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妄想

邻居  作者:雫井脩介

“那个……那个……”

刚拐上站前大路,她就听到背后传来喊声。雪见正好觉得旅行包没背好,便暂时放下包,回头望了过去。

喊她的人是和人君的姨妈。她伸长了手,像是在追逐云彩一般,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出……出什么事了吗?我看你眼睛很红……肯定是出事了吧?”

若是在公园也就算了,雪见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不由得吓了一跳。

“啊,你别误会,我只是刚才碰巧看见你……发现你的样子不同寻常……”她气喘吁吁地解释道。

这人在哪儿看到我了?雪见并没有看见她。

“我……我们聊聊吧。就一会儿,好吗?”

她又像前几次那样凑了过来。雪见完全没心思应付她,暗自感到为难。

“今天我妹妹就在附近。我把她也叫过来,好吗?”

雪见记得她妹妹是当保姆的。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咨询一下吧。若是一味拒绝,再像昨天那样纠缠起来也不好。円香也不在身边,她再也不需要忙着做什么了。

“那个……我今天要在朋友家借宿,刚刚准备打电话呢。”

她完全不打算回娘家去。以前在运动用品店打工时结识了一个朋友,雪见准备问问能不能在她那里借住几天。

“那……那不如在我家住吧。”

“不,不麻烦了。”

雪见斩钉截铁地拒绝后,掏出了手机。对方说只要是晚上,随时都可以过去。

“那我就跟你聊聊吧。”

雪见这样回答后,她连连点头,还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接着,她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带着雪见走进了开在地下的昏暗咖啡厅,把雪见推到里面靠墙的座位,塞给她一份菜单说:“随便点些什么吧。”然后,她拿出手机,用十分生疏的动作按了几下按键,焦虑地抓着头发,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

“哎,怎么没有信号啊……我出去一下……啊,没事了没事了。”

她兀自嘀咕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啊,是我。在咖啡厅呢。这里是……呃,叫‘日落’……不对不对。成功,很成功。跟我在一起呢。你快点,快点过来。”

她兴奋得声音都变尖厉了。

这人怎么回事啊……雪见看着她,越发觉得有些害怕。她坚持要拉自己过来,看来并不是为了能有个聊天的朋友。难道是推销?如果真的是,她马上就走。

和人君的姨妈结束通话,对雪见挤出了笑容。

“别光点饮料,吃的也随便点。”

她硬要雪见点了三明治、意面和蛋糕,接着突然陷入了沉默。

“别着急,很快就来了。”

她试图只用这句话来拖延时间。这人好像打定主意要当她妹妹的中间人,完全看不出她究竟想干什么。

等到服务员端来冰奶咖,她喝了一口的时候,咖啡厅的门开了。但走进来的是个男人,所以雪见只是瞥了他一眼。

可是,和人君的姨妈却朝门口挥起了手。

雪见重新打量起那个男人。

这不是那个叫寺西的记者吗?

寺西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大步朝她们走了过来。

“你好,你好。”他语气很冲地说完,坐在了和人君的姨妈旁边。

“那个……我妹妹有点急事……所以丈夫来了。”

和人君的姨妈艰难地找着借口。寺西拿起她的擦手巾,擦了擦满是汗水的脖子。

“这是怎么回事?”

雪见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愤。虽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很明显,自己被骗了。

“冷静点,你冷静点。”和人君的姨妈战战兢兢地说。

“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雪见正要站起来,却被寺西按着肩膀坐了回去。

“你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我们愿意向你坦白一切。”

雪见被这二人病态般的执着镇住了。

寺西一口气喝掉服务员端上来的冰水,不顾旁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雪见。

“我姓池本。”

雪见惊得张大了嘴。

“你上次的名片……”

“那是骗你的。我不是记者。”

“老公。”和人君的姨妈看了一眼服务员,催促他点单。

看来这二人真的是夫妻。谎称寺西的池本睨了一眼服务员,语气僵硬地说:“冰咖啡。”

“你为什么说谎?”

