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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皮拉姆斯和西斯贝[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中的男女主人公。这对情人约定在一棵桑树下相会并私奔。西斯贝先到,听到母狮的吼声吓跑了,丢掉了面纱,面纱被母狮撕得粉碎,沾上了牛血。皮拉姆斯认定她已被母狮吞食,举刀自刎。当西斯贝回来时,发现爱人已死,也自杀身亡。]基督山伯爵 作者:大仲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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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奥诺雷区是富人居住的地区,一幢幢豪华的住宅星罗棋布。在靠近这个区的中间地区,在一座同样出众的华美的府邸后面,有一大片花园,花园里枝繁叶茂的栗树从那高如城墙的巨大的围墙上探出头来,当春天来临时,粉红色和白色的鲜花纷纷坠落,落在分别放在两根四方形的立柱上面的两只有凹槽的石花盆里,一道路易十三时代的大铁门的两端就嵌在这两根立柱里面。 这座府邸前有一个庭院,里面种植着树木,面向圣奥诺雷区,后有一个花园,由这道铁门锁闭着,铁门外面便是一片面积有一阿尔邦的菜园,亦属这府邸主人所有。在很久以前,自从这个府邸的主人把产业紧缩在房子、庭院和花园范围内之后,虽说色彩斑斓的天竺葵仍在这两只石花盆里茁壮成长,洁白的树叶和紫红色的花仍在随风摇曳,但这道漂亮的铁栅门就开始废弃不用了。而投机分子却在菜园的另一边划出一条界线,也就是说准备修一条路,并在路边安插了一块雪亮的铁牌子,于是这条街在形成之前,就有了一个名字,投机商的如意算盘是想把这块菜园出卖,临街搞些建筑,就能与人称圣奥诺雷区的这条巴黎大动脉连成一片了。 可是,搞投机事业,谋事在人,成事在钱;这条街虽然已被命名,但还未修成便夭折了。原因是这片菜园的买主把钱付清之后,却卖不出他想要的价格,他以为总有一天能以高价出售,以弥补他因投资和资金闲置而造成的亏损,于是一边等着,一边暂且把这块地以每年五百法郎的价格出租给种菜人。 实际上,他的投资每年只收回了千分之五的租金,这个租金在那年头不算高,因为在当时,以百分之五十的年息放债的人为数不少,而这些人还认为收益不高哩。 总而言之,就如我们刚才说到的,以往开向菜园子的这道花园铁栅门已经废弃不用了,铁锈已经腐蚀了门上的铰链;更有甚者,府邸主人为了不让低贱的种菜人用他们粗鄙的目光去玷污这个贵族领地的内部,便在铁栅门上又钉上了一道六尺高的木板,说实在的,木板缝拼合得很不严实,从隙缝中仍旧能窥望到里面;不过这座府邸是严肃的,不必担心有什么冒失鬼来窥视。 这块菜园里没有种植卷心菜、胡萝卜、洋花萝卜、豌豆和西瓜,而是生长着高大的苜蓿,这唯一的作物说明还有人想到这块被荒弃的土地。菜园有一道低矮的小门,面朝一条计划中要铺的街,通过这道门可以进入这块为四周高墙所隔绝的园地,菜园的租户嫌这块园地贫瘠,最近也不再承租了;于是,在一个星期前,业主还能得到千分之五的租金,现在却一个铜板也回收不到了。 从府邸的这一面看,我们刚才说到的一排栗树探出了墙头,但这并不妨碍其他茂盛的、花朵满枝的树木把它们渴望空气的枝叶伸进栗树隙缝之间。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树叶格外地繁密,日光难以钻入,那里放置着一张宽大的石凳和几张花园坐椅,标志着这是情人的幽会之处,或是在百步开外的邸宅里的某位主人所喜爱的休憩之地,通过四周围起的蓊郁的树木,还是能窥望到这座邸宅的。