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病及良心受打击

鲁滨逊漂流记  作者:丹尼尔·笛福

当我走到船边时,发现它被离奇地移位了。此前,船头是埋在沙里的,现在离地至少有六英尺高。至于船尾,在我上次上船搜刮后就被海浪击得粉碎,脱离了船身,现在呢,看样子是被海水颠到一边去了。接近船尾处的沙地被抛高了,那里原是一片水洼,约四分之一海里宽,我要接近破船非得游过它不可。现在可好了,退潮时我可以直接走到船上去。起初我对此很惊异,但很快就明白了,这必定是地震导致的。在强力影响下,船比以前更破了,日复一日地,许多东西被海水冲得松散,脱离船身,经不断的风吹浪打,就漂到了岸上。

这完全转移了我搬家的计划。那天,我特别忙碌,不断探寻着上船的办法,但发现已无物可拿,因为船里都被泥沙堵塞了。不过,既然我已认识到凡事都不能绝望,就决心把船上能拆的东西都拆下来,我觉得,从它那里拿来的任何东西都总是会有某种有途的。

5月3日。我着手用锯子锯一根横梁,我猜想,它原来是支撑上甲板或后甲板的。我把它锯下时,尽量把边上积得很高的泥沙清除掉,但是潮水涨上来了,我只得在那时暂时放弃了。

5月4日。我出去钓鱼,但没有抓到一条我敢吃的。我感到厌烦了,正要离开,却钓到了一条小海豚。我用绞绳的麻线做了一根长钓鱼线,但没有鱼钩。不过我还是能时不时钓到鱼,够我吃的。钓来的鱼我放在太阳下曝晒,晒干了再吃。

5月5日。在破船上干活。又锯断了一根船梁,从甲板上取下三块松木板,我把它们捆在一起,在涨潮时把它们漂到岸上。

5月6日。在破船上干活。从它里面取下了几根铁条和其他铁器。干得很辛苦,回家时特别累,想过放弃不干了。

5月7日。再次去破船上,但不想再干活了。发现横梁被锯掉后,破船承受不住自身重量,业已碎裂。船的碎片似乎很松散,船里面裂开了,我可以看到里面,但里面几乎淤满了沙子和水。

5月8日。到破船上去。带着一只铁钩去撬甲板。甲板现在很干净,上面没有水或沙。我撬开了两块木板,也利用涨潮把它们送到了岸上。我把铁钩留在破船上明天用。

5月9日。到破船上去。用铁钩撬到船身里面,探到了几只木桶,用铁钩撬松,但打不开。我探到了那卷英国铅皮,也能拨动它,但太沉了,搬不动。

5月10至14日。每天都去破船上,拿走了不少木材、板子或木板,以及两三磅重的铁器。

5月15日。我带着两把小斧,试着看能否砍下一块铅皮。我把一把小斧的斧口放在铅皮上,再用另一把小斧去敲,但由于铅皮是在水下一英尺半的位置,我没法以斧敲斧。

5月16日。连夜狂风,破船被海浪冲击,显得更破。我久立林中,打鸽为食,因浪潮太大,我不上破船。

5月17日。我看到船的碎片被吹上了岸,在离我很远,约有两英里的地方,但还是决定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发现是船头的一部分,但它太沉了,我带不走。

5月24日。一连数日,我在破船上干活。我辛辛苦苦地用铁钩撬松了一些东西。潮水来时,竟有几只木桶和两只水手箱漂浮而出,但由于风是从岸上吹来的,那天漂上岸的东西只有几块木材和一桶巴西猪肉。但猪肉被咸水和沙子糟踏了。

除了必须觅食外,我这段时期天天都在船上干活,直到6月15日。在此期间,我总是在涨潮时觅食,退潮时上船。这些天里,我拿到了足够的木材、木板和铁器,如果我知道怎么造船,那就可以打造一只好艇了。我还先后搞到了好几块铅皮,将近一百磅重。

6月16日。下到海边时,我发现了一只大鳖或大海龟。这是我在岛上第一次看到,看来,也许是我运气不佳,以前一直没有发现,其实岛上不缺海龟。我后来才知道,假如我碰巧去到岛的另一面,每天都可抓到成百上千只海龟。但龟满为患,或许我会吃它们的苦头。

6月17日。我把那只大海龟煮来吃了。它肚里有三打龟蛋,它的肉对当时的我来说简直是平生最佳美味。自从我来到这个可怕的地方后,我还只吃过山羊肉和鸟肉呢!

