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游历第八大洲

惶然录  作者:费尔南多·佩索阿

有一种关于知识的学问,我们通常定义为“学问”。也有一种关于理解的学问,我们称其为“文化”。但是,还有一种关于感觉的学问。

这种学问与人的生活经验没有什么关系。生活经验就像历史,不能给我们什么教益。真正的体验包含两方面:弱化一个人与现实的联系,同时又强化一个人对这种联系的分析。以这种方式,无论我们内心中发生了什么,人的感觉可以变得深入和广阔,足以使我们把这些事情找出来,并且知道如何去找。

什么是旅行?旅行有何用处?一个落日,同另一个落日太像了,你无须到康士坦丁堡去刻意地看一下某个落日。而旅行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自由感?我可以享乐于一次仅仅是从里斯本到本弗卡的旅行,比起某一个人从里斯本到中国的旅行来说,我的自由感可以更加强烈。因为在我看来,如果自由感不备于我的话,那么它就无处可寻。“任何一条道路,”卡莱尔说,“通向N市的任何一条道路,都可以把你引向世界的终点。”但是,通向N市的道路,如果随后顺利到达了世界的终点,同样会引导我们径直返回N市。这就意味着,作为我们起点的N市,一开始也是我们起程以求的“世界终点”。

孔狄亚克(十八世纪法国哲学家——译者注)在一本著名作品中,一开始就说:“无论我们爬得多高,也无论我们跌得多深,我们都无法逃出自己的感觉。”我们从来不能从自己体内抽身而去。我们从来不能成为另外的人,除非运用我们对自己的想象性感觉,我们才能他变。真正的景观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因为我们是它们的上帝。它们在我们眼里实际的样子,恰恰就是它们被造就的样子。我对世界七大洲的任何地方既没有兴趣,也没有真正去看过。我游历我自己的第八大洲。

有些人航游了每一个大洋,但很少航游他自己的单调。我的航程比所有人的都要遥远。我见过的高山多于地球上所有存在的高山。我走过的城市多于已经建起来的城市。我渡过的大河在一个不可能的世界里奔流不息,在我沉思的凝视下确凿无疑地奔流。如果旅行的话,我只能找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复制品,它复制我无须旅行就已经看见了的东西。

其他旅行者访问一些国家时,所作所为就像无名的流浪者。而在我访问过的国家里,我不仅仅有隐名旅行者所能感觉到的暗自喜悦,而且是统治那里的国王陛下,是生活在那里的人民以及他们的习俗,是那些人民以及其他民族的整个历史。我看见了的那些景观和那些房屋,都是上帝用我想象的材料创造出来的。我就是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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