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合上《红杏出墙》，力道之猛烈使小熊狠狠瞪着我。首先，我在很大程度上，从书中的特蕾丝的身上发现了自己。她对无趣的生活以及无所事事感到挫折。特蕾丝的家人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嫁给她的表兄卡密（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女生的名字，然而，他是男的）。当然了，特蕾丝喜欢勾引男生，我们在谈的可是十九世纪的社会。不管怎样，特蕾丝很快就开始跟丈夫的朋友勒宏做爱。他们三人租了一条小船，然后，身为情夫的勒宏就把这女人的法定配偶卡密从舷边扔进水里，使他活活淹死。

命案发生以后，特蕾丝和勒宏为了责任归属问题大吵起来。两人的情绪都失去控制，被焦虑感所撕裂，想要把对方打死。最后，他们索性一同自杀了。

“我不喜欢这本书。”我这么说，主要还是想激怒小熊。

“那无关痛痒。”小熊说，“任何人都可以喜欢一大堆东西。你得学会分析才行。”

他这么说，仿佛我真需要学会这种技能。十九年来，人们一直企图分析我，甚至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同时，我也在分析他们。要说我真有什么特长，那想必就是分析吧。

小熊针对“文学分析”唠叨个不停。他表示，我们要分析的是这些书。但我和他在内心最深处都知道，实情并非如此。我们真正要仔细分析、研究的是我—史黛拉·桑德尔以及我病态的心理。

午餐后，我可以在健身房待上一个小时。我将健身用自行车调整到比较低的挡速，踩着踏板，感受到大腿的乳酸。我任由汗水从前额滚落，直到汗珠在我下方汇流成一个小池子为止。

然后，我又用单杠提膝器操作了几轮。我属于那种力量比较弱的人。在手球场上，我喜欢被一到两名防守员跟住，然后接住球。当她们像背包一样挂在那里、竭尽全力想把我固定在六米线上的时候，我的表现最好。一连五年，我可都是联盟内部的得分王。

有时候，我挺怀念这一切的。我对队友情谊和竞争感到怀念，我们设定目标，然后一起努力奋斗，力求实现目标。但到了最后，我无法忍受他们的领导：教练们决定我们要采取的每一个小步骤、每一次传球、每一个射门动作。我感觉自己只是别人编导游戏中的一枚小棋子。我对手球的兴致完全灰飞烟灭。

锻炼完以后，我在淋浴间里站了许久，像一条直线般站得挺直，任由洗澡水淋湿我的身体，仿佛将我卷进一条震耳欲聋的隧道里。我真的能感到牢房的那股恶臭味从我身上剥离。

我像一串刚点燃的焰火般走出淋浴间，擦干身体，穿衣服。然后，那些保安才抓住我。

“你身上的味道可真香啊。”吉米一边说，一边露出恶心的狞笑。

另一名保安高声大笑。他的绿色眼睛闪闪发亮，眉毛正上方有一道“S”形的疤痕。我觉得他是阿尔巴尼亚人，他发大舌音“r”的方式和美国人极其相似，而且不太会发元音“u”。

他们领着我穿过地下室，将我硬挤进电梯里。他们的目光就像不安分、到处乱摸的手，意淫着我的身体。

我努力使呼吸保持无声，而且顺利地用冲动来抑制冲动。我其实办得到的。我闭嘴，没说什么话。

这时吉米趋身向前按下红色按钮。电梯紧急刹车，我的身体失去平衡，踉跄地向后退，跌在阿尔巴尼亚人身上。阿尔巴尼亚人伸出双臂，搂住我的腰。

吉米瞪着我。他淫秽、模糊的眼神中，同时散发出不屑与兴奋。他毫无预警地伸出手来，像是要揍我。但在最后一刻，那只大拳头停在我脸颊正前方。他的口鼻处露出一抹惹人嫌恶的微笑。

我的脸颊感受到他的鼻息。我又拍又打，想要脱身。但由于阿尔巴尼亚人将我的双臂反扣在背后，我无路可走。

吉米喘息着，接近我的耳边。他下巴上丛生的毛发刮擦着我的面颊。

“你这小婊子，现在狠不起来了吧？”

我重重地吞了一口口水，咬紧牙根，咬到上下两排牙齿发疼。

“在这里，你是永无宁日啦。”吉米说，“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把你带走。我有钥匙。”

他向后退了一步，唇边仍挂着那一抹丑陋的狞笑。同时他伸出手捏了下我的胸部。我铁了心肠，不能让一丝一毫的情绪流露出来。吉米用那双充满轻蔑、怨恨的眼睛瞪着我，同时用手强摸我，一直摸到我的肚子上。

阿尔巴尼亚人在我背后，笑得声嘶力竭。

随后，吉米按下按钮。电梯先是震颤了一下，然后才启动。

我一回到囚室，就写下小论文的最初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