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表观奇迹

大设计  作者:史蒂芬·霍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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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中国人讲,我们的宇宙环境在夏朝(约前2205~约前1782年)忽然改变。天空出现了10个太阳。其灼热使地球上的人们痛苦不堪,于是皇帝命令著名弓箭手后羿射落额外的太阳。后羿得到一个长生不老的药丸作为奖赏,但他的妻子嫦娥偷走药丸。由于这个罪过她被驱逐到月亮上去。

中国人认为拥有10个太阳的太阳系对人类生活不友善,这点是正确的。我们今天知道,除了让皮肤晒黑这点好处之外,具有多个太阳的太阳系也许永不允许生命发展。其原因不像中国神话想象的灼热那么简单。事实上,一个围绕多个恒星公转的行星至少有一阵能感受到舒适的温度。但对于生命似乎必要的长期一致的供热,则不太可能。为了理解其原因,让我们看看最简单的多恒星系统,一种具有两个太阳的称作双星系统。天空中大约有一半的恒星是这种系统的成员。然而甚至简单的双星系统也只能维持显示在下图的那种类型的某种稳定轨道,这些轨道中的每一个都可能有这样的时候,这时行星要么太热要么太冷,以至于不能维系生命。多恒星团的情形甚至更坏。

我们太阳系还具有其他“幸运”的性质,若无这些性质,也许永远不能进化出复杂的生命形式。例如,牛顿定律允许行星轨道要么是圆要么是椭圆(椭圆是挤扁的圆,沿着一个轴上较宽,而沿着另一轴较窄)。椭圆被挤扁的程度用所谓的偏心率来描述,这是一个在0和1之间的数。偏心率接近0表示图形类似于圆周,而偏心率接近1表示它非常扁。恒星不进行完美的圆周运动使开普勒非常不安,然而地球轨道的偏心率大约仅为2%,这表明它几乎是圆形的。后来发现,这真是个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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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星轨道
围绕双星系统公转的行星可能拥有荒凉的天气,对于生命而言,有些季节过热,其他季节又过冷。

地球上的季节天气模式主要是由地球旋转轴相对于围绕太阳轨道面的倾角确定。例如,在北半球冬季之际,北极向离开太阳方向倾斜。事实上在那时,地球离太阳最近——只有0.915亿英里那么远,而相对于7月初离开太阳大约有0.945亿英里,这个事实和它的倾斜相比,对于温度只有可忽略的效应。然而,在具有大轨道偏心率的行星上,离日距离的变化起的作用就大多了。例如,在具有偏心率20%的水星上,处于近日点时它的温度超过其处于远日点时200°F。事实上,如果地球轨道的偏心率接近于1,我们到达近日点时海洋会沸腾,而到达远日点时海洋会冰冻,无论是寒假还是暑假都不宜人。大轨道偏心率无助于生命,因此我们很幸运地拥有其轨道偏心率接近于0的一个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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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心率
偏心率是一个椭圆偏离一个圆有多近的量度。圆周轨道对生命友好,而延伸得非常长的轨道导致巨大的季节温度波动。

在太阳质量和我们离开它的距离的关系上,我们也很幸运。这是因为恒星质量确定其放出的能量数量。最大的恒星拥有的质量大约为我们太阳的100倍,而最小的恒星大约为我们太阳的1%。而且还有,假如日地距离给定,如果我们的太阳只要轻或重20%,地球就会比现在的火星更凉,或比现在的金星更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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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花带
如果金凤花对行星取样检查,她只会在绿带中找到那些适合生命的。黄色的恒星代表我们的太阳。较白的恒星较大较热,较红的较小较冷。行星比绿带靠它们的太阳更近,对生命而言则太热,而更远的行星就太冷。对于较冷恒星可居住带较小。

传统上,给定任何恒星,科学家将可栖息区域定义为围绕着恒星的狭窄地区,该处温度使得液态水能存在。可栖息区域有时称为“金凤花区域”,这是因为要求液态水存在意味着,正如金凤花,智慧生命的发展要求行星温度“刚好合适”。上面的画里我们太阳系中的可栖息区域很微小。幸运的是,对于我们之中的那些智慧生命形式,地球刚好落在其中!

