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利恒之光

错失之爱  作者:兹旦内克·斯维拉克


错失之爱

我朝窗外望去,天上下起了雪。

我放下手里的活计,手握小铁锤,钉子叼在嘴里,走向我们庇护工场[庇护工场是为伤残人士提供工作的场所。]的窗户。我把额头紧紧抵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像傻瓜那样,看漫天飞舞的雪花飘落下来。因为一年时间过去了,我已经完全不记得那第一场雪落下时的壮观场面。眼前的一切都脏兮兮的,工具棚所在的庭院里满地泥泞,那是被我们踩踏的,工休间隙我们都去院子里抢球嬉闹,玩跳房子游戏。

雪花一路扑下来。然而当我定神观察,发现雪并没有真的落下去。那些粘连在一起的大朵雪花似乎并不愿意降落到泥淖里,因为它们看到了那些跌落在地的雪花的下场: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于是它们千方百计拖延时间,像电视上播放的那些模仿白天鹅的芭蕾舞演员那样,在空中盘旋,有的还往上舞动一下:棒极了,我们还不会死去。直到它们实在支持不住,才一头坠下去,转眼就没了踪迹。

我一定要把这个景象告诉爸爸。爸爸准会赞许说:“小子,你的观察力不错呀,我真没想到。”我喜欢被爸爸夸奖,每一次我都会幸福得像一只跳蚤。

此时眼前的景象是,在工具棚的屋顶上,那些雪花已经待住并且存活了。这下好了,我们将迎来一个白色的圣诞节。爸爸说,白色的圣诞节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圣诞节。如今我已不大相信圣诞老人一说,而在十五岁之前,我一直坚信圣诞老人是存在的。因为我有些弱智,而智障儿童领悟所有的事情都要比别人慢一拍。

“圣诞老人是传说,彼得。”去年爸爸这样告诉我,“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耶稣是存在的。如果没有耶稣,我们的苦难会更大。”爸爸说,假如不存在耶稣,他和妈妈会不堪生活的重负。所以我铭记在心:圣诞老人不存在,耶稣是存在的。

错失之爱

我爱我的爸爸,不过我没少惹他生气。主要因为我话太多了,喋喋不休,许多事情爱反复追问个不停。如果我能沉住气,保持沉默的话,我会更加出色。我倒是很想那样做,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彼得,别傻看着了,来干活吧!”我们的师傅冲我喊起来。

嗯,我得从窗户边回到工作台干活了。这阵子我们庇护工场的任务是制作鸟窝和喂料盒。做鸟窝我已经很拿手,然而做喂料盒却还很生疏,尤其那个盒盖。打个比方,譬如我做的鸟窝能得5分的话,那么喂料盒只能得3分。可你们还没看到尹德拉做的喂料盒呢!师傅对他说:“尹德拉,你看过电影《雪人》[苏联电影,住在鸡腿木屋里的巫婆雅迦是斯拉夫童话中的著名人物。]没有?看过吧。你这哪是喂料盒啊,简直就是‘建在鸡腿上的小木屋’,它对于丑陋的巫婆来说也许是个理想的住处,可在鸟儿们眼里太吓人啦。”

整个庇护工场哄然大笑起来。汤姆乐得拿锤子直往台钳上砸,砸得火花四溅。而比我更加迟钝的卡雅,则不停地念叨:“给丑陋的巫婆住!建在鸡腿上!”刚开始尹德拉没有笑,委屈得像要哭的样子,后来也咧开嘴乐了。他做的喂料盒带给大家这么多乐子,他自己也很开心。

我不知道师傅的肚子里怎么盛得下那么多笑话,我们喜欢那些玩笑,曾再三恳求师傅再讲一遍,师傅却说笑话重复第二遍就不好笑啦。现在他站到了窗户边,也在注视外面的雪。

“孩子们,我们把做鸟窝的活儿留到春天再干吧,”师傅背对着大家发话,“大雪把鸟儿们的食物都盖住了,如果现在急需什么的话,那肯定是喂料盒。它们在市场上一定抢手。”

卡雅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手”要被抢去,但师傅从卡雅手里收走了已经切割好的用以做鸟窝的木块,把喂料盒图纸放到他的工作台上,说:“别说话,锤子要握住手柄末端,不然会砸到手指头的。”

锤子要握住尾部,这我早就明白。师傅又说:“孩子们,这可是基本功。以后我再看到谁不握住锤子的末端,就知道他将来准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工匠,就像手电筒那样长久不了。话说等我们真的只能去生产手电筒了,你们才可以把锤子握成卡雅那个傻样。”关于手电筒,其实这也是一个笑话。只不过卡雅没听出来,他还以为我们工场真的要生产手电筒了呢。