总之,选择这样一个神秘的栖息地自有它的道理,因为这里不仅缺少阳光,即便在盛夏酷暑之日也常年凉荫密匝,还可以听见小鸟的啁啾,加之它远离住宅和街道,也就远离了尘嚣和喧闹。 春天仍继续赐予巴黎的市民温暖的白天,就在这样的一天的傍晚时分,在这张石凳上多了一本书、一把遮阳伞、一只针线篮子和一块刚刚着手刺绣的细麻布手帕。在离石凳不远处的铁栅门附近,一位少女站在木板前,眼睛贴着板壁,目光透过板缝一直延伸到我们已熟悉的那个荒芜的菜园里。 几乎在同时,菜园的那道小门悄无声响地打开了,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人,向四周迅速扫了一眼,确信没有人在窥视他之后,便通过这道门,然后把门合上,又急匆匆地走向那道铁门。他身穿一件粗布工装,头戴一顶绒布鸭舌帽,但他那脸上的颊须、短髭和一头梳理得光洁的黑发却与这身平民装扮有点不协调。 少女看见了她正在等着的年轻男子,但发现他穿着这身衣服,吓了一跳,向后退去。 然而,年轻男子用情人才有的目光,穿过门的缝隙,已经看见了少女那身飘动的白裙和长长的蓝色腰带。他冲向隔板,把嘴贴在一条缝隙上。 “别害怕,瓦朗蒂娜,”他说道,“是我。” 少女向他走去。 “啊!先生,”她说道,“今天您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您可明白,我们马上要吃饭了。我的继母老是在窥视我,我的贴身侍女一直在跟踪我,而我那弟弟又不停地在折磨我,我刚才费尽口舌,急匆匆地摆脱他们,才能到这里来做我的针线活,我很担心,他们会奇怪我这点活计怎么做不完了?现在,您先讲讲您迟到的原因,随后告诉我您为什么要穿这套新衣服,我差点为此而不敢认您哩。” “亲爱的瓦朗蒂娜,”年轻人说道,“您高高凌驾于我的爱情之上,我都不敢与您说话了。然而,每当我看见您时,我都要对您说我崇拜您,以使我的话音在我离开您后仍能轻轻地抚慰着我的心。现在,我得感谢您责备我,您的责问真是十分动听,因为这些话向我表明您在想着我,我可不敢说您在等着我。您想知道我迟到的原因和换装的动机吗?我这就对您说,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原谅,我改行了。” “改行!……您在说什么?马克西米利安?难道我们的境遇很顺利,使您还有这份心思开这个玩笑吗?” “哦!”年轻人说道,“天主决不允许我拿我视为自己生命的东西开玩笑;我在田野里跑也跑累了,爬墙也爬腻了,想到那天晚上您说起的说不定哪天您的父亲会把我当成个贼,我就不寒而栗,这真有损整个法国军队的荣誉啊,而想到有人会发现一个北非骑兵军团的上尉老在这块无堡垒可攻克、无掩体可防守的荒地里转悠,会因此惊愕不已,我也同样地感到害怕,于是我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菜农的模样,穿上了这身符合我改行后身分的衣服。” “嗯,真是异想天开!” “相反,我认为这是我一生中所做的一件最明智不过的事情,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万无一失啦。” “哦,请您解释一下。” “好吧!我早先去找了菜园的主人,他与原先租户的期限已到,我向他重新承租了这个菜园。您现在看到的这块菜地已经属于我的了,瓦朗蒂娜;谁也阻止不了我在这堆荒草里搭一个木棚,并且此后就住在离您仅二十步远的地方了。啊!我的快乐和幸福,我真抑制不住啦。您明白么,瓦朗蒂娜,我居然把快乐和幸福用钱买来了!不可能是吗?嗯!我本愿以十年的生命换取这快乐和幸福的,现在您猜猜我是花了多少钱买下来的?