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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队长  作者:伊坂幸太郎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六日

在一片乌云下,有一栋孤零零的老房子。

房子面向道路那一侧的房间改成了商店,背面则是居住空间。

商店的主要货架上摆放着文具、杂物和生活用品,另一个货架上放着不少点心,店门口还有一个放香烟的玻璃柜,店里坐着一位年长的女性。

那是妈妈。

她正微笑着翻阅家庭相册,仔细地翻看每一页时她都会露出会心的笑容,似乎是在回味每一份记忆,然后沉浸其中。

这时,乌云终于遮住了整片天空。

巨大的铁球突然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妈妈的杂货店上。接着又有两辆铲车从左右两边伸出机械臂,毫不留情地将这栋既是商店又是住宅的建筑彻底破坏了。

一切都化为了瓦砾,瓦砾被整理完后,那片空荡荡的土地上只剩下了被弄脏的家庭相册。最后一阵强风吹来,照片都被卷到了昏暗的天空中。

相叶时之面孔扭曲,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妈妈,对不起。”这时,他清醒了过来。

这里是哪里?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车的后座上,但不是火鸟。车子也未在行进。相叶时之靠着窗子支起上半身。衬衫湿透了,他很想把衣服脱下来。这时他看见驾驶席上坐着个不认识的女人,不由得出声道:“喂。”

“啊,你醒了吗?”女人回过头。她的头发刚刚过肩,眼睛很大。“感觉怎么样?”她说,“你干什么,是想脱衣服吗?”声音里有些怒气。

“都是汗啊。”相叶时之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可以替换的衣服。他看向窗外,发现外面很暗。是嘛……原来已经是晚上了啊。

“哦哦。”女人凑了过来,把手放在相叶时之的额头上,“烧退了呢,太好了。”

“别开玩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日落剧场被警察逮捕,然后被安置到医院之类的地方,之后又被塞进车子,卷进类似爆炸之类的事件。从在徹担任门童的酒店里发生的那场骚乱开始,一切都完全没有真实感。

原来如此,我是刚刚勾搭上了这个女人,正带她开车兜风的时候睡着了吗?相叶时之想这么来解释身边的情况。

“接下来是要去酒店吗?”

“啊?”女人完全无法理解相叶时之的问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明白现在的状况了吗?”她叹了口气。

“火鸟在哪里?”

“啊,什么?”

“我是在自言自语。我这是在做梦吗?”

“你真的是井之原的同学吗?”

“什么意思?”

“你们的差距也太大了。”

“少啰唆。”

这时旁边的车门开了,寻回犬扑了进来。“庞塞,是你啊。”相叶时之想去抱它,可寻回犬好像把它当成了障碍物,从他身上一跃而过,坐到右边的座位上看着窗外。“好不容易再见面,你就这么对我吗?”

副驾驶那边的车门也打开了,井之原悠坐了进来。

“相叶,你醒了?”

“这里是哪里啊?我的火鸟到哪里去了?”

“你最想问的就是这个吗?”井之原悠笑了,“还好好地停在那个投币式停车场里呢。你能吃东西吗?这里有面包。”说着,井之原拿出一个夹心面包递了过来。

相叶时之看着窗外,不远处有栋亮着灯的平房,像是一间古旧的商店。他想起了刚刚在梦里见到的老家的杂货店。

“便利店里都有摄像头,这种店应该就没问题了吧。只有一个老奶奶在里面,她好像困了,都准备关门了。”

相叶时之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什么啊,跟我家的店很像啊。”

“是吧?”井之原悠脸上的神色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小时候,我们总在你家看《少年JUMP》呢。大家都舍不得走,就会买些点心或者干脆面吃。有夹心面包和冰激凌,还有杂志和文具,你家简直就是便利店的先驱啊。”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相叶时之问,“还有,这位可爱的小姐是谁啊,井之原?”

“这位小姐姓桃泽,她就是委托我调查《鸣神霹雳战队》的人。”

“是英雄战队的女粉丝吗?”相叶时之说,“那么,就是因为她,我们才会这么倒霉的吧?”

“喂喂!”

“相叶,一定要这么说的话,可是你把我牵连到这堆麻烦事里来的啊。她的委托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可是,井之原,这个女的刚刚在勾引我啊。她故意把胸部露出来,还摸了我的脸。”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我只是在确认你的体温,看到你退烧了,就放心了。”

井之原悠放心地叹了口气。“太好了,只用退热药就把烧退了,那就说明……”

“应该不是村上病。”

“喂,你们在说什么啊?是‘每个男人都会因为我的胸部发烧’之类的吗?”

“你这是什么年代的台词了?!”桃泽瞳从车内反光镜里看着他,“会故意说出这种话,只能说明你对女人的胸部有着特殊的兴趣。”

“你们这还是初次见面呢,都在说些什么啊。”井之原悠苦笑着说。

“那个,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什么?”

“其实男人并不像女性所想象的那样对她们的胸部那么感兴趣,只是女人自己比较神经质而已。巨乳控之类的,最多也就是一种特殊的恶趣味,只会在AV分类里列出来罢了。”对了,相叶时之想起那个被骗去演AV的女人,她的身影霎时穿过他的大脑。但他并没有怨恨,只是有些挂念这个行踪不明的女人。那家伙到底还会不会回老家去呢?

虽然没有在反光镜里盯着相叶时之了,但桃泽瞳并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我刚刚所说的并不是那些无意识的行为。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更要说下去了。你的意思是,女人会对自己的胸部感到自卑,所以才变得神经质吗?这么说的话,男人也是。”

“是啊,男人也一样。男人会特别关注女人的胸部,女人则会特别关心男人的身高。大家都是这样的吧?都只是无聊的念头而已。”相叶时之毫不在意地说着。

“相叶,这是哪首歌里的歌词吗?”

“大概是洛德·史都华[洛德·史都华(Rod Stewart,1945- ),英国著名摇滚歌手,代表作有《Maggie May》《Sailing》《Forever Young》等。]唱的歌之类的吧。”他随意地回答道。

桃泽瞳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她发动了引擎,井之原悠拉起座位上的安全带,转过身子凑近相叶时之,说:“相叶,你要当心啊。”

“什么?”

“她的胸部……”

“怎么了?”

“可以拿下来。”

相叶时之皱起了眉头,他完全不知道井之原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啊?”

相叶时之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想借此判断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这是一条并不算宽阔的道路。外面天色很暗,前后都只有稀稀拉拉几辆车。能从车灯的光线中大概看出周围没什么大型建筑。“是四十八号国道吗?这是要回山形去?”

相叶时之能想象到的情况是,在仙台已无处藏身,所以只能把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山形那边。于是他问道:“情况有那么不妙吗?”

“情况确实很不妙。”井之原悠说。

“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前情提要。”

“我还想问你呢。”

“什么?”

“患上村上病是什么感觉?”

“村上病?什么啊?”相叶时之又皱起了眉毛,“有人感染了吗?”

“嗯,有啊。”

“搞什么啊!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感染村上病吗?又是像小学时候的委员长那样,没有打过疫苗的人吗?这种人真是会添乱,到底是哪里的家伙?”

“就是你啊。你就是添乱的人。”

“啊?”

“你就是村上病患者啊。”

“我?”

“新闻里是这么说的。”

前方车辆的刹车灯亮了,桃泽瞳随之把车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盯着后座上的相叶时之,说:“看起来你还挺精神的。”

“喂喂,你们在说什么啊。我被人注射了奇怪的东西,然后就感觉浑身无力,我还以为是被人下了毒呢。可是村上病?我?”相叶时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哈——他冲着双手吹了口气,像是在确认手上的味道,但这样也无法得知自己的身体情况啊。是吗,果然是因为那个吗?“那你们岂不是也很危险吗?和我坐在同一辆车里,会被感染的。”

“不,我们都打过疫苗,所以就算被感染也不会发病。”

“那我也一样啊。”

“是啊。”井之原悠看着前方说道。车子又动了起来。“只是电视新闻里说,相叶你,得了村上病。虽然没有报出名字,但说的绝对是你。你先被安置在了市立医院,接着准备移送到自卫队医院。所以,我们就——”

“等一下。”相叶时之的语气变认真了,“我真的没问题吗?”

“你问什么?如果是问到底有没有染上村上病的话……大概没问题。”

“什么叫大概啊!难道说我染上了新型病菌?不是有什么新型流感吗,是那种玩意吗?”

“差不多吧。”

“什么差不多啊!”

“可能性并不是零。只是,电视上说你是因为没有进行疫苗接种,才被感染,然后发病的。这是骗人的,你接种过。而如果是新型病菌的话,新闻里应该会说。还有,警察也想来逮捕我,都到我家去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很明显是在撒谎啊。”井之原悠故意把严肃的事情说得好像很轻松,“所以,感染村上病什么的应该也是在撒谎。只是借口而已。”

“什么借口?”

“是控制你人身自由的借口。还有就是让我们无处可逃的借口。感染者是没有自由的。”

“有必要这么干吗?”相叶时之啧了一声,又想起了其他的事,“啊,这么说的话,我们是不是已经很接近那些宝贝了?”

“宝贝吗?你的心态还真是积极呢。”桃泽瞳手握方向盘,轻声说道。

“你是嘲笑我吗?”

“没有。”

井之原悠冷静地推测道:“由自卫队医院进行收容,应该是村上病患者出现后的程序吧。这可能是法定的传染病标准处理流程。”

“等一下,医院里的那些人也相信我得了村上病吗?这误诊得太厉害了吧,就算是庸医也该有个底线吧!”