牛顿相信,我们奇异的可栖息区域并非“仅由自然定律从混沌中产生”。相反,他主张,宇宙中的秩序“最初是由上帝创造的,并由他将同样的状态和条件保存至今”。很容易理解为何人们会这么想。如果我们的太阳系是宇宙中唯一的,那么许多似不可信的事件协同发生使我们得以存在,以及我们世界的善待人类的设计,确实令人困惑。然而,1992年首次确认,观测到另有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太阳,有一颗像地球这样的行星绕之公转。我们现在知道几百颗这样的行星,而很少有人怀疑,在我们宇宙中的亿万颗恒星之中存在无数其他的行星。这使得我们的行星条件——单一太阳,日地距离和太阳质量——的巧合作为地球是仅仅为了讨好我们人类而精心设计的证据,远非那么不寻常,那么引人注目。存在各种各样的行星。有些——至少一个——支持生命。显然,当一个支持生命的行星上的生命研究围绕着他们的世界,他们一定发现其环境满足他们要求的存在条件。

上面的陈述可以表达为一个科学原理:正是我们的存在赋予了确定我们从何处在何时可能观测宇宙的规则。也就是说,我们存在的事实限制了我们发现自己处于其中的一类环境的特征。这个原则称为弱人择原理。(我们很快就要看到为什么附加了形容词“弱”。)比人择原理更好的术语可以是“选择原理”,因为这原理是指对我们存在的自我了解如何强加规则,这规则从所有可能的环境中只挑出那些具有允许生命发生的特征的环境。

虽然也许听起来像哲学,弱人择原理可用来进行科学预言。例如,宇宙有多老了?正如我们很快就要看到的,为了我们的存在宇宙必须包含诸如碳的元素,碳是在恒星之中由加热更轻的元素产生的。然后碳必须在一次超新星爆发中通过太空散射,而最终在新一代的太阳系中凝聚成行星的部分。1961年,物理学家罗伯特·迪克论证道,这个过程大约要花100亿年,这样,我们在此存在,就意味着宇宙应至少那么老。另一方面,宇宙也不能比100亿年老太多,由于在遥远的将来恒星的所有燃料会被用光,而我们需要热的恒星来维持我们。因此宇宙必须是大约100亿年那么老。那不是极端精密的预言,但它是真的——根据现有资料,大爆炸发生于大约137亿年之前。

正如宇宙年龄的情形,人择预言对于一个给定物理参量通常产生一个值的范围而非精确地给定它。那是因为我们的存在尽管不需要某些物理参量的特殊值,它都经常依赖于其值不偏离我们实际发现的太远的这类参数。此外,我们预料我们世界中的实际条件通常在人择允许的界限之内。例如,如果只有适度的轨道偏心率,比如讲在0和0.5之间允许生命,那么0.1的偏心率就不应该使我们惊讶,因为在宇宙的所有行星之中,也许有相当大比率的行星拥有偏心率那么小的轨道。但倘若结果是地球在一个接近完美的,具有比如说0.00010001000101偏心率的圆周上运行,那就的确会使地球变成非常特殊的行星,并且促使我们试图解释为何我们发现自己生活在如此反常的家园。这个思想有时被称作平庸原理。

与行星轨道形状、太阳质量等有关的幸运巧合被称为环境巧合,这是因为它们是从我们周围意外的好运而非从自然基本定律中的侥幸的机会产生。宇宙的年龄也是一个环境因素,在宇宙的历史中存在更早或更晚的时间,但因为这个时代是仅有的有助于生命的时代,因而我们必须生活在此时代。因为我们的栖息地只是许多在宇宙中存在的一个,而显然我们必须在一个支持生命的栖息地存在,所以环境巧合很容易理解。