……每年五百法郎,每季度交一次钱。您瞧,就这样,我们从此以后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可以随时把梯子搁在我自己的墙上,从上面望进去,也不必担心巡逻队会来找我的麻烦,只要您听见一个身穿工装、头戴鸭舌帽的可怜的短工从嘴里说出‘我爱你’时自尊心不会受到伤害的话,那么我就有权向您说这句话了。” 瓦朗蒂娜惊喜地轻叫了一声。 “天哪!马克西米利安,”她突然又悲伤地说道,好似飘来一片嫉妒的乌云陡地遮没了照亮她心间的阳光似的,“眼下,我们将过分自由了,我们的幸福将会使我们去冒险;我们会因安全而忘乎所以,因而我们的安全最终又毁了我们。” “自从我认识您之后,我每天都在向您证明,我已把我的思想与生命隶属于您的思想与生命之下,您怎么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呢,我的朋友?是谁让您信任我的呢?是我的幸福不是吗?当您对我说,一种模糊的直觉使您相信,您大难在即,我便以我的爱心为您效劳,并且不期望得到其他的报偿,而仅仅想得到为您效劳的幸福而已。打那以后,难道我有一句话,一个动作,给了您后悔的机会,使您悔不该在把为您去死视为幸福的人们中发现了我吗?可怜的姑娘,您曾对我说,您已许配给德·埃皮奈先生了,是您的父亲定下这门亲的,也就是说,这门婚姻已经是说定的了,因为德·维尔福先生想要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办不到的。啊!于是我便只好呆在暗处,等待一切,不是等待我的意志,也不是您的意志,而是等待事态的发展,等待天意和上帝的旨意;然而,您爱我,您怜悯我,瓦朗蒂娜,您亲口对我说过的;谢谢您这句温存的话语,我只请求您时时刻刻对我重复这句话,它能使我忘却一切。” “这就使您胆大妄为啦,马克西米利安,这就使我的生活既甜蜜又不幸了,以致我常常扪心自问:我继母过去对我的无情、对她自己的孩子盲目的爱给我造成的悲伤与我看见您时尝受到的充满危险的幸福,两者之间究竟哪一种感情对我更好一些呢?” “充满危险!”马克西米利安大声说道,“您怎么能说出这样无情而不公正的话来呢?您曾看见过一个比我更顺从的奴隶吗?您允许我有时可以对您说话的,瓦朗蒂娜,可您却禁止我跟随在您的左右;我都服从了。自从我想到办法躲进这个菜地,隔着这道门可以与您交谈,虽不能看见您、但终于能接近您之后,请对我说,打那以后,我是否曾把手伸过铁栅门去碰过一下您裙裾的下摆吗?我是否曾多迈出一步以便越过这堵墙吗?这堵墙对于像我这样一个年轻力壮的人来说可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可笑的障碍物啊!我对您的严厉从无怨言,对您从没有过高的要求;我如同古代的骑士那样从来就是说到做到的。至少请您承认这些,以免让我认为您待我不公正吧。” “您说得不错,”瓦朗蒂娜边说边把一个纤细的手指从两块木板缝中伸过去,马克西米利安把嘴唇贴了上去,“您说得不错,您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可是,说到底,您只是出于自身的利益和感情才这样去做的,我亲爱的马克西米利安;您很明白,奴隶一旦变得有所要求,他就该失去一切了。我没有朋友,父亲不关心我,继母虐待我,我唯一的慰藉只是一个不会动、不会说、冷冰冰的老人,他的手不能握住我的手,只有眼睛才会与我对话,他的心脏还有一点余温,无疑也只是为了我才跳动着的,所以您答应像哥哥一样对待我。我受命运痛苦的嘲弄,它使我成了比我强的那些人的眼中钉和牺牲品,却给了我一个瘫痪的人作为我的精神支柱和朋友!哦!