“谁能知道这是伪装的啊。应该只有少数人知道。”

“少数,而且都是上面的人。”桃泽瞳说道,“没有任何症状的话很容易暴露,所以先给你注射了一点让人发烧的药物。”

“不会吧……”相叶时之抱着自己的脑袋。

“刚刚把你救出来,放到这辆车上的时候,你可真的在发烧啊。我还以为一切都完了,你也许真的染上村上病了,都想把你就这样扔了呢。”

“别说什么完了啊!”

“幸亏她还比较冷静,先去买了退烧药,还想到了人为引起过敏反应的可能,让你喝了点儿其他的药。”

“我完全不记得了。不过,现在我们为什么往山形开?可别告诉我老家出什么事了。”刚才梦里的情景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相叶,你没事吧?”

“什么啊?”

“你应该有不少麻烦吧?”

“啊,是啊……”

“是钱吗?”

“之前我也说过,我必须要在这个月搞到一笔钱,如果月底前拿不出钱,我家的房子就会被拆除,变成一块空地,然后在上面建起别人家的房子。”

“不会吧!那家店不是你妈妈的吗?”井之原悠皱着眉头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如果只是车子的贷款,应该不至于那样吧?”

“发生了很多事啊。唉,不说这些了。对了,你是不是也很缺钱啊?”

井之原移开了视线,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说中了。“说实话,生活也不那么愉快呢。对了,你妈妈她——”

“别说我家的事了行吗!我和老妈都是笨蛋啊。”

井之原悠愣了一下,用平静的口吻回答道:“相叶,你还真是不招人喜欢啊。虽然你好像不太想说,不过我现在想起了小学时候的事情。到你家里去找你的时候,你妈妈总会特地出来对我说‘多谢你一直和时之一起玩’呢。”

相叶时之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他的胸口有些疼。“你在说什么啊?”

打从出生后开始,母亲没有一刻不在为他担心。到了这个年纪,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这一刻,母亲对他的挂念深深地刺痛了他。

“那时,我完全不知道相叶的妈妈为什么要对我道谢,直到自己也成了父母之后,好像才稍微明白了一点。”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呢。”相叶时之插嘴说。

井之原悠没有理睬,继续说了下去:“是想对‘自己的孩子可以宁静快乐地生活’表示感谢吧。孩子有好朋友一起玩,这件事很令人感激。对了,我还记得那件事。”

“什么事?”

“每年八月为花笠祭做准备的时候,我们都会在暑假前一天,一早就到霞城公园集合,和其他学校的学生一起排练。”

“现在也还是这样啊,就是差不多现在这个时候,这又怎么了?”

“我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搞错了,还跟平时一样去学校了。上学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还觉得很奇怪。这时遇上了你妈妈,她让我坐在了她的自行车上。”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啊。这种陈年旧事又和现在有什么关系?”相叶时之的声音有些粗鲁,“对了井之原,你父母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年纪不小的时候才生下了我,几年前去世了。”听到这个回答,相叶时之又有了更深切的心痛感。

车内的气氛也变得沉重起来。井之原悠好像不想这样,他轻快地呼喊道:“对了,相叶。”

“怎么了?”

“你在小学的时候说过吧,‘等我成了职业选手,你们想买什么我就给你们买什么’。”

井之原的语气里没有讽刺意味,只有深深的怀念感。

“如果我成为职业选手的话,对吧?如果真能那样,我一定买给你们,坐在火鸟里也能更轻松了。”相叶时之无力地把双手放到脑后,“小时候的梦想,大多都不会实现。我既没有成为职业棒球手,也没有住进东京的高层公寓,游泳池那么大的水果奶昔也没吃上。”

“你的梦想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呢。”桃泽瞳终于插进了他们的回忆里。

“不过,也有可以实现的梦想。”

“小时候的梦想吗?你是在说,总会有一部分有才华的人能成为职业运动员吗?”

“不是,我是说我们。”

“你当年曾经想过要成为村上病患者吗?”

“不是,我们也许可以见到霹雳红。”

“霹雳红?”

“霹雳战队的霹雳红?”

“什么啊,井之原,你是在嘲笑我吧?”相叶时之探出了身子,伸出双手,使劲儿晃着坐在副驾驶席上的老友的双肩。

这时,从驾驶席上传来了一句简短的话:“前面可能在盘查。”

二人看着前方,平缓地向右方弯曲的道路上,刹车灯的光芒连成了一条线。

连接仙台和山形的四十八号国道被称为作并街道,中途和从岩手县延伸过来的四五七号国道汇聚到一起,有六公里是重叠的。四五七号国道呈南北一条直线,只有借四十八号国道的这段路,从上空看起来就像是阿弥陀签的形状。竖线是四五七号国道,横线是四十八号国道。

现在相叶他们乘坐的车子就在那条横线上开着,再往前七八公里就要沿四五七号国道向左转弯了。换句话说,那里是他们转往竖线的分界点。

相叶时之凝视着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之间的导航画面,右前方是爱子小学。

盘查好像就是在那里进行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相叶时之有点想提出这个问题,但还是作罢了。就算有什么事,大多也是因为自己。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不是特别清晰,但刚才被搬运的过程中好像听到了爆炸的声音。新闻里还说自己是村上病患者,仅从这一点来看,肯定也是什么大事件。

“好像不太妙。”

“相叶,你到后面去。”

“后面?你是叫我下车吗?”

“不是,我是说后备厢。那里还有点空间吧,你藏进去。”

确实,后备厢里有空间,里面没行李,很宽敞。“要是从后面打开不就全完了吗?”

“只能祈祷他们不要打开了。”

“那个,警察那边的情报也很厉害吧。那个是叫N系统吗?可以追查到车牌的信息不是吗?”

前方也许是有警察正在一辆一辆地检查通过的车辆吧,车流前进又停止,前进又停止,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

“不过能平安无事地开到这里,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吧?我们算是选对路了吗?”

“说到这个,有件事我很奇怪。”桃泽瞳放慢了车速,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什么啊,赶紧说。”

“那个,相叶,警察现在应该正在加紧行动,追捕着歹徒吧?”

“歹徒,是说我们吗?”

“应该是吧。可是,在宫城萩大道上袭击救护车的是那个外国人,就是银发怪人啊。”

“骗人的吧。”

“什么啊?”

“那家伙来袭击了?”

“你只顾着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吗?”

“什么叫只顾着睡觉啊,只顾着是什么意思!”

“就在那个外国人想亲吻你的时候,我把你救了出来。”

“受欢迎的男人真辛苦啊。”

“警察应该还没把银发怪人和把你带走的我们区分开。”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警察要求进行盘查的速报。”

“你是在哪里看到的?网上吗?”

“我用电脑查的。警察那边好像召开了紧急会议,复印了很多资料。”

“你是说,复印的文件你都可以看到?”

“就是这样的。”井之原悠迅速回答,“不过总之,相叶,你先藏到后面去。”

“就算我躲起来,要是仔细检查,也会被发现的吧。你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吗?”

“警察在寻找一位四十多岁的男性。他开一辆白色的丰田兰德酷路泽,载着村上病患者逃跑了。警察内部传递的消息是这样的。”

“这也差得太多了吧,日本的警察真的没问题吗?”

“应该是谁散布了虚假信息吧。故意对N系统做了手脚,让别人以为有一辆兰德酷路泽从现场逃跑了。”

“喂,井之原,你都有这种本事了吗?”

“不是我啊。”

“那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不过,在我们所知道的人里,只有那家伙有这样的本事吧。”井之原悠还没说完,相叶时之便反应了过来。是那个高科技魔神,银发怪人。

“还真是被一个厉害的家伙盯上了呢。”相叶时之嘴里嘀咕着。他把身子压低,跨过后座的椅背,滚到了后备厢里。“躺在这里就看不见了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从警方所掌握的假情报来看,我、桃泽,还有庞塞这个组合被怀疑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车子停下了。马上就要接受盘查了,相叶时之最大限度地缩起身子,提心吊胆地注意着窗外的情况。似乎能看到外面有一丝烟雾。

“喂,就没什么东西能盖在我身上吗?他们贴近车窗就能看见啊,或者用手电筒一照,就发现了。”

就在相叶时之准备继续抱怨的时候,听到了车窗打开的声音。是驾驶席那边的窗子,警察已经站在车子旁边了。

相叶时之最大限度地压低身子,却还是觉得皮肤的颜色在黑暗中比较显眼,因此有些害怕。为了把脸遮住,他把头埋进了飞扬的尘埃里。

驾驶席上的桃泽瞳好像正在跟警察对话。以相叶时之目前的姿势,听不清具体内容。他努力调整着耳朵的角度。

如果情况不妙,比方说警察走到后面想要打开后备厢的话,井之原悠应该会发出暗号的。在此之前,只能先这样忍耐着了。

这时,相叶时之想起井之原悠说过的那句话:“能见到霹雳红。”

他说的霹雳红,一定是霹雳战队里的那个霹雳红。

对了,他想起一件事。他们曾在日落剧场里说服经理,让他拿出一些物品来拍卖,从而吸引赤木骏现身。

这个计划,有结果了吗?

