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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恶魔罗贝尔[《恶鬼罗贝尔》是一出5幕歌剧,首演于1831年。]基督山伯爵 作者:大仲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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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大歌剧院观剧,这倒是个很好的理由,因为当天晚上,在这座音乐的圣殿里,有勒瓦瑟尔[勒瓦瑟尔(1791—1871),法国歌唱家。由他主演的《恶鬼罗贝尔》在当时曾红极一时。]的隆重的演出。他前一阵子身体一直不舒服,这次重返舞台就扮演贝特朗[贝特朗是《恶鬼罗贝尔》一剧中的主角,当时由勒瓦瑟尔扮演。]这个角色,像以往一样,走红的大作曲家的作品总是能吸引巴黎上层社会的精英来观看的。 莫尔塞夫如同大多数有钱的纨袴子弟那样,在正厅包有单人座位,他至少又可以在十来个包厢的老熟人那里得到一个座位,还不算他有权进入名人的包厢哩。 夏托-勒诺在正厅也有一个座位,就在他的旁边。 博尚以记者的身分自然成了正厅的主人,到处都可以有座位的。 那天晚上,吕西安·德布雷可以用大臣的包厢,可是他献给了德·莫尔塞夫伯爵,后者因梅尔塞苔丝不去,又送给了唐格拉尔,并让人转告他,倘若男爵夫人和她的女儿愿意接受他向她俩提供的包厢的话,当晚他就可能去拜访这两位女士。两位女士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因为任何人也不会像一位百万富翁那样强烈希望得到一个不花钱的包厢的。 至于唐格拉尔,他早已声称,他的政治原则和反对派议员的身分使他不能去占有大臣的包厢。因此,男爵夫人写信给吕西安,请他去接她,因为她不便单独与欧仁妮去剧院。 事实也是如此,倘若这两个女人没有同伴单独去看戏,人们肯定会对此说短论长的;而如果唐格拉尔小姐与她的母亲和母亲的情人去观剧的话,人们就无话可说了:总得按时按地按规矩做嘛。 帷幕升起,如同往常一样,大厅几乎空无一人。演出开始后才走进戏院,这又是我们巴黎的一个时兴的风气。因此,当第一场演出时,先到一步的观众决不是在听戏或看戏,而是在注意陆续进场的观众,而且除了关门开门声和谈话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瞧!”阿尔贝看见第一排的侧面包厢的门开启时,突然说道,“瞧!G伯爵夫人!” “G伯爵夫人是什么人?”夏托-勒诺问道。 “哦!哎呀!男爵,您提出这个问题,我就不能原谅您了;您居然问G伯爵夫人是谁?” “啊,不错,”夏托-勒诺说道,“不就是那个迷人的威尼斯女人吗?” “一点也不错。” 这时,G伯爵夫人瞧见阿尔贝,与他彼此笑了笑。 “您认识她?”夏托-勒诺问道。 “是的,”阿尔贝说道,“在罗马是弗朗兹把我介绍给她的。” “您愿意如同弗朗兹在罗马帮您的忙那样,在巴黎也帮我同样一个忙吗?” “非常乐意。” “嘘!”观众叫了起来。 两位年轻人继续交谈,毫不顾及到正厅后排观众看来想听音乐的愿望。 “她刚才到玛斯广场去看赛马了,”夏托-勒诺说道。 “今天?” “是的。” “什么!居然还有赛马。您下赌注了吗?” “哦!小意思,五十个路易。” “哪一匹赢了?” “诺蒂吕斯;我把宝押在这匹马上。” “可是有三场赛马是吗?” “是的。赛马俱乐部设了一个奖,奖品是一只金杯。