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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弃的日子  作者:埃莱娜·费兰特

那天晚上,我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里。遭到遗弃之后,我第一次感觉到家里温暖、宜人的气息。我和两个孩子开玩笑,说服他们洗澡、上床睡觉。我已经卸妆了,正打算去睡觉,这时我听见了有人用手关节轻轻叩门。我从猫眼往外看,是卡拉诺。

在埋葬了奥托之后,我很少遇见他。我总是跟两个孩子在一起,见面也只是打招呼。他一直都看起来很谦卑,经常弓着背,就好像为自己长那么高感到羞愧。我第一个念头是:不给他开门。我觉得他可能会把我推向痛苦,但我看到他梳了一个新发型,没有梳分头,灰色的头发刚刚洗过。我想,在决定上一段台阶,来到我的门口之前,他一定用了很长时间打扮自己。他用指关节敲门,没有摁门铃吵醒两个孩子,我也很欣赏他的态度。我拧开了锁眼里的钥匙。

他用有些迟疑的动作,首先向我展示了一瓶冰好的白葡萄酒。又有些忐忑地告诉我,那是一九九八年布特里奥产地的皮诺,是我去他家时带的酒。我说,当时我是随便拿了一瓶酒,并不说明我很喜欢它。我讨厌白葡萄酒,喝了会让我头疼。

他耸了耸肩膀,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站在门口玄关那里,手里的瓶子上全是冷凝的水珠。我轻声说了句谢谢,把那瓶酒接了过来。我向他指了指客厅,就去厨房拿开瓶器。当我回到客厅时,看到他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手里在把玩着奥托咬过的杀虫剂瓶子。

“狗把这个瓶子咬得不成样子了,”他说,“为什么不丢掉呢?”

那只是为了打破沉默、随便说的话,但他提到奥托,让我很厌烦。我给他的杯子里倒满酒,对他说:

“喝吧,喝完赶紧回去吧。太晚了,我很累。”

他狼狈地点了点头,但他一定想着我说的不是真话。他期待我能慢慢变得客气一点、随和一点。我不满地叹了一口气,对他说:

“今天我咨询过兽医了,他告诉我,奥托是被士的宁毒死的。”

他摇了摇头,露出了难过的表情,很真诚。

“有的人很坏。”他嘀咕了一下,我开始还以为他说的是那个兽医,后来我明白,他说的是经常去公园的人。我仔细地看着他,说:

“你呢?你威胁了我丈夫,你对他说你会把狗毒死。这是两个小孩告诉我的。”

我看到他满脸惊异,随后是无辜和难过。我注意到,他很着急地摆了摆手,好像要把我说的话驱赶开。我听见他很忧伤地说:

“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他没有听明白。威胁说要毒死狗的话,是我听别人说的。我也告诉你了……”

但这时他忽然激动起来了,语气很尖刻:

“再说,你也很清楚,你丈夫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我觉得如果我告诉他,我一点也不清楚,这没有什么用。我对我丈夫的看法不是这样,此外,我已经把他从生活中排除出去了。他离开之后,长期以来我赋予生活的意义也离开了我。这件事忽然发生了,就好像在一部电影里,在高空中看到飞机上裂开了一个洞。我没时间对他保留一点点好感。

“大家都有缺点,他也难免,”我忍不住说,“他和大部分人都一样。有时很好,有时让人厌恶。我来找你时,难道不是也做了些可耻的事、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那是没有任何爱意的行为,连欲望也没有,纯粹的绝望和报复。虽然如此,我也不是个坏女人。”

我觉得这番话让卡拉诺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他有些担忧地问:

“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吗?”

“不在乎。”

“即使是现在,你也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我摇了摇头,尽量挤出一个微笑,想让他觉得这是生活中经常会发生的事,就像玩牌时输了一场。

他放下了杯子,站了起来。

“对于我来说,那个夜晚特别重要,”他说,“今天比那天还要重要。”

“我很遗憾。”

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否认了我的话。他觉得我一点儿都不会遗憾,那只是我想赶快结束对话的方式。他忍不住说:

“你和你丈夫没什么差别,再说,你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他走到门口,我很虚弱地跟在后面,在门槛那里,他把杀虫剂瓶子递给了我,他差点儿要带走。我接了过来,以为他会甩门而去,他却轻轻关上了身后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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