这时,副驾驶席上的井之原悠冲着后面大声说道:“庞塞,乖一点啊。”表面上是在对狗说,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相叶时之明白这一点。

如果后备厢被打开的话,自己该怎么办?应该冲出去吗?如果只有一两个警察的话,还有逃走的可能。但看现在这种状况,双方实力悬殊,这么做只会马上被抓住,然后被塞到警车里去。接下去,自己一定会被当成真正的村上病感染者。想到这儿,相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余光好像扫到了手电筒之类的亮光,他想象着自己被发现、身体被照着的画面,不由得发起抖来。

庞塞叫了起来。

声音很短促,既不像管弦乐器也不像打击乐器。“太慢了吧。”它像在抱怨。接着听到井之原悠训斥道:“马上就好了,乖一点。”庞塞大概是把前腿伸到驾驶席那边了吧。“大概是停车时间太长了,它有点不耐烦。”井之原对警察说明着。“我们要去秋保温泉,已经有点晚了。”又听到了桃泽瞳轻快的话语,她的演技还真不错啊。又传来她的声音:“要这样一辆辆地查,还真是辛苦呢,希望能快点儿抓到歹徒。”

窗子关了起来,车子向前开去。相叶时之忍住马上起身的冲动,也不敢出声提问,他只得继续忍耐着。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井之原悠开口说道:“相叶,你自己数到十,然后就起来吧。”

相叶时之飞快地从一数到十,然后直起了身子,又回到了后座上。

车子慢慢加速,在红绿灯处左转弯。他们已经离开了作并街道,正沿着四五七号国道向西南方向行进。大多数车子继续往前开,只有相叶他们沿着阿弥陀签往下行驶。

“庞塞,多亏了你啊。”听到相叶时之的话,寻回犬哼了一声,把身子转了过去。

“对了。”相叶时之拍了拍身上的灰,寻回犬有些不高兴地瞪了瞪他。相叶继续说道:“赤木骏买下那些东西了吗?”

“是的。”

“越来越有看头了呢,那霹雳红现在在哪里?”

“拍下物品的人写的配送地址就是前面的加油站。”井之原悠用手指着导航说道,“我刚刚还真是害怕警察看到导航里的目的地啊。”

“加油站?不是家里的地址吗?”

“也许是朋友开的加油站之类的吧,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住址。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霹雳红,对《鸣神霹雳战队》的狂热粉丝总会有几分防备吧。那里大概被他当成信箱来用。走到现在这一步,能和霹雳红联系上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购买者的姓名是赤木骏吗?”

“是佐藤初。”

“听起来就像化名啊。”

“说不定是本名,赤木骏这个名字才是艺名。在你睡着的那段时间里,我收到了关于交易内容的邮件。所以,我们现在要去那里。”

“那个经理还特意联系你了吗?还真是讲义气啊,健太。”

“联系我的不是经理。”井之原说,“是礼子。”

“礼子是谁啊?听名字是个美女呢。”听到了一个未曾听说过的名字,相叶时之马上警戒了起来。

“是经理的妈妈,那个老奶奶。网络拍卖好像一直是她在弄。”

晚上的沥青路面一片漆黑,只有在车头灯的照射下能勉强看出路中央的白色分隔线,两边都勉强只有一车道的宽度。车子正沿着四五七号国道直线向前。从影子可以分辨出周围群山环绕,路旁稀稀落落的有几间民宅,道路平缓地向前延伸,路旁的围栏反射着灯光,时隐时现。

他们看到了秋保温泉的指示牌。

“井之原,你还没洗澡吧,顺便去趟温泉吧。”相叶时之说。

“你不也没洗澡吗?”

“桃子也一起去温泉吧。”

“我叫桃泽。”驾驶席上传来了冷淡的回答。

“井之原,她的心情好像很差呢,是你惹他不高兴了吗?”

“直到你起来之前,她都挺好的。”

“还真不走运呢,正好没赶上吗?”

“你还真是个会信口开河的人呢。”桃泽瞳感叹道。

“这也是我想说的话。”相叶时之回敬道。

井之原悠探出身子,手指前方,说:“就是那里。”

左边有块加油站的招牌,像是突然挤进周围的民宅里的。

“好像是自助式加油站。”井之原悠透过车窗往外望了望,无声地阅读着招牌上的文字,“还开着灯,那就是还在营业喽?”

加油站的占地面积很大,跟这条路的宽度和车流量相比,规模大得有些不协调。相叶时之提出了这个疑问。

“也许来的车子很多。”井之原悠环视着周围说,“这里离碎石场比较近,可能会有很多大型翻斗车。还有大货车也经常经过这里。”

桃泽瞳慢慢开近加油机所在的区域。左边有栋办公室模样的建筑,看起来感觉空空荡荡的。“真的还在营业吗?”井之原悠愣愣地说道。

总之先加油,三人达成了一致,桃泽瞳把车子开到了加油机旁。“我来吧。”井之原悠走下了车,相叶时之也一起下来了。

“相叶,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去休息吧。”

“一直缩在那辆小车里,身体都发僵了,还是外面舒服啊。”

井之原悠按程序拿起喷油嘴,驾驶席上的桃泽瞳在车内操作了一下,打开了车子的加油口。

这时,车子后面突然冒出一个身影,有个留着茶色长发的年轻人站在那里,一脸无聊的样子。相叶时之立即摆出防御的架势,却听对方说“欢迎光临”,原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年轻人表情倦怠,应该刚才还在办公室里睡觉吧。不过,客人来了马上就能出来迎接,还真是了不起啊,相叶时之在心里感叹道。

解释完自助式加油的方法后,工作人员就没什么事了。要检查一下车子吗?要办张会员卡吗?这些建议这位工作人员一句都没说,只是打着哈欠站在一边。

“啊,对了,这家店里有一位佐藤先生吗?”井之原悠把喷油嘴插了进去,问道,“佐藤初先生。”

“佐藤?”工作人员歪了歪脑袋,“啊,你是说佐藤先生吗?”

“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佐藤先生吗?”相叶时之立刻回嘴道。年轻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相叶时之急了。

“没什么。佐藤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是位阴暗的大叔。”

井之原悠看着相叶时之。霹雳红在这里工作?他又重新环视这个开在单向一车道的马路旁、看似十分孤寂的加油站。但井之原并不意外,也不觉得灰心丧气。

“佐藤就是赤木骏吗?”相叶时之开门见山地问道。

“啊?赤木是谁啊?”

相叶时之想从手机里翻出他出演霹雳红时的照片,让对方来验证一下。但想到年代久远,此时的他容貌应该也发生了变化,便作罢。

“喂,把那个佐藤初叫来。”

“叫来?你是说佐藤吗?”

“你们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应该有联系方式吧?我们找他有急事,能不能让他马上到这里来啊?”

“这样啊。可我到十点就可以关店回家了。”

相叶时之看了看手表,还有三十分钟。

“别废话了,快点,否则的话……”相叶时之的语气里带着威胁意味。

井之原悠也在一旁平静地请求道:“拜托了。”他们这样,就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警察搭档。

“我该怎么跟他说?”

相叶时之看了一眼井之原悠,说道:“说他的粉丝来了?”

井之原悠耸了耸肩。

“这样说他应该会相当紧张吧,有可能就不来了。”井之原悠转过身,面对那位工作人员说,“你就说,我们知道他是冤枉的了。”

“冤枉?”相叶时之突然明白过来了。是说霹雳红是萝莉控的事吧。

“虽然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这种时候对他说这个,恐怕佐藤是不会来的吧。”工作人员好像有些无法接受。“不过,我会打电话的。”他说,“佐藤他平时从来不会马上回短信,很麻烦。”他说着,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这家伙虽然态度冷淡,不过连这种无理的要求都接受了,看来性格还挺好的。”井之原悠苦笑着说。

相叶时之走到驾驶席那边,敲了敲车窗,桃泽瞳打开了窗子。

“你那边怎么样了?”

这是相叶时之第一次从正面看桃泽瞳,这才发现她眼睛很大,脸型略尖,不禁感叹了一声:“桃子你长得真漂亮啊。”

他说这话时的样子就像小孩子看完电影后发表最简单质朴的感想,桃泽瞳难得地也有些慌张。不过她马上反问道:“不用夸我了,你那边状况怎么样?”

“啊?我才没在夸你。”

“那是什么?”

“只是单纯的抒发感想而已。”

相叶时之告诉她,那位工作人员现在应该正在给佐藤初打电话,再等一下。他看了看后座,寻回犬正蜷着身体、闭着眼睛。

相叶时之回到了加油机边,对井之原说:“这里还真安静啊。”

“你工作的天童温泉棒球练习场不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吗?”

“这么说的话,确实是这样,同样是建在通往深山和果园的道路旁的设施啊。井之原,我想了一下,事情会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平安地通过了盘查,是因为警察的情报出了问题吗?”

“这只是我的想象。但我总觉得包括N系统在内,很多信息被人做了手脚。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办到,不过似乎只有这种解释了。”

“能做出这种事的,果然只有银发怪人。行事方式这么粗暴,会让人联想到那家伙也很自然吧。不过,这么做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加油机运行的声音停止了,计价器也停了下来,井之原悠拔出喷油嘴,说:“能帮我把加油口关一下吗?”

相叶时之拿起放在加油机上的油帽,重新放到加油口上,转了一下固定住。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盖子盖上了。井之原悠把皮管绕好,把喷油嘴放回原处,接着收回退的零钱,塞到了钱包里。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井之原问。

这时,那位工作人员从办公室里慢慢地走了过来。“啊,找到佐藤了。”他说。

“怎么样?”

“本来他好像马上就要把电话挂断,不过我说了那句什么冤枉之类的话以后,他就说马上过来。”

“井之原,果然跟你想的一样啊!”

