?”

“是的,辰村后来还对我说:‘既然不感兴趣,随便打发他走就行。’话说回来,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喜欢拉拢我们这些人。”

“我们这些人?”

“他拉拢的都是老人。最近的宗教团体大多数都是盯上年轻人呀。所以我才觉得有点奇怪。”

一种奇妙的感觉穿透了我的脊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呀。大概两三个星期之前吧。”

“他是怎么劝说你信教的?”

“也没怎么劝说。感觉像是做个先行调查,看我是否符合他们那团体的条件。我记得当时有一种印象,觉得他们是个有点特殊的团体。”

“其实,这个染了头发的人也在别处向我搭过话。”

“嘿嘿,”老人笑起来,“我也看过他们的宣传单。不过,我并不觉得你是合适的人选。看来,这个年轻人缺乏对人的评判能力。”

我低下头,朗读起那张传单上的部分文字:“‘你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够超越现实,这太不幸了。快跟我一起聊聊上帝吧。’这文笔也太差了,但确实是以年轻人为目标对象的。对了,刚才您说觉得他们是个‘特殊的团体’,而没说是‘宗教团体’。具体地说,您觉得他们是个什么样的团体呢?”

老人停住脚步,于是我也停下来。沿着地下街涌向车站的行人走到我们面前时,纷纷皱起眉头,分为两股人流,绕过我们后又会合到一起。

老人皱着眉头,压低嗓门儿说道:“辰村可是个好青年啊!我平时很少说起自己的过往经历,但跟他一起聊天时,就感觉有一种畅所欲言的氛围。”

“他是个好青年。”我说道。现在我对他的印象仍然没变。“所以呢?”

“所以,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也就是说,他和那个派发传单的传教士在一起,说明他有可能与某个非法的组织或个人有接触—您是这么觉得的吧?”

老人脸上露出怯懦的微笑:“很有逻辑性呀。也许是这么回事,但也许只是我的个人感觉而已。”

他又迈开脚步,我也以同样的速度往前走。

“可是,如果置之不理的话,阿辰有可能会陷入危险之中。您能不能把您的想法告诉我?”

听我这么一说,他停下脚步,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抬头看着我。

“您的具体想法是怎么样的?”我重复了一遍。

他迟疑了片刻,然后才压低嗓门儿说:

“你好像跟他关系不错。而且你看起来也是个可靠之人,对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关于自我评价的问题。”

“你是个诚实的人。”老人说着就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吧。凭我的感觉,那个团体也许正如你所说,正在干着某种非法的勾当。”

“哪种呢?”

“你没觉得那张宣传单里用了隐喻吗?”

“隐喻?是比喻吗?”

“嗯,就是暗喻。”

我又看了一遍传单,但还是没看出来。

“我对这方面比较外行,您能不能给点提示?”

“辰村好像经常带着美元纸币。如果你不了解他们那圈子的话,也许听不懂这提示吧。当然,你肯定没接触过这个。我也是在法庭上听说的。”

我刚才也见到阿辰衣袋里露出的纸币—他说是一美元纸币。我又仔细看看传单。这次,有个念头朦朦胧胧地显现出来,然后逐渐形成焦点。

“原来如此。”我嘟囔道,“我也听说过这方面的情况。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你既然知道,那就能想象出辰村是怎么回事了。请不要责怪我为什么没有给他忠告。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忠告,年轻人又哪里听得进去。”

我头脑中浮现出阿辰那敞开棚顶的棚屋。

“您知道阿辰是在哪里搞到食物的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确认一个事。如果他正从事危险的活动,我也许能拉他一把。情况可能比较紧急。”

老人盯着我。不过,此刻他的目光却很温和。

“你刚才还请我吃牛肉盖饭了。可见,你总是关心别人。”他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辰村的活动范围是在歌舞伎町的某个地段—大久保医院东侧的棒球练习场一带。他带我去那里的时候说的。”

“谢谢您。”我接着说道,“冒昧地问一句,您多大岁数了?”

