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封神榜首

春秋那杯茶,战国这碗酒  作者:南柯月初

岁月的轮子与地心引力角逐的摩擦声,真叫人心生厌烦。可时光啊,不听话,总催着人长大。这一站到下一站,旅途总是停不下……

郑国的辉煌昙花一现。公元前701年,郑庄公薨,郑昭公即位,接下来是长达二十年之久的内乱。宋庄公干涉郑国内政,祭足迫于压力改立公子突为君,史称郑厉公。公元前697年,祭足又赶走郑厉公迎回郑昭公,昭公椅子还未坐热,在位两年就被暗杀,公子亹即位,史称郑子亹,无奈有命成君没命享福,不到一年又被齐襄公擒杀。祭足也是操碎了心,又立公子婴为老大,史称郑子婴。但还没结束,流亡国外的郑厉公本着我身体好我怕谁的精神,耗死了祭足,时隔十四年后回到郑国,杀死郑子婴,内乱结束。但幸运女神没有再次眷顾郑国,二十年的动荡使得郑国又回到了原点,从此再也没有登上大国舞台,和众多小国一样,在列强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庄公之后,再无郑国。

历史像个无情的婊子,从不会回头怜悯失败者,只会宽衣解带迎接新的良宵。擦亮眼睛,真正的霸主,来了!

我不爱你,与你何干

新的故事开始了,虽然已经不是郑国的主场,但作为前辈,郑庄公还是过来客串了一把。从何说起呢,得从庄公的接班人公子忽说起。其实这孩子是个非常有领袖气质的候选人,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也许郑国的霸主之路能走得更远,可惜因果轮回,是是非非,谁又能猜得到呢?

话说公子忽剑眉星眸、挺鼻薄唇、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同时又长久跟着郑庄公修习兵法和治国之道,纵横驰骋间豪气冲天,志向高远且胆识惊人,年少时就有一种压抑不住的英武之气。当年,郑庄公假命伐宋,宋将孔父嘉趁机带领宋军偷袭郑都城,正是公子忽死守城门,亲率军士和百姓血战宋军,这才保住了郑国大本营。所以说这孩子的确是一个既有才气又有能力的人,最可气的是长的还帅,也正因为如此,在列国间公子忽有不少追求者,其中就包括当时齐国齐僖公的千金文姜。

文姜是宣姜的妹妹,因才华著称于当世,所以被称为“文”。这位齐国公主也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上人。提亲的把门槛都踏平了,可惜文姜心气高,都看不上眼,总幻想着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她。

缘分就是那么神奇,两个极品男女就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相识了。公元前706年,北戎以大良小良为将进攻齐国,齐国派使者向郑国求援,郑庄公派公子忽为将带兵救援齐国。齐僖公闻信后感激涕零,亲自出城迎接,摆酒接风。宴会上齐僖公见公子忽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于是想起自己养在深闺尚未出阁的女儿文姜,觉得这绝对是桩好姻缘啊,于是主动当起了红娘牵起了线。

“我见公子玉树临风,想必夫人定也是绝色。”

“不曾娶妻。”

“这可巧了不是!我刚好有跟公子般配的掌上明珠,嫁于公子可好?”

“齐国大国,郑国小国,门不当户不对,心意我领,情意断不敢收。”

齐僖公十分尴尬。后来郑国内部又想促成这门姻缘:“齐国乃大国,郑国若能与之联姻,无论对公子您继承君位,还是郑国的国际地位,都大有裨益!”

公子忽不以为然:“《诗》说,‘求于自己,多受福德’。大丈夫独立于天地,岂能依附于他人,自胜者强,自立者王。”

齐僖公又过来商讨亲事,又被公子忽推辞了:“救兵如救火,不敢耽误,还是以国事为重吧!”

于是公子忽简单分析了一下敌我力量对比:“我们目前的状况并不乐观,戎军骑兵灵活、移动迅速,我军以战车为主,稽重太多,正面交锋后不可与之太多纠缠,容易消耗我方有生力量。”

“如此怎生奈何?”