6月18日。整天下雨,我闭门不出。此时雨水转寒,我感受到凉意,这在那个纬度不太寻常。

6月19日。病得不轻,发抖,仿佛天气很冷。

6月20日。彻夜无眠。头剧痛,发烧。

6月21日。病重。清楚自己的处境:生了病,无人帮助。怕得要死。自从在赫尔市出发遭遇风暴以来,第一次向上帝祈祷,但对于我说了些什么,或为什么说,我自己也不清楚,思绪混乱。

6月22日。好了一点。但仍对生病感到忧惧。

6月23日。又加重了。发寒,发抖,头剧痛。

6月24日。好多了。

6月25日。疟疾凶猛,一发七小时,冷热交织,浑身虚汗。

6月26日。好了一些。没东西吃,带上枪,但发现很虚弱。不过还是打了一只山羊,费力拖回家,烤了一点吃。本想炖肉煮汤,但没有锅。

6月27日。疟疾再度凶猛,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不吃不喝。我快要渴死了,但身体太虚弱,站起来拿水喝的力气都没有了。再次向上帝祈祷,但头脑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时,我却愚昧无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是躺在那里喊:“主啊,看顾我吧!主啊,怜悯我吧!主啊,对我发发慈悲吧!”我估计就这么喊了两三个小时,寒热退后,我沉沉睡去,直到半夜里才醒来。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精神抖擞,但身体虚弱,极度干渴。可是由于我的住处没有水,只得躺到天亮再说,因此我再次入睡。就在这第二次入睡时,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我梦到我正坐在地上,就在围墙外面,就是地震后风暴骤起时我坐的地方,我看到一个人从一大片乌云中降临,他周围是明亮的火花,光照到了地上。他周身明亮如火焰,因此我难以正眼凝视他。他的面容说不出地可怕,难以言喻。当他双脚踩到地上时,我觉得地在发抖,正如在地震时一样,我还觉察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充满了火光。

他一着地,就向我走来,手里拿着一根长矛或武器,要来杀我。他走到不远处一块高地时,对我说话了 — 或者说,是我听到了一个可怕得难以言喻的声音。他讲的话里我能理解的一句是这样的:“既然这一切都不能使你悔改,你现在就去死吧。”说完这话,他就举起手中的长矛来杀我。


任何人读到我这段记叙,都不会指望我能描述在这可怕的异象中我灵魂的恐惧。我是说,甚至在它还是一场梦时,我便梦到了这种恐惧。我也不可能描述在我醒后并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时,那仍旧留在我心里的印象。

唉,我并没有对上帝的知识!八年来,我一直不间断地过着罪恶的航海生活,交往的也都是些像我一样邪恶缺德、亵渎神灵、没有底线的人,早已把我从父亲那里接受的良好教导消磨殆尽。这么多年来,我不记得自己有过向上仰望上帝的念头,也不记得自己有过向内反思自己行为的思想。我完全被一种灵魂的愚昧所压倒,既不渴求善,也意识不到恶。在普通的水手中,我是心肠最硬、轻率鲁莽、作恶多端的一个,危难中不知敬畏上帝,得救后不知感恩上帝。