“明年就77岁了。”他笑着补充了一句,“如果能熬过这个冬天的话。”

我再次道谢之后,就撇下他,兀自离开地下街,走到同样熙熙攘攘的地面上。

我上一次来歌舞伎町是在几个月前了。不过,这里光景依旧,与西口一带完全是两个世界,也不同于东口的地下街。歌舞伎町这里各种人都有。地下街的人流大都是涌向车站,这里却不一样。这里的人流像旋涡似的到处乱转。我总是觉得,歌舞伎町一到这个钟点就会发酵。鲜艳的灯光,喧嚣的电子音,众多店铺的大喇叭叫卖声,复杂的气味……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整条发酵的街道。喝得烂醉的男人们一边走着,一边怪声怪气地叫嚷着;几个年轻女人从我身边走过,但她们讲的并不是本国的语言;一个男人正在路边蜷缩着身体呕吐,一个女人在旁边茫然地看着他;一群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发出娇滴滴的嬉闹声;难以分辨职业的男男女女;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而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但去辨别各种人的身份是毫无意义的。我这个中年酒鬼的身份也同样毫无意义。我穿行于被闪烁灯光改变了脸色的人群里。这里还有警察。我和三名手持特制警棍的警察擦身而过时,未免有些紧张。但他们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绕开医院附近的岗亭,走进大久保公园。这里也有几个露宿街头者,但并没有我认识的面孔。我走出公园,在周围转了转。这一带行人没那么多。我看见一家还开着的小酒馆,就进去买了一瓶威士忌,并向店主询问了附近的地理位置。然后,我穿过几条小巷子,看见一家亮着灯箱招牌的便利店。我没有进店,只是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我绕到便利店背后,这里是垃圾摆放处。但三个塑料桶被铁栅栏围着,而且还上了锁。我转身离开了。

风越来越大,我把手插进大衣口袋往前走。随后,我去几家游戏厅转了转。没带钱都能进去的地方,恐怕就只有游戏厅了。当我正要走进第三家时,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从对面慢慢走过来。他打了个喷嚏,缩着肩膀。我看见他抬起头,就立刻推开左边药店的大门。要不是这个喷嚏的时间差,就要跟他打个照面了。我站在饮料柜台前,透过玻璃门向外望去。只见那个染发传教士站住了,环顾四周,随即走进对面的游戏厅。我继续等待。两个身穿西装貌似公司职员的男人、一个穿夹克衫的男人陆续出现。其中一个穿西装的和那个穿夹克衫的仿佛被吸进去似的消失在游戏厅里。另一个穿西装的则走向这一侧,在药店隔壁的影碟店前面站住,掏出香烟,点上火。可我嗅到的,并不是他向周围散发的烟味,而是一股便衣警察的气息。我指着一瓶功能饮料,对店员说:“在这里喝。”付款之后,就用吸管慢慢喝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还没拿定主意。我望着对面那家游戏厅。这是我刚才去过的几家游戏厅里最大的一家,面对这边马路有两个入口。这时,沿路走过来的一对情侣停下脚步,抬头看游戏厅的霓虹灯。就在这一瞬间,我走出药店,瞅准那对情侣驻足的时机,径直走进游戏厅。我的脊背感觉到,站在影碟店门前的那个人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他现在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我无法预测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只能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转眼间,我就置身于刺耳的电子音和光的旋涡里。

游戏厅里乱哄哄的。不过,在许多打游戏的年轻人里,他们就像滴在白纸上的两滴黑色墨迹一样显眼—穿西装的那个人,坐在一排自动赌博机的最靠边那台前面推拉着操纵杆,但他的视线却游离于赌博机旋转鼓以外的地方;穿夹克衫的那个人,手在按着夹娃娃机的按钮,视线却透过玻璃板落在别处。他们俩的视线交叉处,是一台对战型赛车游戏机—那个染发传教士正坐在方向盘前,盯着屏幕。他旁边是个空位,但他不像在专心打游戏的样子。我环顾店内,没有看到其他认识的面孔。那几个人应该是在等待时机。

我走出游戏厅,脊背上又感觉到影碟店前那个人的目光。即使他叫人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应该连叫人的时间都没有,因为我只在游戏厅里逗留了几十秒钟。当然,如果他本人要离开这里而来跟踪我的话,又另当别论。不过,他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并没有来跟踪我。他们应该是在等候其他目标。我穿过小巷子,来到外面的马路。走进区役所大道时,看见到处都是喝得醉醺醺的人。

我走进电话亭,给浅井打电话。但还是没打通。

我打开在小酒馆买的那瓶威士忌的封口,在电话亭里一边喝一边思考。我想起来,浅井的事务所好像就在歌舞伎町这里吧。这时,我看见对面的路上有个人,他手上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正慢悠悠地走着。我冲出电话亭,穿过马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

“你最好不要去游戏厅。那里的气氛不太妙。”

漂亮的山羊胡子抖动了一下。他表情僵硬地盯着我。

“阿岛呀。”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阿辰才开口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游戏厅的情况?”