“真没想到能有一天见到他。”

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又响起车子的声音。相叶时之和井之原悠并肩站着,一起把目光投向那个方向。在稍远处的红绿灯前停着一辆车,此时好像正在重新发动引擎,在夜色中只能远远地看见那辆车的车头灯。不久后,信号灯变成了绿色,他们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车灯发出的光在路面上移动起来。那辆车好像正朝着加油站开来。

“是霹雳红的车吗?”井之原说。

“还真快啊。”相叶时之回答完之后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太紧张了,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都到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能和小时候心里的英雄见面,要是棒球选手倒还说得过去。”

“结果只是电视节目里的英雄啊。”井之原悠也露出苦笑。

听声音不像是卡车或皮卡。车子悄悄地接近,没弄出什么动静。如果路边有蜡烛竖着的话,那辆车应该只会静静地把烛火吹灭。车子开得很平稳,而相叶时之的心跳声却随着汽车驶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终于要见到霹雳红了吗?他很紧张。

“佐藤先生开的是混合动力车吗?”井之原悠问。

“他一直骑他的专用自行车啊。”工作人员回答。

“专用自行车?”

“那个,佐藤先生的右脚好像有点跛。”

“没听说过啊。”

“所以那辆车改造过了,会比较容易骑。”

“是吗……”井之原悠应道。

“对了井之原,刚刚还没说完呢,那个机械怪兽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如果他能做到那个的话……”

“那个?”

“让警方朝着错误的方向行动,在此期间自己去捕捉猎物,为此,他才搅乱了N系统。”

“猎物是什么?”

“相叶,就是我们啊。”

开过来的是一辆出租车,黑色的丰田普锐斯。从右边向加油站接近,带动的气息依然像在吹蜡烛般平稳。

“不是自行车,而是出租车吗?”相叶时之愣愣地说。

“佐藤会坐出租车,还真少见呢。”工作人员小声地嘀咕着。

就在这时,普锐斯开进了加油站。

感觉这辆车下装的不是轮胎,而是雪橇,因为一点都没减速。

相叶他们呆呆地看着径直闯入的黑色轿车。

真要这么做吗?三人都说不出话来。

传来一声重重的撞击声。

出租车没有减速,直接从他们眼前通过,撞在了堆在加油站一角的轮胎山上,车身应声翻了过来。一只好像折断了的手臂推开车门,接着滚出一个人来。无法确定这人是否还活着,只看到从他嘴里吐出大量泡沫,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

“喂喂。”相叶时之自言自语道。

身边的井之原悠看着相反的方向,说道:“喂喂,看那边。”

一个高大的男性身影慢慢地从出租车开过来的方向走来,他应该是在红绿灯处下了车。

出现在加油站里的,是一个全身发亮、像是被剥除了影子的男人。虽然现在是夏天,他却穿着风衣,一只手里握着一把日本刀,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正对着手机用英语说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相叶时之目瞪口呆地感叹了一声。

银发怪人瞪向他,好像在提什么要求。

那辆翻了个个儿的车子还没有熄火,引擎转动的声音让井之原悠的心跳变得剧烈了起来。出租车的车头灯也开着,光线照射在墙壁上。

井之原悠紧咬牙齿,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如果这时候太慌乱,那可就全完了。他发现自己的膝盖在发抖,于是在腿上用了点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啊?”相叶时之又说了一遍。他非常震惊,但还能说出话来。而身边那位茶色头发的工作人员只是张大了嘴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明白了吧,这正是令人感动的重逢啊。”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啊?那部手机没开吧?”

“现在我确信了,果然是这个家伙对警方那边的信息做了手脚。他肯定调查到了我们的车牌吧。如果能动用警方那边的信息的话,只要利用N系统,就能轻松地进行追踪了。”

“大叔,你觉得用那种武器就能对付我们两个了吗?”相叶时之很明显是在虚张声势。而那把刀,可不只是他口中的“那种武器”那么简单。

银发怪人,井之原悠,相叶时之,站成了一个三角形。

“相叶,当心点!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不知是警察还是什么人的头被他砍下来了。”

“再怎么当心恐怕也没用吧。”

井之原悠稍微沉下腰,盘算着一旦对方冲过来,他就往左或往右逃跑。

“说起来,好像没人教过空手夺白刃的暗号呢。”相叶时之还在开着玩笑,不过他的语气里毫无信心,所以也无法改变现场紧张的气氛。

银发怪人面无表情,仿佛他从生下来起就没出过汗一样,周身只有冰冷的感觉。

“你还拿着那个中间人的手机吗?”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机械音,原来是银发怪人举起的手机发出的,他使用了语音翻译软件。

“果然是为了我们手里的手机啊。”相叶时之叹了口气,“不过你还真难缠,我都后悔了,真是一开始就不该牵扯到这件事里来呢。可恶。”

“相叶。”井之原悠说。

“怎么了?”

“别去想对方已经打出的安打了。”这是他们小时候打棒球时教练常说的话。每当对方打出安打,或是裁判做出了不利判罚时,教练都会对想要放弃的相叶时之这么说。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想起了那些总是误判的裁判呢,不知他们现在是不是还那样。”

“别都怪到裁判身上。”

井之原悠注意着和银发怪人之间的距离,向左侧沿弧线小心地移动着。同时他觉得,即使想要干些什么,也应该先跟相叶时之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还拿着中间人的手机吗?”银发怪人的手机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你好烦啊,拿着呢。”相叶时之仿佛想驱赶内心的焦躁,立刻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把这个给你就行了吧?这玩意儿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样就没问题了吗?井之原悠有些想问。拿到那个手机,银发怪人会不会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把这里的所有人全部解决掉呢?而对自己来说,交出手机,也就意味着失去了那张藏宝图。

“你把手机放下,从那里离开。”语音翻译软件说。

这是某种前卫艺术的舞台布景吗?井之原悠想要苦笑。寂静的夜晚,在这个远离市区的加油站里,一辆出租车翻倒了,司机吐着白沫丢掉了性命。还有一位拿着日本刀的外国人,利用语音翻译软件不断发出机械音。这是自己现在所经历的现实吗?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很恐怖。他拿着日本刀,并不是为了威胁,而是真的想杀了这里的几个人。那颗被砍下的头颅又掠过了井之原悠的脑海。

他又想起妻子和儿子,如果自己在这里丧命的话,他们该怎么办呢?

“不过你要告诉我,这个地图究竟有什么用?”相叶时之弯下腰,摆出准备把手机放在地上的姿势,然后提出了这个问题。

银发怪人没有眨眼,表情还是异常冷漠,也许是因为他没有理解相叶时之所说的日语。他又对着自己的手机说了几句话,然后把手伸了出来。

“你们手里没有五色沼的水,把中间人的手机交给我。”

“你先告诉我,五色沼的水有什么用,那就是所谓的宝贝吗?”相叶时之的问题还真直接呢,井之原悠想。

“这里有五色沼的水吗?”

“你先回答我,那种水是能卖出高价吗?”

银发怪人用手机解读了一下相叶时之的这个问题,之后回答道:“当然。”

井之原悠感觉到相叶时之用余光瞟了自己一眼。

“五色沼的水,我有。我有水。”相叶时之用最简单的英语单词与对方沟通,“我有。而且我们能把水带到这里来。”

“你们能把五色沼的水带来吗?”银发怪人继续用手机发问。

带来?是到五色沼打水,然后带到这里来吗?井之原悠努力思考着,可还是无法理解眼下的状况。

“我们能把水带来。”相叶时之用力地回答。井之原悠想看看相叶时之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于是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对方冲他使眼色。

他应该有了计划,但井之原悠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计划。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那个呆若木鸡、蹲坐在地的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他像是身上的开关突然又被打开了一样,惊慌失措、手脚并用地朝办公室爬去。可能是因为害怕吧,他的动作并不快,但也因此不那么显眼。井之原悠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前进到离办公室很近的地方了,手臂向前伸着。

可是,他没能成功。

银发怪人没有移动,似乎是在自己的监测范围内感受到了异动,他飞快地往左转动九十度,把日本刀衔在口中,空出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裁纸刀。咔咔几声,刀刃伸了出来,然后他挥起手臂。一瞬间后,刀片从工作人员头部左边大概十厘米的地方飞过,刺进了办公室旁的花盆里。

工作人员颤抖着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了。

第二把裁纸刀出现了。银发怪人把手机放进口袋,摆出右手拿着日本刀,左手拿着裁纸刀的架势。

接着银发怪人面无表情地挥动手腕,像要把飞镖投出去一样,高高地举起了第二把裁纸刀。工作人员会被刺中!井之原悠感觉全身的汗液都要蒸发了,身子一动也动不了。由于无法面对如此恐怖的画面,他闭上了眼睛。

这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井之原悠睁开眼睛,看到银发怪人脚步踉跄。

是寻回犬扑了过去。它是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的?井之原悠看了看丰田AQUA,只见驾驶席的车门打开了,桃泽瞳站在车旁,好像正准备冲向这边。明知非常危险,她还是想向银发怪人发起突袭吗?而在这之前,我们的名犬抢先一步冲了出来,扑向银发怪人。

“庞塞!”