弱人择原理没有多少可争议的。但是存在一种较强的形式,我们将在这里论证,尽管一些物理学家很轻视它。强人择原理提议,我们存在的事实不仅对我们的环境而且对自然定律的可能形式和内容本身都加以限制。产生这种思想的原因是,似乎奇妙地有助于人类生命发展的不仅是太阳系罕有的特征,而且是我们整个宇宙的特征,解释后者要困难得多。

具有氢、氦和一点点锂的太初宇宙如何演化成一个庇护至少一个拥有像我们这样的智慧生命的世界这个故事可写成宏篇巨著。正如我们先前提到的,自然力必须如此,使较重的元素——尤其是碳——能从太初元素产生,并且至少在几十亿年期间保持稳定。既然那些重元素是在我们叫做恒星的火炉里形成,那么力首先必须允许恒星和星系形成。而它们是由早期宇宙细微不均匀性的种子发展成的,早期宇宙除了令人感恩地包含大约十万分之一的密度变化外,几乎是完全均匀的。然而,单是恒星的存在,还有我们由之构成的在那些恒星之中的元素的存在还是不够的。恒星的动力学必须使得有些恒星会最终爆炸,此外还要精准地以一种能把重元素散落到太空去的方式爆炸。还有,自然定律必须要求那些残余能凝聚成新一代恒星,而又有行星纳入了新形成的重元素,环绕着这些恒星运转。正如为了让我们得以发展,早期地球必须发生某些事件,这个链条的每一环节对于我们之存在也都是必需的。但在引起宇宙演化的事件的情形,这类发展被基本自然力的平衡所制约,正是那些交互作用的力必须恰好使我们得以存在。

这也许牵涉好多意外发现的好运气。弗雷德·霍伊尔是1950年代首先认识到这一点的一位。霍伊尔相信,所有化学元素最初都是由氢形成的,他觉得氢是真正的太初物质。氢具有最简单的原子核,只包含一个质子,它要么单独,要么和一两个中子结合。(具有相同数目的质子,但具有不同数目的中子的不同形式的氢或任何其他元素的核素称为同位素。)氦和锂的原子的核包含两个和三个质子。我们今天知道,氦元素和锂元素也是太初合成的,那时宇宙年龄大约为200秒,合成的数量要少得多。另一方面,生命依赖于更复杂的元素。其中碳最重要,它是整个有机化学的基础。

虽然人们也许将诸如从其他元素比如硅造出的智慧电脑当做“活”的生物,然若没有碳,生命能否自发地演化出来却是令人怀疑的。其原因是技术性的,但必定与碳和其他元素结合的唯一方式有关。例如:二氧化碳在室温下呈气态,并在生物学上非常有用。在元素周期表上硅处于碳的正下方,可见它具有类似的化学性质。然而,二氧化硅即石英在岩石的构成上比在生物的肺中远为有用,尽管如此,也许会演化出某种生命形式,它们可以靠吃硅存活并且在液氨池子里有节奏地扭动尾巴。然而,就是这种怪异的生命也不能仅从太初元素演化而来,因为那些元素只能形成两种稳定的化合物——氢化锂,这是无色的结晶固体;还有氢气:它们都不能谈情说爱,更谈不上生儿育女了。况且,事实依然是,我们是碳的生命形式,碳的核包含6个质子,而这引起了碳和我们身体中的其他重元素如何被创造的问题。

第一步发生于较老的恒星开始积聚氦时,氦是当两个氢核碰撞并相互融合而产生的。这种聚变正是恒星制造使我们温热的能量的方式。然后,两个氦原子碰撞又形成铍,这是核包含4个质子的原子。一旦铍形成了,原则上它可能和第三个氦核融合而形成碳。然而这样的事并未发生,因为形成的铍的同位素几乎立即衰变回氦核。

