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小小小的火  作者:伍绮诗

杰里·斯普林格的节目仿佛让珀尔的存在感更加明显,莱克西开始对弟弟的这位朋友——“小孤儿珀尔”——产生了新的兴趣。“她太安静了,”一天晚上,莱克西在电话中告诉塞丽娜·王,“好像害怕说话似的,每当别人看她,她的脸会一下子变得红彤彤的,像个番茄,简直就是番茄呢。”

“她很害羞。”塞丽娜说,她在理查德森家见过珀尔几次,但还没听到她说过一个字,“她大概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

“不只这样,”莱克西沉思道,“她似乎不想让人注意自己,甚至打算和环境融为一体。”

就是这个如此胆小安静、缺乏自信的珀尔,竟然迷住了莱克西。当然,像往常一样,莱克西首先注意到的是表面的东西。“她很可爱,”她告诉塞丽娜,“尤其是穿着那些宽松的T恤衫的时候。”

正因如此,有天下午,珀尔带回家一大包新衣服,确切地说并非崭新,因为米娅在洗衣服时,发现其中有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补丁牛仔裤、绣花的老式棉上衣和前胸印着尼尔·杨的头像的奶油色T恤。“莱克西和我去旧货商店了,”米娅从洗衣间回楼上时,珀尔解释道,“她想买东西。”

其实,是莱克西把珀尔带到了商场,这很自然,因为她觉得珀尔会在购物方面需要她的建议,而且莱克西习惯了别人向她征求建议,甚至到了时常以为他们迫切需要听取她的建议却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地步。加之珀尔又是如此惹人怜爱的一个小甜心:大大的黑眼睛,不化妆时,看起来甚至更大更黑,卷长浓密的暗色头发,松开发辫后,似乎能把她的整个身体包裹起来。还有她打量他们家房子——还有房子里的所有东西,真的是“所有”——时的表情,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似的。珀尔第二次到理查德森家来时,穆迪带她去阳光房坐着,他跑到厨房拿饮料,拒绝落座的珀尔好奇地在屋子里缓缓转了一圈,仿佛突然闯入了奥兹国,看什么都新鲜。这时,莱克西恰好从大厅过来,手里拿着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和健怡可乐,发现珀尔之后,她没有进门,而是悄悄地躲在门口,暗中观察珀尔。只见珀尔怯生生地伸出一根手指,沿着墙纸上的葡萄藤图案描画起来,莱克西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温柔的冲动,充满对这只不幸的小老鼠的怜悯。穆迪拿着两罐姜汁汽水从厨房出来,撞见了站在门口的莱克西,“我不知道你也在家,”他说,“我们打算看个电影。”“看吧,我不介意。”莱克西说,她知道自己的确不介意。她在角落里的大椅子上坐下,一只眼睛观察着珀尔,这时的珀尔终于坐下来,“噗”的一下扯开饮料罐上的拉环。穆迪把电影带推进录像机,莱克西翻开手中的杂志。她突然想做件好事。“嘿,珀尔,等我看完这本杂志,你可以把它拿走。”莱克西说。自觉慷慨大方的她不禁洋洋得意起来,甚至有点儿飘飘然。

就这样,在那个十月初的下午,她决定带珀尔购物。“来吧,珀尔,”她说,“我们到商场去。”莱克西所指的“商场”当然不会是兰德尔公园购物中心——位于繁忙的沃伦斯维尔路,靠近一处轮胎专卖店、一家“先租后买”商店和一个夜间护理中心——小孩们都叫那儿“兰德尔黑皮购物中心”。作为西克尔高地的资深居民,莱克西只在比奇伍德广场购物,那是一家装潢精致的小商场,并不临街,建在一小片椭圆形的开阔地上,进驻其中的商家包括迪拉德百货、萨克斯百货和一家新近开业的诺德斯特龙百货,但她从未听说比奇伍德广场也有个外号——“比奇白皮广场”,否则一定会受到惊吓。那天下午,虽然被莱克西领着去了Gap、Express和美体小铺,但除了一只椒盐卷饼和一管猕猴桃味的唇膏,珀尔什么都没买。

“你就没发现喜欢的东西?”莱克西问。珀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身上只有十七美元,也知道莱克西每周光零花钱就有二十美元。

“其实这些东西都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你知道吧?”珀尔最后说。她朝“福乐鸡”快餐店的大招牌和它后方的商场大门扬了扬手,“学校里的人穿得简直一模一样,像克隆人。”她耸耸肩,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莱克西的表情,不确定自己的话是否有说服力,“我喜欢在与众不同的地方购物,在那里我能买到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说到这里,珀尔突然闭上嘴,紧张地看着莱克西胳膊上挎着的那只蓝白相间的Gap包,猜想莱克西可能受到了冒犯。然而莱克西很少产生受到冒犯的感觉,因为她的神经十分大条,几乎对一切潜台词和双关语免疫。只见她歪歪脑袋,好奇地问:“比如说哪里?”