趁这个机会,工作人员逃回了办公室里。

突然袭击的效果不会太久,银发怪人只是晃动了几下身体,就把寻回犬甩到了一旁。寻回犬像被摔倒在垫子上的摔跤手一样,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银发怪人双手将日本刀举过头顶,这时井之原悠猛地冲了过去。棒球队里曾经有句名言,叫“在思考之前先行动起来”,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

怎么才能保护庞塞呢?他完全没想到什么办法,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那条狗在眼前被刀砍得鲜血飞溅,他只有这个信念。就往对方的背上撞过去吧,跑出去好几步后,他才这么决定。

不过,在撞上之前,银发怪人先敏捷地转过了身。

对方手中的日本刀随着身体的转动挥动了起来。这下全完了吗?井之原悠绝望地想。时间的流逝突然变得缓慢,他想象着自己被砍中后的疼痛,血管都收缩了起来。眼前像是泼洒了黑色的墨水,他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拯救他的,是轮胎。

那个轮胎就像大型飞碟一样从空中飞了过来,重重地砸到了银发怪人的身上。

紧接着,随着某处传来“喂喂”的声音,又有一个轮胎飞了过来。

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相叶时之跑到了轮胎山旁,抱着两个轮胎,扔了过来。

而且,这只是第一阶段,相叶时之还准备好了第二阶段的攻击。

银发怪人躲开了第二只轮胎,往后退了几步。相叶时之好像早就瞅准了这个对方把日本刀放下的时机,用尽全力跳起。“别小看亚洲人啊!”他大声喊着,向对方踹了过去。银发怪人稍微躲了一下,被踹中了肩膀。虽然不到受伤的程度,但至少让他失去了平衡。

这时寻回犬已经爬了起来,跑到丰田AQUA旁的桃泽瞳脚边,准备发起新一轮攻击。

扔过去的轮胎还在地上滚着,划出一条弧线。井之原悠追上了第一个轮胎。他把轮胎当盾牌,虽然心里很不安,不知是否该跟对方战斗,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他双手抱着轮胎。

这时,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他赶紧朝那边望去,发现是裁纸刀刺进了轮胎。是银发怪人用左手扔出的刀。

相叶时之出其不意的攻击确实扰乱了银发怪人的行动,但他又迅速恢复了冷静,沉着应对。

但现在也只能继续攻击了。井之原悠像铅球选手那样扭动着身体,把手里抱着的轮胎扔了出去。

可是,对方用日本刀的刀柄挡住了,轮胎被弹得飞了出去。

他要反击了,井之原悠立刻摆好了架势。

银发怪人的身体突然定住了。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但好像有些发愣。到底怎么了?井之原悠不停地眨着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才注意到,银发怪人的身体湿了。

刚开始,井之原悠还以为是加油站里的灯光反射,花了眼,但并不是这样的。银发怪人身后的加油机旁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正手持喷油嘴,晃动着手臂。

感觉到有汽油从身后喷来后,银发怪人瞪大了眼睛,冲着后方举起了日本刀,准备向那个拿着喷油嘴的男人砍去。不过他马上察觉到了危险,向旁边避开了几步。

拿着喷油嘴的男人手里,还握着一只已经点着的打火机。

如果这时候把打火机扔过去,银发怪人整个人应该都会烧起来。

这位突然出现的男人头发很长,都快把眼睛遮住了。他身上的汗衫松松垮垮的,感觉像是个乡下小混混。不过井之原悠知道他是谁,相叶时之应该也意识到了吧。虽然他的下巴上出现了赘肉,体型也不再称得上苗条,不过,这一定就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战队的队长了。

那人身穿淡红色T恤,轮流看着井之原悠和相叶时之。接着,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将视线投向其他的方向。“不好。”他口中默默念道,将管子粗暴地放回到加油机里,转而捕捉银发怪人的动向。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满身汽油的银发怪人勒住了丰田AQUA旁的桃泽瞳。

桃泽瞳完全被他控制住了。

不知道该说是英勇,还是鲁莽,寻回犬张牙舞爪地准备向银发怪人扑过去。不过,失去自由的桃泽瞳大声喊了声“庞塞”,制止了它。

“你们住手,否则,我就把这个女人的头砍下来。”从银发怪人的手机里发出这样的威胁。

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观察着敌人的动向。桃泽瞳发出的呻吟声让寻回犬也无法马上行动。

井之原悠暗暗计算着自己和丰田AQUA之间的距离,接着又看了看身后翻倒的那辆出租车。

到底该怎么办?紧张和恐惧使得大脑有些僵,他拼命思考着。

“你们把五色沼的水带来,我就把这个女人放了。”银发怪人借用手机说。

接着他飞快地把桃泽瞳塞进丰田AQUA,自己坐到驾驶席上,发动了引擎。他狠狠地踩下油门,车子气势十足地离开了。

井之原悠和相叶时之都愣愣地站在原处。

“这是怎么回事啊?”

二人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身穿红色T恤的男人拨弄着刘海,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吧,他有明显的黑眼圈,眼神也很黯淡。

“你是赤木先生吗?”井之原悠问。

“是霹雳红吗?”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相叶时之环视着加油站,出租车还翻倒着,轮胎也还在滚动,“这是当年剧场版的重拍。”

“如果是这样,”穿T恤的男人望了望四周,很认真地问道,“摄像机在哪里?”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井之原悠和相叶时之坐进车里,准备去解救被带走的桃泽瞳。他们打算驾驶着这辆加油站工作人员上班时用的三菱皮卡去追赶对方。

“请吧请吧,情况紧急,请随便用吧。”工作人员当然不可能这么说。“你知道这个多少钱吗?”“别人驾车弄出事,保险公司都不会赔的啊。”工作人员当然这样抗议了。但因为银发怪人闹出的事情让他非常狼狈,面对救命的客人提出的请求,他也无力拒绝。

相叶时之夺过了车钥匙,说:“之后会还你的。”

工作人员无奈地对一旁的人说:“佐藤,你倒是也说句话啊。”

“只能借给他了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女人被带走了,所以需要有辆车去追。而这里呢,就只有那辆翻倒的出租车、我骑来的自行车和你的三菱皮卡了。用排除法的话……”

“反对使用排除法。”

“别废话了,反正这也是父母给你买的车吧?让你用太浪费了。”相叶时之不耐烦地说着,走出了办公室。

“这里发生的事你可以报警,但不要说车子的事。如果被警方知道了车子的车型和车牌,就全完了,再也追不上那个外国人了。”井之原悠请求着对方。

自己喜欢的女性被带走了,寻回犬好像很焦急的样子。相叶时之打开三菱皮卡的后门,对它说“上来”的时候,它汪汪地叫了起来,像在说:“要是被绑走的是你就好了。”它没有跑进车内,而是跳上了皮卡后面的翻斗。相叶时之啧了一声。

“井之原,我来开吧。”

“好吧。不过,该往哪里开呢?”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赤木骏拖着右脚,从办公室方向走了过来。

井之原悠的手机发出震动,有电话。

屏幕显示来电者是桃泽瞳。“相叶,是桃泽打来的。”他按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到了耳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听到的果然是那个机械音。

“你们把五色沼的水带来。”

“他在说什么?”相叶时之皱着眉头问。

“叫我们把五色沼的水带去。”井之原悠依然把手机放在耳边。

“只有这些吗?”相叶时之的脸上浮现出苦笑,“那个水到底有什么用,真的对身体那么好吗?”

“五色沼的水,能够净化。”

“嗯?”

银发怪人现在是在哪里打来电话的呢?丰田AQUA可能就停在那附近,可那里到底是哪里?

“好的,我们会去取水。”井之原悠回答道,“不过,希望你能让那个女人平安回来,和水交换。”

对方好像正在通过语音翻译软件翻译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就这么和您说定了。”

听到那个可怕的怪人的话被翻译软件翻译成恭敬的敬语,二人也并没有好笑的感觉,只觉得害怕。

“请在两小时后把水带来。”

听到这句话,井之原悠马上回答:“这是不可能的。”他并没有仔细计算过,只是本能地做出了回复。一定要尽量争取时间,这是他平时在和客户协商中学到的原则。如果直接接受客户安排的日程,就会变得很麻烦,至少要先回绝一次。就是这样的。除了百分之百确信可以成功的情况,其他场合都必须尽量延长时间限制。

“我们需要准备的时间。”

又停了几秒钟。“那就明天早上。”

应该没法再拖延更多的时间了,井之原悠这么想着,还是战战兢兢地进行了进一步的交涉。对方果然没有再让步。“明天早上六点。”

“这样的话,”井之原悠没等对方继续往下说便抢先说道,“到山形。在山形市立北小学的操场上见面。”

相叶时之的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只有这样了。”井之原悠收起下巴示意道。

这是他当下做出的判断。从警方的盘查和调查网络来看,比起宫城县和仙台市这边,把见面地点定在其他地方应该更好。山形的话,相叶时之比较了解当地的情况。从现在所处的位置来看,去山形和回仙台,距离也差不多。而且,为了尽量不牵扯到别人,需要一个比较空旷的场所。于是,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学校的操场,接着就出现了母校的名字。

“就这样吧,那就说定了。”对方这么回答后就挂断了电话。

“井之原,现在是什么情况?”

“只能把五色沼的水带去了。”井之原悠回答后,又说出了自己选择小学的理由。赤木骏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虽然定的时间很早,但如果碰到早上来上学的孩子怎么办?”

“现在不正是那个的时候吗?霞城公园的花笠舞。”

“啊,在进行练习。”

“只要没有人像当年的我那样搞错,就不会有问题。”

相叶时之一脸不快地抱起双臂。井之原悠问他有什么不妥的,他摇了摇头,说不是小学那边的事。

“是水啊。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了,看来那些人是铁了心一定要把水搞到手啊。那些水,真的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能净化身体,他们好像这么说过。”

“真是这样的吗?”相叶时之的眼中散发出细微的光芒,“那个水果然有问题。”

“对环境有益……之类的吗?”

“井之原,你是笨蛋吗?你觉得那个机械怪兽2.0是为了节能环保而来的吗?既然是他那么想搞到手的东西,就一定有非常可怕的用途啊。”

“那又怎样呢?”

“能得到御釜的水的话,就能变成钱。所以取水这件事,对我们来说还真是求之不得的工作。那家伙没叫我们给他几升,对吧?只要拿一杯水去就可以了。”

“是啊。”

“那我们再找些其他的容器,带更多的水回去。”

“那个……”

“能换成钱。”

想到面前又出现了大发横财的希望,井之原悠的胸中也充满了期待。

“不过对方手里有人质,可能会比较麻烦。”

确实,应该先考虑尽全力救出桃泽瞳,其他的事都是第二位的。不过,如果同时还能赚到钱,那可再好不过了。

“对了,顺着那张藏宝图的指示,应该就能找到水了吧?”