我把喂料盒用钉子铆在一起,一只手紧紧握在锤子柄的末端,好让师傅一眼就能瞧见。

爸爸在工场外面等我,头上戴了那顶实用的鸭舌帽,手里提着边角磨损了的公文包。说这顶鸭舌帽实用,是因为它有内嵌式的耳罩,在冬天里可以翻下来。现在爸爸就把耳罩翻下来了,因为冬天到了。

“我也要一顶实用的帽子。”我请求。

而爸爸回复我说:“首先我们要互相问候,彼得。”

“你好,爸爸。”我说。

“你好,彼得。”爸爸回答,并且亲了我一下。

“我也要一顶实用的帽子。”我重复。

“我们得先去看医生,我给你预约好了。”爸爸牵起我的手,因为我们必须横穿马路,很可能我会再一次惊慌失措,冲到某一辆行驶的汽车跟前。随着喇叭声此起彼伏鸣响成一片,司机们会拍击自己的脑门,像白痴那样一脸不解。

闵奇什医生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说我长得那么快,像是从水里蹿出来似的。

“是的。”我说。

“药一直在服用吗?”

“是的。”

我跟闵奇什医生几乎零距离挨着,都能听见他鼻腔里发出的哨音,看见几根黑色的鼻毛从他鼻孔里探出头来。

“你都长肌肉了,像个大力士,”医生双手抚摸着我的肌肉,说,“看得出来,你已经从事体力活啦。”

“医生先生,您有口臭。”我答非所问。

“彼得!”爸爸将我喝住。

医生却微微一笑,退后了一步说:“没关系,也许他说的是实话。”

“是的,我说的是实话,我们不应该撒谎。”我说。

“您看,这孩子就是这样,”爸爸说,“他逢人就这样。他不懂得哪些举止合适,哪些失礼。”

“这可不好说。还尿床吗?”医生询问。

“已经能憋住尿了。”爸爸回答,这是事实。

当医生往电脑里写东西的时候,我想给他描述这场雪,告诉他那些雪为什么不愿意落到地面上,好让医生也知道我拥有怎样的观察力。可是爸爸制止说不能耽误医生的时间,等我们出门后再聊。

走到外面我再一次恳求,想要一顶实用的帽子。爸爸叹口气,掏出皮夹看了看,看是否带了足够买帽子的钱,然后我们就出发了。然而商店里没有爸爸戴的那种实用的帽子,据说这种帽子已不再生产。我哭了起来。

“这么大的男孩,还哭。”女售货员一边说,一边把另一顶帽子往我头上扣,然而我的脑袋太大,于是她又给我试了另外几种款式。所有的帽子都小,最终爸爸给我选了一顶能往下拉护住耳朵的绒线帽。我立刻把它戴到头上,我在镜子里照了照,很满意。我看起来像一个运动员。

在公交车上,爸爸总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这样我可以欣赏窗外的风景。窗外的景观不外乎各式厂房、围墙和仓库。

“我想要一部‘误会’。”我说。

“什么‘误会’?”爸爸吃惊地问。

“每个人都有‘误会’,能互相通电话。”

“你瞧,你又在说什么?你想的是‘手机’,说的却是‘误会’[捷克语“手机”和“误会”两个词发音相似。],好好说话,嗯?”爸爸说。因为有些词语从我嘴里说出来会变样。

“尹德拉有一部手机,拉德克也有手机。”我掰着手指头数道。

“尹德拉的爸爸是汽车销售商,因此他支付得起。我们买不起,我们就使用座机。”爸爸说。

“可座机只能在家里使用。”我说。

“对呀,我们家里有座机,你可以打给同样有座机的人。因为,如果用座机拨打手机,话费会贵出很多,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这我知道,我可以用手机拨打手机,问题是我没有手机啊。”我说。

“那我问你,你需要打给谁呢?”爸爸问。

“尹德拉或者拉德克。”

“你没有必要给他们打,在车间里你们天天见面,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的?只有一些废话。”

“譬如他们过得好不好,正在做什么……”

“对,这些恰恰就是废话。”爸爸斩钉截铁。

“我可以给克薇塔姨妈打呀。”

“克薇塔姨妈已经注销座机了,我几次跟她说不要注销,她依然我行我素。从那之后我就没和她通过话,因为这些话费我承受不起,我的薪水里没有这笔开销。”

爸爸是蜜糖饼厂的仓库保管员,他祈祷自己不要失去这份工作。他经常说,一旦中国人开始做蜜糖饼的话,蜜糖饼就会卖得非常便宜,那么爸爸他们的工厂就该倒闭了。在那种情况下,所有的员工就无事可做,只能失业。