甚至还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情哩。” “什么事?” “嘘!”观众又叫喊起来。 “什么事?”阿尔贝又追问了一句。 “在这场比赛中得胜的那匹马和那个骑师,大家都从未见过。” “怎么回事?” “哦!我的天主啊,是这样的;谁也没注意到参赛的一匹名叫万帕的马和那个名叫约布的骑师。蓦地,观众看见一匹漂亮的栗色马和一个如您拳头一般大的骑师走过来了;人们不得不在他的口袋里塞进二十磅铅才够分量,但他仍然首先到达终点,超过同时比赛的阿里埃尔和巴尔巴罗三个马身。” “你们还没有打听出这匹马和那个骑师归谁所有吗?” “没有。” “您说这匹马以什么名字参赛的……” “万帕。” “这么说,”阿尔贝说道,“我比您知道得还多些呢,我知道他的东家是谁。” “安静些!”后排观众第三次叫喊起来。 这一回,抗议的势头很猛了,两个年轻人终于发现观众是冲着他们喊的。他们回过头,想在观众中找出领头喊叫的那位,他们认为这种抗议是有失礼貌的。然而没有人迎接这种挑战,于是他们又把脸转向舞台。 这时,大臣的包厢门开了,唐格拉尔夫人、她的女儿和吕西安·德布雷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啊!啊!”夏托-勒诺说道,“这些人都是您的老相识啦,子爵。真见鬼!您往右边张望什么呀?人家在找您哩。” 阿尔贝转过脸来,他的眼睛果真与唐格拉尔男爵夫人的眼睛相遇了,后者挥动扇子向他微微致意。至于欧仁妮小姐,她那对黑色的大眼睛即便屈尊下垂朝正厅看一看也是极为勉强的。 “说真的,亲爱的,”夏托-勒诺说道,“除了门第不当而外,何况我也不认为您太在乎这件事的,我说,除了门第不当而外,我实在不理解您对唐格拉尔小姐有什么不满意之处,说实话,她真是个美人儿哩。” “相当漂亮,当然,”阿尔贝说道,“可是,我得向您承认,比起美貌,我倒更喜欢温柔些、甜美些,总之更富有女性气质些的女人。” “年轻人的一套,”夏托-勒诺说道,他以三十岁男子的资格,对莫尔塞夫摆出一副父辈的架势说道,“他们从来不会满足的。怎么啦,亲爱的!有人为您找来了一位堪与狩猎女神狄安娜媲美的未婚妻,您竟然还不满意!” “嗯,说得对,我更喜欢像米罗和卡普[米罗是爱琴海上的一个希腊岛屿,米罗的维纳斯像是1820年发现的。卡普为意大利一城市,该城博物馆中的维纳斯像也闻名于世界。]的维纳斯那样的女人。这位狩猎女神狄安娜成天生活在山妖水仙之中,真让我有点害怕哩;我担心她把我当成阿克泰翁[阿克泰翁是个猎人,因看到仙女洗澡激怒了仙女,被变成一头鹿,后又被自家的狗吞食。]对待了。” 事实果真如此,您只要向那位少女看上一眼便几乎能理解莫尔塞夫刚才说的一番苦衷了。唐格拉尔小姐的确很美,但就如阿尔贝所说的,她美得有点儿冷峻;她的头发又黑又亮,但它那自然鬈曲的波浪却似乎总是拒绝让人任意改变发型;她的眼睛与头发一般黑,上面有两道弯弯的眉毛,但也有一个缺陷,就是时而会皱缩;眼睛的特征是目光坚毅,人们常会惊奇女人如何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她的鼻子很匀称,完全可做一个雕塑家塑造朱诺[朱庇特的妻子,诗人把她形容为一个高傲、好妒忌、报复心强的女人。]时的模特儿;她的嘴巴稍大了些,但长着一口漂亮的白齿,在双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而那两片猩红的嘴唇也红得过分了些,与她那张苍白的脸恰成鲜明的对照。最后,她嘴角上的那颗黑痣,比大自然为常人的点缀要大一些,使这张脸庞最终显示出坚定与刚毅的个性,不能不使莫尔塞夫有点望而生畏。 此外,欧仁妮的其他部位也与我们刚才试图描述的头部的格调相仿。