说真的,马克西米利安,我再向您重复一遍,我真是不幸呢,您为了我,而不是为了自己爱我才对哩。” “瓦朗蒂娜,”年轻人深为感动地说道,“我不能说世上我只爱您一个人,因为我也爱我的妹妹和妹夫,可是那是一种温和而平静的爱,与我对您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每当我想到您,我的血液就沸腾,我的胸膛就膨胀,我就心花怒放;可是,这份力量,这份热情,这份超人的威力,我将都用来全心全意地爱您,直到哪一天,您命令我用来为您竭尽犬马之劳为止。据说,德·埃皮奈先生将要外出一年,那么在这一年之中,会产生多少好运能为我们所用,会发生多少事情来帮助我们哪!因此,让我们抱有希望吧,这个希望是多么美好,多么温馨啊!可是这会儿,您,瓦朗蒂娜,您责备我自私,而您又是如何对我的呢?您只是一尊美丽而冷峻的维纳斯塑像罢了。而您对我的忠贞、我的顺从、我的克制,又许诺了我什么呢?什么也没有。您给予了我什么呢?少得可怜。您向我说到德·埃皮奈先生、您的未婚夫时,您想到总有一天属于他时只是叹了一口气而已。您瞧,瓦朗蒂娜,难道您的灵魂里仅有这些吗?什么!我把生命交给您,我把灵魂交给您,我要为您献身,我的心脏每一次最微弱的跳动,我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在我轻声对自己说倘若失去您我也要去死时,您却并不骇怕,您一心想着您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啊!瓦朗蒂娜!瓦朗蒂娜,倘若我换了您,倘若我感到您对我的爱就如您相信我对您的爱一样强烈的话,我就会上百次把手从铁栅门的两根铁条之间伸过来,紧握着可怜的马克西米利安的手,对他说:‘我属于您,不论在人间还是在地狱,我都属于您一个人,马克西米利安。’” 瓦朗蒂娜默不作声,然而年轻人却听见她在叹息,在哭泣。 马克西米利安的反应极为迅速。 “哦!”他大声嚷道,“瓦朗蒂娜!瓦朗蒂娜!倘若在我的话中有什么地方刺伤了您的话,请您忘掉它们吧。” “不,”她说道,“您说得对,我是一个可怜虫,在一个对我来说几乎很陌生的家庭里是个弃儿,因为我的父亲对我几乎是一个陌生人。十年来,他的意志一天天、一小时一小时、一分钟一分钟地被压迫着我的那几个主人的铁的意志粉碎了,这些您都没有看见吗?任何人也看不出我受的痛苦有多深,除了您我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从表面上看,在外人的眼中,我们一切都很好,家人都爱着我;实际上,他们无一不憎恨我。外人都说:德·维尔福先生过于庄重,过于严肃了,对他的女儿不够温和;可她至少能从德·维尔福夫人那儿得到第二次母爱哪。嗨!他们都想错了,我的父亲对我冷冷的毫不关心,而我的继母却是强烈地憎恨我,由于她永远面带微笑,她的仇恨被掩饰起来了,所以就显得更加可怕。” “憎恨您!您,瓦朗蒂娜!怎么可能有人憎恨您呢?” “天哪!我的朋友,”瓦朗蒂娜说道,“我不得不承认,她对我的仇恨是出于一种几乎天生的情感。她钟爱她的儿子,我的弟弟爱德华。” “那又怎么样?” “还怎么样哩!我觉得我们卷进了人们称之为钱财问题的漩涡之中实在是莫名其妙。唉,我的朋友,我想她的仇恨至少是从这件事上引起的。她本人没有什么财产,而我,我从我母亲那边得到了一笔遗产,而这些财富加上德·圣梅朗先生和夫人的那笔财产,还得翻上不止一倍,因为他们的财产有一天也是归我所有的。嗨!我想,她是嫉妒啦。哦!我的天主!倘若我把这笔财富的一半分给她,就能在德·维尔福府上像一个女儿生活在自己父亲家中一样的话,我愿意马上就这样去做。” “可怜的瓦朗蒂娜!” “是的,我感到自己被拴住了,同时我感到非常虚弱,我觉得这点亲属关系还在维系着我,害怕把它们挣断。