公交车的窗外不再是厂房、围墙和仓库,取而代之的是雪原和白雪覆盖的树林。我突然想到,今天那些无事可做的员工可以在雪地上尽情失业[捷克语中,“失业”和“滑冰”为同一个词。]了。看来这真是个好主意,就同我的观察力一样,我刚想告诉爸爸,爸爸却先于我开口了。

“你可以用座机给丽布舍姑姑打电话,你已经有一年没有跟她通过话了。”

“因为丽布舍是只老火鸡。”我脱口而出。

“行了,可真有你的,这么说姑姑。”

“是你这么说她的。”

“是啊,但你要弄清楚,那是我在家里说的话。在家人面前我说丽布舍姑姑是只老火鸡,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当她的面直接这么称呼。就跟你今天在医生那里一样,表现得简直像个幼童。你算是露脸了。闭上嘴,用鼻子呼吸。”爸爸生气了,他一定以为我把手机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不会再纠缠他。

“我要打给克薇塔姨妈。”我说。

“将来有一天你给她打,行了吧?我算知道你了。”爸爸说。

我想告诉爸爸,那部手机只需一个克朗,然而爸爸神情严肃地看着我,然后转头望望窗外,又回头看着我。我终于领悟爸爸的意思了:我们的汽车正驶过教堂边上,而我忘记了画十字。画十字是这样做的,就好比您想用手指头去捏一撮盐,然而您什么也不要捏,就用这几个手指去触及您的额头、胸口、左肩,然后是右肩。

当我们俩在画十字的时候,我开口说:“只要一个克朗。尹德拉就有一部一克朗买的‘误会’。”

“你又把‘手机’说成‘误会’了。正经说话。你用心说话时,能说得好好的。一个克朗!你并不清楚那些移动公司的运营模式。只有你为他们的服务支付昂贵的话费之后,他们才以一克朗的价格卖给你手机,因为这么做他们很划算。”

“尹德拉的手机就值一克朗。他亲口说的!”

“可是他爸爸为此总共花费了多少钱,他并没有告诉你。”

“一克朗,他说了。”我重复强调,忍不住又要哭出来。

“跟你说什么都白搭。虽然有些事情你无法理解,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咱们家没有钱可随意挥霍,目前没有迹象表明咱们家的状况会有所改善。现在我只能说,我有一份工作是一件幸事,我要支付电费、房租,我没有多余的钱去浪费,这件事你要听我的。另外,如果你妈妈再没有工作,我们就得去领失业救济金了,亏你想得出来还要买什么手机。”

“所有人都有‘误会’。”我说。然而爸爸不发一语,他十指交叉而握,仿佛在用餐前做祷告那样,两眼盯着公交车的顶棚。

我惹爸爸生气了,我爱爸爸。但我更爱妈妈,妈妈就像那块暖融融的浴巾。每次我在浴缸里洗澡的时候,妈妈就在边上看着,让我把身体各处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从暖气片上取下烤得热乎乎的浴巾,那是一条特里牌的浴巾。我从浴缸里站起身来,妈妈用这条暖和的浴巾将我整个包裹起来,然后双手上下揉搓,帮我擦干身体。这是我生命里幸福的体验之一,甚至胜过师傅拍着我的后背说:干得不赖,彼得。

妈妈在邮局工作,然而我们城市的邮局被取消了。当我们母子二人待在家里时,妈妈会一边听着伏尔塔瓦电台播放的让人黯然神伤的乐曲,一边为我烤核桃和苹果馅卷饼,那是我最爱的美味。我迫不及待地透过烤箱的玻璃门往里张望,盼望苹果馅卷饼快点烤成。每当我不耐烦的时候,我就把十个手指头插入头发里使劲抓挠,宛如猴子那样。

这时妈妈就知道,我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她坐到沙发上。我们把沙发称为“竖琴”,因为它会发出像竖琴一样的声响。妈妈说:“过来吧,彼得。”我就像小时候那样蜷缩起身体,把脑袋搁到妈妈的腿上,她就用手在我的耳朵后面轻轻地揉搓。妈妈的手散发出苹果卷面团的好闻气味。渐渐地,疼痛减缓了,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消失了。妈妈说:“你瞧,你瞧见了吧。”只是我不明白,在我感觉尤为惬意的时候,妈妈的声音里为何透出深深的忧伤,也许是因为伏尔塔瓦电台里那悲怆的旋律吧。

圣诞时节到处在放圣诞颂歌,像《圣婴诞生》《报佳音》《宝贝睡吧》《牧人闻信》……《牧人闻信》这首歌我会唱,只是我唱起来老走调。据说爸爸今年要准备一个大惊喜送给我们,为此他出了一趟远门,回家时浑身都冻僵了。爸爸往浴缸里注入满满一缸热水,以便让身子暖和过来。