正如夏托-勒诺所说的,她就是活生生的狩猎女神狄安娜,但她的美貌中有一种更坚韧更刚劲的东西。 说到她所接受的教育,如同她的容貌上的某些特征一样,倘若说有什么瑕疵可指出的话,那就是似乎太男性化了一点。诚然,她能说两三种语言,画也画得不错,能写诗谱曲;对作曲她似乎更感兴趣,她与她寄宿学校的一位同窗女友一起钻研音乐,那位女友没有财产,但听人说,她具有一切天赋,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女高音歌唱家。也听说,一位伟大的作曲家对她带有一种近乎父爱的关注,鼓励她努力上进,希望她有朝一日凭借她的嗓子致富。 那位年轻的女才子名叫路易丝·德·阿尔米依小姐,她确有一天有可能登上舞台,所以唐格拉尔小姐虽然在她家中照样接待她,但从不与她在公开场合上一起露面。虽然路易丝作为一个女友,在银行家的府邸里没有独立的地位,但她的待遇总比一般的家庭女教师略胜一筹。 唐格拉尔夫人进入包厢后几秒钟,帷幕落下,幕间休息时间很长,观众可以在这半小时之内到休息室里走动走动,或是去看望熟人,所以正厅前座的观众几乎走光了。 莫尔塞夫和夏托-勒诺首先走出去。有一会儿唐格拉尔夫人看到阿尔贝如此匆忙,其动机是前来向她俩问候的,于是便倾身对她的女儿耳语说他要来访了;但后者只是笑着摇摇头;与此同时,仿佛为了证明欧仁妮的否认确实是有根有据似的,莫尔塞夫却出现在第一排侧面的包厢里了。这个包厢就是G伯爵夫人的包厢。 “啊!是您呀,旅行家先生,”那女人像个老朋友那样,极为亲切自然地向他伸出手去,“您还认得我可真是太好了,特别是您是第一位来访者真让我高兴。” “请相信,夫人,”阿尔贝答道,“倘若我早知道您到巴黎来了,并知道您的地址的话,我决不会等得这么久的。哦,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朋友夏托-勒诺男爵先生,他是法国尚存的为数不多的世家子弟,还是他刚刚告诉我,您观看了玛斯广场的赛马了。” 夏托-勒诺躬身致意。 “啊!您也在看赛马,先生?”伯爵夫人立即问道。 “是的,夫人。” “哦!”G夫人又急于问道,“您能告诉我赢得赛马俱乐部奖杯的那匹马的主人是谁吗?” “不知道,夫人,”夏托-勒诺说道,“刚才我向阿尔贝也提过这个问题了。” “您急于想知道吗,伯爵夫人?”阿尔贝问道。 “知道什么?” “想知道马的主人是谁呀?” “非常迫切。你们想想……那么您或许知道他是谁啰,子爵?” “夫人,您刚才想要讲一段趣闻吧,因为您说‘你们想想’来着。” “嗨!你们想想,我第一眼看见这匹漂亮的栗色马和这个身穿粉红色绸上衣的英俊的小骑师,就对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好感,我为这匹马和这个骑师许愿,仿佛我真的在他们身上把我的一半财产押上去了似的;因此当我看见他们到达终点,并且超过其他选手三个马身距离时,我真是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我回家时,在楼梯上遇见了那个穿粉红色绸上衣的小骑师,你们想想我有多么惊讶啊!我想这位赛马的得胜者或许也与我住在同一座楼里吧,可当我打开我客厅的门时,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居然是那匹不知名的马和骑师赢得的奖品:一只金杯。金杯里有一张小纸,上面写着: G伯爵夫人惠存,鲁思文勋爵敬赠。” “是这么回事,”莫尔塞夫说道。 “什么!是这么回事;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他就是鲁思文勋爵本人。” “哪个鲁思文勋爵?” “我们在阿根廷剧院看见的那位,我们称之为吸血鬼的人。” “当真!”