从前面的故事中,大家更易相信我下面要补充的话。我虽然已遭遇到了种种灾难,却从未想到这是上帝之手在翻云覆雨,或想到这是对我的罪的一种正义的惩罚— 我悖逆父亲的行为,或我目前的大罪— 或想到这是对我邪恶生活的一个总体的惩罚。当我远赴非洲不毛之地的海岸,从未想到过会遭遇什么,或盼望上帝指引我去哪里,或远离明明环绕着我的危险,无论是凶猛的野兽还是残忍的野人。可是我就是没有想到上帝或神旨,行动起来完全像一个畜生,只遵从本性的原则,听从常识的指令,事实上,甚至连常识也谈不上。

当我被葡萄牙船长从海上救起,得到他公正、宽厚而仁慈的对待时,我思想中并没有丝毫的感恩之情。当我再次遭遇海难,差点在这岛边淹死时,我也毫无悔意,并未将之视为对我的惩罚。我只是常常对自己说,我是一条不幸的狗,生来就多灾多难。

确实,当我在这里第一次上岸,发现所有的船员都被淹死了,只有我逃过了一劫时,我真是惊奇得灵魂出窍,心神恍惚。当时我的灵魂,若蒙受了上帝恩典的帮助,或许可以达到真正的感恩之情。但它旋生旋灭,只是一阵普通的喜悦而已,或如我所说,只是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高兴,丝毫没有反省上帝之手特别的善意,这手保护了我,当所有别的船员都被毁灭时却把我单独挑选了出来予以保护,我也没有反思为何上帝对我如此仁慈。我跟一般海员一样,在遭遇海难,平安上岸后,照旧高兴一下,喝上一碗甜酒,转眼就把船难忘得一干二净。我一生就过着这样的生活。

甚至在后来,经过适当的思考,明了自己的处境,知道如何被抛在这座荒凉的岛上,远离人类社会,绝无获救的希望,或救赎的前景,但一旦看到有活下去的希望,可以不挨饿,不会因饥饿而灭亡,我所有的悲恸也就烟消云散了。我又开始安逸度日,一心一意干各种活儿以保存自己,满足自己的需要。我一点也没有想到,我目前的痛苦处境,是老天的判决,或者说是上帝之手对我的惩罚。这样的念头很少进入我的头脑里。

我日记中曾记述,谷物的生长起初对我有些影响,让我感动,认真地想到,这里面有某种奇迹。但一旦这种思想被消除,由它激发的印象也就消失了。这我在上面已经提过。甚至地震,尽管就其性质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它更可怕的,或更能让人直接地领悟那不可见的力量的— 独有上帝才能引导这样的事情,然而在最初的惊惧过去之后,它所引起的印象也就消失了。我再也感受不到上帝或他的审判,我并不认为我目前痛苦的处境是他一手造成的,这跟我即使是处在人生最兴旺的处境中,也不会想到上帝是一样的。

但是现在,我生了病,死亡的悲惨景象不紧不慢地展现在我面前。当我的精神由于重病的负担而开始消沉,体力由于高烧的强烈而开始耗尽,那沉睡已久的良心开始苏醒,我开始悔恨我过去的生活。显然,我过去的生活罪大恶极,冒犯了上帝的公义,因此他让我遭受非同寻常的打击,用这种报复的手段来处罚我。

这些反省,在我生病的第二三天,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由于高烧,也由于良心的责备,我嘴里被逼出了几句类似于祈祷的话,但是这种祈祷却不能说是含有渴望或盼望的祈祷,倒不如说是出于恐惧和痛苦的叫声。我的思想一片纷乱,罪疚压在心头,一想到将在如此可悲的境遇中死去,更是万分恐怖。在灵魂的这种慌乱中,我不知道舌头会乱说些什么,大概只是这样的喊叫:“主啊,我是多么悲惨的可怜虫啊!假如我病了,没有帮助我必死无疑。我该怎么办啊?”接着泪水夺眶而出,有好一阵我说不出话来。

