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

夜半的惊醒  作者:赤川次郎

“不好意思!”

在基本满员的西餐厅里,真美匆匆忙忙地冲向等待着她的K电视台记者宫坂初枝所在的桌子以后,说了一声抱歉坐了下来。

“很忙啊,”宫坂初枝说,“来杯啤酒怎么样?”

“嗯,但是,必须得一边把饭也吃了才行,我快饿死了。”

“都已经八点半了呢。”

“我连午饭都还没吃。”

真美说完后,初枝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亏你还没有倒下。”

“只剩一步之遥了……我要‘便当’,还有啤酒。”

暂且点了一些眼前可以看到的东西。

点单以后,最先上来的是啤酒。真美倒了满满的一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累死了……”

她感慨道。

初枝看着笑出了声。

“对不起!但是,刚刚的那句话真的包含了我的真实感受。”

“是吧?”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只是因为工作忙。”

“你真懂。”

“嗅出他人的不幸,正是我所从事的职业啊。”初枝说,“我也再来瓶啤酒!还有炸猪肉串。”

“听我和你说啊。”

必须和谁说一下才行……假如遇到了过于悲惨的倒霉事,人单单靠自己一个人是支撑不住的。

那样的时候如果有位听自己牢骚的听众的话,人生就会轻松很多。

“你弟弟……真的吗?”

“如果我敢说‘他不是会做那种事的孩子’,也就不担心了,”真美叹了口气,“他可能会做,虽然这样说很丢脸。”

“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吧?那样的话,这是他自己的责任啊。”

“嗯……但是在我们家,父母都没那么想。甚至可以说‘因为是长子’,所以他一直受到特殊待遇。”

“我明白……对他本人来说也是,这该多么不幸啊,难以想象,”初枝点了点头,“不只是本人,就连他的妻子还有孩子都会身陷不幸。”

真美感受着啤酒渗入胃里的感觉说道:“你们家也有长子?”

“我们家只有姐妹两个,我是姐姐……但是,我老公是长子,是个从小就被娇生惯养,对待任何事都随意任性的人,他就是这样长大的。”

“你有老公啊?”

“之前有……离婚已经五年了,”初枝微笑着说,“外表看着格外不错哦。而且,最初的时候我认为就算是面对他任性的地方,我也能坚持自我,非常有自信。”

“所以结婚了……”

“蜜月旅行回来的时候爱情就已经冷淡下来了,但是我很快就怀孕了……那也是个完全不考虑我的情况就到来了的孩子。”初枝稍微摇了摇头,“生下来发现她非常可爱,想着直到这个孩子出嫁之前我就忍耐一下吧……但是,老公找了情人,只因为那个人是出名的女子大学毕业的,婆婆就对我说出了‘原本你就不是适合我儿子的媳妇’这样的话。”

“分开就对了。”

“我对老公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只是,女儿……”初枝稍稍向远处看了过去,“我还需要工作,因为也没有可以帮我照顾孩子的父母,所以女儿只能交给老公……就像是将自己的一部分切下来了一样,非常痛苦。”

初枝的眼里闪着泪光。

“……好烦人啊,一喝酒就爱发牢骚。”

“我也是,提起了这么奇怪的事,对不起。”

便当过来了,真美暂时专心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后,初枝进入了正题。

“我找到对那件事熟悉的人打听了一下,但是谁都不知道溢价商事什么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但是确实正如白木的母亲所说,高井龟一说谎了,这是确定无疑的。”

“岂有此理!去狠狠地骂他一顿吧!”

“或许也可以。但是,要等到进一步准确核实以后,”初枝真不愧是在电视台工作的,“我去了那个集体公寓,然后发现果然不出所料,那里是个空房间,电话号码也不用了。”

真美再一次对白木母亲敏锐的直觉感到惊叹不已。

“虽然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但是现在对方应该认为我们相信了那个高井的话,不想对溢价商事做进一步的调查了。那样的话,最好让他们先这样想。”

“是啊。”

“我们来猜猜现在高井实际住在哪里?在干什么?”初枝说,“高井已经不在白木去参加面试的那家K企划了。”

“一直空不出时间……让你一个人调查,真是对不起。”

“没事啊。外出的借口,要多少我就可以制造多少。”初枝的手机响了,“不好意思……”

“喂……喂,哪位?”

她皱起了眉头,“好奇怪。”

“恶作剧?”

“不知道……喂?哎?那个……是惠吗?真的?”初枝的脸变红了,但并不是啤酒的原因,“……嗯嗯,妈妈很好哦!惠呢?”

是她的女儿打来的电话。

初枝的脸瞬间变成了“妈妈脸”,真美很惊讶,而且也非常感动。

“可以啊。但是,爸爸知道吗?嗯,不可以让他担心哦……是啊,那到时候妈妈也会注意按时回去的。”

初枝好像已经完全忘了眼前的真美了……

等初枝挂断电话,她对真美说:“女儿说想我了。”

她满脸喜悦的样子,让人觉得即便是初恋的高中女生也不会有这么兴奋。

“真好,分开已经五年了,她还是这么依赖你,”真美微笑着说,“去吧,我稍待一会儿再出去。”

“谢谢,但是……”她说道,“她来这附近了,哎,真美你也一块儿见见吧。”

“不打扰你们吗?”

“完全没问题。我想介绍女儿给你。”

“真是个让你自豪的女儿啊。”

“是啊!因为不管怎么说,她妈妈很优秀啊。”

说着,初枝灿烂地笑了,工作的疲惫什么的,早不知道被风吹得飞到哪里去了。

看着她,真美也罕见地有了“想要孩子”的想法……

“啊!”一见到女儿,初枝便叫了起来,“又长大了啊!”

初枝的女儿十一岁了,正读小学五年级,瘦高个大长腿的体形,让人觉得她已经有大人的感觉了,所以背上背着帆布背包感觉很奇怪。

“……惠,这位是妈妈的朋友,矢田部真美。”

“我是惠,”她认认真真地打招呼说道,“母亲受您照顾了。”

“没有,我才是,受你母亲照顾了。”

真美稍微有点慌张。

虽说也是理所当然,和母亲比起来,惠长着一副非常明朗又天真可爱的脸庞。而且,身高基本和真美差不多了,但是脸很小。

“……我和爸爸约好了在这里等他下班回来,”惠说,“差不多有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那,去吃点什么甜点吧?”

“嗯!”

看到她眼里闪烁着光芒,真美稍微松了口气。

“哎,我还是回去吧,”真美说,“你们母女单独好好玩会儿吧。”

“但是……”

“那,惠,再见了。”

真美挥了挥手。

“再见。”惠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

实话说,真美也想和那对母女待在一起的。当然,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感到寂寞了。即便如此,初枝对女儿的疼爱,惠对母亲的依赖……她还是想着看这样一对平常的母女。

想由此来获得力量,真美有这样一种深切的想法。

但是……不能打扰她们。

那个孩子应该是有什么事想和妈妈商量才过来的吧。有其他的人在场的话,有些话也就不好说出口了吧。

风很冷。

年末,行色匆匆的人们看上去感觉并非充满活力地忙碌着,而像是被北风追赶着逃出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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