“我刚去游戏厅看过。你的朋友在里面。他被三个麻烦的家伙盯上了。”

他面露微笑,似乎恢复了冷静。

“我也知道他可能被盯上了。警察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游戏厅—我在路上已经看到了。我习惯事先确认有没有危险。我不打算去游戏厅了。”

“嗯,你很警惕嘛。”

“是的。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会知道游戏厅的情况?噢,我的地盘在哪里,你是听博士说的吧?”

“是的。你这人不错,帮我把牛肉盖饭拿给他了。他郑重其事地向我道谢,于是我俩就聊了起来。”

阿辰又笑了。

“我不忍辜负你的一片好心。”

“边走边聊吧。”

我向酒吧方向走去。他顺从地跟在后面。

“你明明认识那个染棕色头发的人,为什么要对我隐瞒?”

“难道我什么事情都得告诉你不可?而且,你不是在其他方面跟他有瓜葛吗?阿岛……不,应该叫菊池,对吧?”

这次我并没有特别惊讶。“噢,你已经知道了?”

他低声笑了笑:“果然是真的呀。我原本还有点半信半疑呢。看来我的想象力还没有完全丧失。我平时并不是光听音乐。反正时间多的是,而且大多数报纸和杂志都能从垃圾箱里捡来看。你老爱睡懒觉。就说昨天早上吧,在你起床之前,我就把所有的报纸都看完了。然后又扔掉了,因为怕你介意。”

“可是,报纸上写得这么简略,你竟然也能猜出是我?”

“公园爆炸案发生后不久,我俩还在棚屋附近碰过面的。而且,你从昨天起就一直关注警察的动静。这跟报道的内容和时间点刚好能对得上。不过,让我确信无疑的,是在你说出博士那本书的书名的时候。一看到那种单词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人并不多。”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横穿大路之后,我向左拐,往伊势丹方向走去。阿辰默默地跟在后面。

“你为什么要对我隐瞒岸川先生的经历?”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对别人的经历感兴趣,说起来总有点难为情。这跟我一贯的原则不符,所以我就没跟你说。不过,既然你今晚好意提醒我,那我就告诉你吧。西尾—那个染棕色头发的男人,一个多月前来找过我,说想调查一下老人们的情况。他知道我在这一带很吃得开,所以才来找我的。我当然不太愿意,但最后还是答应协助他。因为他说这是个与宗教相关的调查,主题是露宿街头者的人权。唉,我觉得是有点多管闲事,但也没什么不妥吧。”

“调查什么方面呢?”

“很平常的,比如说个人经历、籍贯、家庭成员之类。好像确实是在调查这些露宿街头的老人都有哪些类型。还问了一些医生经常问的问题。大概就调查了这些。”

“你之所以觉得‘难为情’,恐怕不是因为这个吧。你肯协助他,应该是另有原因。你得到了什么回报呢?”

阿辰瞬间红了脸。他仿佛深受打击似的耷拉着脑袋。我可能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你挺清楚嘛。你怎么知道的?”阿辰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从衣袋里掏出那张黄色的传单。

“岸川先生是法医方面的专家。他只是给了我一点提示。这张传单可以用来传教,但也可以有别的用途,对吧?比如说,推销毒品。”

阿辰没有吭声。我把传单上的那句话又读了一遍。

“‘你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够超越现实,这太不幸了。快跟我一起聊聊上帝吧。’—如果把‘上帝’当成‘毒品’,把‘超越现实’当成‘吸毒效果’,把‘一起聊聊’当成‘吸食’,这句话的意思就很清楚了。所以,这张传单其实就是宣扬毒品的赞歌。这样的比喻手法,只有那些滥用毒品的瘾君子们才能看得懂。听说这类群体有时还带有宗教色彩。而且,从推销手段来说,这些模棱两可的宣传语很适合用来招徕新客,同时又避免引起警察的注意。这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了。”

“我真是服了你。”他说,“我也是看到这张传单才明白那家伙的真正目的。散发这张古怪传单的,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人。而我嘛,只是收取正当的报酬而已。”

“所谓正当的报酬就是可卡因吧?”

