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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饭店  作者:东野圭吾

“到这里来。”新田拉着山岸尚美的手腕,避开周围的视线,快速走向上二楼的扶梯。因为,他觉得扶梯后面别人不太会注意到。

“等一下,别拉我。”

但是新田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拉着她往自动扶梯下面走。再次观察了四周的情况之后,他才放开尚美的手。

“你别动手动脚,说就行了,我能明白。”山岸尚美皱着眉头,用一只手揉着被抓过的手腕。

新田俯身怒视着尚美:“你怎么知道讯息的事?你从谁那听来的?”

尚美轻咳了一下,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小声回答:“上司说的。”

新田头瞥向一边,啧啧咋舌:“那样啊,果然普通人的嘴不严。他们似乎不习惯保守秘密。”

“你那种说法,对总经理他们太无礼了。是因为被我一再逼问,他们才告诉了我讯息的存在,其他什么事都没跟我讲。因为,万一发生什么,他们只想自己承担责任。”平时一贯语气平缓、神情淡定的山岸尚美这次也变得有些焦躁。

“那么,请你尊重一下他们的好意可以吗?上司们煞费苦心,不想给部下带来麻烦,所以我认为你不应该白费他们的一片好意。”

“我非常感激上司们的心意,我也无意浪费。所以,我也没再追问。但是,这样我没法对自己交代,所以才来问你的嘛。”

“不好意思,你安不安心与我没关系,又不能给我们调查提供线索。”新田看了看手表,“我先走了,我们上司找我。”

他大步向着办公楼的正门走去,可是山岸尚美又追了上来拦住了他。

“昨天晚上回家之后,我一直在考虑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尽管最后上司们会承担负责,但我认为只是机械地专注于工作是不可以的。考虑了一整晚,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新田叹道:“你没有必要考虑那么多。搜查罪犯和防止案件的发生都是我们警方的事。你只要按照我们的要求配合就好了。这样也是在帮总经理的忙。”

“我不那么认为。”她挺直腰杆,继续说道,“刚才看到新田你识破顾客的花招,我认为刑警确实跟普通人不一样。你们用跟我们迥异的视角来看人,是我们怎么也学不来的。”

听到毫无恶意的表扬,新田的面部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

“谢谢,但那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同时也发现,自己还是太肤浅了。因为上次睡袍被盗了,所以我就在想,这次还会不会做同样的事呢,现在想想,那么考虑本身就太简单了,当时应该思考得更深入一些。”

看着一本正经的尚美,新田想,真是一个认真的女人,不,过分认真了。跟这种人一起生活的话可就受不了了。

“你又不是刑警,没有必要钻牛角尖吧?你要是那么想的话,不就得盯着客人瞅吗?那样,就跟我的眼神一样了。”

本来想捉弄她一下,没想山岸尚美竟当真了。

“这同怀疑某个人因而想弄清楚对方怎么想是不一样的。原本也要求饭店服务员要读懂客人的心思。新田,你真觉得你们这种做法没问题吗?可以防止事件发生,可以逮捕犯人吗?”

“你对警方的做法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我没打算对你们的侦查工作指手画脚。虽然开始时对协助你工作有点抵触,但现在我肯定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话虽如此,但我觉得现在这种状况,好像没法充分地开展工作。虽然知道下一个杀人现场可能是我们饭店,但原因解释得含糊不清,我不知道要警惕什么,注意什么。坦率地说,我甚至怀疑我们饭店是不是真的会发生杀人事件。”

可能有些激动,山岸尚美的声音越来越高。新田看了看周围,新田把食指凑近她的嘴唇,她像被点醒了似的,立刻低声道歉,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饭店是犯人选择的下一个行凶地点。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新田回答道。

“所以,请你把根据告诉我吧。”

“不好意思,我不能那么做。我们警方掌握了证据,这件事本身就是绝密了。”

“但是,不告诉我详细的情况,我无法更好地帮你……”

新田出手阻止山岸尚美继续说下去。

“你又不是刑警,不用考虑那么多。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支持。一些事顺其自然,不用管,我想如果可以再糊涂点就更好了。”

一发觉这话是在调侃自己,山岸尚美的脸上便露出凶巴巴的神情,怒视着新田。不过那双眼睛比平时要大,还真美呢。这让新田一怔。

“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我吗?”她重复道。

“不可以,要是跟你说的话,我就不是称职的刑警。”

不再理会沮丧不已的山岸尚美,新田向着便门走去。他一边疾走,一边在心里抱怨:所以才说外行麻烦,就因为这事与警方有关,就趾高气扬,动不动就搜查搜查的,还要学刑警一样进行调查。只是他太意外了,原本觉得那个叫山岸的女人不应该是这个类型的人呢。