池本双手扶着桌子,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在此之前,我不知被媒体强硬地采访了多少次,所以我才想,如果假装成记者,应该能强行接近你。那张名片是以前来找过我的记者给的。我因为他吃了那么多苦头,还假装成他欺骗你,真是太过分了。结果害你也提高了戒心,得不偿失。所以这次我就让内人来接近你了。”

“那和人君呢?”雪见看向池本夫人。

“啊,那的确是我妹妹的孩子。每次我都在中午前后把孩子借来,坐在你去公园的必经之路的车上等着。每次看到公园里只有你和円香妹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我才开车绕一大圈,在稍远的地方下车走过去。”

原来是他们三个人坐在那辆黑车上。雪见内心感到震惊,同时疑虑更深了。

“你们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接近我?”

“因为我们不知道你们一家人谁会帮武内,谁会站在我们这边,所以才不得不采用了这么迂回的手段。要是被你拒绝,我们就完蛋了。而且,武内有可能察觉到我们的行动,并着手排除可能成为对手的人。”

雪见听得不明就里。

“既然不是记者,那你们跟武内是什么关系?”

池本回答问题之前,又是一口气喝干了服务员端来的冰咖啡,抬手擦掉了嘴角漏出的液体。这个人的动作看起来很神经质,仿佛濒临崩溃。

他喝完咖啡,便把双手放在腿上,绷紧了身子。

“我们是武内那起案子的被害者亲戚。”

“哦……这样啊。”

面对他们如此特殊的身份,雪见有点猝不及防。

“被杀害的妻子是我的妹妹。我们原本跟母亲一起生活在妹妹一家隔壁。因为妹夫的场是外地人。”

“可是那起案子武内先生不是被判无罪了吗?”

“就是他干的。”

“你有证据吗?”如果有证据肯定不会判无罪,但雪见还是问了一句。

“需要什么证据,他当时就在现场。”

“可他也是被害者之一吧?”雪见回忆着新闻的内容,继续问道。

“那都是他自导自演的。”

“哦……”记忆渐渐清晰起来,“但我记得新闻上说,他受了无法靠自己制造的重伤啊。”

池本一下就哽住了。“嗯,话是这么说……可他是个很狡猾的家伙。”

雪见不禁怀疑,他可能只是毫无依据地记恨着武内。

“那个……你知道我公公是谁吗?”

“当然。我知道他是那起案子的审判长。”

“你怨恨他吗?”

“我们?怎么可能。刚宣判无罪时,我们的确很混乱,觉得不可理喻,但从来没有记恨过他。何况这次可能轮到你们成为被害者。不,有可能已经是了。”

他的话让人毛骨悚然。

雪见对武内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只是厌烦他那过于热情的态度,又有点排斥他偶尔露出的神情而已。从行为举止来说,那人的确是个彬彬有礼的人。突然被说成被害者,她不知该做何感想。

“他搬到你们家隔壁,就足以证明你们被盯上了。”

“可他说过那是巧合啊。”

“怎么可能?”池本涨红了脸,“法官和被告成为邻居?世上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巧合?他只是喜欢上了给自己做出无罪判决的梶间审判长,才故意接近你们的家庭。他觉得梶间家是他的支持者。”

“请等一等。为什么他喜欢的人会变成被害者?”

“因为武内就是这样。他只要喜欢上什么人,就会竭尽全力地讨好。或是送礼物,或是帮忙干活。但与此同时,只要他觉得周围存在妨碍他的人,他就会想尽办法排除。结果就会导致那个人的人际关系,甚至家庭关系完全破碎。然后,武内就会乘虚而入,打造出最让自己舒心的、周围只有支持者的环境。”

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武内竟是那么极端的人,然而心里实在有太多对得上号的场景,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我们回过神来时,也已经跟隔壁的场家彻底决裂了。他对我母亲灌输了许多谎言,促使母亲疏远了我妹妹夫妻俩。而我妹妹则认为我操纵母亲疏远了他们家,想在母亲死后独占遗产。这就是他实施的奸计。”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池本夫人在旁边一个劲地帮腔。

池本向前探出身子,继续道:

“不仅如此。他真正危险的地方,会在他极力讨好的对象开始躲避他的时候表现出来。只要跟他有来往,早晚会觉得他的热情过于腻人,并逐渐感到这是个奇怪的人,心中越来越厌烦。这对他而言,是不折不扣的背叛。那个人不仅狡猾,而且在察觉到背叛的瞬间,还会突然行凶。我妹妹一家三口就这么成了牺牲品。”

这话题已经不适合在咖啡厅聊了,所幸周围没有别的客人。

“你们对警方说过他是这么危险的人吗?”