再说,我父亲的命令任何人若想违抗必然会受到惩罚;他对付我绰绰有余,对付您也不费吹灰之力,他甚至能反对国王本人,因为他有着一段无可指摘的光荣的历史,占着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地位,这两者都成了他的护身符。啊!马克西米利安!我向您发誓,我不作抗争了,因为我担心在这场斗争中被粉碎的将是您,还有我。” “可是,归根结底,瓦朗蒂娜,”马克西米利安接着说道,“为什么您如此沮丧,把前途看得如此黯淡呢?” “啊!我的朋友,因为我是根据过去看将来的。” “不过我们也要分析一下才好;倘若从贵族的观点看,我的确不是一个理想的婚姻对象,但从许多方面来说,我还是属于您生活的这个社会中的。法国之中又有两个法国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了;君主王朝中最显赫的家族已经融化到帝国时代新贵的家庭之中:手执长矛的贵族已经与会放大炮的上等人联姻了。那好!我么,我属于后一种人。我在军队有远大前程,我享有的财产虽然有限,但却是可以自由支配的;在我们的家乡,人们怀念我的父亲,把他尊为有史以来最诚实的商人之一。我说我们的家乡,瓦朗蒂娜,因为您几乎也是一个马赛人了。” “别对我提起马赛了,马克西米利安;这个城市使我联想起我的善良的母亲,大家都非常怀念这个天使,她在人间作短暂的逗留期间,她已对她的女儿关怀备至了,至少我希望她在永远生活着的天国里,仍在照看着我。啊!倘若我那可怜的母亲还活着,马克西米利安,我什么都不怕了;我会对她说,我爱您,而她是会保护我们的。” “天哪!瓦朗蒂娜,”马克西米利安接着说道,“倘若她活着,我大概就不会认识您了,因为如您所说,倘若她还活着,您就会非常幸福,而幸福的瓦朗蒂娜富贵尊荣,高高在上,会瞧不起我哩。” “啊!我的朋友,”瓦朗蒂娜大声说道,“这回是您不公正了……不过,请对我说……” “您要我对您说什么呢?”马克西米利安看见瓦朗蒂娜欲言又止,接口问道。 “请告诉我,”少女继续说道,“从前在马赛的时候,您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曾有过不愉快的事情吗?” “没有,就我所知没有,”马克西米利安答道,“或许是您的父亲狂热地拥戴波旁王朝,而我的父亲却效忠皇帝。我想,他们之间的分歧也仅在于此。但是您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来呢,瓦朗蒂娜?” “我这就对您说,”少女接着说道,“因为您本该了解一切的。嗯!那天,您被任命为荣誉军团的军官的消息见报时,我们大家都在我的祖父诺瓦蒂埃先生的房间里,当时唐格拉尔先生也在场,就是那位银行家,在前天,他的几匹马差一点把我的继母和我的弟弟摔死,您知道这件事吗?我大声为我的祖父念报纸时,那几位先生正在谈论唐格拉尔小姐的婚事。我读到了有关您的那一段,其实我早就看过了,因为头天夜间,您已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了。我说,当我读到有关您的那一段时,我内心充满了喜悦……但我也有些胆怯,因为我得大声念出您的名字;要不是我担心他们对我中途停顿会产生误解的话,我肯定是会把这一段跳过去不念的;于是,我鼓足勇气往下念。” “亲爱的瓦朗蒂娜! “嗯!当我念出您的名字后,我的父亲就把头转了过来。我敏感地觉得(瞧,我有多傻)在场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像遭到雷劈似的大吃一惊,我似乎觉得我的父亲颤抖了一下,甚至(我相信,这是一个幻觉),甚至唐格拉尔先生也如此。 “‘莫雷尔,’我父亲说道,‘请等一等(他皱起了眉头)!是不是马赛的那个莫雷尔家里的人?他们一家都狂热地拥护拿破仑,在一八一五年给我们带来的麻烦可不少哩。’ “‘是的,’唐格拉尔答道,‘我甚至相信就是那个老船主的儿子。’” “当真!”马克西米利安说道,“您的父亲如何回答的,快说,瓦朗蒂娜?” “啊!太可怕了,我都不敢向您复述。” “说出来嘛,”马克西米利安微笑着说道。 “‘他们那个皇帝,’他继续皱着眉头说道,‘懂得如何把这些狂热分子派上用场的,他称他们为炮灰;这也是他们唯一配得上的称呼。我高兴地看到,新政府继续执行那行之有效的原则。倘若说政府是为此而去守卫阿尔及利亚的话,我衷心拥护它的这一安排,虽说我们付出的代价大了一些。’” “确实,这个政策是相当粗暴,”马克西米利安说道,“可是,亲爱的朋友,请别为德·维尔福先生说的这一番话而脸红;关于这一点,我那诚实的父亲是决不让步的,他常常说:‘皇帝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为什么他不让法官和律师组成一个军团,并且也把他们送到火线上去呢?’您瞧,亲爱的朋友,说到措辞之生动,思想之优雅,两派是不相上下的。那么唐格拉尔先生,他对检察官的这番议论有什么看法呢?” “啊!他只是阴险地笑笑,这笑容是他特有的,我觉得很冷酷;接着,他们就起身,出门去了。这时,我仅仅看见我那好心的祖父异常激动。应该告诉您,马克西米利安,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猜出这个可怜的瘫痪者激动的原因,我甚至猜想,这次他们在他的面前的谈话(因为没有人注意他,可怜的老祖父!)给了他强烈的刺激,因为他们说了他的皇帝的坏话,而看上去他也曾是皇帝的狂热的拥戴者哩。” “他确是帝国煊赫一时的人物,”马克西米利安说道,“他曾是参议员,还有,您或许知道,或许也不知道,瓦朗蒂娜,在复辟时期由波拿巴分子组织的所有的阴谋活动中,几乎都有他的份。” “是的,有几次我听见他悄悄地说起过这些事情,我对这些都感到挺新鲜的:祖父拥护拿破仑,父亲是保王分子;唉,有什么办法呢……于是我向他转过身子,他对报纸看了看。 “‘您想说什么,爷爷?’我对他说道,‘您高兴吗?’ “他用目光示意:是的。 “‘您是高兴我父亲刚才说那番话吗?’我问道。 “他示意:不是的。 “‘那是唐格拉尔先生说的话吗?’ “他示意:也不是的。 “‘那么是对莫雷尔先生(我不敢说出马克西米利安)被任命为荣誉军团军官一事高兴吗?’ “他示意:是的。 “您能相信吗,马克西米利安?他对您被任命为荣誉军团军官一事表示满意,然而他还不认识您哩。也许他在发疯劲吧,因为人们说,他返老还童了;但是我却因他有这样的表态而更加爱他了。” “真是不可思议,”马克西米利安想道,“您的父亲憎恨我,而您的祖父却相反……党派的爱憎真是高深莫测啊!” “嘘!”瓦朗蒂娜突然说道,“快躲起来,走吧,有人来了!” 马克西米利安跑去拿铲子,开始起劲地翻起泥土来了。 “小姐!小姐!”树丛后面有人大声喊叫道,“德·维尔福夫人到处在找您,她要您去;客厅里有客人来访。” “有客人!”瓦朗蒂娜激动地说道,“谁会来看我们呢?” “据说是一位显赫的爵爷,一位亲王,是基督山伯爵先生。” “我就去,”瓦朗蒂娜大声应答道。 每次瓦朗蒂娜与马克西米利安幽会结束时,都以我就去作为告别语,这一回,“基督山”这个名字使铁门另一头的那个人大吃一惊。 “哦!”马克西米利安把身子支撑在铲子上思索道,“基督山伯爵怎么会认识德·维尔福先生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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