不过,那表情还不赖—他想起了山岸尚美生气时的脸。

办公楼的会议室里依旧弥漫着白蒙蒙的烟雾。除了部分餐厅,整个饭店基本都是禁止吸烟的,负责监视的刑警们只能在交班时猛吸两口。现在还有三个人围着烟灰缸吞云吐雾呢。

稻垣和本宫一直在站着谈事情。旁边的白色写字板上贴着几张肖像照。但从列出的少得可怜的情报来看,这些也不一定是犯罪嫌疑人。因为只要稍微有点可疑,那个人相关的资料都会被挖掘出来,然后写到上面。

新田听见稻垣喊他,就走了过来。

“你辛苦了,有什么异常情况吗?”稻垣问。

“没什么,现在这个时间以退房业务为主,新住宿的客人还没来。”

新田认为“浴衣事件”不报告也罢,而且他决定把山岸尚美询问犯罪讯息的事也压下来,不上报了。

“是吗?今天有结婚典礼和婚宴,客人的出入会很频繁。虽然会增加巡视,但是你也要好好盯着前台。”

“明白了,还有别的事吗?”

“嗯。”稻垣点点头。

“千住新桥那个案子,有了新的进展。”他用手指敲了敲写字板。

千住新桥那个案子的受害者是一位家庭妇女,叫野口史子。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因结怨或者是利益等原因而被杀。

“她丈夫经营的街道工厂好像陷入危机了。”

“破产了吗?”

“比那更严重。”本宫从旁边说道,“可能要真破产了还好点吧。从半年前起,工人就发不上工资了,银行也拒绝贷款给他。汽车零部件制造的承包工厂竟是如此不景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活干。这种时候,你们认为中小企业的经营者最先考虑的是什么呢?”

新田抱着胳膊:“如果银行不肯贷款的话,先借高利贷吧。”

本宫呵呵地笑了几声:“高利贷是买卖,他们是不会借给一无所有的人的,因为借钱的人自杀的话他们就亏大了。”

听到“自杀”,新田灵光一现。

“那么,是为了保险金吗?”

本宫“啪”地打了个响指:“完全正确。”

新田震惊地望着稻垣:“被害人有人身保险吗?”

“确实有,而且不止一份。”稻垣继续说道,“当事人办了双份保险,即死亡时可以分别获得约五千万日元和一亿日元的死亡赔偿金。五千万的那份是十年前办的,是在当事人必须接受护理或者住院时给予赔付的保险,所以没什么特别的。有问题的是一亿日元的那份。那份保险是最近才办的,不返还本金,虽然金额不贵吧,但一个月也得支付近两万日元。哪有经营者在工人工资都发不上的时候却还惦记着买保险?”

“那么,是她丈夫贪图保险金杀了她吗?”新田望向白色写字板,受害者的丈夫野口靖彦的肖像照也贴在上面。

“他有五个工人,有可能是他们当中的人杀的。当然,最值得怀疑的还是靖彦。”

“事故发生当天的不在场证明查得怎么样?”

“受害人的死亡时间推断为十月十日下午六点到九点之间。”本宫一边看着笔记一边说,“靖彦交代,受害人说回娘家出门后,他就和朋友一直喝酒喝到深夜。但是,他跟朋友碰头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左右,所以杀人是大有可能的。而且,犯罪现场就在喝酒的地方附近。”

新田低吼道:“确实奇怪,太奇怪了。”

“问题就在那儿。”稻垣说,“靖彦有充分的作案动机,而且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是,要是丈夫是罪犯的话,这个案子又过于简单了。最重要的是,没法解释那串数字。也就是说,看不出与其他杀人事件的关联。”

新田盯着写字板。没有发现犯人的遗失物,物证极其缺乏。只因为靖彦有作案动机,就把他抓起来是行不通的。最重要的是,如稻垣所说,这与其他事件的联系尚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把人抓回来调查本身就有难度。不告诉被害人家属那串数字的意思,也是此次侦查的办案方针。

“那要我做什么?”新田问道。

本宫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从里边抽出一张照片:“仔细看清楚。”

那是几十个中老年人一起拍的集体合影,几乎都是男性。

“从前面数第二排,自左向右第三个是野口靖彦。”本宫指着白板上靖彦的照片说道。

新田对比了一下两张照片。确实是同一个人。

“这种集体合影是?”

