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幽谷

东方  作者:魏巍

部队迂回到博川附近,敌人又继续向南撤退了。

邓军十分懊恼,脸板得像铁块似的。小玲子看他颜色不对,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吃饭时候,从饭盒子里有意给他多拨了一点油炸辣椒,想讨他的欢喜。哪知道他随便吃了几口饭,就把饭碗一推,到门外房檐下坐着,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

小玲子急得没法儿,想找政委谈谈,政委一早起就到外面去了。只得在大门外等着。小晌午了,才看见政委从山上下来,脸色十分振奋,两只脚在草丛里蹚得湿漉漉的。小玲子赶上去,悄声说:

“政委,你快看看去吧,团长的别扭劲儿又直来了。”

“他怎么啦?”

“谁说话他也不理。我刚才催他出去防空,催得急了,他把眼一瞪:‘你怕死,你去!’你看,这是干什么!……敌人跑了,他不高兴;可也不是我下命令让敌人跑的呀!”

“小玲子,”周仆亲切地安慰道,“你跟团长多年了,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你别理会,他这是六月天下大雨,就那么一阵。你怎么连这个委屈,都受不了?”

“不,不是这个。”小玲子说,“政委,你不知道,他这几天行军,都是勉强跟着走的,一边走一边捂着肚子,不叫我跟你们说。今天早起,只吃了几口饭。……像这样下去,我瞧着难受……”

小玲子的嗓音里像堵塞着什么。真是,人世上,也许只有从同志和战友的情感里才能找得出这种由衷的关切和无比的纯真。周仆见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连忙止住他说:

“好好,我劝劝他。”

周仆跨进院子,故意咳嗽了一声。邓军装作没有看见,头也没抬一抬。

“怎么样,老邓,吃了饭吗?”周仆走上前亲切地问。

邓军只管一口一口地抽烟。

周仆走上去,同他并着膀儿坐下。又问:

“老邓,生谁的气呀?”

邓军抽得只剩下一个烟蒂,又取出了一支磕了磕点上,也不答语。

周仆突然想起,过去邓军愁闷时,他曾用过一种有效的办法。这人虽说年纪不算小了,却最爱听故事。时常提出要求:“老周哇,给我讲一段吧!”“不行,我没有时间。”“讲一小段儿!”他是那末诚挚,使你不能不答复他的要求。他们曾经这样送走了多少等待战机的恼人的时刻。有时候,两个人竟枕在一个枕头上,讲到深夜。讲到动人处,邓军常常像孩子一样含着满眶的眼泪。……周仆想起这事,就拉了邓军一把,说:“有什么大了不起的,来,我给你讲一段《西游》,猪八戒过稀柿胡同,最精彩了!”

“我不听嘛!”他使劲把烟灰一磕。

周仆知道用老办法不成了,站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两个来回,停住脚步,严肃地说:

“不讲也罢,我们就谈正事。现在下面对你有很多反映!”

“你讲!”他把头抬起来了。

“可以讲,就怕你受不了。”

周仆扭过头,对着小玲子一笑,然后又绷起脸:

“他们说,团长打仗行是行,就是爱放空炮。党委会作决议打飞机,为什么不打了?”

“见他的鬼!谁说我放空炮?”他拍拍落在腿上的烟灰,站起来,“我马上布置去!”

“你布置,咱们也要商量商量呀!”

“你讲!”他气昂昂地又坐下来。

周仆笑了。他掏出大烟斗,装了满满一锅儿,从容不迫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邓军的脸色,仿佛被一阵阵小风吹得云散天开,渐渐明朗起来。仅仅因为不好意思的缘放,才没有马上露出笑容。他故作平静地问:

“你说的这个鬼地方在哪里?”

“你去看看,过山就是。”周仆用手一指。“那地方真好极了。上次伏击没打成,我们再打它一次。人跑了,我们就打飞机的伏击!对部队既安全,又不要花什么本钱。只要几捆柴禾就够了……”

“我马上布置去!”

邓军说着站起身来,大步跨出院子。临走到门门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刚才不是对你。”

“好哇!”周仆说,“你给我怄了半天气,还说不是对我!回来再算账吧。”