当一个恒星的氢开始被用尽时,情况改变了。那时,恒星的核坍缩,直至其中心温度升至大约1亿开。在那些条件下,核相互间如此频繁遭遇,使得一些铍核在有机会衰变之前即和一个氦核碰撞。那时铍可和氦融合形成碳的一种稳定的同位素。可是从那个碳到形成能享受一杯波尔多葡萄酒,抛耍燃烧的保龄球木瓶,或者诘问有关宇宙问题的那类化合物的有序结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了人类这样的生命能存在,碳必须从恒星内部被移到更友好的邻近。正如我们说过的,那就是当恒星在它的生命循环的终点作为超新星爆发,抛出碳和其他重元素时完成了这一步,抛出的这些物质后来凝聚成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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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阿尔法过程
碳是在恒星中由3个氦核碰撞形成,若非核物理定律的一种特别性质,这种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极小。

碳创生的这一过程被称为三阿尔法过程,因为“阿尔法粒子”是涉及的氦同位素的核的另一个名字,而且这个过程需要它们中的三者(最终)融合在一起。通常的物理学预言,通过三阿尔法过程产生碳的速率应该是非常小的。注意到这一点,1952年霍伊尔预言,一个铍核和一个氦核的能量之和必须与要形成的碳的同位素的某一量子态的能量几乎精确相等,这种情景称为共振,它极大地提高了核反应的速率。那时还不知道有这种能级,然而在霍伊尔创议的基础上,加州理工学院的威廉·福勒探索并找到了它,为霍伊尔关于复合核如何被创生的观点提供了重要支持。

霍伊尔写道:“我不相信任何考察此证据的科学家会得不出推论:核物理定律乃是顾及它们在恒星内部产生的后果而被有意设计的。”在那个时候,无人有足够的核物理知识,得以理解由这些精确物理定律导致的是何等意外的运气。可是,近年物理学家在研究强人择原理的有效性时,就开始寻问,如果自然定律不同的话,宇宙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们今天可以创造电脑模型,它能告诉我们三阿尔法反应速率如何依赖于基本自然力的强度。这种计算显示,只要在强核力的强度上哪怕改变0.5%,或者电力哪怕改变4%,就会在每个恒星中要么几乎毁灭全部碳,要么毁灭全部氧,因而毁灭了我们所知的生命的可能性。只要稍微改变我们宇宙的那些规则,我们存在的条件就消失了!

以某些方式改变物理学理论并对如此所产生的模型宇宙加以审视,我们能够系统地研究这些改变对物理定律所引起的效应。结果发现,不仅强核力和电磁力的强度是为我们的存在而量身定做的。在以下意义上,我们理论中的大多数基本常数显得都经过了仔细微调,如果它们哪怕被小量改变,宇宙就会有质的不同,在许多情况下不适于生命发展。如果其他核力,比如弱力弱得更多,那么早期宇宙所有的氢都会转变为氦,因而不存在正常恒星;如果它强得多,爆发的超新星就不会喷出外壳,因而就不能在星际空间撒播下行星抚育生命所需的重元素的种子。如果质子只要比现在重0.2%,它们就会衰变成中子,使原子不稳定。只要构成质子的各类夸克的质量总和改变10%这么一点点,那么我们由之组成的稳定的原子核就要少得多;事实上,夸克的质量总和对于最大量稳定核的存在似乎是最佳的。

如果人们假定,对于行星生命之演化,几亿年的稳定轨道是必需的,那么空间维度的数目也被我们的存在所固定。那是因为,根据引力定律,只有在三维时,稳定椭圆轨道才有可能。在其他维度中,圆周轨道是可能的,但正如牛顿担心的,它们会是不稳定的。对于除了三维的任意维,甚至一个小干扰,例如由其他行星的拉力产生的小干扰,就会迫使行星脱离其圆周轨道,并使之要么旋入要么旋离太阳,这样我们要么被烧化要么被冻死。还有,在多于三维时,两个物体间的引力会减弱得比在三维时更快。在三维时,当距离加倍时引力减小到1/4。在四维时,减小至1/8,在五维时,减小到1/16,等等。因而,在多于三维时,太阳不能在一种稳定的状态,即其内压平衡引力吸引的状态下存在。它要么会解体,要么会坍缩形成一个黑洞,任何一种后果都不会让你开心。在原子的尺度下,电力的行为和引力一样。那意味着原子中的电子要么会逃离,要么旋进核去。在任一种情形下,如我们所知的原子都是不可能的。