“五年前社交聚会的时候拍的,据说是汽车零部件制造商主办的。仔细看一下照片的背景,眼熟吗?”

经本宫提醒,新田凝视着照片,注意到人物背后的柱子上雕刻的是很有特点的花纹。

“是这家饭店吧。”他喃喃自语道。

“是的,好像是在大厅里拍的。”

“这种照片都找到了啊!”

“是调查野口的刑警无意中发现的。”

“原来如此。”

“你去调查一下那次聚会的时候,有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稻垣说,“这个饭店和野口的关联就只有这一点了。要是野口与杀人事件有关的话,肯定会留下什么东西。我已经让别人去宴会部打探了,你就去客房部调查一下吧。”

“明白了,我去查问一下前台接待的人。”

“详细的情况就不要说了。”

“我知道。”新田拿着照片说道。

回到前台以后,新田立刻叫来山岸尚美,一起来到了里边的办公室,然后把本宫给他的那张野口靖彦的集体照给尚美看。

“五年前在宴会厅举办的,好像是汽车零部件制造商主办的。”

山岸尚美认真而专注地看着照片,轻轻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我们饭店,这个聚会都是在每年的秋天举办的,一直到三年以前。现在好像受经济不景气的影响停办了。”

“那个时候有没有什么事让你印象深刻呢?什么事都可以。”

听了新田的问题,尚美皱起眉头思考起来。

“我那时候已经在客房部了,所以宴会场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而且五年之前的话,那种类型的聚会好像每天都有。”

“这样啊。”

新田把照片放进了上衣口袋。尚美的回答在意料之中,所以也没有那么失望。

“那个聚会怎么了?”山岸尚美眼中满是疑问。

“没,没什么事。也可能跟这件事没关系吧。”

这是他的真心话,如尚美所说,这个饭店一直在举办大大小小的聚会。即使五年前受害人的丈夫参加过,这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尚美好像对新田的话并不完全明白。

她叹了一口气。

“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吗?一直是你在问我问题。”尚美口吻温和,却话中带刺。

新田露出一丝苦笑。

“刑警大部分时间总是在调查些没用的东西。当真与案子相关的东西,只有那么一点。但是不调查就不能揭露真相。不告诉你搜查的目的,是因为搜查必须秘密进行的关系,但很大程度上还有现实层面的考量,要是我给你逐个解释真的是没完没了了。”

山岸尚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提出反驳。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视线转移到手表上:“马上就到客人办理入住手续的时间了。快回前台工作吧。”

“好主意,咱们过去吧。”

在前台,新田照惯例站在山岸尚美的身后,观察着他们接待的每一个客人。距离正式办理入住登记还有一点时间,所以还不是很忙。有哪个职员闲下来的时候,新田就拿出野口靖彦的照片给他看。但是,所有人都说没见过他。

新田忙着查问时,一个中年男子过来办理入住登记。顿时,新田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人又矮又胖,一套过时的西装紧紧地贴在身上。似乎先注意到了新田,视线相交时他微微扬起嘴角,点头致意,露出如同恶作剧被识破的孩子般的腼腆神情。

“山本先生,今天开始住一晚,单人房可以吗?”

被山岸尚美这么一问,中年男子略显慌乱,答道:“啊,好,可以。”

办完入住手续之后,饭店服务生带着他往电梯厅走去。途中,他看了一眼新田。

“刚才那个客人,是1015号房间吧。”新田轻声地问尚美。

“是啊,怎么了?”

但是,新田没有做声就离开了前台。他快步走到电梯厅,摁了上楼按钮。电梯一直没来,新田踮起脚尖踩了几下地板。

“新田。”声音从背后传来。新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不用看就知道是山岸尚美。

“怎么了?有问题要问那个客人吗?”

新田摇摇头:“不是客人,是刑警。”

“刑警?”山岸尚美眉头紧皱问道。

“而且是我们管区的,那个家伙来这种地方干嘛?”

电梯门开了。“抱歉,先走一步。”说完,新田登上了电梯。

一到十层,新田迈步走向位于走廊中间位置的1015号房间。

新田握拳敲门。

“来了。”慵懒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门开了,露出了中年男子肉墩墩的笑脸。

“您果然来了,要是不来我还想给您打电话呢。”

“怎么回事啊?我没听说刑警要扮成住宿客人呢。”新田走进房间,环视房间问道。单人床上面放着公文包和上衣。

“确实如此,我是私自来的。”

“私自?”

