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 决审意见:渐行渐远的《送行》

寂寞的游戏  作者:袁哲生

张大春

几乎没有所谓“故事”的《送行》是如此地轻描淡写,以至于很容易启人疑窦:这是一篇小说吗?还是一篇散文?这样的怀疑起因于人们早已相信:小说和散文是两“种”(犹如血型之有A、B)文学作品。那么《送行》便似乎该并入散文奖项之下评比了。果真如此的话,毋宁相信散文奖的评审也会提出相同的问题:“这篇《送行》应该是小说才对吧?”让我们先扔开这种胶柱鼓瑟的分类轇轇——否则连汤马斯·摩尔的《乌托邦》也终将被逐出小说之国的。

《送行》在叙述上的一大特点似乎隐藏着危机。那就是每个登场的主要人物(逃兵、逃兵的海员父亲和这位父亲的小儿子)都予人一种不知所终之感。习于“作品必须有完整的结构”这一语意其实相当含糊的论点之后,我们就不大能意识到:看似“有头无尾”的小说也在某种特定的叙事需要上形成了美学——显然,《送行》说的是送行这件事,小说中的人物一个接一个地送人、被送渐行渐远、不知所终,也就吻合了作者所采取的这种叙事方式。

《送行》的作者对文字有极其精到的控制力,使读者一直处于某种“距离”之外的冷静状态,刻意压低抹淡的腔调反而令港式小镇里浮来游去的小人物因面目模糊而益显卑微、落寞。作者大量使用的白描笔触非但不会由于“没有刻画出人物的心理变化”而流于空疏,反倒经由人物错身而逝的际遇、彼此不相连缀的动作、遭遇来交叠衬显出作者尤深的关切——人类存在的断片性和疏离性。

《送行》的确是一篇值得一读再读的好小说,它的叙事任务根本不在交代一个什么故事,而在人的处境;从而送行二字形成生命的整体象征,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平淡中益见深刻。

台湾《中国时报·人间副刊》,1994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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