珀尔只好领着莱克西沿诺斯菲尔德路向前走,经过赛马场,到旧货商店去。“塔可钟”快餐店的女招待们休班时或者上夜班之前喜欢来这里逛逛。珀尔到过数十个城市的数十家旧货商店,所有的旧货商店里都弥漫着一股同样的气味——尘土和甜腻的香精混合的味道——她几乎可以肯定,其他小孩也能从她的衣服上嗅到这种气味,哪怕衣服洗过两遍,这味道也仿佛已经渗入她的皮肤。至于西克尔高地的这家旧货店,是她和母亲在老街的垃圾桶寻找做窗帘的布料时发现的,然而这一次,嗅着店堂里的熟悉气味,听着莱克西兴奋的尖叫,珀尔似乎对旧货店有了全新的认识:在这里,你能找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鸡尾酒会礼服、休息日在家穿的护工服、适合参加怀旧音乐会的各式花色T恤。另外,假如你够幸运,还能碰到喇叭裤,注意,是真正的喇叭裤,绝非迪莉娅商品目录里的那种复古款,而是来自过去的正宗货,裤脚肥大,由于穿过几十年,膝盖处的牛仔布磨得薄薄的。

“古着(古着(Vintage)服饰,一般指的是有三十年以上历史的二手服饰。)。”莱克西感叹了一句,然后便开始以敬畏的姿态在衣架上翻找起来。米娅总是为珀尔选择衬衫和嬉皮风格的裙装,但这次珀尔给自己挑了一大沓风格怪异的T恤、一条旧李维斯牛仔裤改成的短裙、一件海军蓝色的拉锁连帽衫。她告诉莱克西如何看价签——每逢星期二,所有打着绿色标签的东西全部半价,而星期三的半价标签是黄色的。莱克西找到一条非常合身的黄色牛仔裤,珀尔熟练地偷偷扯下上面的橙色标签,换上来自一条丑陋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涤纶运动裤的绿色价签,所以莱克西只花四美元就买下了这条裤子,而珀尔的那一大包衣服只需要十三美元七十五美分。兴高采烈的莱克西开车带珀尔吃冷饮。“那条牛仔裤太适合你了,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回去的路上,珀尔告诉她,“真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啊。”

莱克西舀起一勺巧克力,抿在舌头上。“你知道吗?”她眯起眼睛说,似乎想要更精确地对焦,把珀尔看个清楚,“那条裙子配条纹衬衣简直完美,我有一件旧条纹衬衣,可以送给你。”回到理查德森家,莱克西从衣橱里翻出六七件衬衣,挑出一件给珀尔穿上。“怎么样?”她为珀尔抚平衣领,小心翼翼地帮她系好两乳之间唯一的那颗纽扣,大部分高年级女生常年穿这种衣服,她把珀尔推到镜子前面,赞许地点头道:“你可以把这些都拿走,你穿着很可爱,我已经有太多这种类型的衣服了。”

珀尔把衬衫卷好,塞进包里。她决定,假如母亲注意到莱克西送的这些衣服,她就说它们是她在旧货店买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相信母亲不会赞成自己接受莱克西的旧衣服,即使莱克西不再想要它们。可是,洗衣服的时候,米娅发现这些衬衫有汰渍洗衣粉和香水的味道,没有二手货的尘土味,而且质料已经变脆,这也许是经常熨烫的缘故,但她什么都没说。第二天晚上,珀尔回到家,发现母亲已经把晾干的新衣服收了进来,仔细叠好,整齐地堆在了女儿的床脚,她释然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在理查德森家的厨房里,穿着莱克西给的衬衫,珀尔发现崔普用眼角的余光频频打量她,她有些得意地微微一笑,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崔普本人则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为什么要偷瞄珀尔,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望向珀尔衬衫底下的那片沙漏形状的区域:突出的锁骨勾勒出沙漏上部的倒三角,下部的三角形则由她的上腹部和内凹的肚脐组成,中间是深蓝色的内衣,恰好位于胸口的纽扣下面。

“你今天看起来很不错。”他说,仿佛第一次注意到她。珀尔的脸变成了深粉红色,崔普看上去也挺尴尬,好像不小心让人知道自己喜欢某个非常不酷的电视节目似的。

穆迪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漏洞。“她一直都看起来很不错,”他说,“闭嘴,崔普。”

不过,像往常一样,崔普没注意到他弟弟的恼火。“我是说特别不错,”他解释道,“这件衬衫非常适合你,很衬你的眼睛。”