能够支持智慧观察者的复杂结构的出现似乎是非常脆弱的。自然定律形成了一个极端微调的系统,如要不毁灭我们所知的生命发展的可能性,物理定律能被改变的程度是非常小的。若非在物理定律的精确细节上的一系列令人吃惊的巧合,人类和类似的生命形式似乎永远不可能形成。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微调巧合牵涉到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方程中所谓的宇宙常数。正如我们说过的,当他于1915年表述该理论时,爱因斯坦相信宇宙是静态的,也就是既不膨胀也不收缩。由于所有物质都吸引其他物质,他将一个新的反引力的力引进他的理论,以对抗宇宙向自身收缩的倾向。这个力不像其他力那样来自任何特殊的源,而是植入时空的肌理本身。宇宙常数描述那个力的强度。

当发现宇宙不是静止时,爱因斯坦从他的理论中除去了宇宙常数,并声称将其纳入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然而,1998年对非常遥远的超新星的观测揭示,宇宙正在加速膨胀,若无某种排斥力,整个空间就不可能有这个效应。宇宙常数被复活了。由于我们现在知道它的值不为零,余下的问题便成为,为何它具有现值?物理学家做出了论证,解释它如何可能因量子力学效应而出现,但他们计算的数值大约比由超新星观测得到的实际数值强120个数量级(或者1后面跟120个0)。这就意味着,或是在计算中使用的推理错了,不然就是存在着另外某种效应神奇地对消了计算值的一切,只剩下一个无法想象的小的微量。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如果宇宙常数的值比现值大得多,我们的宇宙就会在星系形成之前自己爆炸开来——又一次——就我们所知的生命是不可能的。

我们从这些巧合中得出什么结论呢?物理基本定律的精确形式与性质中的运气,跟我们在环境因素中碰到的幸运不是一码事。它不可能被轻而易举地解释,而具有深刻得多的物理和哲学含义。我们的宇宙及其定律就像是一种设计,两者都是为支持我们而量体裁制的,如果我们要存在,改变的余地就很小。这是不容易解释的,而且自然地引起了为何它是这样的问题。

很多人愿意我们利用这些巧合作为上帝工作的证据。宇宙是上帝设计来供人类居住的观念出现在几千年以来直至现代的神学和神话之中。玛雅人的人神不分的波波武经里说,神正式宣布:“直到具有灵性的人类存在,我们才为我们创生和形成的一切接受名誉和尊敬。”公元前2000年的典型的埃及文字写道:“人,上帝的畜生,已经被很好地供养。他(太阳神)为他们创造了天地。”在中国道教哲学家列御寇(约公元前400年)借一个故事中人物之口说道,“天之于民厚矣!殖五谷,生鱼鸟以为之用。”

在西方文化中,旧约圣经在其创生故事中本来就包含了神意设计的思想,然而亚里士多德也极大地影响了传统基督教的观念,他深信一个有智慧的自然世界,根据某种深思熟虑的设计而运行。中世纪基督教神学家托马斯·阿奎那利用亚里士多德关于自然秩序的思想来论证上帝之存在。在18世纪,另一位基督教神学家甚至走到这么远,说兔子之所以有白色的尾巴是让我们容易射中它们。几年前,维也纳的总主教克里斯托夫·舍本恩红衣主教对基督教观点给出更加摩登的诠释,他写道:“现在,当21世纪之初,面临着诸如新达尔文主义和宇宙学中的多宇宙假设等新的科学主张——造作这些主张,就是为了避免现代科学所发现的有关目的和设计的压倒性证据——天主教会将正式宣布自然的内在设计是真实的,以再次捍卫人性。”这位红衣主教所指的宇宙学中有关目的和设计的压倒性证据,即是我们上面描述的物理定律的微调。