伯爵夫人大声说道,“那么他在这里了?” “完全正确。” “您看见过他了?您接待过他了?您到他家去过了?” “他是我的密友,夏托-勒诺先生本人也有幸结识过他。” “谁能让您相信是他得胜了?” “他的马是用万帕的名字参赛的。” “嗯,那又怎么样呢?” “嗨,难道您记不起那个派人抓走我的大名鼎鼎的强盗的名字了吗?” “啊!不错。” “您忘了伯爵奇迹般地从他手中把我救出来的那回事情了?” “完全记得。” “他就叫万帕。您瞧,就是他。” “那么他为什么要把那只奖杯送给我呢?” “首先,伯爵夫人,因为我对他多次提到过您,您完全可以相信这一点;其次,因为他很乐意能找到一位同乡,并且庆幸这位女同乡对他表现出的热情。” “我希望您从没有和他谈过我们议论他的那些胡说八道的话吧!” “天哪,我不敢保证;他以鲁思文勋爵的名义向您赠送奖杯,这说明……” “这太可怕了,他要恨死我了。” “他的做法是敌视行为吗?” “不是的,我承认。” “就是嘛!” “那么说,他在巴黎了?” “是的。” “他引起的反响如何?” “哦,”阿尔贝说道,“大家对他议论了整整一个星期,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向英国女王的加冕典礼和马尔斯小姐的钻石失窃案,后来就只谈论那两件事情了。” “亲爱的,”夏托-勒诺说道,“看得出来,伯爵是您的朋友,您对他也另眼相看。请别相信阿尔贝对您说的一番话,伯爵夫人,相反,现在巴黎还是基督山伯爵的市面。他开始引起注意的是赠送唐格拉尔夫人价值三万法郎的两匹马;后来,他又救了德·维尔福夫人一命;再后来,似乎他又赢得了赛马俱乐部赛马的头奖。不管莫尔塞夫怎么说,相反,我却坚持认为,此刻大家还在关心着那位伯爵,倘若他想继续标新立异的话,在一个月之内,他仍将是大家关注的目标,再说,他日常生活的方式似乎就是喜欢出奇制胜。” “有可能吧,”莫尔塞夫说道,“不过请先告诉我,是谁占用了俄国大使的那个包厢了?” “是哪个包厢?”伯爵夫人问道。 “第一排两根立柱中间的那个;我觉得包厢完全整修一新了。” “真是的,”夏托-勒诺说道,“在第一幕演出时有人在里面吗?” “在哪儿?” “在这个包厢里啊。” “没有,”伯爵夫人说道,“我没看见有什么人;这么说来,”她又回到第一个话题继续说道,“您认为赢得奖杯的是您那位基督山伯爵啰?” “我确信无疑。” “也就是他把这只金杯送给我的吗?” “毫无疑问。” “可我不认识他啊,”伯爵夫人说道,“我非常希望把奖杯还给他。” “啊!千万别这么做;他又会送您另一只杯子,并且是用整块蓝宝石或是用整块红宝石雕镂成的。这就是他的处世之道;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这样的人嘛。” 这时,铃声响起,表示第二幕就要开始了。阿尔贝起身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还能见到您吗?”伯爵夫人问道。 “倘若您恩准的话,在幕间休息时,我再来询问您我在巴黎还能为您做些什么。” “先生们,”伯爵夫人说道,“每个周末晚上,我在家接待客人,地址是里伏利街二十二号。我这就是正式通知你们了。” 两位年轻人鞠躬,走出包厢。 他俩走进正厅时,看见正厅后排的观众都站起来,眼睛盯着正厅的一处看;他俩的目光也随观众望去,停留在以前的俄国大使所有的包厢里。一个男子,约摸三十五岁到四十岁光景,穿着全套黑色礼服,刚与一位身着东方服饰的女子走了进去。