“我们当时都没有发现。两家的关系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就破碎了。即使在凶案发生,武内承认罪行被逮捕后,我们还觉得这不可能。因为送的领带没有用过这点小事就发展成残杀一家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但是现在我可以肯定,武内正是这样的人。他的自白根本不是被逼迫的,而是句句属实。我发现他的异常性格和奸计的存在后,总算想通了我们两家的关系为何会崩溃至此,但那时审判已经接近尾声了。后来二审的焦点也集中在能否证明他的伤是自导自演,我的想法完全被定义成了毫无依据的被害妄想。”

“你们没有证据,是吧?”

雪见故意直指问题的核心。因为他们的行动实在太可疑,她不能轻信。

“如果因为没有证据就坐视不管,最后只会落得无可挽回的下场。”池本坚定地说,“你家老太太去世,也是他干的。”

“你怎么知道呢?”

“武内搬过来不到三个星期,老太太就去世了。那肯定是他干的。”

“这也……太胡扯了。”

“武内跟老太太肯定有接触。他绝对做了手脚。”

“他的确帮我家照顾过老太太。”

“你瞧啊,你瞧啊!”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指着雪见说。

“但老太太的死因是吃了杂菜饭呕吐,堵住嗓子了呀。”

“是谁做的杂菜饭?”

“是姑妈,老太太的女儿。”

“是谁喂老太太吃的?”

“也是姑妈。”

“你家姑妈跟武内是什么关系?”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池本一下一下地握着拳,表情渐渐狰狞,像是在努力思考。

“但是,武内当时在场吧?”

无奈之下,雪见把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因为她那天的确有点疑惑,现在又想起来了。正如满喜子在电话里说的,老婆婆被呕吐物噎住的前一刻,房间里只有武内一个人。

池本听完,猛地拍了一下手,两眼几乎要射出光来。接着,他又摆出奇怪的手势开始嘀嘀咕咕。池本夫人则默默地看着他,像是在分担痛苦。

不一会儿,池本的动作停了下来。“武内那天肯定有机会接近你家姑妈做的杂菜饭吧?”

“不,姑妈亲自做了杂菜饭,自己端进屋里喂的。”

池本的表情和身体都扭曲了。“不可能。肯定让他钻了空子。”

雪见脑中突然闪过那天的一个场景。

“吃完后,是武内先生把碗端回的厨房。”

池本骤然瞪大了眼睛。

“吃剩下了吗?”

“嗯……剩了一点。”

“没错了!我知道了!”池本像触电似的绷直了身子,“他假意把碗端回厨房,在走廊上把杂菜饭用手装进了塑料袋或自己的兜里。老太太肯定吃剩了不只那些。等到武内跟老太太独处一室时,他就撬开老太太的嘴,把杂菜饭塞进去。一个卧床不起的老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能窒息死了。这就是他干的!”

雪见听了这番胡言乱语,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奇怪的细节,那天武内走出老婆婆的房间,去洗手间洗过手。

“看护老人是你们家的重担。至少武内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把老太太排除了。”

婆婆的确因为看护和应付满喜子而日渐憔悴,最后甚至弄垮了身体,才接受了武内的帮助。

“这真是太可怕了,你得尽快告诉家人。”池本夫人一脸惊恐地对她说。

“可是没有证据啊。”