“戎军性轻浮,无组织无纪律,胜不相让,败不相救;我军阵法规整,纪律严明。既如此,就扬长避短,不打游击战,诈败而走,以小利惑之,诱敌深入,在防御塔下聚而歼之!”

齐僖公听后连连喝彩:“公子果然才智过人!我让齐军埋伏在东,郑军埋伏在北,包他饺子!”

万事俱备,只欠入坑。北戎在大良小良的带领下一路西进,基本没遇到什么抵抗。这群性子莽撞的套马的汉子,已经抑制不住对中原财富与美女的渴望,恨不得立刻攻入城中掳掠一番。戎帅小良还是稍微有点脑子的,总觉得哪里不对,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正纳闷呢,突然,前方高能!公孙戴仲引兵前来,小良见齐军没多少输出,于是亲率兵马上前迎战。两军狭路相逢,戎兵果然彪悍,尤其是戎帅小良以一当十,杀得齐军四散而逃,没等多久公孙戴仲就率败军弃车而逃。戎兵士气大振,大良立马率大军紧随其后,誓要一举歼灭齐军主力。一路追到齐都东门,没人了,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这是暴风雨前的寂静。果然,齐军伏兵从周围杀出,锣鼓震天、旌旗招展、人山人海。大良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立马召唤部队应战。诚如公子忽分析的那样,这群蛮族部队,无组织无纪律,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顾及将令啊!兵败如山倒,大良小良只好带着亲兵向北面逃窜,玩命逃了数里,好不容易喘口气,本想赶快回家各找各妈,无奈密林深处有人家,郑将高渠弥大喝一声:“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戎军被这一喝吓掉了魂。金角大良和银角小良也如惊弓之鸟,再无战意。郑军从四面压来,小良只好留下来断后,大良强行突围。公子忽早就做了万全准备,引兵杀来,大良措手不及,被公子忽一板砖糊下马,小良也被乱箭射落马。公子忽带着被俘的北戎将帅,又砍下北戎军队三百人的脑袋,献给齐僖公。齐僖公乐开了花,这下更认准了公子忽这个青年才俊做自己的乘龙快婿了。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公子忽被齐僖公的眼神盯得发毛,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要被劫色的味道。

齐僖公回去后跟女儿文姜大肆宣讲了公子忽如何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如何大败戎兵智擒戎帅,听得文姜热血沸腾,不由得春心萌动。和她理想中的一样,命中注定的那个他是个盖世英雄。于是有意无意地怂恿她父君尽快帮她牵上这根红线,嫁得如意郎君。

但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一个人,都不需要理由。时光加上人等于缘分,时光很长,有的人注定用来浪费。

齐僖公再次向公子忽提亲,公子忽以父亲郑庄公的名义坚决辞谢说:“我们是小国,不配跟齐国攀亲。”齐僖公十分尴尬,于是找人私下问其中缘由,公子忽回答:“我尚未为齐国建功时,尚且不敢娶贵国公主。现在顺应天意救齐于危难,反而娶妻回国,这岂不有乘人之危之嫌,被天下人耻笑?”

手下人无言以对,没人理解公子忽。当时的重臣祭仲也曾说,公子忽、公子突、公子亹都有做国君的可能,如果公子忽有强齐作为后盾,则大事可成;如若不然,前途堪忧。公子忽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又岂会不知道其中利弊,但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人,一直强调两点:第一,齐大郑小,不敢高攀;第二,独立自强。该怎么评价呢?也许如泰戈尔所说:“当我们是大为谦卑的时候,便是我们最近于伟大的时候。”但从后来公子忽的经历来看,他的确失去了一个宝贵的机会。

文姜见到齐僖公回宫,满心欢喜问结果。齐僖公气急败坏地痛骂公子忽不识抬举,文姜听后目光瞬间黯淡下来,木然地走开了。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可她猜到了开头,却没猜中这结局。

大郎,起来喝药了

那些做亏心事的人,以为不会被发现,……鲁莽的代价就用血来填吧!