邓军走出门去,当他独自一人时,羞赧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似明不明,周仆和邓军他们就匆匆吃过早饭,小玲子和小迷糊灌满水壶,带上干粮,一起动身上路。他们翻过一道山,沿着一条山径,向一座山谷走去。山径草深露浓,走了不远,裤腿已经湿了半截。入朝几天以来,白日是烟,夜晚是火,耳边是日夜不断的隆隆的飞机声,看到的不是撤退的人群就是炸翻的牛车。虽然朝鲜山川秀丽,也无心观赏。今天心里稍稍宽敞一些,几个人一路走,一路看,觉得这山谷十分清幽可爱。秋天,是朝鲜最美丽的季节。许多杂树叶子变成金黄,枫树却一片火红,它们同翠绿的青松错落在一起,真是一匹人间少有的锦缎。现在虽然已是晚秋时候,枫叶变得紫郁郁的,但那青松黄叶,却依然好看。他们走了七八里路,还没有看到一处人家。山径愈来愈窄,有时被很厚的一层落叶遮住。路旁那条山溪也愈来愈细,渐渐地像细蛇一般隐在苍黄的草丛里,只有从它那偶尔消失又偶尔传出的叮咚之声,才知道它还在陪伴着行路的人们。

“这地方可真清静!”小玲子叹赏道。

“要不就叫仙女洞呵!”周仆随口说。

“真有仙女么?”小迷糊问。

“当然有啰,”邓军笑着说,“可是一打吨儿,就看不到了。”显然他是同小迷糊开玩笑,因为小迷糊有一个磕睡病儿。

“不管你咋说,反正总有个原故。”小迷糊反驳说。

“仙女还不少哩!”周仆也笑着说,“每一座山头,有一位仙女。小迷糊,你看见了没有?”

小迷糊往山头一瞅,什么也没有看见。大家哄地笑了。

“别瞅了,”周仆笑着说,“这些仙女唱歌唱得可好听哩,等会儿就知道了。”

说话间,来到山谷尽头。半山丘有一座小庙,小庙旁有一眼清泉。大家随便掬着泉水喝了几口,就爬上山头。在几株松树下,已经挖好了简单的掩体,土台上摆着一部电话机,一个电话员正守候在那里试线。按照邓军和周仆的策划,全团每个连抽轻机枪两挺,侮营抽重机枪一挺,由一位连长指挥,配电话机一部。全团由孙亮统一指挥。这些昨天晚上都已准备完毕。

红日已经露头,山谷里只有一两片淡淡的晓雾。邓军严肃地审视了每座山头,看见伪装作得非常好,心里十分偷快,就说:

“快坐下吧,这就是咱们今天的钓鱼台了。”

说着,点上纸烟。周仆也把他的大烟斗燃起来,含在嘴里,脸上充满微笑。

电话铃响起来,孙亮请示开始的时间。邓军拿着耳机转过头,说:“老周,我看就开始吧!”

周仆点了点头。

“马上开始!”邓军对着送话器发出了命令。

时间不大,只见这个不大不小的山谷里,在一片一片小树林的上空,升起了一二十缕青烟。早晨没有风,一股股青烟正悠然自得地袅袅上升着。

“小玲子,”周仆笑吟吟地说,“你看像炊烟不像?”

小玲子点点头,笑着说:“就凭这个钓鱼呀!”

“不要它来,它紧跟着你;要它来敢许还不来哩!”小迷糊说。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还没有飞机的影子。邓军急了,说:

“打仗时候,就是这个味儿最不好受。……老周,我看还是你来一段吧!”

“你说什么?”

“来一段故事,不论什么。”

“哼,”周仆说,“我追着给你讲,你都不听,现在又想听了?”

“静一下!”小玲子向大家摆了摆手,“你听,来了!”

大家一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山腰上的泉水叮叮地响。

“见你的鬼!”邓军说,“你脑子里想的吧!”

“不,不,我肯定有。”小玲子自信地说,“我这耳朵一向是不会错的。”

果然,一句话没完,大家就隐隐听见由远而近的飞机声。转眼间,两架野马式战斗机已经飞到山那边,盘旋在他们驻地的上空。这时候,人们真想伸出一只手把它拉过来。

邓军急忙抓住送话器喊:

“把火加大一点!加大一点!”

终于,那两架野马式敌机飞过来了。围着这座山谷盘旋了不到一圈,接着就降低了高度。

小玲子指指山谷中袅袅上升的“炊烟”,高兴地说:

“这些家伙,发现了目标儿,在上面不定多高兴呢!”

“我要是飞行员儿,我就不这么傻。”小迷糊说。

“别吹!”周仆瞅了他一眼,“这就叫各有各的优越性:上面有上面的优越性,下面有下面的优越性。”

说话间,“轰!”“轰!”炸弹投下来了。第二架飞机也紧跟着它的伙伴,翘起尾巴扎下来。

几乎与此同时,山头上响起了急促而紧密的机枪声。

“哗哗哗哗……”

“哗哗……”

“哗哗哗哗……”

从枪声里,周仆简直可以听到机关枪手们那极度兴奋的呼吸。多日的闷气,随着枪火喷发出来了。周仆的心也兴奋地跳动起来,快乐地说:

“小迷糊,仙女唱歌了!好听吧!”