妈妈喂兔子去了。

我走进厨房,看到他们留在餐桌上的一支正在燃烧的蜡烛。我立刻想起爸爸曾告诫过我:彼得,你要牢记,蜡烛是明火,一定不能在无人守候的情况下任其燃烧,这样的话常常会引发火灾。于是,我立刻走上前,噗的一声将蜡烛吹灭。

妈妈喂完兔子回来,看到蜡烛熄灭了,仅剩下一团烟雾从烛芯向天花板袅袅飘散而去,大惊失色。

“彼得!不是你吹灭的吧?”她低声质问我,眼睛瞪得很大。

“是我吹灭的。”我回答,一下子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火柴,赶紧拿火柴!”妈妈伸手到抽屉里摸索,重新点燃了蜡烛。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溅水声,爸爸迈出了浴缸。

妈妈把火柴盒放回抽屉里,将桌布抚平整。我们听到爸爸在哼唱《我们奔向伯利恒》那首曲子。

“你过来,坐下。”妈妈的声音里透着恐慌,我挨近她在“竖琴”上坐下去。

“彼得,现在你仔细听好了。你必须向我保证,彼得,你必须答应我,你不会告诉爸爸说你刚才吹灭了蜡烛,听明白了吗?”

“嗯。”我回答,但是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我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蜡烛一直在这里燃烧。你没有将它吹灭过!”

“我吹了。”我轻声嗫嚅。

“没有吹!”妈妈使劲摁住我的手,直到它生疼。

这时爸爸出现了,他从浴室走出来。湿漉漉的头发从中间分开,比干着的时候更显得稀疏。他穿上了节日的衬衫,还有妈妈给他织的红色毛背心,浑身香喷喷的。爸爸朝我们笑盈盈地说:“来,坐到桌旁来吧。”

我和妈妈站起身来,“竖琴”又弹奏起自己独特的曲调,我们面对爸爸而坐。爸爸十指相扣,然后说:“听好了,彼得,我来告诉你。这个火苗,你眼前看到的这个,可不是普通的火苗啊,它是伯利恒之光。在伯利恒,你知道的,诞生了……”

“耶稣!”我脱口而出。

“是的。在伯利恒城里燃烧着火焰,此刻我们家圣餐桌上跳跃的跟它一模一样。因为,在伯利恒,信徒们从伯利恒的圣火上点燃自己手里的油灯,然后通过航空,你明白吗,就是乘坐飞机运送到维也纳。而我们的童子军,那些笃信基督的男童,为了从那盏从伯利恒空运过来的油灯上把自己手里的油灯点亮,早早地就等候在维也纳,然后再坐上火车,一路护送火苗跳跃的油灯,把它传递到更多人的手里。在火车停靠的每一站,都有另一批手持油灯翘首以待的童子军,他们点燃手中的油灯之后,再把火种逐一传给守候在站台上的人们,那些人再把火苗带回各自的家里。今天,我也手提一盏小油灯,在咱们这个城市的火车站上等啊等。你无法想象,云集在车站内外的信徒,熙熙攘攘,大家分头往家走的时候,就好似我曾给你读过的那本书里的甲虫,那些四散的萤火虫,只是我们没有翅膀罢了。等我迈进咱们家门的时候,油灯里的油几乎耗尽了。试想一下,万一火苗燃尽了可怎么办才好!万幸,它奄奄一息,我及时用它点燃了咱们家的蜡烛。”

爸爸伸出一只手去,笼住了蜡烛,以便让那一簇妈妈刚刚用火柴点亮的小火苗,温暖自己的掌心。每当我想要道出某个真相的时候,我的耳朵里就开始刺痒起来。比如那次我说丽布舍姑姑是只老火鸡,诸如此类的事,我的耳朵都会刺痒难忍。于是我猛吸一口气,说:“可是,爸爸,这个蜡烛……”

这时妈妈在桌底下使劲按住我的一只手,我忍不住叫唤起来。妈妈说:“是的,彼得,不是每一个家庭都点上了这样的蜡烛,因为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有这样的爸爸,冒着刺骨的严寒守候在火车站上,为了给家人取回那一簇来自伯利恒的圣火。”

“来,我们祈祷吧。”爸爸提议。

跟随爸爸复述完祷告词,妈妈用温润的双眸凝望着我,频频点头,仿佛在说:“你瞧,你瞧见了吧。”

真的,我的耳朵不再刺痒,尽管这一次我把实话憋在了心底,没有喊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样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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