——《大护法》

那之后,文姜大病一场,终日在闺房中避而不出。她断没想到自己才貌双全,居然会被拒绝。那一场盛世流年,我守着寂寞伤得面目全非,那首情歌有关风月,却无关你我。别犹豫,别偶遇,别相遇,别一个人去看喜剧。别继续,别比喻,别治愈,别让人看出你有多委屈。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请大家收好自己的节操,千万别被惊掉了。

齐僖公长子名叫诸儿,即后来的齐襄公。这孩子也是有名的美男子,但生性荒淫,早就对这个倾国倾城的妹妹心存恶念,现在妹妹刚刚在爱情的道路上受挫,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机会,于是经常以探病为由去妹妹闺房,妄图做苟且之事,被齐僖公发现后训斥了一番。无奈这孩子精虫上脑色欲熏心,之后又多次去挑逗妹妹。一开始文姜碍于兄妹伦理果断拒绝,但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有耐心,女孩子脸皮薄,不能一次调戏到底,要慢慢积累,每天调戏一点,让她的抵抗在不知不觉中退化,直到戳破她的底线。更何况文姜刚刚春心失意,特别需要爱——注意,不是想要,而是需要,两者差别很大。想要是一种执念,需要是一种被动,出发点不同,结果肯定也不同。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兄妹二人突破了良知和道德的底线……

故事并没有以这样一个狗血的剧情结束,毕竟这是正经的历史正剧(无奈有个不正经的作者),后面的剧情更狗血!鲁桓公这个冤大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向齐国求亲,齐僖公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文姜嫁了过去。按理说,这应该是个世界和平的结局,渣男和怨女都有了自己的归宿,但历史偏偏要更加精彩。

公元前698年,齐僖公驾鹤西去,诸儿上位。公元前694年,为了政治需要,他决定向周王求亲。周王被冷落多年,自然屁颠屁颠地同意齐国的请求。这一切都没什么问题,错就错在这主婚人,正是头上一片草原的鲁桓公。缘分啊,一切孽缘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这鲁桓公也是作死,早先坊间就有自己老婆文姜与齐襄公的花边新闻,但他却充耳不闻。这次他去齐国出差,文姜一听可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哥哥,立马提出要一同前往。鲁国大臣极力反对,称这样不符合礼法,桓公也觉得不合适,但自己又相当溺爱文姜,经不起她的撒娇卖萌,于是就答应了。

果然,齐襄公和文姜这对兄妹没有让我们失望。鲁桓公一行刚到齐境,就受到了齐襄公的热烈欢迎。安顿好妹夫后,齐襄公就急不可耐地以叙旧长谈为由把文姜接进宫,结果自然是旧情复燃、鱼水之欢,这一刻两个人的价值观扭曲而挺拔。无奈春宵苦短,天亮后二人依旧眷恋不已,一直拖到日上三竿,这就过分了啊,完全没把正牌老公当回事。

鲁桓公见媳妇彻夜未归,自己又一直见不到齐襄公,在大殿里被晾了半天,但凡是正常男人,都应该感觉到有问题了。又过了一会儿,文姜千呼万唤始出来,只见她羞涩中带着疲惫,疲惫中带着满足,满足中还透着一点小俏皮。鲁桓公几番试探后就把兄妹俩的丑事给诈出来了,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毕竟还在齐国的地盘上,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是鲁桓公只是气急败坏地痛骂了文姜一顿,临走说了句狠话:“回去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正是这句老公教训老婆的再正常不过的话,葬送了鲁桓公的性命,因为每一个作妖的女人背后都不止一个男人。文姜在这边受了委屈,自然去找哥哥加情夫的齐襄公倾诉。齐襄公一听,这还得了,你回去后要收拾俺妹妹,那你就别打算回去了。于是春秋版的《谁是潘金莲》上演了。

四月初十,齐襄公设宴招待鲁桓公,桓公并未想到齐襄公能如此大胆,竟敢公然杀害一国元首而且还是为了这么荒唐的理由。齐襄公将鲁桓公灌醉后,派公子彭生扶桓公登车。彭生是个大力士,在托举的时候一用力,把桓公肋骨折断数根,桓公一声惨叫后凄惨死去。也许只有到这一刻桓公才明白,世上最肮脏的,莫过于爱情!