邓军挥挥手让他们不要讲话,对着送话器大声喊道:

“孙亮呵,这不是吓麻雀呀,一定要节省弹药!”

只听耳机里回道:“我一定注意!我一定注意!”

时间不大,枪声稀疏下来。由狂热的猛射变成了沉着冷静的狙击。那两架野马式敌机把带来的炸弹倾入了山谷之后,似乎已经发现了一两处山头上的狙击手们,立刻调转方向,用机关炮同

山头上的人们对射起来。战斗了约一个小时之久,仍然不分胜负。

周仆和邓军都焦急起来。周仆说:

“怎么打不准哪,老邓,是不是前置量(①军事术语:在射击运动中的目标时,要依据目标物运动的速度,瞄在目标物的前方。)留得不对呀?”

邓军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没有说话。

正沉吟间,小玲子忽然跳起脚兴奋地叫:

“打中啦!看哪,打中啦!”

大家一看,果然其中一架,像醉汉似地蹒跚着,向下坠落,翅膀扑扑啦啦的,连声音都变了。

“打中啦!打中啦!”附近山头上的喊声也传了过来。

“再加几枪!再加几枪!”小迷糊跳起脚喊,仿佛射手们能听见他的喊声似的。

但是,这架飞机眼瞅着就要碰上山头的时候,却没有继续坠落,好像一个病人打了一支强心针似的,渐渐地又趋于平稳,使劲地哼哼着,跟它的伙伴一起飞走了。

人们一直目送它飞了很远,像是刚抓到手的一只鸟儿飞去了,脸上带着无限惋惜的表情。谁也没有说话。山谷里飞机炸起的烟柱,已经渐渐飘散。顿然间显得十分岑寂。整个山谷都仿佛在轻轻地叹息。一开始点起的“炊烟”,有几缕依然在安静地袅袅上升着……

周仆觉得需要鼓励大家的情绪,把自己本来不高兴的心情,压止住,拿起耳机故作高兴地说:

“头一仗嘛,打伤一架,我看这就不错。好好地鼓励大家,不要泄气。可以把射手们集中起来,开个诸葛亮会,把经验总结一下。休息休息,明天再打。”

周仆讲完,邓军又把耳机接过来,说:

“我完全同意政委的意见。据我看,没有打准的基本原因,恐怕是没有迎头打。一定要提高勇敢性!打飞机是硬碰硬,没有勇敢,是决打不下来的。”

远远看到,射手们和弹药手们纷纷从树丛里钻出来,到山谷里集合去了。周仆和邓军两个人席地而坐,研究着刚才对空射击的问题。太阳偏到东南,两个人正准备下山休息,刚刚走下山头,小玲子忽然停住,说:

“停停吧,又来啦!”

大家停住脚步,凝神静听,把耳朵都使疼了,还是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有那湾山溪叮叮咚咚的低唱。但是,由于是小玲子讲的,又不敢不信。

果然,时间不大,对面草帽峰上“乓……乓……”地响起了防空枪声。

邓军少有地亲昵地望了小玲子一眼:

“你这个小鬼!真是个好通讯员儿的材料儿!又是千里眼,又是顺风耳!”

“我本来就是通讯员出身嘛!”小玲子扬扬眉毛高兴地说。这邓军当面表扬他的警卫员并不太多。

邓军说着,把小玲子带着的驳壳枪抽出来,向孙亮开会的方向,“乓乓乓”一连打了三枪,这是催促他们迅速进入阵地的信号。

几个人快步返回山头,看见开会的人们正各自向自己的山头飞跑。有的进人阵地,有的还没有进人阵地,这时敌机已经飞到了上空。

人们举目凝望,这次共来了十架敌机。为首的一架是红头的指挥机,紧跟着是一架校正机,再后是四架野马式,最后是四架蚊式飞机。它们排列着威风凛凛的阵势,一来就打圈子,看样子是直扑这个目标而来。沉重的隆隆声,震动着群山。

“都下到工事里去!”邓军命令道。说着,自己也跳下掩体,紧靠着电话机,眼望着天空。

那十架敌机盘旋了两个圈子,忽然,为首的那架红头指挥机,打出好几颗红色的信号弹来,一闪一亮,像小鼓似地“卜卜卜”响了一阵。然后就闪开去路,绕到圈外。接着,其余四架野马式和四架蚊式,立刻降低高度,改变队形,成一路纵队,一架跟着一架俯冲下来。顷刻间,山谷中烟火弥漫,群山震动,那架校正机则仍在原来的高度,不慌不忙地哼哼着,给它的伙伴观察着轰炸效果。

轰炸效果当然是有的。最明显的,就是山谷中的一大片树林被炸中起火,有几缕“炊烟”被吞没了。但是边远处有三两缕“炊烟”,轰炸过后,仍然舒卷自如,像抒情诗般地袅袅上升……

孙亮几次要求开枪射击,都被邓军制止住了。他对着送话器大声喊:

“孙亮!你沉着一点好不好?敌人的胆子还小得很,等它们再飞低一点!”