“这是莱克西的衣服。”珀尔脱口而出。崔普咧嘴笑笑。“你穿着更好看。”他几乎有些羞怯地说道,然后就到外面去了。

第二天,穆迪翻箱倒柜,找出一本魔力斯奇那笔记本献给珀尔,本子的形状瘦瘦长长,用一根松紧带捆着。“海明威就用这种笔记本。”他告诉她,珀尔向他道谢,把本子塞进书包。她会用新本子抄诗,穆迪想,代替那本破旧的线圈本。在看到珀尔对崔普微笑、为他的赞美而脸红之后,这让穆迪感到些许安慰,因为珀尔会把那些承载着她的喜好与思想的诗句记在他送她的本子上。

接下来的一周,理查德森太太决定清洗地毯,告诉孩子们每天不到晚餐时不许进家。“假如被我发现地毯上有靴子印——伊奇的——还有崔普的球鞋印,就扣你们一年的零花钱。明白了吗?”不过,白天的时候,崔普得去别处参加足球赛,伊奇要上小提琴课,但莱克西却无事可做,塞丽娜·王出了远门,她的其他朋友也有各种事情要忙。于是,某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莱克西在珀尔的储物柜前找到了她。

“你放学后打算干什么呀?”莱克西把一块白色的口香糖塞进珀尔手里,“不干什么?那我们去你家吧。”

过去的那些年,珀尔一直不好意思带朋友去自己家:她家的公寓窄小杂乱,总是位于城市最破败的区域,而且,米娅经常在家进行她那些古怪的创作,局外人很可能不明白她到底在干什么,也很难对他们解释清楚。然而这次不一样:要求登门的是莱克西,莱克西主动想要拜访她的家,莱克西愿意和她一起玩——珀尔觉得自己就像得到了王子邀约的灰姑娘。

“当然可以。”她说。

就这样,高兴的珀尔、恼火的穆迪——当然还有莱克西——三个人钻进莱克西的福特“探险者”,沿着帕克兰路,驶向温斯洛路的出租屋。车子停到房子门前时,米娅正站在外面给杜鹃花浇水,看到他们几个,她差点儿惊得扔下水管,冲进屋里锁上门。正如珀尔从不邀请朋友过来一样,米娅也从来不带外人回家。别傻了,她不得不提醒自己,这正是你希望看到的,难道不是吗?你愿意珀尔交到朋友。所以,当“探险者”的车门打开,三个孩子一拥而出的时候,米娅已经镇定地关了水管,面带微笑迎接他们了。

米娅立刻跑进厨房为孩子们做爆米花(珀尔的最爱,也是她能提供的唯一零食),因为她担心自己留在客厅的话会让他们聊得不尽兴——甚至会尴尬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导致莱克西下次再也不想来。不过,当玉米粒开始撞击锅盖的时候,三个孩子已经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安东尼·布雷克的新车——涂成紫色的大众甲壳虫、梅格·考夫曼上周喝醉了去上学、安娜·拉蒙特拉直头发后漂亮多了、印第安人队是否应该改队徽……“瓦胡酋长,”莱克西评论道,“用这个形象作队徽简直是赤裸裸地宣扬种族主义。”只有谈论到“申请哪所大学”这个话题时,才会出现冷场。为了防止爆米花烧焦,米娅开始颠动锅子,这时她听到莱克西哀叹了一句什么,紧接着传来“砰”的一响,似乎是她的前额撞到桌子的声音。

申请大学的问题一直让莱克西很烦恼。西克尔人很重视上大学这件事:当地的大学教育普及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几乎所有孩子都能进大学——什么样的学校姑且不论。莱克西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提前申请,因此,高年级休息室里,学生们闲聊的核心话题也是“申请哪所大学”,塞丽娜·王打算申请哈佛,莱克西的男友布莱恩想去普林斯顿。“克里夫和克莱尔不会让我到别处去的。”他说。布莱恩的父母其实不叫克里夫和克莱尔,而是约翰和德波拉·艾福瑞。约翰是医生,友善和蔼;德波拉是律师,精明能干。两人在普林斯顿读本科时相识,因为这层缘故,布莱恩早就以“普林斯顿宝宝”自居,将那里视为自己的目标。

莱克西却无法从父母的经历中找到选择大学的启示:她母亲是土生土长的西克尔人,始终未曾远离此地——从丹尼森大学毕业后就返回家乡;她父亲来自印第安纳州的一个小镇,在大学与她母亲相爱,随同她来到西克尔高地安家后,他在克利夫兰本地的凯斯西储大学读了个法学博士,又在本城最大的法律事务所找到工作,从初级职员做起,最终成为合伙人。尽管如此,与她的大部分同学一样,莱克西并不打算留在克利夫兰,连周边地区也不想待。这里除了有个死气沉沉且肮脏污浊的湖泊,还有一条名字含义是“悲伤”的河流——沙格兰河。连带着让河流两岸许多地方的名字都沾染了悲伤的意味:沙格兰瀑布、沙格兰大街、沙格兰水库、沙格兰地产公司、沙格兰汽修厂……悲伤仿佛不断地繁殖传染,了无穷尽。还有克利夫兰的诨名“湖边的错误城”,听在莱克西和她的兄弟姐妹以及朋友的耳朵里,会让他们觉得克利夫兰是个必须逃离的地方。