“我俩不是搭档吗?什么都不做,我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我想亲眼看一下犯罪现场。但是,单从外部什么也看不出来,所以我规规矩矩地办了手续,订了房间。呀,果然富丽堂皇。这是我结婚以来第一次住这样的饭店。我有奋发的动力了。您跟这种豪华很相称呢,不愧是新田。”圆脸男人细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个男人叫能势,是品川警察署的刑警。最初发生杀人事件,设立特别搜查总部的时候,新田和他分到一组。看起来像愚钝的大叔,这是他给新田的第一印象。他的声音混杂着一丝关东以北地区的口音,行动也有点迟钝,很多时候看着就让人心焦。虽然他这次私自潜入饭店调查,有点伤脑筋,但不用再跟他搭档却是件好事,新田心想。

似乎要甩开能势的褒奖之词,新田摆摆手。

“你有很多要做的事情,但不是在这么悠闲的地方。”

“事情办完之后,我肯定会立刻回警署。”能势拽过包,从里边拿出记事本。那是一个像电视剧中的刑警使用的褐色封皮的笔记本。

“事情?”

“与受害人相关的女性中,我掌握了一些很有趣的情报,还没向上级汇报呢,我想先告诉您。”

“哪个受害人?”

听到新田的问题,能势直眨巴眼睛。

“冈部哲晴,第一个受害者。我是品川警察署的人嘛。”

“啊,是吗?”

新田的脑袋里一直想着饭店的事,对其他各案的印象也逐渐淡薄了。的确,新田和能势曾受命调查第一个受害者冈部哲晴的人际关系。但是,还没开始正式的侦查,新田就接到指令进行乔装调查。

能势看着记事本说起来:“冈部租住的公寓附近,有一家他常去的小酒馆。那里的店员—”

“不,等一下。”新田急忙制止了他,“你告诉我也很麻烦。”

能势眯缝的眼睛眨了几下:“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你应该有其他的搭档吧。”

“其他的,谁啊?”

“新的搭档啊,在我之后应该有吧。”

能势满脸疑惑地轻轻摇摇头:“不,我的搭档还是你,我没接到指示要和其他的人一组。”

新田望着能势圆乎乎的脸:“尽管如此,不用想也知道,我们已经不是拍档了吧。”

能势睁大眼睛说道:“您接到要解除我们合作关系的命令了吗?”

“没有,尽管没接到指示……”

听到这样的回答,能势露出笑容。

“那样说来,咱俩的拍档关系还没结束呢。那么,您就听听吧。冈部经常去的那家酒馆的店员还记得,他曾经和一个女人一起去过。就今年夏天,俩人看起来相当亲密,店员还以为那女人是他妻子呢。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回去的时候是女人结的账。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钱包付款,店员认为他们是夫妇也很正常。”

新田在床边上坐下来,反正这位刑警没有停止报告的意思。

“我觉得,那个女人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很奇怪。都已经亲密到被人误认为是夫妻了,在案发后应该会出现吧。”

“是不是不想被牵连啊?”新田随口一说,未经深思。

“我也那么认为,所以我估计,他们不是普通的恋人,是不正当关系,也就是婚外情。”

“有夫之妇?”新田耸耸肩,“搞不好就是。”

“通过调查发现,被害人原本就是个花花公子。但是,他却从不对以结婚为目的的女人下手。从这个意义上讲,有夫之妇这个说法可能就合适了。”能势说完,自我满足地点点头。

“这些全部都是你查出来的吗?”

能势动手摸着头发日渐稀疏的脑袋说道:“我也只能干走访调查这些事,能找出小酒馆,是因为我多少熟悉些当地的情况。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

从进入饭店乔装调查以来,新田就没考虑过他的组员在干什么。

“那么我走了。”能势拿起上衣。

“去哪儿?”新田问。

“回警署。必须得继续去走访调查啊,一定得设法查明那个已婚女子的真实面目。”

新田摇摇头:“那种事白费力气。”

能势意外地噘起了嘴:“白费力气?为什么?”

“第一个案子,罪犯用钝器殴打被害人之后,又用绳子勒他的脖子。但是,在犯罪现场却没有发现钝器和绳子。也就是说,这些凶器都是罪犯预先策划好的。女人为了杀男人,准备钝器和绳子不太合常理。要预备行凶的话,毋庸置疑她的第一选择肯定是刀具。”

“啊。”能势发出了心悦诚服的感叹,“照您说的,倒是很有可能。”

“所以,找那个女人是没用的。”

“嗯。”能势短促地念道,“但,还是去查查吧,那是我的工作。”

新田叹口气,心里骂道,随你便吧。

“这个房间怎么办?不用了是吗?”

