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因反对共产主义而被阿本斯政府关押过！”恩里克·特里尼达·奥利瓦上校喊道。他把手举起来，晃了晃手铐：“现在你们又把我抓起来。这是搞什么鬼？我希望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

军事法庭长官、军方委任的法律代表佩德罗·卡斯塔尼诺·加马拉上校没有理睬他，继续翻阅文件，好像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差不多秃顶了，却留着墨西哥式的大胡子。他穿制服，戴眼镜，镜片很厚。亮光透过宽大的窗户斜射进来。窗户正对军营，天色有些阴郁。远处，几个士兵正在庭院里操练。

“还指控我参与刺杀总统！”上校喊叫着，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全是汗，“我要求你们尊重我的职责和荣誉。我在圣萨尔瓦多参与过《和平条约》的讨论。我是引渡委员会的成员。我是总统亲自任命的国家安全部负责人。我要求你们尊重我，并考虑上述情况。为什么你们不让我和我的兄弟胡安·弗朗西斯科·奥利瓦上校，也就是卡斯蒂略·阿马斯政府的国防部长见面？为什么不让我见我的家人？难道他们都被捕了？”

这时，佩德罗·卡斯塔尼诺·加马拉上校抬起了头，扶了扶眼镜，死死地盯着他。一直等到特里尼达·奥利瓦上校闭了嘴，他才开口说话。

“您不是因为参与阴谋而被捕的，”他干巴巴地说道，“别相信那些风言风语。您的家人都很好，生活一切如常，所以请冷静点儿。您被捕是因为您在刺杀事件发生后滥用了职权。您撤换了一批军方高层，安插了亲信，无端逮捕那些对政府绝对忠诚的人。还因为您在没有请示上级的情况下就下令戒严。您的脑子抽了哪门子风？是卡斯蒂略·阿马斯总统的死刺激到你了？”

“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上校再次暴跳如雷，“我得找出杀害总统的凶手。这是我的责任，你不明白吗？”

“您越权了，”军事法庭长官说道，他说话时丝毫不带感情，像是在复述自己背诵的东西，“您把自己当成共和国新总统了。您肆意妄为，毫无顾忌，所以您此时才会出现在这里。”

“我要求你们尊重我的职责和荣誉！”上校又一次吼叫，而且再次亮出了手铐。他有点儿失态了：“这种羞辱是我不能接受的。太荒谬了，我甚至不能见我的律师！”

屋子里只有他们俩。犯人被押进来，卡斯塔尼诺·加马拉示意犯人坐在他的写字桌对面，就命令警卫出去了。另一边的窗外，刚才还在训练的士兵们开始列队行进了。负责训练他们的副指挥官高昂着头，自信地走在前面；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可是在这间屋子里听不到他喊了些什么。

“请您冷静一点儿，”卡斯塔尼诺·加马拉上校的态度和缓了一些，“您没有被逮捕，现在也不是在给您录口供。您看不出来吗？这是私人谈话，我们交谈的内容不会出现在媒体上，外人也不会知道。所以请冷静一点儿吧。”

“私人谈话？”特里尼达·奥利瓦又把手铐亮出来讥讽道。

“军方希望给您一次机会，”上校压低了声音说道，环顾四周，好像要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请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我要提醒您，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您拒绝，就要作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说吧。”

“您随便编个理由主动递交辞呈，可以是身体原因，也可以说是因总统遇刺而引咎辞职，什么都行。您还要承认自己越了权，滥用了国家安全部负责人的权力，违规任命亲信，逮捕无罪之人。”

上校停顿了一下，想看看这番话起到了什么效果。特里尼达·奥利瓦面色苍白。被关押的这几天里，他消瘦了不少，面容憔悴，额头都是褶皱，此时正浑身冒汗。

“我们会举行一场小型审判，做做样子，避免舆论关注。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会声张，”上校慢慢地说道，继续解释，“您只会在军事监狱里被关上两年，而且会受到符合您身份的优待。您的抚恤金一分也不会少。”

“你觉得我会接受这种羞辱？”特里尼达·奥利瓦上校再次愤怒了，“在监狱里待两年！我有什么罪？就因为共和国总统亲自任命我为国家安全部负责人而我履行了职责？”

军事法庭长官此时面带嘲讽地盯着他。回答时，长官的口吻多了几分讽刺和轻蔑：

“我向您保证，如果在那些记者面前公开审理此案，将对您十分不利，上校。军方给您这次机会，实际上是在帮您。多想想将来，别感情用事。”

“我才是受害者！我希望、我要求军方给我一个解释！”特里尼达·奥利瓦怒吼道。他此时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把戴着手铐的双手在长官面前晃来晃去。

后者失去了耐心，再次开口时语气很严肃，甚至带着些威胁：

“如果您拒绝这项提议，就会受到真正的审判，您就得上军事法庭。您参与刺杀总统的事就会尽人皆知。您的众多谎言就会被揭穿，例如您声称那个小兵为了给他的共产党人父亲报仇而杀害了卡斯蒂略·阿马斯，还说他在日记里就是这么写的，说什么您找到了他的日记本。可是巴斯克斯·桑切斯没有父亲——我是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因为他是被母亲独力抚养长大的。除此之外，您向外界公布的那本日记，也就是那个小兵在其中写下了犯下凶案后自杀原因的日记本压根就是伪造的。军方的专家已经鉴定过了，笔迹不是小兵本人的。所以说，一切都是您炮制出来的。其实那个小兵压根不会写日记，因为他不识字。您希望这一切都在法庭上被公之于众吗？您还是主动递交辞呈，接受在军事监狱里被关押两年的提议吧，这可比被扔进普通监狱好得多。若不然，您的后半生都要在铁窗里度过了。我顺便问一下，您知道已故总统习惯称您‘巨汉’吗？他为什么要这样称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