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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之夜  作者:玛丽克·卢卡斯·莱纳菲尔德

庭院的地上有两把干草叉,叉齿相交,像一双手在祈祷。哪儿都看不到奥贝的身影。我去空荡荡的牛棚里找他,棚里有鲜血干涸的气味,偶尔还能看到断掉的牛尾粘在地上。奶牛全部被清空后,没人来过这里。我继续往菜地走去,看到我哥哥蜷在地上,在他的甜菜根旁边。他的肩膀在颤抖。我远远地看着他怀抱着一株死了的甜菜根,就像刚才把手指插入我的屁股中间那样,愤怒地把手指插进土里,埋下新的种子。这次他插得更粗暴。奥贝的另一只手抚摸着甜菜根的叶子——心情好的日子里,他也会这样抚摸小鸡的羽翅。他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死亡已降临——没有任何影响力。我用双臂搂住我的外套。才十一月,昨晚却已有霜冻了。

奥贝猛地挺起身子,回过头来,看到我站在这里。我想起了《出埃及记》里的一句话:“若看见恨你的人的驴被压在重驮之下,不可走开,务要和他一同卸下驴的重驮。”我对奥贝笑笑,表示我带着善意,我总是代表和平的,尽管有时也会渴望带动头脑中的战争,就好像有时候我会带一个破玩具去菜地,把它埋在红洋葱中间,埋在只剩独翼的小天使旁边。然而,我明白,我们必须来自更好的家庭,才能埋葬我们的童年——我们自己必须躺在一层泥土下,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们还有自己的任务,是这些任务让我们一直挺立至今,哪怕奥贝现在瘫倒在潮湿的土里,回头看着我,一动不动。我在地上笨拙地前后挪动我的长筒靴,逐渐意识到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睡裤的松紧带松松垮垮地围在我的腰上。奥贝一跃而起,脸上还有一丝泪痕。他拍了拍条纹睡裤上的泥巴。让我们感动的东西最终会使我们像碎奶酪那样分崩离析。

奥贝站到我面前。他那浓密的眉毛俨如铁丝网压在眼睛上方,像在警告:别再靠近。他用手背抹干脸颊,另一只手抱着几株冻死的甜菜根。甜菜根的叶子顶端萎皱了,显露出发霉的迹象。叶子是褐色的。

“你刚才看到的一切从没发生过。”他低声说道。

我飞快地点点头,看向倒在花椰菜周围、为了驱赶害虫的咖啡渣。爸爸妈妈是不断蚕食我们的害虫吗?奥贝转过身去。他的睡衣上有湿土。有生第一次,我去想象在菜园里挖一个洞,让奥贝躺进去,然后把土盖好,耙平,让霜落在上面,你总会期待打过霜的甘蓝更好吃,同样,我也将期待能得到一个升级版的哥哥——当抽屉里的东西塞满了,再也放不下的时候,我愿意把我的牛奶饼干分给他吃的那种哥哥;假如那种哥哥又和人打架,或在自行车棚里炫耀什么,或是把他的好彩香烟掐灭在花园里的蜘蛛身上时,我也不会再替他羞愧。

“如果上帝不诅咒人,你也不能诅咒人;如果上帝不说脏话,你也不能说脏话。”

奥贝停在妈妈躺过的那辆手推车边,现在,车斗底部有雨水。我愤怒地踢向手推车,把它踢翻了,水流到土地上,围绕住奥贝的长筒靴鞋跟。马蒂斯那辆锈迹斑斑的卡丁车就在手推车旁边。红色的侧座已经褪色,椅背上有一条很大的裂缝。他死后就没有人开过它了。奥贝笑了。

“你总是这么乖,对吗?”

“我只是不想让你说脏话——你是想让爸爸妈妈死,还是怎么着?”

“他们已经死了。”奥贝用手指在他的喉咙上做出切割的动作。“你也快死了。”

“你在胡说。”我说。

“除非你作出牺牲。”

“为什么要牺牲?”

“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可是,什么时候才算时机到了呢?”

“牛番茄长出那种漂亮的颜色时。如果你让牛番茄在藤上长太久,它们就会裂开,爆开,霉菌就会进去。恰到好处的时机就差不多在那时候出现。”奥贝说着,把甜菜根夹在胳膊下,从我身边走开。它们在他的睡衣上留下了泥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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