那女人美艳绝伦,衣着奢华,就如我们刚才说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她了。 “哦!”阿尔贝说道,“是基督山与他的希腊美女。” 果真,来者就是伯爵和海黛。 顷刻间,少女不仅成了正厅后排观众,也成了整个正厅观众的注意目标了;贵妇们把头伸出包厢想一睹那在分枝吊灯光照耀下的、她戴着的那一串串流光溢彩的钻石。 第二幕就在一片嗡嗡的絮叨声中结束了,这说明她在观众中已引起轰动。没有人再想着呼喊大家保持安静了。这个女人是这样的年轻、美丽、光彩夺目,无疑是人们所能见到的最吸引人的景物了。 这一回,唐格拉尔夫人做了一个手势,向阿尔贝明确表示,男爵夫人希望他在下一幕幕间休息时去看她。 当别人对莫尔塞夫明白无误地指出,有人在等他时,他出于修养和礼貌,是不愿意让人久等的。因此一俟第二幕结束,他就赶紧上楼到侧面的一个包厢里去了。 他向两位女士躬身致意,又把手伸向德布雷。 男爵夫人以迷人的微笑迎接他,而欧仁妮则保持着往常的冷漠神色。 “天哪,亲爱的,”德布雷说道,“我已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正想请您来帮忙接替我哩。这位夫人问了一连串有关伯爵的问题,真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了,她要我说出他是哪国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天哪,我又不是卡利奥斯特罗[卡利奥斯特罗(1743—1795),意大利江湖骗子、魔术师和冒险家。曾在巴黎上流社会红极一时,给人算命,兜售一种“长生不老”药。];为了摆脱困窘,我只能说:‘去问莫尔塞夫吧,他对他的基督山了如指掌呢,’于是她就向您打招呼了。” “真是不可想象呀,”男爵夫人说道,“有人可以动用五十万秘密基金,居然对此所知不多。” “夫人,”吕西安说道,“我请您相信,即便我有五十万可以任意支配的话,我也不会用来去打听基督山先生的身世的,依我看,他也没有什么功德可言,只是比印度大财主加倍富有罢了;不过,还是让我的朋友莫尔塞夫说话吧,您问问他,这件事情跟我不相干啦。” “即便是一位大财主,肯定也不会送我一对价值三万法郎的马,马耳朵上还挂着每颗值五千法郎的四颗钻石啊。” “哦,送钻石嘛,”莫尔塞夫笑着说道,“我想是他的癖好。我想他像波将金[波将金(1739—1791),俄国政治家。曾给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做了两年情夫,有十七年时间是帝国最有权势的人物。]那样,兜里总是装着钻石,并像小拇指[法国作家佩罗(1628—1703)的同名童话故事中的主人公。]一路撒石子那样,他也会一路撒钻石的。” “他大概找到什么金矿了,”唐格拉尔夫人说道,“您知道他在男爵的银行里开了一个无限贷款的户头吗?” “我不知道,”阿尔贝答道,“但有此可能。” “他不是向唐格拉尔声称,他打算在巴黎呆一年,花掉六百万吗?” “这是隐姓埋名的波斯沙赫[波斯国王的称号。]的排场了。” “这个少女,吕西安先生,”欧仁妮说道,“您没发现她貌美惊人吗?” “说真的,小姐,在女性之中,我只承认您才配得上美人的称谓。” 吕西安把单片眼镜夹在他的眼睛上。 “非常迷人,”他说道。 “这个女人,德·莫尔塞夫先生知道她是谁吗?” “小姐,”对这一个提得几乎直截了当的问题,阿尔贝答道,“如同我们所关心的这个神秘人物一样,对她我也只知道一点点。这个女人是个希腊人。” “从她的服装一眼便可看出来了,而您对我说的,所有的观众也知道得像我们一样清楚。” “我为当了一个无知的向导而感到十分遗憾,”莫尔塞夫说道,“不过我得承认,我所知道的也仅限于此了;我还知道她是一位音乐家,因为有一天我在伯爵家吃早饭时,听见了单弦提琴的声音,肯定是她演奏的。” “他也接待客人,您那伯爵?”