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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舟 作者:夕木春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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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五个人一直在餐厅等待。 “现在这情况真的不妙了吧?” 隆平开口。 “那一家人也没消息,如果现在还看不到档案,就没辙了吧。再等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而且那一家人该不会是对我们有隐瞒?不然就是打算一直窝在房间里,等我们不得不选出牺牲者。他们难道不是打算在那之前一直躲在房间里吗?” 隆平是在怀疑弘子和隼斗说不定堵上门,窝在房间死不出来。 若是两人已经下定决心,决定不管我们怎样敲门、踹门或大吼都绝对不会出来,我们将不得不在我们五个人之中,选出一人来操作绞盘。等到石头掉下的声音传来,他们再悠悠然地走出房间。 从我刚才听到的母子对话,我感觉不出他们有这样的企图。不过随着时间过去,他们的想法也会变化。 隆平大步走出餐厅。 我们跟在他的身后。毕竟他的看法不完全是毫无可能的指控。 我们五人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我们到矢崎一家的房间门前。隆平用拳头敲门。 “喂!你们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啊?” 他的口气已经断定弘子和隼斗就是打算躲在房间里。 经过一段犹豫,门打开了。吓坏的弘子探出头。 房间内很暗,一半的日光灯近乎熄灭。 在弘子的背后,矢崎的尸体仰躺在房间中央,头朝着门口。三人份的床垫被推到墙边。以前用过的铝管躺在地上。拿着手机的隼斗则是跪在尸体身旁。 翔太郎用一种安抚人心又语带威胁的独特声调开口: “弘子太太,还有隼斗,我们时间真的不多了。我们想确认矢崎先生手机的内容,不过看你们的样子,状况应该没什么进展。要是能找到证据当然最好,不过要是没有证据,我们也必须开始考虑其他选项了。即使不知道犯人是谁,我们也必须决定谁要留在地下。” “即使不知道犯人是谁?” 弘子小声地重复。 “这样当初被关在这里时马上决定,不就好了吗?我们家那口子说不定就不用死了。” “确实如此。要是我们还选出无辜的人成为祭品,等于是在无谓增加死者。但我们还是需要做出决定,否则所有人都会死。我们必须在剩下的时间,做最好的决定。” 对于翔太郎的这番话,弘子和隼斗毫无反应。 “最好的决定”已经无法打动他们两人,毕竟不管做什么,矢崎都不可能活过来了。 他们之所以抑郁消沉,也可能是在压抑心中憎恶。现在这一刻,在我们像抢劫一样闯入房间的五人之中,有一人就是杀害矢崎的犯人──他们的憎恨就是来自这种确信。 看到母亲与我们之间的对话没有进展,弘子背后的隼斗又拿起死去父亲的手,让手指逐根按在手机上。 隼斗的动作看着就让人焦急。明摆着就是明知没用,但还是反复重复已经尝试过好几遍的动作。不知道隼斗是自暴自弃,还是故意跟我们赌气。 看到隼斗手中的尸体手指没好好按在手机感应器上,隆平推开弘子,大步走进房间。 “喂,你那样根本没用,拿来。” 隆平抢过手机,像是碰脏东西一样捏起尸体手指,一根一根地反复按在感应器上。 矢崎的尸体看起来比最后一次看到时更像尸体。皮肤上出现白色和紫色的斑驳斑点。这就是所谓的尸斑吗?在这段期间,弘子和隼斗就一直在旁见证着这具尸体的变化。 “完全行不通嘛。” 隆平拿矢崎身上的衣服擦拭手机,又重新拿起尸体的十根手指,在手机上的感应器用力按了一轮。 手机被抢走的隼斗像是被推倒一样趴在地上。 我们看不到他的脸。只见他四肢趴在地上,发出类似动物的呜咽,然后像尖锐风声一般嗖地深吸一口气。 隼斗抓住地板上的铝管,站起身来。 他两眼含着泪水,发出大吼。在我们来得及阻止之前,他用铝管向隆平的头部猛击。 “痛死了!你干什么!” 隆平想抓住隼斗,但隼斗胡乱挥动的铝管正好击中他的心窝。 隆平摔倒在地,倒在矢崎的尸体上。 不发一语的矢崎仿佛露出扭曲的表情,让隼斗一时退缩,攻势也缓了下来。 弘子用双手掩住脸,跌坐在门口附近。为了制止隼斗,我越过弘子,走进房间。 结果隼斗发出拉长的吼叫,将攻击目标转向我。 铝管打中我的左手腕,我情不自禁地用右手护住左手。 我原本想抱住他,制止他的行动,却被脚边的隆平的和尸体绊倒。 我跌倒在地。 铝管挥下。 ──住手!快住手! ──等等,为什么会变这样! 从走廊传来麻衣和花的尖叫声。 不过在致命一击挥下之前,翔太郎用效果十足的一句话,制止了隼斗。 “住手!隼斗,如果柊一是凶手,你怎么办?万一犯人被打得无法转动绞盘,谁负责?” 铝管划过我的肩膀。 隼斗停止了攻击,摇摇晃晃地走到房间深处,然后跪下来把额头贴在床垫上。接着他的身体颤抖起来,发出抽泣。 倒在尸体上的隆平慢慢地站了起来。 “可恶,痛死了。” 他喃喃自语,像在检查平衡感似地摇了摇头,看上去没受重伤。 我也把手撑在地上,爬了起来。手腕虽然还有点痛,但没有大碍。 站在门旁茫然若失的弘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量,说了一声“对不起”。 