敌机轰炸过后,见没有什么动静,胆子渐渐大起来,连续降低高度,向山头低飞扫射。机枪射手们同空中敌人一场激烈的对射战又展开了。

最激烈的对射战,集中在山谷左面的双尖山上。那里隐伏着的不知是哪位射手,射击极其沉着,常常是当飞机俯冲时,发出迎头痛击的火力。开始是几架敌机,最后几乎是全部敌机都集中对付他,一架跟着一架向他俯冲轰炸扫射。但是,由于山势陡峭,多数炸弹全落到山尖下面去了,卷起的黑烟顿时遮住了山尖。就在那黑烟里,仍然听见他那顽强的猛烈的机枪声。

“这家伙真能顶住个儿!”邓军叹赏地说。

“那是谁呀,老邓?”周仆说,“快让大家支援他才好。”

说着,刚要拿起耳机吩咐孙亮,只听小玲子惊叫了一声:

“糟啦,汽油弹落上去了!”

大家一望,一架俯冲的敌机刚刚拉起,山尖上呼地闪出一大溜暗红色的火光,像倒下一股血水似的,顷刻间燃烧成一片。当第二架敌机接着又扎下来俯冲扫射的时候,那火焰中,出人意外地又响起了激烈的机关枪声,可是只打了半梭,射击声就突然中断了……

一种不幸的预感,罩住人们的心头。

周仆抓起耳机,立刻吩咐孙亮派人到双尖山上去了解情况。最后又问:

“你知道这个战士的名字吗?”

“听郭祥刚才说,叫乔大夯。”

“噢,是他呀!”

周仆立刻想起,出国签名会上的那个大个子。他体魄雄伟,性格温厚。据说这人最不爱讲话,但那天的几句话,却是那样扣人心弦,感动得自己当时流下了眼泪。周仆觉得这个一向不引人注意的战士,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极其深厚的东西。现在在双尖山上那堆火焰里的,难道就是他吗!

周仆望着那座跃动着火焰的通红的顶峰,一时觉得这个身材高大的射手,全身都燃烧着烈火,心头上不由得一阵火辣辣的。正在这时,一架敌机又猛扎下来,还没有来得及开火,出人意外地,在那通红的火焰之中,突然间“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又响起了一阵极其猛烈的机枪声。眼看着那架敌机,噗地冒出一股火来。

“打中了!打中了!”小迷糊和电话员都跳起脚喊。

“这次,我完全肯定!”小玲子学着团长的姿势,把手猛地一挥。

果然,那架敌机拖着长长的烟带,斜过双尖山,一头栽到另一座山谷里去了。

远远听到件个山头都传过来欢腾的喊声。

邓军立即命令孙亮派人前去搜捕俘虏。小玲子想去,却不敢提;小迷糊不管这一套,马上说:

“让我也看看去吧。我长这么大,光挨飞机炸了,还没在近处看过飞机哩!”

周仆笑着点了点头。吩咐说:“告诉他们,一定要捉活的!”话音还没落地,小迷糊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邓军正要利用有利时机,布置进一步打击敌人,这群敌机已经争先恐后地往上钻,很快升到了1000公尺的高度,而且拉开了距离,也不俯冲了。可以感觉出,在它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一种看不见的无形的恐怖。红头的指挥飞机,大约也被这种恐怖所感染,踉跄地抢先向南飞走了。

双尖山的峰顶,依然烧得通红。周仆正在担心,孙亮在电话里报告:那个名叫乔大夯的战士,已经下了阵地,只负了一点轻伤。这使得周仆更加高兴,很想马上去慰问他。可是又担心家里有事,就同邓军一起动身下山。

当周仆走下山岭时,不知怎的,对这座幽谷颇有一点恋恋不舍的样子。也许人们对他们战斗过的地方,尤其是打了胜仗,实现了他们心愿的地方,都是这样的。他一边走,一边看,这山谷呵,仿佛由于刚才炸弹和枪火的轰鸣,使它显得更加清幽可爱了。仙女洞下的山泉声,又像管弦乐一般传来,忽高忽低,时断时续,有如一根看不见的细丝,抚爱着、缠绕着这座山谷,仿佛不愿立刻走去似的。尤其神奇的,动人的,是那早晨点起的“炊烟”,经过轰炸,依然有三两缕在袅袅上升。也许战士们昨晚堆的柴禾多了一些,此刻,它不仅袅娜多姿,毫无倦意,而且在这无风的中午,经太阳一照,一缕缕蓝莹莹的,像永远扯不断似地上升着,上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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