唐格拉尔夫人问道。 “我向您起誓,阔绰之极。” “我得怂恿唐格拉尔邀请他吃顿饭,跳次舞,好让他回请我们。” “什么,您要到他府上去?”德布雷笑着问道。 “为什么不?与我的丈夫同去。” “可这位神秘的伯爵,他还是一个单身汉哪。” “您明明看见不是这么回事,”这回轮到男爵夫人指着希腊美人笑着说道。 “他亲口告诉过我们,这个女人是个女奴,您记得吗,莫尔塞夫,在请您吃早餐的那次?” “亲爱的吕西安,”男爵夫人说道,“不如说她像个公主,您不会不同意吧。” “《一千零一夜》里的公主。” “我不是说《一千零一夜》里的公主;然而,是什么东西让女人变成公主的呢,亲爱的?不就是钻石么,而她全身挂满了钻石。” “她甚至挂得太多了,”欧仁妮说道,“没有这些东西她会显得更漂亮的,因为那样便可以让人看见她那长得极美的颈脖和手腕了。” “哦!真是艺术家。听着,”唐格拉尔夫人说道,“你们看她有多么来劲?” “所有美的我都喜欢,”欧仁妮说道。 “那么您对伯爵的印象如何呢?”德布雷说道,“我觉得他也不逊色。” “伯爵?”欧仁妮说道,仿佛她根本没有想到注意他似的,“伯爵嘛,他很苍白。” “说得对,”莫尔塞夫说道,“我们就是在探究他脸色苍白的秘密呢,您知道,G伯爵夫人说他像个吸血鬼哩。” “她回来了,G伯爵夫人?”男爵夫人问道。 “就在侧面的包厢里,”欧仁妮说道,“几乎坐在我们的正对面,母亲;那个有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的女人,就是她。” “哦!是的,”唐格拉尔夫人说道,“您不知道现在您该干什么吗,莫尔塞夫?” “请吩咐吧,夫人。” “您该去拜望一下基督山伯爵,并且把他带过来。” “为什么呢?”欧仁妮问道。 “为了我们可以与他说话呀;难道你没兴趣见见他吗?” “一点兴趣也没有。” “古怪的孩子!”男爵夫人轻声说道。 “哦!”莫尔塞夫说道,“也许他会自己来的。瞧,他看见您了,夫人,他在向您致意呢。” 男爵夫人嫣然一笑,以此回敬伯爵。 “行啦,”莫尔塞夫说道,“我豁出去了;我这就走,去看看有什么机会与他搭上话。” “直接去他的包厢,不挺简单么?” “可没人给我作介绍呀。” “介绍给谁?” “希腊美人。” “您不是说她是一个女奴吗?” “是的,可您自己也说的,她是一位公主……不,我希望当他看见我出去时,他也会走出来。” “有可能的,去吧!” “我走了。” 莫尔塞夫躬身致意,走出包厢。果然,正当他在伯爵的包厢前走过时,门开启了,伯爵向站在走廊上的阿里说了几句阿拉伯语,然后挽住莫尔塞夫的胳膊。 阿里重新关上了门,在门前站定;在走廊上有一圈人围着这个努比亚黑人看。 “说真的,”基督山说道,“你们的巴黎真是一个古怪的城市,而你们巴黎人也是特殊的人,好像这些人第一次看见努比亚黑人似的。您瞧围在可怜的阿里身边的那些人吧,阿里都不知道这算什么意思。嗨,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向您担保,倘若一个巴黎人去突尼斯、君士坦丁堡、巴格达或是开罗,那里的人可不会去围观他的。” “这是因为你们东方人很明智,他们只看一些值得他们看的东西;不过请您相信我,阿里拥有观众只是因为他是属于您的,而眼下,您可是个新闻人物啊。” “当真!我如何会得到这样的宠幸?” “自不待言,是您自己造成的啰。您赠送价值一千路易的两匹马;您救出检察官家中两个人的生命;您以布拉克少校的名义让纯种马和个子小得像南美洲狨猴似的骑师参加比赛;最后,您赢得了金杯,又把它们送给了漂亮的女人。” “见鬼!