在这间隙,我想起了父亲的忠告,还有他的预言,我在故事的开头就提到过。他曾预言,只要我真的踏出这愚蠢的一步,上帝都不会保佑我。当我孤立无助的时候,自会有闲暇来反思自己,后悔没有听从他的忠告。“不,”我大声地说,“我亲爱的父亲的话应验了。上帝的公义惩罚了我,没有谁来救我,没有谁来听我。我拒绝了上帝的声音,他本已仁慈地将我安置在一个可以过上幸福安逸生活的阶层中,可我既看不到这一点,也不能从我父母的话中认识到这份宠佑。我离开了他们,让他们为我的愚蠢哀声叹气,而现在我也就被抛弃,为它的后果而哀声叹气。我拒绝了他们的帮助,他们本可以让我在世上成家立业,使我过得顺风顺水。现在我却要与重重困难搏斗,这些困难甚至连大自然本身都难以支撑。我孤身一人,没有帮助,没有安慰,没有忠告。”接着我喊了起来:“主啊,成为我的援助吧,我已走投无路。”多少年来,这是我的第一个祷告,如果可以说是祷告的话。

还是回到我的日记吧。


6月28日。我睡了一晚,精神重又振作,寒热退去,我起了床。梦中的惊怖犹在,我考虑到寒热明天还会重来,现在就要为我再发病时做好准备,备好吃的喝的。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一个大方瓶装满了水,放在桌子上,从床上可伸手够到。为了去掉水的寒性,我往里面倒了四分之一品脱的甘蔗酒,水酒相掺。接着我把一片山羊肉放在炭上烤,但吃不了多少。我走走转转,但太虚弱了,我对自己的惨境感到悲伤而沉重,对明天要复发的疟疾感到害怕。晚上我吃了三个海龟蛋,是在炭火上烤熟后剥壳吃的。就我记忆所及,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在吃饭时祷告,祈求上帝保佑。

吃完后我想要走走,但发现自己太虚弱,无力带枪,我可从来没有出门而不带枪的。因此我只走了几步,就坐在地面上,向海望去,它就在我面前,风平浪静。我坐在这儿时,脑海里涌现了许多念头:我每天看到的大地和海洋是何物?是谁创造了它们?我是谁?所有其他的野生的和驯化的造物、人类和动物,又是谁?我们来自哪里?

显然我们是某种神秘的力量造出来的,他造了大地和海洋,大气和天空。那么他是谁?于是非常自然地得出结论,是上帝造了所有这一切。好吧,那么一个非同寻常的结论就会出来,倘若上帝造了所有这一切,他也就会引导并管理着它们,以及与此相关的一切。因为这力量既能创造一切,也就必然有力量引导并指挥它们。

如果是这样,那么在他创造的大圈子里,任何一件事情的发生,没有上帝不知道的,或不是上帝安排的。

倘若没有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那么他知道我在这儿,处在这可怕的处境中。倘若没有事情不是他安排的,那么他安排了所有这些灾难降临在我身上。

对这些结论,我想不出任何反驳的意见来。因此我更加坚信,我遭受的这些灾难,都是上帝安排的。在他的指示下,我陷入了这一困境。唯有他拥有权柄,不仅对我,还对世上发生的一切事情。于是,紧接着的问题是: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什么了让他这样?

我的良心对此探问立刻进行了审查,仿佛我在渎神似的,我听到它仿佛变成了一个声音对我说:“可耻之徒!你问过自己做了什么吗?回顾一下你这糟糕的一生吧,问问你自己你什么没干过?问一问,为什么你没有在老早以前就完蛋?为什么你没有在雅茅斯锚地被淹死?为什么你没有在你们的船被萨累海盗赶上,发生战斗时被打死?为什么没有被非洲海岸的野兽吃掉?为什么在这儿,当所有的船员都灭亡时,你却没有被淹死?你还要问,‘我做了什么’吗?”