“不,不能那么浪费。我打算深夜偷偷地回来。好不容易住一次,所以我想在这个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床上睡一觉。”能势拿起那张桌子上的房卡,“您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个房间是自动锁吧?只要门关上就会自动上锁吧?再见。”

“啊,能势,稍等。”新田叫道。

门就那么打开着,能势回过头。

新田看着他圆滚滚的脸问道:“手岛的事谁在调查?”

“手岛……是手岛正树吧。”

“是。”这不是废话嘛?新田强忍住后半句,道:“谁负责的?”

“呀,那个,我去确认一下吧。”

“不,不用。你走吧。”

“好。”能势点点头,离开了房间。新田一直盯着门,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庞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薄薄的嘴唇,目光冷淡,毫无感情色彩。

新田第一次注意到手岛正树,是察觉到冈部哲晴的生活状况可疑的时候。起居室的六十英寸液晶电视,搁板上的轩尼诗名酒,巴卡拉水晶饰品,法兰克•穆勒的腕表,壁橱里悬挂的几十件乔治•阿玛尼的衣服。哪一样都不符合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的身份。

调查发现,这些奢侈品都是在这一年内购买的。而且都是用现金支付。但是,冈部的存款账户却没有大宗金钱的汇入记录。

这么大笔钱,冈部到底是从哪得来的呢?新田注意到了冈部在公司的职位,他属于经理部。

新田推测得很准。通过公司内部调查,发现这一年中有二十多笔可疑的资金流出,总额近一亿日元。一查发票才发现有滥用甚至伪造管理者印章的情况。因为这件事隐蔽得非常巧妙,单一的检查,很难发现责任者的徇私舞弊和中饱私囊。

“认为冈部贪污是合乎常理的。”经理课长的双鬓大汗如雨。

但是,新田想,是否还有其他人操作账务呢?如果冈部有共犯的话,冈部的死,对这个人就非常有利了。

按照这个推理,跟冈部同一公司的手岛正树逐渐浮出了水面。手岛是冈部的前辈,比他大三岁。他的职位比冈部更容易徇私舞弊。虽然现在稳重多了,但传言说直到两年以前他还嗜赌如命,借了大量的外债。

当时,新田决定马上见一下手岛。他住在练马区的住宅区里。公寓很陈旧,房间的壁纸都变色了。与冈部的房间不同,他的房子里没有发现一件奢侈品。

自然,手岛也知道这个案子。新田把冈部可能在工作中私吞财产的事对他说了。

“我感觉一切都难以置信。冈部被杀就够让我震惊的了。”手岛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新田一边问他关于那个案子有没有什么线索,最近冈部什么状况等问题,一边借此探究冈部和手岛的关系。

但是,手岛的应对一成不变:公司以外与冈部没有交往,工作上也是分工明确,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非法行为。花花公子之类的事更是完全不知情。

“我不是善于社交的人,他也不擅长交际,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应该没有吧。”手岛嘀咕道。

新田想确认一下他的不在场证明,道:“十月四日那晚你在哪里?”

“在家里。”手岛回答。

“怎么证明?”新田继续问。

手岛刚开始说,一个人住没法证明。但是过了一会儿,他恍然大悟般说有人给他打过电话。他不是用手机,而是用固定电话接的。

“来电话的是我以前交往的女人。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随便跟我聊聊,也就五分钟。”他说那是八点左右的事。

他家的电话还兼有传真机的功能。

“以前跟她交往的时候,这附近的信号就不好,手机打不过来。所以,就用这个固定电话联系。那个时候也是她给我打过来。”说完,手岛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浅笑。

手岛以前的恋人是一个叫本多千鹤的女人。经过确认,确实是在十月四日的晚上八点左右用自己的手机拨出过电话。当时,她还有朋友在场,所以新田就去询问了她的朋友。

“没错。”那个女人断言道。而且,通话记录也表明他们的供述是真实的。

从手岛的家到案发现场,不管坐什么车都得一个小时以上。不在场证明显示,手岛不可能犯罪。

但是新田却不认同这点。他有两个疑问:一是,有人向110报警,因此得出犯案时间,这也是手岛不在场证明成立的主要原因。但是,报告的人却没有提供姓名,这很奇怪。是不是手岛自己报警的呢?另一点就是,分别之际手岛的那张脸,仿佛在说“能解开这个谜就试试看吧”。

话又说回来,这可能也错得很离谱,第一个案子暂且不提,第二个和第三个杀人事件跟手岛没有一点关系,而且也没法解释那串数字的意思。新田将双手插入头发里又挠又抓,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入死胡同的小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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