谁向您讲了这些奇谈怪论的?” “没错!第一件是唐格拉尔夫人说的,她此刻呆在包厢里想见您想得发疯了;或者不如说,还有其他人也想在那儿见到您;第二件是博尚的报上说的;第三件是我自己猜的。倘若您想隐姓埋名的话,那么为什么您把您的马命名为万帕呢?” “啊!倒也是!”伯爵说,“我真粗心大意啊。可是请您告诉我,难道德·莫尔塞夫伯爵从不上剧院吗?我到处看他,就是找不到。” “他今晚就会来。” “在哪儿?” “我想在男爵夫人的包厢里。” “与她在一起的那个美人儿是她的女儿吗?” “是的。” “我祝贺您。” 莫尔塞夫笑了笑。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吧,详详细细地谈,”他说道,“您认为乐曲如何?” “什么乐曲?” “您刚才听的啊。” “我说,既然这支乐曲是由一个人间的作曲家谱成,并如已故的第欧根尼[第欧根尼(公元前404—前323),古希腊犬儒派哲学家。他蔑视财富和社会习俗,终年穿粗衣,吃劣食,露宿街头或廊下,据说还栖身在大瓮里。]说的,由不长羽毛的两脚小鸟唱出来的,当然很美妙啦。” “啊哟!可是,亲爱的伯爵,似乎您想听就能听见天堂里的七种和声似的。” “差不多,倘若我想听美妙的乐曲,子爵,当我听到凡夫俗子从来没听见过的乐曲时,我就睡着了。” “哦!您在这里挺好嘛;睡吧,亲爱的伯爵,睡吧,创作歌剧就是让人安眠的。” “不行,说真的,你们的乐队太嘈杂了。我如要睡得安稳,如我对您说的那样,就需要安定和静谧的环境,此外,还要作一些准备……” “啊!服用那著名的印度大麻?” “正是如此,子爵,倘若您想听音乐,就到我家用晚餐吧。” “不过上次去府上吃早饭时,我已经听过了,”莫尔塞夫说道。 “在罗马?” “是的。” “啊!这是海黛在演奏单弦提琴。是的,那可怜的女流亡者有时也爱为我弹奏几首她家乡的乐曲。” 莫尔塞夫不想再追问下去,伯爵一时也沉默不语。 此时,铃声又响起来。 “对不起,行吗?”伯爵边说边向他的包厢走去。 “怎么啦!” “请代表吸血鬼向G伯爵夫人多多请安。” “向男爵夫人说什么呢?” “请转告她,倘若她愿抬举我,我将有幸于今晚去向她表示敬意。” 第三幕开始了。在第三幕演出期间,德·莫尔塞夫伯爵如同他许诺的那样,来到了唐格拉尔夫人身边。 德·莫尔塞夫伯爵可不是能在正厅里引起轰动的那一类人,因此除了他去就座的那个包厢里的几个人注意他而外,谁也没发现他。 然而基督山一直看着他,嘴角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至于海黛呢,只要帷幕升起,她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如同所有天性纯洁的人一样,她崇拜可以与听觉和视觉对话的一切。 第三幕结束了。诺布莱、朱利阿、勒鲁小姐像平时一样表演起足尖舞,罗贝尔-马里奥向德·格勒纳德王子挑战;最后,你们所熟知的那个威武的国王手拉着他的女儿绕场一周,掀起他那天鹅绒的披风;接着,帷幕降下,正厅观众立即拥向休息室和走廊。 伯爵走出包厢,不一刻就来到唐格拉尔男爵夫人的包厢里。 男爵夫人惊奇中微带喜悦,轻呼一声。 “啊!请过来,伯爵先生!”她大声说道,“因为我给您写的那封书面感谢信是远远不够的,我真的急急乎想口头上再向您表示衷心的谢意哩。” “哦!夫人,”伯爵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早把它忘啦。” “是的;然而万不能忘记的,伯爵先生,就是次日,您又把我的好朋友德·维尔福夫人救出来了,那两匹马使她险遭不测哩。” “这一回嘛,夫人,我还是不配接受您的谢意;那是我的努比亚人阿里的造化,能为德·维尔福夫人帮一个大忙。” “把我儿子从罗马强盗手中救出来的也是这个阿里吗?”