事情发生后,立刻在国际上引起轩然大波,国际舆论一片哗然,大小媒体争相转载。遗憾的是,作为当事国的鲁国因为惧怕齐国的淫威,除了一味强烈抗议和严正交涉外,再没多说什么。齐襄公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得给国际社会一个交代,于是他实力甩锅甩给了彭生。彭生很委屈,他只是服从国君的命令去刺杀鲁桓公,现在莫名其妙地被杀了,上哪儿说理去。鲁国无可奈何,弱国无外交,既然齐国已经抓住了“凶手”,算是给了说法,只好打掉牙往腹里咽,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齐襄公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他忘记了一个道理:一切战争爆发前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鲁莽的代价,就用血来填吧!

当义已成往事

多行不义必自毙,抬头三尺有神灵。这些最简单但说不清哪里有道理的道理,却偏偏那么有道理。以齐襄公这样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从不考虑大局的性格,报应没有来得太迟。公元前687年(齐襄公十一年),齐襄公派遣大臣连称、管至父到葵丘驻守,约定瓜熟时去,驻扎一年,明年瓜熟时回归。到了第二年,瓜都烂在地里了,也没见齐襄公派人去换防,连称和管至父等不了,思念老婆孩子的心情根本停不下来,于是上书齐襄公请求回归。谁料齐襄公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的承诺,在他看来,这群小弟就应该被毫不客气地压榨剩余价值,小弟就应该找准自己的定位,要听话!欲正人先正己,身为国君却不尊礼法、蔑视周王,不守纲常、与妹苟且,不讲道义、暗杀盟友,不担责任、出卖手下,这样一个没溜儿的老大,小弟们又怎么甘心为其卖命!连称和管至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做了一个重大谋划——把他做掉!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被攻破,王城里有人接应才能万无一失。连称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在宫里当妃子的妹妹,只是他妹妹一直不受宠,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荒了。虽然妹妹不受宠,但也是可以作棋子的。几番思量后,他们选定了最佳合作人选——公孙无知。

这个无知是何许人也?其实就是先君齐僖公的侄子,齐僖公在位时十分宠爱他,给他配的服饰、官邸、礼仪、待遇都和太子一样,这让当时还是太子的齐襄公很窝火,总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但又不好多说什么。无知这熊孩子仗着齐僖公的宠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这样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等媳妇熬成婆,太子诸儿升级为齐襄公,为了报当初争宠之仇,一上台就取消了无知的各种待遇,只留给他每个月撑不着饿不死的死工资。这让无知很郁闷,这生活水平的落差太大了!但枪杆子里出政权,自己没兵没权没钱,谁还能拯救自己?

突然炸雷一声响,连称闪亮登场!一份来自葵丘的加急快报改变了无知的人生。信的内容我们应该都猜得八九不离十:连称和管至父帮助公孙无知夺取君位,无知纳连称妹妹为正妻,并给他二人加官晋爵。密谋之后,几个政治投机者继续蛰伏,等待最佳时机。

公元前686年,齐襄公到姑棼游玩,在贝丘(一作沛丘)打猎,正在兴头上,看到一只野猪,于是搭弓射箭准备拿下这个猎物,没想到连射几发都未射中。突然这野猪站立起来,两足行走,放声而啼,歇斯底里的哀鸣把齐襄公吓得半死,从车上跌落,昏厥过去。也有野史记载,野猪时而猪样、时而人样,这是被齐襄公冤杀的彭生前来索命。

齐襄公醒来后,一股无名怒火在心里灼烧,生性高傲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一头猪摆了一道!心里有气就得找个出气筒,眼睛一扫,发现自己的鞋子丢了,应该是落车的时候弄丢的,于是责令管鞋子的侍从费去林子里寻鞋。这怎么可能找到,齐襄公总算找到出气筒了,于是下令抽了费三百鞭。费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齐襄公打累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这才肯放费出去。

费刚出宫门就被按住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公孙无知、连称和管至父。

“什么鬼?大胆!居然敢在宫门口埋伏!”