她真的能用单纯的可能性指控一个出于好意帮忙看护老人,还包了三十万日元奠仪的人是杀人凶手吗?当然不能。家人也不会相信她。

“上次还有一个男的到公园来,跟你先生发生了争执对吧?当时武内也在车上。那肯定是武内安排的。你快说说看吧。”池本夫人催促道。

雪见虽然很不情愿,但敌不过他们非同寻常的气势,只好把打胎和墓地相关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太简单了。”池本面目狰狞地想了一会儿,露出病态的笑容,“闯入你娘家偷东西的当然是武内。按照武内的性格,他肯定还闯入过你们的新家,寻找可以钻的空子。得知你是在婚前打的胎,他就定做了一个水子地藏,想以此动摇你。然后,他又从你保存的中野先生的信件中得知他曾经对你纠缠不休,就模仿你的笔迹给中野写了一封信。你说还丢了一些笔记本,他很有可能从上面剪下了需要的文字,排列成文章后拿去复印了。武内肯定事先调查过中野先生的长相。那个星期六下午,你带女儿去公园后,武内就在图书馆的停车场守着中野先生。那当然是因为你先生在图书馆,而且停车场位于车站到公园的路上,中野先生肯定会经过那里。等他经过后,武内就走进图书馆,假装偶遇了你先生,问他要不要开车散散心,然后说刚才在公园见到了你和円香妹妹,不如接她们一块儿去兜风。你去逼问中野先生,当然不可能问出真相。把武内放进去考虑,一切就说得通了。”

“武内先生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如果完全归咎于中野,的确存在着很多疑点。对此,雪见其实也早有感觉。然而按照池本的说法,武内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些事呢?想到这里,她就不得不打个问号。

“当然是为了排除你。武内认为你不会成为他的支持者。他有可能看到了你跟我们的接触,也有可能感觉到了你的警惕。那家伙很敏锐。总之,你被视作了障碍。”

“円香妹妹最近也很奇怪,对不对?”池本夫人不断提出疑点,“那也是武内干的。我猜他一定是给孩子喝了什么。”

“円香是吃过他给的点心,但是饮料……”

“肯定有。”池本斩钉截铁地说,“他是为了让你日渐憔悴,最后引发事端。他干得出这种事。我就是想提醒你这点。只要知道了,就能应付。”

“但是……已经出事了。”

“什么?!”池本夸张地发出惊呼,声音还带着颤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这跟武内先生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家的事。我管教円香的时候养成了打孩子的习惯,结果円香非但不听话,性格还越来越坏了。她总是抓着人偶甩来甩去,最后甚至使劲拽小朋友的手……”

“你打孩子的时候,被武内看见过吗?”

“这……他好像在隔壁二楼看见过。”

“有,对吧?那就是武内没错了。你让他发现了弱点。他一旦咬住别人的弱点,就不会松口。然后呢?”

“都说了跟他没关系。后来円香又使劲甩人偶,我就打了她的腿。当时正好被婆婆看见,她发了好大的火。”

“你可能觉得这是自然而然的发展,但其实这都是武内的精心安排,发生这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他肯定还在背后对你婆婆说,你平时总是偷偷虐待孩子。”

“不对,我婆婆是听了儿童援助中心的人……”

说着,雪见突然有了疑问。是谁向援助中心举报的?不等她反应,池本就回答了。

“是武内举报的。这下你知道了吧。”

“不,可是我也对公园的人说过这件事……”

“是武内,就是他!教孩子甩人偶的也是武内。”池本夫人宛如亲眼见过那个场景一般肯定道。

“不可能的。那个人偶平时放在二楼,我从来没带出去过。”

“老……老公,你快帮她想想。”

在夫人的催促下,池本再次陷入沉思。

“那人偶长什么样子?”

“就是刚才我提到的婴儿人偶。”

“是吗?那他肯定是故意教円香妹妹粗暴地对待人偶,以求激怒你。请等一等。”

池本俨然装模作样的假通灵师,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双手动作不断,身体也一个劲地扭动。

“你有没有见过武内拿着类似的人偶?”

“啊,不……可是……”

“可是什么?”

“円香问过我,说人偶是不是隔壁叔叔送的。我当时觉得很奇怪。”

“啊,果然是这样。武内也买了一个婴儿人偶……那么,武内家二楼也有一扇窗户对着你家,是吗?”

“是的。”

“我明白了。武内肯定一直守在窗边,等独自跟人偶玩的円香妹妹看见他。接着,他就让孩子看到自己的人偶,表示他也有个一样的。因为他平时会给孩子零食吃,孩子不会怕他。这时候,武内就会抱着人偶,或者晃着人偶玩。孩子见他好像玩得很高兴,就模仿他。武内渐渐加大动作,抓着人偶使劲甩。对孩子来说,抓着东西使劲甩肯定是好玩的,所以円香妹妹会高兴地学他。就这样,他教会了孩子粗暴的玩法。孩子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她只是在玩耍。”

“对,就是这样。这下你婆婆应该也会明白的。”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呢?”