我一想到这些,不禁惊讶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不,我无法回答自己,只好闷闷不乐地站起来,走回住所。我翻过围墙,好像是要上床睡觉,心里却受到搅扰,并没有睡觉的意思,因此就坐在椅子上,把灯点亮,因为天色已暗。这时,我担心旧病复发,十分害怕,忽然想到巴西人不管生什么病,都不吃药而只嚼烟叶,恰好我箱子中有一卷业已烤好的烟叶,还有一些未全烤熟的青烟叶。

我就走过去,毫无疑问是受了天意的指引,因为在这个箱子里我找到了灵魂和身体的双重良药。我打开箱子,找到了我要找的烟叶。我保留下来的几本书也躺在那儿,我拿出了几本圣经中的一本。这几本圣经我在前面提过,但一直以来没有闲暇或兴趣去读。我刚才说了,我把它拿了出来,把它跟烟叶一起拿到桌子上。

烟叶对我的病有什么用处,或它是否有疗效我不清楚,但我试了几次,似乎下定了决心,总要找到一个办法。我先是拿了一片烟叶,在嘴里咀嚼一番,一下子几乎麻痹了我的大脑,这片烟叶又青又凶,我一时难以习惯。接着我取了几片烟叶,把它们放进甘蔗酒里泡了一两个小时,决心在我躺下时当药酒服用。最后,我在一个炭盆里烤了几片,耐着性子把鼻子凑在上面嗅它的烟气和热气,直到差一点窒息为止。

在这样治疗的间隙,我拿起圣经开始阅读,不过我的头受到烟叶的干扰,晕晕乎乎的,起码在那时是难以读进去的。我只是随意地翻开书,跳入眼帘的第一句话是:“在患难之日求告我,我必搭救你,你也要荣耀我。” [《旧约·诗篇》50:15。]

这些话切中了我的处境,读它们时给我留下了一些印象,虽然这印象远不及后来来得深。因为,说到“搭救”,我可以说,这个词对我没有意义。在我看来,它太遥远,是不可能的。我跟以色列的子孙一样,他们在上帝许诺给他们肉吃时说:“上帝在旷野岂能摆设筵席吗?”[《旧约·诗篇》78:19。]我也说:“上帝自己能把我从这个地方搭救出去吗?”由于好多年没有出现任何希望,这句话常常萦绕在我脑海里。但不管怎样,这句话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时常加以回味。现在,夜已深了,如上所说,烟叶把我熏得晕晕乎乎的,睡意浓厚,因此我就让灯亮在石洞里,免得夜里需要什么东西,然后就上了床。但在我躺下之前,我做了一生中从未做过的一件事 — 我跪下来,向上帝祈求,求他答应我,如果我在患难之际向他求告,他会搭救我。在我结束支离破碎也不周全的祷告之后,我喝下了泡过烟叶的甘蔗酒,酒劲太烈,味道呛人,难以下咽。喝完之后我立刻就上床了。不久我就感到酒力直冲脑门,厉害得很,但我沉沉睡去。醒来时看到阳光,我估计可能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 — 不,现在我怀疑很可能我第二天睡了一天一夜,是到了第三天下午将近三点钟才醒来。因为,几年后,我发现这一星期我少算了一天,而又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因。因为,如果我来回穿过赤道,那么我漏掉的就不该只有一天。[鲁滨逊 在这里把赤道和国际日期变更线搞混了。穿过赤道并不会改变日期,穿过日期变更线才会。]我确确实实漏算了一天,可从来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

不管怎样,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精神振作,身体充满活力。起床后,感觉比前一天要强壮多了,并且胃口也好了,因为我感到饿了。简而言之,第二天疟疾没有发作,身体也继续康复。这是29日。

30日当然更好了,我带着枪外出,但也不想走得太远。我打下了一两只黑雁类的海鸟带回家,但又不太想吃,因此就又吃了几个海龟蛋,味道不错。晚上我又喝了泡过烟叶的甘蔗酒,我觉得它很有效果,只是不如上次喝得多,也没有嚼烟叶,或者去嗅烟味。不过第二天,即7月1日,我并未更好,我本以为会好一些的。因为我发了一阵轻微的寒战,所幸不太严重。