哥白尼的太阳系模型是科学拒绝人类中心宇宙的转折点,地球在该模型中不再占据中心位置。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哥白尼自己的世界观却是神人同形的,甚至到了这种程度,为了安慰我们,他指出尽管有他的日心模型,地球仍几乎处于宇宙的中心:“虽然(地球)不处于世界的中心,其(离开中心的)距离尤其在和恒星间的距离相比较时算不了什么。”随着望远镜的发明,通过在17世纪的观测,诸如我们并非唯一一个拥有月亮的行星之类的事实,强烈支持我们在宇宙中不占据优越位置的原理。在随后的几个世纪里,我们对宇宙发现得越多,似乎越显得地球可能只不过是一颗平凡的行星。然而,较为晚近的发现表明,这么多自然定律被极端地微调到适于我们生存,这至少可使我们中的某些人有点回到这个大设计是某一伟大设计者的作品的旧观念。由于美国不准在学校里教宗教,所以这类思想被称为智慧设计,不明说但隐含的意义是该设计者为上帝。

那却不是现代科学的答案。我们在第五章中看到,我们的宇宙似乎是许多宇宙中的一个,每一个都拥有不同的定律。多宇宙思想不是为了解释微调的奇迹而发明出来的。它是无边界条件还有现代宇宙学中其他许多理论的一个顺理成章的结果。然而如果它是正确的,那么强人择原理就可被认为有效地等同于弱人择原理版本,将物理定律的微调放在和环境因素同样的立足点上,因为它意味着我们的宇宙栖息处——现在是整个可观测的宇宙——只是许多个中的一个,正如我们的太阳系是许多中的一个一样。这意味着,多宇宙的存在可能解释自然定律的微调,其方式和意识到存在类似太阳系的亿万个系统,使得我们太阳系的环境巧合变得寻常一样。长期以来,许多人将在他们的时代似乎得不到科学解释的自然之美与复杂性归功于上帝。然而,正如达尔文和华莱士不用一个至高存在的干涉去解释生命形式看来奇迹般的设计能够出现,多宇宙概念也可以解释自然定律的微调,而不需要一个为我们制造宇宙的仁慈的造物主。

有一次爱因斯坦诘问助手恩斯特·斯特劳斯:“上帝在创造宇宙时有任何选择吗?”在16世纪后期,开普勒坚信,上帝根据某种完美的数学原则创造了宇宙。牛顿证明,适用于天穹的定律也同样适用于地球,并研究出了表达那些定律的数学方程,这些方程是如此优雅,甚至几乎激起了18世纪许多科学家的宗教热诚,他们似乎想用它们来证明,上帝是一名数学家。

自从牛顿,特别是爱因斯坦以来,物理学的目标已是去发现开普勒摹想的那种简单的数学原则,并利用它创造一个万物的统一理论,该理论将解释我们在自然中观察的物质和力的所有细节。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麦克斯韦和爱因斯坦统一了电磁和光的理论。1970年代,标准模型被创造出来,这是一个强核力和弱核力以及电磁力的统一理论。后来,弦理论和M理论出现,试图去包括余下的力,即引力。其目标是找到一个单一理论,希望它不仅能解释所有力,而且能解释我们一直谈论的一些基本数,比如各种力的强度和基本粒子的质量与荷。正如爱因斯坦所说,希望在于能够说“自然是这样构成的,可能逻辑地设计这么坚确的定律,以至于在这些定律之中只有合理地完全被确定的常数存在(因此,不是那些在不毁灭理论的前提下数值可被改变的常数)”。一个唯一的理论不大可能配了微调以允许我们的存在。但是鉴于目前的进步,我们如果将爱因斯坦之梦解释为找到唯一的理论,该理论解释这个和其他宇宙及其不同定律的整个谱系,那么M理论可能就是那个理论。然而,M理论上是唯一的吗?或者它是由任何简单的逻辑原则所要求的吗?我们能回答这个问题吗?为什么是M理论而不是别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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