连雪见自己都半信半疑,婆婆更不可能相信了。她的确动手打了円香,到头来只会被指责转嫁责任。

“我们这就到你家去吧。”池本喘着粗气说,“你只要带路就好。”

“请等一等。我刚刚才被要求冷静冷静,从家里出来呀。”

池本闻言,表情扭曲地挤出一句“太晚了”,接着一拳打向桌面,“那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对付武内?”

你别问我呀……看着垂头丧气的池本,雪见不知如何作答。

“自从武内搬家,我们就一直在附近监视,想等他露出马脚。可是如果要继续深入,必须从他打算亲近的梶间家的人入手。所以我们才会每天到那个公园去,试图联络上最容易接近的你。”

“那个……你不用工作吗?”

“谁还顾得上工作啊。不仅是的场家,我们家也变得支离破碎了。母亲在那起案子之后,因为伤心过度而去世了。讽刺的是,我们确实得到了她的遗产,并能靠那些钱生活。但除此之外,我们失去了一切。所谓‘一切’,指的是‘幸福’。就算能维持生活,但我们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唯一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就是遗恨。你能明白靠这个咬牙活下去的人是什么心情吗?不,你不用明白。但是至少请你帮助我们,揭穿那个人的丑恶。

“我们既没有与他对抗的方法,也没有力量和才能。我们只是性格内向、低调生活的普通人,现在却被强行冠上了被害者亲属的名号,你叫我们该如何是好?照这样下去,我只能杀了那个武内。可是,我有个正在读高中的孩子,我不能让她变成杀人犯的女儿。我每天都生活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中。

“我每天漫无目标地坐在车上监视,谎称自己是记者,派老婆和外甥到公园去接近你。你可能觉得这种行为没有意义,是无谓的挣扎。但我无法对此一笑置之。这是我再三思考、迷惘许久之后做的决定。我只能这样做!”

雪见听了池本的坦白,内心万分震撼。因为她彻底明确了对这些人的印象。

池本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池本夫人空洞病态的眼神。两人乍一看截然相反,其实完全一样。

这些人……已经快变成废人了。

究竟是什么逼这两人走到了这个境地?

被害者的亲属,竟会如此悲惨吗?

她甚至无法轻易同情他们。

而且……老实说,在这一刻,雪见不知道能为他们做什么。

进一步说,她必须慎重考虑几个问题,比如他们虽然处在这种状态,但很可能走上了正确的方向……比如她的确应该怀疑武内。

“那个……事情我都清楚了,可是我刚离开家,脑子还很混乱,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自己能做什么。我还想多了解了解当年的案子。”

“是吗?”可能因为完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池本稍微恢复了冷静,“但我必须说,现在法律已经无法制裁武内对我妹妹一家的凶行。基于一事不再理的原则,即使发现了新的证据,也无法制裁已经获得了无罪判决的武内。”

“啊,原来是这样。”

话虽如此,由于给出判决的正是公公本人,若不能发现足以颠覆无罪判决的证据,肯定很难说动那一家人。

“所以现在最有希望的方法,就是证明他杀了老太太。”

“不,我认为那不可能。”

雪见担心他们过度期待,便明确地说道。

池本沮丧地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那就只能放长线钓大鱼,等他露出马脚了。而且,我们要赶在下一个被害者出现之前揭穿他的真面目。虽然很难,但也只能这么做。如果放任不管,他尝到了一次甜头,必然会犯下第二次、第三次罪行。”

“那个……话虽如此,我觉得在车上监视没有意义,所以请你们不要这样耗费自己的精力。”

“也对,你说的有道理。”

池本好像此刻才意识到这件事,弓着身子露出了明显的疲态。

后来他们又交换了手机号码,雪见才总算被放走了。

听了这种事,她又能怎么样呢?

虽然她或许能通过这件事挽回正常的生活……

她在不久以前,明明还过着普通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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