德·莫尔塞夫伯爵问道。 “不是的,伯爵先生,”基督山握着将军伸过来的手说道,“不是的;那一次,我对您的感谢就受之无愧了;不过您已经谢过了,我也心领了,您还是感恩不绝,我就实不敢当了。男爵夫人,请开恩把我介绍给令嫒吧,我求您了。” “哦!您早已被介绍过啦,至少对您的大名并不陌生,因为两天以来,我们一直在谈论您。欧仁妮,”男爵夫人向她的女儿转过脸去继续说道,“这位是基督山伯爵先生。” 伯爵欠身致意;唐格拉尔小姐微微点了一下头。 “您与一位风姿绰约的小姐在一起,伯爵先生,”欧仁妮说道,“她是您的女儿吗?” “不是的,小姐,”基督山说道,他对她的过分直爽和惊人的老练非常惊讶,“她是一个可怜的希腊少女,我是她的保护人。” “她叫什么名字?” “海黛,”基督山答道。 “一个希腊女人!”德·莫尔塞夫伯爵喃喃说道。 “是的,伯爵,”唐格拉尔夫人说道,“您曾功绩卓著地为阿里-台佩莱纳王朝效力过,请您告诉我,您在那里是否看见过一套比我们眼下见到的更华丽的衣饰呢。” “啊!”基督山说道,“您在约阿尼纳[约阿尼纳是希腊的一个城市。阿里-台佩莱纳任土耳其苏丹属下的大帕夏区总督后,吞并阿尔巴尼亚部分地区,并将该城市定为大帕夏区首府。]服役过,伯爵先生?” “我曾担任帕夏军队的教官,”莫尔塞夫答道,“我也不隐瞒,我的一点点产业也多亏这位杰出的阿尔巴尼亚的统帅的慷慨解囊。” “请看哪!”唐格拉尔夫人惊呼道。 “看哪儿?”莫尔塞夫嗫嚅地问道。 “那里!”基督山说道。 说着,他用胳膊抱住伯爵,拉他一起把头探出包厢。 这时,海黛在用目光搜寻伯爵,看见他的苍白的脸与他抱住的莫尔塞夫的那张脸靠在一起。 这个景象使少女似乎突然看见了墨杜萨的脑袋,她把上身向前倾去,想把他俩看个明白,然而几乎在同时,她又猛地往后一缩,轻轻地惊呼了一声,声音虽然轻,但在她附近的观众肯定会听见的,阿里也听见了,他立即打开了门。 “看哪,”欧仁妮说道,“您监护的那个少女怎么啦,伯爵先生?好像她不舒服。” “确实如此,”伯爵说道,“但请您别害怕,小姐,海黛有些神经质,因此对气味非常敏感;她一闻到一种不合适的香水就会头昏;不过,”伯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补充说道,“我有醒药。” 说完,他同时向男爵夫人和她的女儿鞠了一躬,与伯爵和德布雷最后握了一次手,走出唐格拉尔夫人的包厢。 当他回到自己的包厢里之后,海黛的脸上仍然没有恢复血色;他刚刚露面,她就抓住他的手。 基督山发现少女的双手既汗津津又冰凉。 “你与谁在交谈,大人?”少女问道。 “哦!”基督山答道,“与德·莫尔塞夫伯爵,他曾在你那大名鼎鼎的父亲麾下服役过,他承认多亏你的父亲他才发家致富的。” “啊!无耻之徒!”海黛大声说道,“就是他把我父亲出卖给土耳其人的;这笔财富是他背叛的代价。难道这些你都不知道吗,我亲爱的大人?” “关于这段历史,我在伊庇鲁斯曾听人提起过,”基督山说,“但我不知道其中详情。来吧,我的女儿,对我详细说说,该是很有趣的哩。” “哦!是的,来吧,来吧;我似乎觉得如果我面对这个人的时间过长的话,我就会死去的。” 说着,海黛迅速站起来,裹上她那件镶着珍珠和珊瑚的白色开司米斗篷,在帷幕升起之际匆匆走出去了。 “瞧,这个人就是与众不同!”G伯爵夫人向回到她身边的阿尔贝说道,“他听《罗贝尔》的第三幕时还聚精会神的,第四幕即将开始时,他倒又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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