相叶时之取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屏幕上显示出御釜区域的地图,其中有一条被标成红色的道路。这条路从中途起偏离主路,接着穿过山间进入禁区,一直延伸到五色沼那边。相叶时之用手指着这条路,说:“应该就是这条红色的路了吧。”

“你手上的宝藏指引就只有这个吗?”

“就只有这个。”

“如果沿着这条路到不了那里,不就全完了吗?”

“别那么悲观啊。对了,这个‘1868年’也很让人在意。如果水就是宝贝的话,那不就不存在明治元年的宝藏了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会不会是什么密码?”赤木骏从旁说道。

井之原悠抬起了头,反问:“密码?”

“比如,是进入某处的密码之类的。禁区附近有电栅栏和红外线探测器,所以无法进入对吧?能够进入禁区的大门应该需要输入密码,而这个,就是密码。”

“真的假的……”相叶时之凝视着手机屏幕。

“要是真的就好了。没有密码就进不了门,没打到水就会被赶回来。”

井之原悠看着赤木骏,指了指车,说:“没时间了,先上来吧。”

“我也要去吗?”

少年时期所崇拜的偶像,英雄战队的领导人物霹雳红,现在就和自己同在一辆车内,这件事井之原悠直到现在都难以相信。不过,难以相信的事情昨天和今天都经历了太多,多得都能拿去卖了。所以和赤木骏这场令人感动的相遇,也变得平常了。

“总之先朝御釜那边去吧。看这张地图,到藏王寺那边好像没什么问题。不过现在能开过去吗?回声公路晚上可以开吗?”

从宫城县横穿藏王连峰通往山形的那条路叫作藏王回声公路,去位于御釜附近可以眺望禁区的观光区,就需要走这条路。

“冬季是封锁的,秋天和春天的夜间也禁止通行。不过现在是夏天,可以走。”后座上的赤木骏说,从刚见面起,他就一直是一副十分镇静的样子。

相叶时之从反光镜里偷偷地瞥了他几眼。

二八六号国道上,车辆稀稀落落的,井之原悠他们的三菱皮卡一直沿着主路,在车头灯的照射下行驶着。翻斗上的寻回犬蜷缩起身子,看起来不太显眼,想必路过的车子都没人发现它。

“对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了吧。”赤木骏平静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钢筋铁骨,可以操纵武器和手机的巨型杀人机器,名字是机械怪兽2.0,差不多就是这样。”

“还拿着日本刀。”

“《鸣神霹雳战队》里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怪物吧。”

“倒是出现过头上长着刀的怪兽。”

井之原悠突然从少年时代的记忆仓库里找到了这条线。“是刀兽吧?”

“是刀兽。”相叶时之也说道。

虽然并没有看到表情,但赤木骏应该是愣了一下。“你们很厉害啊,这都还记得。”

“你以为我们是谁啊。”

“剧场版中止上映时,地球上最失望的孩子就是我们了。”

“是吗……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赤木骏用敬佩的口吻说。

“其实,我们真是不敢相信啊。”相叶时之又用平日里那种不良青年的语气感叹道,“我们的英雄竟然会对幼女出手,并且被逮捕,对孩子们来说,真的是太失望了。”

“不好意思了。”

“不过你是冤枉的,没错吧,赤木先生?”井之原悠直截了当地问道。

赤木骏沉默了一会儿,好像都能听到他咽下口水的声音了。“你们知道多少?”

“那个剧场版有问题吧?”相叶时之说,“御釜里有鱼跳出来,没错吧?”

“啊——”赤木骏感叹道。声音虽然短促,却包含了深深的感慨。“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啊。”

“知道,而且看过了。”

“看过了?剧场版?怎么做到的?”

“别小看粉丝啊。”相叶时之有些开玩笑似的回答。井之原悠觉得这样会让赤木骏陷入混乱,于是慌慌张张地把日落剧场的经理偷偷复制了录像带,并且保存下来,前几天让他们观看了的事情说了出来。

“就在战斗那段,有鱼从五色沼里跳了出来。那个才是中止上映的原因吧?虽然只有一瞬间而已。”

“啊,差不多吧,就是这样的。那就是契机。”赤木骏回答,“原本,允许我们在御釜进行拍摄就有个前提,就是影片要接受厚生省的检查。制作方认为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也没怎么担心,觉得只是形式上接受审查就可以了。事实上也并没出什么问题,表面上来看。”

“表面上来看?”

“没错。因为那件事太重大了,所以知道的人很少,要隐藏起来还颇费了些功夫。即使出了问题也不能公开,必须偷偷摸摸地处理。”

“能再说得简单一点吗?”

“比如说,如果只是在禁区里拍摄这样的问题,厚生省会公开禁止。但对于这种行为,只能根据规定给予惩罚,或是要求将相关影像删除,再公开上映。最多也就是这么操作了吧?”

“啊,应该是呢。”

“可是,五色沼里有鱼这件事,即使在厚生省里,知道的人也很少,所以他们不能以这个理由质疑。而要求删减又会马上暴露究竟是哪个镜头有问题,对制作方也很难说明。可另一方面,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这段影像出现在公众面前。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话,就会引发很大的问题。”

“所以就制订了栽赃霹雳红的计划吗?”

“对他们来说,也许只是个很小的计划,可我的人生就这样被完全毁掉了,再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了。被人类踩得粉身碎骨的蚂蚁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想要让电影中止上映,对导演或者电影公司的制作人之类的下手,不是也行吗?”

“不。”赤木骏的声音很苦涩,“没这么简单。刚才我也说了,鱼的事情只是个契机。在这之前,我和厚生省的官员有过私下的接触,那边一直都对我有戒备。如果既能陷害我,同时又能让电影中止上映,对他们来说是一石二鸟。”

“你和厚生省的人有私下接触?那家伙是决定中止电影上映的人吗?”

“不是,决定中止上映的应该是厚生省更高层的人物,而我见的只是下面的一位官员。他是个很认真、使命感很强的人,从事和村上病有关的工作。他曾针对御釜进行过个人调查。在厚生省里,他是个很不一样的官员,上面的人都觉得他很麻烦。”

“是因为他的工作没有意义吗?”

“不,是他太认真了。”赤木骏的语气里带有对那位官员的尊敬。

“那个,”井之原悠感觉到记忆中的某一段和赤木骏的话联系了起来,“那位官员,是桃泽瞳的父亲吧?”

“桃泽?”赤木骏的声音里带着疑问,“谁啊?”

“就是刚才被那个银发怪人带走的女人,她的父亲曾是厚生省的官员。啊,也许姓氏不一样。”井之原悠注意到了这个可能性,父亲死后,她也许会改成母亲的姓氏。特别是如果想隐瞒自己跟父亲的关系,就会这么做吧。

“喂喂,怎么这时候突然出现了桃子的爸爸啊?”开着车的相叶时之问。

“这一切都不是偶然。也许她父亲跟赤木先生的对话是事情的开端,而我们只是跟在他们后面而已。”

“谁知道呢……”

“那个人的女儿也被卷进来了吗?”赤木骏发出了悔恨的声音,“难道,这件事还在继续吗?”

“赤木先生跟那个人都说了什么呢?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机会。”赤木骏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在藏王拍摄电影的时候,那个人到现场来了。因为我们是在禁区附近拍摄,所以他算是在监督吧,他是被厚生省派来的。不过也只是形式上的监督,拍摄的后半段,他几乎都不在。”

“你们就是在那个时候熟悉起来的吗?”

“不,那时他只是给了我一张名片。不过,拍摄的时候,那个人一直看着御釜,不知道他在关心什么,反正对电影拍摄完全不感兴趣。这是他当时给我的印象。”

“嗯。”

“其实啊,拍摄的时候我也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鱼。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我看到了溅起的水花。当然,在那么大的御釜,看起来就只有一粒豆子那么大,其他人好像都没注意到。我也觉得可能是错觉,就没多在意。不过,拍摄结束后,我突然想起了那个人。那个一直盯着御釜的人,他也看见鱼了吗?我这么想着,便找出了名片,和他联系了一下,可以说一开始就只是那种‘你也看到了啊’的同伴的感觉。而拍摄之后,那个人又对御釜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

“更深入……吗?”

这条路虽然是国道,却连路灯都没有,只能靠着车头灯的光线行驶。过了一会儿,前方才终于出现了人工照明设施。

那里有家便利店,店前还有块指示牌,标出左边是藏王的方向。导航装置此时也显示向左转弯。

“好吧。在那家便利店前停车,我在那里下车。”赤木骏说。

“嗯?”

“我的右脚跛着,不太好走。你们是要进到禁区里,一直走到五色沼的吧?那我最好还是别跟着你们了,我在的话,五分钟能走完的路得需要三十分钟。我会在便利店门口叫辆出租车回去的,就这样。”

“这怎么行!”井之原悠不禁反对道。这是因为失去可靠同伴后内心不安呢,还是要和好不容易才见到的霹雳红分别,所以感到寂寞了呢?实在是无从判断。只是,冷静下来想一想,叫赤木骏一起走到藏王的山上,确实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车子停进停车场后,首先准备跳下车的是相叶时之。

“井之原,我去一下厕所,把钱包给我。”

“啊?这是什么逻辑?”

“别废话了,快点,我要尿出来了。”

“拿你自己的去!”