“天王盖地虎!”

“鲁班一米五!”

“以梦为马!”

“越骑越傻!”

“暗号不对,宰了他!”

“敲到麻袋(等一下),我是自己人!我大概也猜出来,你们应该是来造反的吧。放心,我绝对是自己人!”费脱下衣服,让叛军看自己身上的鞭痕:“国君无道,为了一只鞋差点把我打死。宫内把守严密,你们贸然攻进去有点困难,待我进去打探清楚,咱们里应外合,干掉国君!”

公孙无知验过伤后觉得费所言应该非虚,于是就命费进去打探,费欣然领命。然而事情突然反转,费回到宫中后立刻面见齐襄公,扑通跪下就喊:“君上啊!外面已经被叛军包围,还请君上快快躲藏起来,我拼死也要护君上周全!”

齐襄公一听大惊失色,情急之下藏在了门后,费又让孟阳穿上襄公衣服假扮国君。公孙无知的叛军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费发信号,怕生出变故,于是立刻猛攻内殿。费带领侍卫拼死抵抗,最后寡不敌众,被乱刀砍死,床上假扮国君的孟阳也被砍杀。公孙无知认出这不是国君本人,开始下令搜查,最后在门后发现了襄公,二话不说就结果了他。公孙无知也没得意太久,公元前685年,被齐国大夫雍廪袭杀。

这些乱世枭雄或者乱(做动词)世枭熊,我都不愿提,我更想说的是那个提鞋小吏——费。历史对他的身份记载非常模糊(姓氏不详,名费,一作茀),寥寥数笔,绝对的无名小卒,但就是他,刷新了我的价值观。当时读到那里,我是完全没想到后面的剧情,一个身份低微的提鞋侍从,又被当出气筒打了三百鞭,即使他黑化叛主也是情有可原的,但他没有,他比谁都清楚,如果配合叛军刺杀襄公,之后荣华富贵必定享之不尽,他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为主尽忠慷慨赴死。说实话,在那个父子相残、兄妹通奸、礼乐崩坏的年代,这样的忠义实在是难以理解。也许,真的有一种叫作信仰的东西,假大空,但又似乎实实在在地存于某些人心里。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读完这个故事,我对春秋又恢复了讲下去的勇气,也许这杯茶,还不算太冷。

执子之手,说走就走

所谓朋友,就是在看似一成不变中悄悄靠近,幡然醒悟之时,却已反常到无话不谈。

——《一起同过窗》

历史就像走马灯,一波一波地重复和轮回。齐襄公搞死了鲁桓公,first blood;公孙无知又搞死了齐襄公,double kill;雍廪接着搞死了公孙无知,triple kill。风波之后是经济萧条、政治混乱、国际地位下降、综合国力一夜回到解放前。如果姜太公知道这群不肖子孙这样败家,是否还能悠然地面朝渭水春暖花开?

内乱之后,齐国再次面临重大抉择。齐襄公一直跟妹妹搞事情,也没多留几个继承人,现在走得这么猝不及防,可给齐国留下了一个烂摊子。齐襄公有两个弟弟,一个是公子纠,一个是公子小白(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蜡笔小新》里),这两位副总经理虽然是预备役,但还是吸引了不少政治投机者,比如鲍叔牙和管仲这对好基友。我对这两位的印象最初来自他们知名度颇高的成语“管鲍之交”(小时候一直以为是竹节虫和鲍鱼的爱情故事),当然啦,他们的业绩远不止创造一个成语那么简单——这两位,尤其是管仲,那可是春秋早期的扛把子,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即便是天才,他落地的第一声啼哭也不会是一首好诗,每一个成功的男人总有一段扎心的创业史。管仲最初也是官二代,父亲管庄是齐国的大夫,管了一片庄子。世事无常,家道中落,管仲苦于无庄子可管,从官二代变成了穷一代,家事国事天下事,没钱吃饭是大事。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和好朋友鲍叔牙一起做生意。你不要以现在的思维评价过去,他们可不是在CBD大厦里分分钟玩似的赚几百万元的天之骄子,在那个时代,士农工商,商居四民之末,是最卑贱的职业,比酒肆里卖笑卖艺又卖身的伶人还要低一个档次。管仲作为公务员家庭出身的贵族,让他牺牲所有的理想、自我否定、践踏最为热爱的原则、为五斗米折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真穷!