他用试探的目光看着我。

“你怎么连毒品的种类都懂?”

“我是酒吧店长。干这一行嘛,总能听到各种见闻。我是从一个客人那里听说的。他说现在已经戒掉了,我也就当故事听。他说,使用可卡因时,常用一美元纸币卷成吸管来使用。用日本的纸币则没感觉。”

阿辰沉默不语。

“又是可卡因。”我喃喃自语道。浅井也曾提到过可卡因,不知道跟这事有没有什么关联。唯一弄清楚的是阿辰回国的原因。他说过不想回日本,那肯定是在国外被捕后强行遣送回国的。不过,我并没把这话说出来。

“你今天又约好了那个叫西尾的,准备去拿货,是吧?”

“不是。其实,我是担心老源的情况。”

“老源?”

他点点头,小声说道:

“干脆全都告诉你吧。最近一个月,每周星期一的晚上11点,我都跟西尾在那个游戏厅见面。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上周星期一。每次他都是一边假装玩游戏,一边把可卡因给我。不过,他出手这么大方反而让我有点担心。我只是协助他做了些调查,竟然就得到了四次报酬,而且还是上等货。我告诉过你,老源说他找到了好工作。这其实也不全是吹牛。西尾在做调查时说:‘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我这里倒是有份适合老人的工作—看门,不过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住在那里就行。’我问他为什么要到棚屋一带来找人,他笑着说是为了节省工钱。当然,我已经知道那家伙的真实身份,料想也不是什么好差事,所以就没告诉别人。但老源好像直接从西尾那里听说了。他上周跟我说起这事时,我还劝他千万别去呢。现在我有点担心老源是不是真的上钩了。所以,我本来是打算今天见面时向西尾问清楚这事的。警察最近盯他盯得很紧,他今天肯定不会带货出来。所以,我本来想趁他一个人的时候叫住他,问清楚老源的事。但最后还是没成。”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所以也不会劝你戒掉。但你这样做会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的。”

“你说得对。如果老源真的上了钩,那可能会有危险,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工作。”

“现在首先要搞清他们有什么企图。不过,你还没把全部情况告诉我。”

“怎么说?”

“你刚才说,你看了报纸才发现我就是报道里的主角,知道我因为恐吓罪而被警方追捕。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威胁的那个人就是西尾呢?报道里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是黑社会的人告诉我的。他今天中午来过。”

“黑社会的人?是谁?”

“那人好像叫三木吧。我去游戏厅附近和西尾见面时,见过他一次。当时他正在和西尾说话,看到我时还吓了一跳。我听到西尾叫他‘三木’。他的脸上有道伤疤。今天他跑来警告我,让我别去游戏厅。”

“那个人是不是穿着鲜艳的蓝色西装?”

“是呀,你连这也知道。”

“他有可能是我认识的一个名叫望月的家伙。”

“这么说来,三木应该是假名吧。他们干这种勾当时,是不会用真名的。”

“有可能。但他为什么要特地跑来警告你呢?”

“归根结底,还是跟西尾有关。我也能想象到,西尾这家伙肯定不仅仅是个受恐吓的受害者。反正警察已经发现西尾是毒贩,盯上他了。三木大概是不想让我稀里糊涂地搭进去吧,因为怕我们被警察抓住后会供出贩毒组织的情况来。当然,即使他不警告我,我每次去那里时也会留意警察的。现在对涉毒抓得很严……不对,等一下,有点奇怪呀—为什么三木也知道你威胁的那个人就是西尾呢?西尾最近被警察盯上,应该无法接近。他大概也只是看过那篇没提西尾名字的报道,跟我一样。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西尾跟爆炸案有关的?”

“确实有点奇怪。”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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