“我的钱包在仙台,在火鸟里。”

相叶时之从井之原悠手里夺过折叠式钱包,打开驾驶席的车门走了出去。在他下车的时候,井之原说了句“当心摄像头”,并竖起了右手的拇指,其他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井之原悠看着老友向便利店跑去的背影,忍不住啧了一声。

“你们这对组合还真不错呢。”赤木骏对他说。

“别开玩笑了。那家伙,一直这样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只会给人添麻烦。时隔十多年居然又和他见面了,真是运气太差。结果就成了这样。只要和那家伙在一起,就没有轻松的时候。”

赤木骏好像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映在反光镜里的脸庞露出笑容。“正因为是这样的关系,即使遇上刚才那样的困境,你们也能跨越过去啊。就算你们的想法不同步,有时却也能意外地发挥出很好的效果。”

井之原悠摇了摇头,说道:“不,那家伙给人添的麻烦,可不只这些。而且,就算你这么说,我也高兴不起来。”

“是嘛。真要是那样的话,你对他就不要那么客气啦。”

“嗯,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全部偿还的。”

“看来他欠了你不少债啊。”

“光靠利息就能让我活下去了。对了,赤木先生知道桃泽的父亲在调查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吗?”

“我只是和那个人在酒吧里见了几次面,而他对自己在做的事只透露了一点点。他应该是在确认我是否是个可以保守秘密的人吧。不过,他说的有些事真的很有意思。”赤木骏重重地靠在了座位上。

相叶时之回来了。“给。”井之原悠接住飞来的钱包和塑料袋。塑料袋里装了六瓶五百毫升的矿泉水和好几个备用塑料袋。

“你要喝这么多吗?”

“喝啊,不过更重要的是,需要有瓶子把五色沼的水带回去。”

“啊,说得也是。”

“塑料袋要用来当包,别扔了。”

“OK。”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相叶时之看了看后座上的赤木骏,察觉到他们刚刚正在交谈。

“那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桃泽的父亲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井之原悠用目光催促后座上的赤木骏。

赤木骏听到这个问题,慢慢地向前探出了身子。“该从哪里说起呢……”

“和B29有什么关系吗?”井之原悠并没有抢着说话的意思,只是突然想起桃泽瞳之前说过的话。

“B29?井之原,你在说什么啊?”

“原来如此,这个你也知道吗?”赤木骏轻轻地感叹了一声。

“之前她说过。在调查父亲之死的时候,调查过藏王的情况,又从那里摸索到了东京大空袭。”

“于是找到了B29坠落之谜吗?”

“喂喂,你们在说什么啊?”相叶时之哇哇大喊着,井之原悠赶紧简要地说明了一下。应该朝东京飞去的B29不知为何坠落在了藏王,盟军总司令部声明是“因天气恶劣坠落”,但事实上,东北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地。而且,就连三架B29上的总人数,官方的报道都含糊不清。

“她说当时好像有人点起了篝火,也就是说,有生还者吗?”

“点火是为了抵御寒冷吧,但还是冻死了。那天应该相当冷吧。”

“飞机都坠落了,人还能活下来吗?那家伙还真是幸运。”

“相叶,应该不是坠落,只是看起来像是那样的而已。”

“什么意思啊?”

“美军应该是想伪装成飞机坠落的样子,她是这么怀疑的。”井之原悠扭过身子,从座位的缝隙间看着后方的赤木骏。赤木骏的那头长发与其说是赶时髦,倒不如说只是因为懒得打理。不过藏在头发后面的眼睛目光敏锐,看上去就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此时他所表现出的态度,就像正要求学生把解答写到黑板上的老师。

“原来如此,比方说什么计划呢?”他问道。

“在五色沼里投放村上病病菌,或者说细菌武器,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不会吧!”相叶时之马上应道,“村上病是人为造成的吗?哇哇,一定是这样的,美国佬真是太无耻了。”

“是嘛。”赤木骏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些变化,刚才那种赞叹的感觉消失了,看来是没说中。

“不是吗?”

“不要急着下结论,那个人确实也在调查B29坠落的事。说起来,他好像是对美国在公文上提出的‘村上病’这个名字抱有疑问。一九九一到一九九二年,美国的军事记录文件保密截止了,全部公开了。”

“美国的公文?那个很奇怪吗?”

“村上病出现是在战后吧,战争结束三年后的一九四八年。而美国的军事记录,在战争时期的文件上就有记载村上病。”

“这是怎么回事?”井之原悠皱起了眉头。

“果然是美军播撒了细菌吗?”相叶时之又兴奋起来了。

“那个人说,美军的文件里并没有那样的记录,上面只写着村上病是在日本出现的疾病。但文件的详细内容好像也不清楚。于是,那个人开始到处寻找相关资料,甚至特地跑到美国国立档案馆去调查。阅读了大量文字和数码资料后,他找到了美国士兵曾经破坏过五色沼的设施的记录。”

“五色沼的设施?”

“在五色沼,也就是御釜的地下,有一处研究设施。用现在的话来说,那里就是研究大规模生化武器的地方。”

相叶时之朝身旁的副驾驶席瞟了几眼。“喂,井之原。”他明显紧张了起来,“御釜的地下有那种设施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我啊,我怎么可能知道。”

“藏王有研究生化武器的设施?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破坏那处设施,就是B29的任务。不过不知道是资料上这么写的,还是那个人自己推测后得出的结论,总之,他对我是这么说的。建在地下的设施,空袭是无法破坏的。而且周围是藏王连峰,很难进行大规模进攻。所以……”

“所以?”

“只有让士兵降落在附近,再潜入其中进行破坏。”

“所以才伪装成B29坠落在那里吗?”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发生了事故,总之有士兵降落到了那里。而且,为了转移人们的视线,还特意安排了针对东京的空袭。”

“啊?”相叶时之完全愣住了,他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到底是怎么回事?”井之原悠也问道,“为了转移视线?”

“东京大空袭,有可能只是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

“就是这样的,对他们来说,破坏御釜的设施就是重要到了这样的地步。在那里开发的武器,或许是身处战争劣势的日本最后的王牌,所以美军必须完成这次的破坏工作。而为了掩护这次行动,要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到东京那边。”

井之原悠忍不住苦笑出来。“东京大空袭可是死了十万人啊,却只是保全其他计划的佯攻吗?”

“准确地说,应该是同时发挥了掩护的职能吧。给予东京致命的打击应该也是其主要目标。不管怎么说,飞往东京的三百多架B29里,有三架飞往了东北。”

真会有这种事情吗?井之原悠把这个问题憋了回去。

作为某项计划的佯攻,让十多万人丧命?

这真的可能吗?

YES,好像有个人这么回答道。确实是有可能的。战争时期,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对抗,是不会把普通人的生命也放到天平上来衡量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赤木骏说,“东京大空袭到底是不是障眼法,还无法确定,这只是那个人非常大胆的推理而已。”

“等一下,即使真是这样,又跟村上病有什么关系呢?五色沼里的鱼又是怎么回事?”相叶时之插嘴道。这一点确实很重要,井之原悠想。而赤木骏只是摸着下巴回答:“该从哪里说起呢……”相叶时之想指责他装模作样,却又觉得可能是因为隐居太久,有些找不到聊天的节奏,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说起这些事。

“她父亲之前就知道五色沼里有鱼吗?”

“知道。好像之前也有些人目击到过。有些家伙闯进过禁区,从那里可以勉强眺望到五色沼。不过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那些家伙一直声称御釜的水很清澈,对身体有益。而因为他们的主张太极端,所以很少有人相信他们的话。”

井之原悠想起了小学同学“委员长”,他和相叶时之对视了一眼。

“那个人好像多次申请要调查五色沼的水质,但上面告诉他已经调查过了,数据也给了他。可他怀疑那些数据的真实性,所以,他准备自己去采集水样。”

“自己去?怎么做呢?”

赤木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在拍摄的时候。”

“拍摄电影?”

“没错。借监视拍摄的名义到那里,然后悄悄接近御釜。当然,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并不会在意他的行动,应该说没有他在反而更轻松,肯定也不会特意去找他。”赤木骏笑得露出了牙齿,“那个人实在是太认真了,有些冒险了。”

“虽然很认真,可他到底要怎么接近那边呢?不是有电栅栏吗?”

“当时还没有。虽说是禁区,但只不过打了几个桩,上面绑了些绳索而已。防备变得更严密是在那之后了。刚才我也说了,那些号称‘御釜的水对身体好’的家伙会时常过去,还有些忘记了村上病有多恐怖的人会出于好奇走进去,所以才在那里装了电栅栏和红外线探测器。”

“什么啊,原来都怪委员长啊。”相叶时之蛮横地说。赤木骏并没有追问他们口中的“委员长”是谁,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那时那个人可以一直走到御釜。成功所需要的只有……”

“什么?”

“勇气和使命感之类的吧。”赤木骏的语气里没有嘲讽之意,单纯地表现出对那个男人的称赞,“然后,那个人就自行对弄到手的水进行了调查。”

“接近御釜,他就不怕染上村上病吗?”

井之原悠好像明白过来了。“所以桃泽瞳的父亲才患上村上病而死了吗?”可他又觉得应该不是这样。

“他打过疫苗啊。”赤木骏的回答也否定了他的猜测。

“调查过那些水之后,他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可能吧。”

“可能?”自己提出的问题突然落空,井之原悠的心里有些不安。

“我和那个人接触的时候,他正在分析。我们见了几次面,他的表情一次比一次严肃。当然也有疲劳的原因,不过应该是随着分析的深入,慢慢得出了什么结论吧。”

“他是不是说过‘必须要制作疫苗’之类的话?”井之原悠提出了这个问题。桃泽瞳曾听那个酒吧里的调酒师提到过,如此看来,很可能就是在和赤木骏交谈时提出的。

“你知道得还真多啊。没错,那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必须要制作预防村上病的疫苗’。”

“喂,井之原,这是什么意思啊?村上病的疫苗不是已经有了吗?”