暴力冲突发生了。 我们甚至还没开始讨论选择牺牲者,但隼斗怀抱着接近杀意的感情,对我们发动攻击。 我能理解隼斗感到父亲的遗体受辱。最年幼的他精神崩溃也是无可厚非。因此对于在房间深处哭叫的他,没人提出指责。 然而,这场骚乱在我们心中烙下强烈鲜明恐惧。当我们决定谁要留在地下的时候,可能会面临更严重的斗殴,到最后说不定根本没人操作绞盘。刚才只不过是预演。 我们等了一段时间,直到隼斗冷静下来。 等到抽泣声逐渐平息,翔太郎开口打破沉默: “各位现在能冷静听我说吗?我们已经没时间等下去,该决定的事情得赶快决定才行。我有几个想法,打算在找不到确凿证据时向大家说,能请各位听听看吗?” “啊,抱歉。在这之前,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麻衣插嘴打断翔太郎刚开头的演讲。 “──关于解锁,可能还有别的方法没试过。我是想说,矢崎先生登录在手机上的,有没有可能并不是指纹?” “啊!原来如此。” 翔太郎马上反应过来,我仍然一头雾水。 “我有个朋友是登录手指关节的地方来解锁,说是因为指尖容易因为出汗而感应不良。矢崎先生是不是也可能这么做呢?” 听到这里,我也意会过来。 手机也能用指尖以外的部位登录指纹。毕竟矢崎是电工,他可能登录了关节的部分,以便在手脏时仍能使用手机。 在后面一直摩娑儿子背部的弘子慢慢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手机。 她拿起丈夫的右手,摊开手后,照着麻衣的建议,用拇指的关节下方按上手机感应器。 “哦!” 弘子轻声惊呼。 大家立刻围在她的身旁,只见手机的萤幕已经解锁了。 “怎么样?上面有影片档吗?” “请等一下,呃──” 在翔太郎的催促下,弘子笨拙地点击萤幕。在几次错误后,她终于打开了浏览照片和影片的应用程式。 “──可能是这个?” 弘子滑动画面,在最底下的地方,有个缩图一片漆黑的影片。 这就是矢崎最后拍下的影片吗?点下之后,随着响起的水底声响,萤幕上开始播放一片黑的影像。 影片一开始,萤幕上只有不停闪动的高感度杂讯。除了画面似乎在晃动,什么都看不出来。过了一会,咕嘟咕嘟的声响消停,看来潜入水中的矢崎已经在铁架的底层找到位置安顿下来。 接着全黑的画面持续了几十秒。 不久后,画面的右上角开始泛白发亮。 犯人进入仓库了!白色部分应该就是犯人手上的灯光。 几秒后,萤幕仿佛闪烁了一下,画面随之变得一片明亮。显然是犯人打开天花板日光灯的开关。 镜头花一点时间对焦。画面上出现穿着渔夫裤的双脚,在淹水的仓库中行走。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犯人用小心翼翼的步伐,走向仓库深处的架子。 画面追着犯人脚步。水中的矢崎似乎手在发抖,画面的摇晃变得严重。 犯人突然停在房间的中央。对方扭过身体,双脚稍微旋转了一下。 犯人似乎正看向画面的方向。穿着渔夫裤的双脚在原地停留了一会。 该不会这就是犯人注意到矢崎躲在铁架底下的瞬间?没过多久,犯人的双脚往内走向仓库左边,然后转身朝向这里,毫不犹豫地向画面冲来。 “啊──” 弘子情不自禁地按住自己的嘴巴。 不会有错,犯人正准备攻击矢崎。 画面剧烈晃动,想来是矢崎正挣扎着想从铁架爬出来。 一如我们所知,矢崎没能来得及逃出铁架。树枝剪的尖端在水中逼近画面。 手机被抛了出去。画面一阵旋转,最后映出矢崎吐出的气泡。 画面变暗了一会,然后影片就结束了。 我们面面相觑,仿佛在电影院看恐怖片,结果看到令人不满的结局。 “这样有办法知道凶手是谁吗?” 花不满地说。 从影片来看,画面上就只有穿着渔夫裤的脚,没有拍到任何能锁定犯人身分的线索。 要每个人轮流穿上渔夫裤,试图模仿犯人的步伐吗?和影片中一致的人就是犯人──这样行不通。这是在水中拍摄的影片,而且画面还严重晃动。渔夫裤裆部以上的部分又很长,大家穿着渔夫裤的模样大概不会有什么差别。使用最新的技术进行分析,可能会有帮助,但光凭我们讨论不出结果。我们大概只会互相指责,让情况恶化。 “弘子太太,拍摄时间是几点呢?” 被翔太郎一问,弘子重新握好快掉下来的手机。看到丈夫在影片中鲜明重现的死亡画面,让她再次受到打击。 “──上面显示晚上十点四十八分。” “这样啊,约是发现尸体的四小时之前──好。” 翔太郎看了一眼手机,确保她说得没错,然后说道: “仅凭这支影片,我们无法确定凶手。凶手应该也这么想。但这部影片非常有参考价值。多亏了它,我现在能更有把握地说出我刚才要说的话。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我想请大家移驾到餐厅,可以吗?接下来要谈的不是什么开朗的话题,还是在宽敞一点的地方谈会比较好。而且我也需要用到放在那里的证据。” 弘子依旧垂下视线,注视着丈夫的尸体。她开口询问: “这是说,你要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吗?” 翔太郎明确地回答。 “没错。” 弘子深深叹了口气,揽过儿子的手臂搂住他。隼斗也没抗拒母亲。 翔太郎走在前面,剩下的人像是送葬队伍,跟在后面离开房间。 在我们七个人中,有一人即将面临死亡。我们确实和擡棺的送葬队伍没有区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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