7月2日。一连三天我都喝烟叶酒,像第一次那样晕晕乎乎,喝的份量加了一倍。

7月3日。病完全好了,尽管几星期后才彻底恢复体力。在复元的过程中,我总是在琢磨这句经文:“我必搭救你。”我深深觉得得救是不可能的,所以也就不存指望。但在我对这个念头灰心失望时,忽然想到,我一心想着上帝把我从目前所处的困境中救出来,却忽视了我曾经获得过的搭救,于是我就问自己下面几个问题 — 我不是从大病中奇迹般地得到搭救了吗? — 我不是从可怖的最痛苦处境中获救了吗?我是否注意到了这一层呢?我尽了自己的本分吗?上帝搭救过我,但我并没有荣耀他,就是说,我并没有把那视为一种搭救,并因此感恩。既然如此,我怎么能指望更大的搭救呢?这令我很受触动,我马上跪下来,大声地感谢上帝,使得我从病中康复过来。

7月4日。早上我拿起了圣经,从《新约》读起,这次我是严肃的,我规定自己每早每晚都要读一会儿。我不限定读多少章节,只要能用心读就行。认真读经后不久,我发觉心里受到了深刻而真诚的触动,深为自己过去的罪过不安。我又想起了梦中的场景,那句“既然这一切都不能使你悔改”不断严肃地萦绕在我脑海中。我恳切地乞求上帝让我悔罪,而那天似乎有天意,我在读经时读到这一句:“他被高举为君王和救主,给人以悔改的心和赦罪的恩。”[《使徒行传》5:31。字句略有变动。原句为:“上帝且用右手将他高举(或作‘他就是上帝高举在自己的右边’),叫他作君王、作救主,将悔改的心和赦罪的恩赐给以色列人。”]我把书放下,双手举向天空,心儿也举向天空,喜出望外地喊道:“耶稣啊,你这大卫的后裔!耶稣啊,你这被高举的君王和救主!赐我悔罪之心吧!”

可以说,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祷告,因为现在我将祷告跟我的处境联系了起来,跟真正的圣经上的盼望观念联系了起来,它是由于上帝圣言的鼓舞而产生的。我可以说,从这个时候起,我开始盼望上帝能听到我了。

现在,我开始用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前的认识来理解上面提到的句子“求告我,我必搭救你”了。以前我对所谓“搭救”毫无概念,以为只是将我从所处的奴役中搭救出来,因为我虽然活动的空间挺大,但这座岛屿对我肯定仍旧是一座监狱,而且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但是现在,我开始从另一种认识来理解它了。回顾我过去的生活,我感到惊恐,我的罪太可怕了,我的灵魂对上帝别无他求,只求能把我从罪的重担下解救出来,这些重担压得我不得安宁。至于我孤苦伶仃的生活,则不值一提。我无意祈求上帝将我从孤苦中搭救出来,连想也没想,相比之下,这实在无足轻重。我在这里加上这几句,是为了提醒读者,一旦他们明白了真义,就会发现,从罪里得到搭救,是比从患难中得到搭救要大得多的福分。

不过,闲话少说,还是回到日记上来吧。

我现在的处境是,虽然生活依旧艰苦,精神却轻松多了。通过持续阅读圣经和向上帝祷告,我的思想被引向了更高层次的事物,我内心有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巨大舒适。我的体力和健康也恢复了,我重又忙碌起来,添置自己需要的东西,生活再度常规化。

从7月4日到14日,我主要是手里拿着枪到处转转,像大病初愈的人那样,走走停停。因为一般人难以想象,当时我精神何等地低落,身体何等地虚弱。我治病的方法是全新的,也许它以前从没有治愈过疟疾,因此我也不能把它推荐给别人用。它虽然驱走了寒热,却极大地使我的身体虚弱了。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神经和四肢常常会发生痉挛。

我还从它那里得到了一个特别的教训,在雨季外出对我的健康最为有害,尤其是夹带着风暴和台风的雨。因为在旱季,雨水总是伴随着这样的风暴来的,所以我才能发现,这种雨水比九十月份下的更为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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