“没错,我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桃泽瞳也不能理解。”

“那个人很焦虑,说这是为防御村上病所需的准备,必须要制作疫苗,准备好什么的。”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相叶时之的语气越来越急躁,“说什么预防村上病发生,村上病不是早就发生了吗?疫苗也有了,日本全国的人民几乎都进行了接种,没错吧?”

“正是如此。”赤木骏应道。他紧紧地闭着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井之原悠在心里猜想,接下去他也许就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了。可就在他张开嘴的时候,相叶时之突然抢先一步说:“最后,就在他告诉你村上病的秘密前,你被人栽赃并逮捕了吗?”

“啊,正是这样。”赤木骏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诽谤来得正是时候,国家权力真是可怕啊。”

“当时新闻上说,在你家里搜出多盘幼女录像带。”井之原悠说。刚进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他突然想起《鸣神霹雳战队》的事,便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相关信息。一本周刊杂志上说,在赤木骏的房间里发现了不少成人电影录像带,其中一大半是与幼女有关的。

“都是捏造的啊。”赤木骏说,“不管去搜哪个男人的房间,都会找出几本色情书籍吧?而我根本不是什么萝莉控,我的收藏基本上都是熟女型的。”

“这个就不用说了吧。”相叶时之笑着答了一句。

“你这不是被冤枉了吗?没有办法吗?”井之原悠的胸中涌起少年时代的怨恨。

“没有办法。”赤木骏说,“也许你们不会相信。”

“什么?”

“在那种情况下,真的没有办法。”

井之原悠能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一种无奈,同时,赤木骏的语气中还带有沉重感。

总之,最终赤木骏以猥亵幼女罪被逮捕,电影中止上映,桃泽瞳的父亲则因感染上村上病而死亡。

这是现实中发生的事。

赤木骏大概也在思考这些吧,只听他默默念道:“不过,还能保住这条命,我已经很幸运了。”

“你这不是完全被牵连了吗?”

“听好了,不讲理的事情一直都是不讲理的。没错吧?疾病、灾害,这类让人无能为力的事情会突然降临。而继续活着,就像我们每天早上去抽幸运饼干,碰巧那上面写着‘今天不会死’而已。生活就是这样。”

“不过,你还是想去追问那些警察,真实情况究竟是怎样的吧?”

“那得等我死了之后了。”

“嗯?”

“负责调查我的刑警已经死了,被强盗杀死了。”

“偶然事件吗?”

“当时和那件事有关的家伙,不是死了,就是被金钱或工作封住了嘴巴。他们可能觉得随便把我弄死会出问题,所以才只是把我的名声摧毁,之后让我自生自灭。”

“弄死会出问题?什么意思?”

“如果霹雳红死掉的话,为了哀悼他,粉丝的目光可能会集中到剧场版上。没错吧?所以,还是把他毁掉,让他自行消失更好。因此我才一个人住在郊外,离群索居,在加油站打工。命能保住就很不错了。不过,没想到这次又被卷到这样的事情里。”

“对不起。”井之原悠向他道歉。相叶时之却说:“那是当然的,霹雳红可不能在中途逃走啊。”

赤木骏从鼻子里喷出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偷笑还是在哀叹。“我对这些事已经没兴趣了。”

“可是,你不是还在收集相关物品吗?”相叶时之敏锐地指出。赤木骏就像被人用针扎了胸口一样,脸色突变。

“不说这个了。”他故意换了个话题,“已经没时间了,你们应该赶紧出发。你们要从这里赶到御釜,然后打来五色沼的水吧?这种郊游的机会可不多哦。”

井之原悠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点半了。明天一早还要赶到山形,他并不知道整个过程到底需要多少时间。

一辆出租车开进了停车场,司机好像是来买东西的。赤木骏注意到后说:“那我先回去了。”他慢吞吞地移到门边,握住了门把手。

这时,驾驶席上的相叶时之说:“我还是不能相信啊。”

“什么?”

“五色沼下面有地下设施,还是一座秘密研究所。这是动画片里机器人的世界吧?”

“那是以前,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了。也许是被B29上的人破坏了吧。”

B29上的人是在东京大空袭的掩护下降落在东北的山上的吗?还是很难令人相信。“这都什么事啊……”井之原悠口中吐出困惑的话语,但他此时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赤木先生。”

“怎么了?”

“‘村上病既存在,又不存在’。”井之原悠说,“你对这句话有印象吗?桃泽的父亲当年好像这么说过,虽然听起来像是随口应付女儿的话。”

“不,没听说过。村上病既存在,又不存在,这是什么意思?”

“你有联想到什么吗?”

“什么也没想到。”

井之原悠猜想到对方可能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和他预想的不同,赤木骏突然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愣住了。

这是想到了什么吗?

井之原悠默默地等待着。相叶时之也没有说话。

“刚才我其实也想说来着。”赤木骏说。

“什么事?”井之原悠的声音大了起来。

“被冤罪击溃之后,我也稍微调查了一下村上病,还有御釜的事。那个人因为村上病而死的新闻让我害怕,同时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弄成这样。像我这样,一个人偷偷地生活,时间倒是非常充裕。于是,我就开始调查那些因村上病而死的人,还读了不少相关的报道。”

“嗯。”

“当然,我是外行,能收集到的信息是很有限的。不过,从那个人的话里我能够想象到很多事情。而且,我不是经常说那句台词吗?”

“台词?”

“霹雳红的标志性台词。”

“去怀疑常识吧!”这句台词这两个人当然不可能忘记。

“也许是因为我在拍摄时说了几百遍,于是也染上了怀疑常识的毛病吧。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什么?”

“我自己也觉得太荒唐,所以一直没对别人说。不过,听到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突然又想到了。就是那个‘村上病既存在,又不存在’。”

“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吗?”

“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这么说,不过‘不存在’倒是和我的结论一致。”

“不存在,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赤木骏口中并没说出什么深奥的词语,可井之原悠却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赤木骏又说:“村上病这个东西,其实从来就不存在。”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就在井之原悠想这么大喊之前,相叶时之抢先一步喊了出来:“别胡说八道了!”

“那个,大家不是全都进行过疫苗接种吗?”井之原悠张开双手,想表达“这个国家所有人”的意思。

“那又怎样?接种疫苗只是类似于公共事业的东西,不管村上病存在还是不存在,大家都会去打针,没错吧?如果村上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御釜里的鱼也就可以生存了。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公开发布的水质报告只是骗人的而已。”

“死掉的人呢?!”井之原悠提高了音量。

相叶时之也说:“可是有不少人因为村上病而死了啊。”

“正好相反。患上村上病的人不会死掉,而是把死掉的人伪装成村上病患者而已。死因不明、难以解释的人,只要说成是村上病就行了。”赤木骏的语气很平淡,“你们看过漫画杂志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井之原悠有些疑惑。“当然。”他回答。

“正在连载的漫画有时会突然停止更新,这时就会这么写吧?‘作者突发急病,故暂时停止连载’。”

“嗯。”井之原悠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只是用来应付公众的理由吗?”

“没错。”

“就算是这样,村上病真的有可能不存在吗?”

“如果要掩饰御釜下面的研究设施的话,这个理由不是正合适吗?”

“什么意思?”

“如果藏王的御釜成了传染病的传染源,就可以限制其他人靠近了。即便万一有人发现了那个设施,也可以以村上病的名义把他软禁起来,再把他从社会上抹杀掉。”

“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

这种伪装会暴露的吧。只要有人去调查村上病,马上就会暴露的。井之原悠本想这么回答,可他突然醒悟了过来,把这话咽了回去。

现在,相叶时之就被当成了村上病患者。

“这么多年,国家一直用不存在的事控制着百姓,所以政府里的那些人才要竭尽全力地隐瞒。一代又一代,疫苗是要花钱的,而实际上并不需要开发疫苗的费用,因为这种病根本就不存在。他们必须代代相传,永远将保密工作继续下去。”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预防村上病和开发疫苗的预算,可以用到其他地方上去。”

井之原悠感到一阵眩晕。现在自己所乘坐的这辆车真的是一辆车吗?他连这个都无法相信了。

赤木骏用力地拍了拍手,说:“好了,不要这么严肃,这只是我的想象。只是一个非专业人士的臆测。村上病既存在,又不存在,我只是从这句话里偶然想到了这些,觉得哪里终于对上了而已。”

可是,对于井之原悠来说,或许相叶时之也一样,都认为这就是事实。

“对了,你们两个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更重要的事?刚刚说的事还不够重要吗?!”

“现在就先别管那个了。不管我说的是真相还是妄想,你们都必须到五色沼去把水打来。否则的话,那个人的女儿就很危险了,没错吧?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个外国人的问题跟村上病是否存在没有关系,你们赶紧走吧。”

井之原悠的大脑还无法马上切换到那个频道。

不过赤木骏已经打开门下了车。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井之原悠也意识到了。“把她救出来,不要让她遭受和父亲一样的命运。而且,你们也得平安回来啊。”

“当然。”井之原悠回答,“还得把车还给那个工作人员呢。”

在关上车门前,赤木骏冲他们大声喊道:“上啊!”那声音就像赛马比赛中的马鞭一样,驱使着他们加速往前。

他们离开了便利店的停车场,向藏王方向进发。井之原悠看了一眼后面,翻斗上的寻回犬不知什么时候站起了身,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脸尊敬地望着目送他们离去的赤木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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