还好还好,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坑朋友。”老鲍个人出资百分之九十,与老管合伙开了家公司,公司初期发展不错,但赚了钱管仲却拿走了大部分分红,作为公司控股股东的鲍叔牙只领到了按月发放的生活费。鲍叔牙并没说什么,但老鲍的仆人看不下去了:“我说鲍哥,你是不是傻?!你可是控股百分之九十的大股东,按出资比例分红,你得到的远不止这点吧?这管仲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鲍叔牙立刻制止仆人:“休要胡言!管仲家里困难得多,而且还要照顾年迈多病的母亲,我们多体谅体谅。”管仲知道后感动不已,一边哭一边把钱揣兜里。

他们的友谊还不止如此,在那个实业并不发达的时代,像经商这种泡沫产业,一旦碰上实体经济的衰退,利润链条必然崩盘。突如其来的经济危机,令管鲍二人只好弃商从军,但管仲并不是当兵的料,每次冲锋号一吹,敢死队带着家伙往上冲,管仲上前甩给人家俩王四个二,然后掉头就跑,再也没有回来;收兵撤退回去吃饭的时候,又突然闪现出来。时间久了,他这颗不愿过河的卒子就变成了大家耻笑的对象,“管跑跑”这个外号也就在军中传开了。即使面对最直接的羞辱,管仲也坦然接受,依旧一如既往地作逃兵。于是,毫无意外地,管仲被孤立了,连和战友最起码的问候,也只是在佯装的自然中探索前行。他坐在远离营房的大树下,一边喝酒一边眺望着营房外篝火旁欢声笑语翩翩舞蹈的“战友们”,苦笑了一声:“过去我以为:孤独是世界上只剩自己一个人。现在我认为:孤独是自己居然就能成一个世界(刘同老师又穿越了)。”

远远听见大家又在拿他的逃兵经历作酒后笑谈,人有时就是这样,越不愿听到的东西听得越清楚,他也只能一笑而过。但这次在众多嘲笑中他听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那是海哭的声音,呃……好像是鲍牙哥的声音,他似乎生气地呵斥着什么。

“你们不要再嘲笑管仲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得留着命去照顾老母亲呀!谁不曾有迫不得已,有时候正是有了牵挂,我们才变得软弱。对于战争来说,我们只是小小的卒子,但对于家人而言,我们就是整个世界!”

这些老兵痞们听完大都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地继续喝酒,只有远在树下的管仲再也控制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低声痛哭起来。鲍叔牙听到后端着酒壶走过去,倒了一杯递给管仲:“你有故事,我有酒。”

管仲破涕而笑:“临阵脱逃,众人皆以我为耻,唯叔牙为我仗义执言。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叔牙也!”

“今天是伽马星系半人马星座423年一遇的流星雨,让我们共同许下心愿,好吗?就让亿万光年外的星光,见证我们的友情。”

“正经不到三秒!”

两人哈哈大笑,痛饮一杯。陪你走一程的朋友,谢谢他们;陪你走一生的朋友,谢谢老天。

后来两位好基友一起刷学历、刷履历、刷经历,一点一点打怪升级,最后如愿考上了公务员,被齐僖公任命做两位公子的老师。管仲做了公子纠的导师,鲍叔牙做了公子小白的导师。

鲍叔牙很郁闷,他明白“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齐僖公知道小白烂泥扶不上墙,所以才配他这个粉刷匠,而公子纠一直受宠才让管仲这个学富五车的大佬做指导。公子纠是小白他哥,而且纠母还是鲁国国君的女儿,无论是依宗法继承顺序还是比母族势力,小白都完败。分析了这看似光明但走投无路的未来,老鲍放弃了挣扎。由于这种心理落差,他消极怠工,天天旷课。管仲发现后,不想让老友太颓废,就劝他:“做人嘛,最重要的是要有梦想。培根如果没有梦想,那和火腿肠有什么区别!”