提前申请的截止日期临近了,莱克西决定先申请耶鲁大学,那里的戏剧专业很不错,而莱克西在去年的音乐剧中一直担任主演,这对一个高三的学生来说很不容易。另外,尽管她爱好玩乐,性格浮夸,成绩却始终在班里名列前茅——虽然为了减轻竞争压力,西克尔的学校不会公开给学生排名次,但她知道自己应该在前二十名之内。她正在修习四门大学预修课程,还是校园法语俱乐部的秘书长。“别被她那些花招蒙蔽了,”穆迪告诉珀尔,“你知道她为什么一下午都在看电视吗?因为她能在晚上睡觉前的半小时之内完成全部家庭作业,懂了吗?”穆迪打了个响指,“莱克西有个好脑子,只是有些时候懒得用它。”莱克西的指导老师利伯曼认为,于她而言,耶鲁大学门槛虽高,但并非遥不可及。“而且,”利伯曼老师补充道,“他们知道西克尔的孩子向来优秀,会因此高看你一眼。”

莱克西和布莱恩自初中开始一直在一起,耶鲁和普林斯顿之间也不过是坐一趟火车的距离。“我们可以随时互相探访,”打印申请耶鲁大学的材料时,她告诉布莱恩,“还能在纽约见面呢。”小时候,读过童话《爱洛依丝》之后,莱克西就非常向往纽约广场饭店,可她不想在纽约读大学,虽然指导老师曾经建议她选择哥伦比亚大学,但莱克西觉得哥大并非自己理想中的学校,就没有申请。尽管如此,纽约也不失为一日游的好去处——上午在大都会博物馆欣赏艺术,下午去梅西百货购物,或者拿出整个周末的时间与布莱恩在一起——然后潇洒地彼此道别,远离大都市的人群与喧嚣。

当然,畅想未来的同时,她还需要完成论文,而且不仅是“完成”,还要写出一篇好论文。利伯曼老师坚持认为,莱克西需要暂时远离各种校园活动,静下心来准备论文。

“你听说过这样的蠢题目吗?”那天下午,在珀尔家的厨房里,莱克西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大学申请材料,大声抱怨道,“‘从不同的角度出发,重写一个著名故事,例如,从坏女巫的视角重写《绿野仙踪》。’不过是申请上个大学而已,又不是学习什么创意写作课,况且我已经选修了大学英语,至少该让我写一篇真正的论文吧?”

“选一篇童话故事怎么样?”穆迪从摊放在面前的笔记本和代数课本上抬起头来,“比如,从邪恶姐妹的角度重写《灰姑娘》?也许她们并没有那么邪恶,也许从她们的视角看来,灰姑娘才是真正的贱人。”

“还有,从狼的角度讲述《小红帽》的故事。”珀尔建议。

“或者改写《侏儒怪》,”莱克西若有所思,“我是说,其实是磨坊主的女儿骗了侏儒怪。侏儒怪一直为她纺线,她说会把她的孩子给他,结果食言了,也许她是真正的坏人。”她伸出染着栗色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下午从学校买来的健怡可乐,拽开拉环,“我的意思是,假如她不愿意,起初就不该答应把孩子交出去。”

“呃,”米娅突然开口了,她转过身来,双手捧着爆米花碗,三个孩子全都吓了一跳,仿佛屋里的家具说起了人话,“也许没见到孩子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放弃了什么,直到后来才……说不定她在看到孩子时就立刻改变了主意。”她把碗放在桌子中央,“所以,别那么快就作出评判,莱克西。”

莱克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接着便翻了个白眼,穆迪迅速瞥了一眼珀尔,意思是:你瞧见莱克西有多么肤浅了吧?然而珀尔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米娅尴尬地回到起居室之后,珀尔转脸看着莱克西。“我来帮你,”珀尔小声说,以防米娅听到,她顿了顿,听了听起居室的动静,这才继续道,“我很擅长编故事,甚至可以替你写。”

“真的?”莱克西面露喜色,“哦,上帝,珀尔,我欠你一辈子的人情。”她张开双臂搂着珀尔。此时,桌子对面的穆迪再也没法继续写作业,用力合上数学书。起居室里,米娅努着嘴巴,拎起画笔,放进水罐里涮了涮,把画布上的线条涂抹成暗淡肮脏的色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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