老鲍:“当梦想照进现实,更需要脚踏实地,若能找到适宜的兼差也是极好的,不仅能应付开销,更不负爱的恩泽。”

管仲:“说人话!”

老鲍:“我要跳槽!”

管仲微微一笑:“形势还是很乐观的:第一,齐人厌恶鲁人,公子纠母亲是鲁人,恨屋及乌,国人也就厌恶公子纠;第二,小白虽然又笨又性急,但他有野心有远虑。才智过人固属难能,但气势与胆识才是天纵奇才之征兆。小白思想虽粗糙,然胸中有丘壑。如璞中美玉,似待磨金刚,假以时日,将成非凡大器(引自杨昌济对毛泽东的评价)!”

鲍叔牙听后这才有了心气,开始耐心辅佐小白。当时正值齐国内乱前,两位公子的谋士都已经有所预感,所以都提前带着主子逃离了齐国。公子纠自然有地方去,因母亲是鲁国人,所以鲁庄公对公子纠还是相当欢迎的。当然,欢迎的理由肯定不是血浓于水,而是因为自己的老爹(被戴绿帽的鲁桓公)在齐国死于非命。现在正是大好机会,施恩于公子纠,日后他回国即位,扶持一个傀儡国君,以此控制齐国。

至于没有后台的小白和鲍叔牙就比较苦命了,逃到了莒国,一个鸟不生蛋的小国,连官吏都吃不饱穿不暖,哪里有闲钱管你这政治流浪汉。于是小白和鲍叔牙这几年过得很清苦,每天吃的是萝卜缨子白菜帮子,住的是陋室惟吾德馨。这苦日子,一熬就是好几年。

终于,公孙无知被搞死了。齐国经历内乱后,公子纠和公子小白成了新的继承人。齐国召开董事会全体会议,打算推选出一个新董事长。但两边的势力互不相让,利益所争各为其主,所有辩论的最终结局是双方都更加相信自己原来的观点。最后实在没办法,两方相互妥协,达成了一条比较公平的上位方法——谁先回国谁当老大!

这个决定虽然扯淡,但也是热爱吵架的中国人千年总结出的解决矛盾的智慧。决定一做出,立刻让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的公子小白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哆嗦。莒国虽然人穷国弱,无法给小白任何支持,但有一个巨大的优势——离家近!一听到祖国的召唤,远方的游子立刻坐上了通往春天的地铁,鲍叔牙带着小白,管仲带着公子纠都出发了,但两拨人似乎都不怎么着急,小白是因为离齐国近,公子纠是因为有后台。鲁国一听说公子纠要回国继承君位,立刻派国防军护送回国,声势浩大,大有匡扶正统的意思。此外,公子纠还有一招撒手锏——管仲!一颗黑心两手准备,老谋深算的管同学可不打算让小白顺利回国。他快马加鞭追赶小白的车队,小白和鲍叔牙正在前面优哉悠哉地浪,突然感到背后突如其来的骚,闪了他们的腰。转身一看,管仲带着骑兵连追了上来,小白问:“老鲍啊,你基友来干啥?”

鲍叔牙:“带着家伙事儿来,肯定不是来拜年的。见机行事吧!”

管仲上前:“公子,老鲍,我给二位拜年啦。”

“废话少说,有话快说!”

“请问公子,何故回国?”

“不知不觉把他乡当作了故乡,故乡却已成他乡,偶尔你才敢回望!”

“别装蒜啦,我知道你为啥回去。公子纠是兄长,由他继承大统名正言顺符合礼法。您不用回家了,您的前半生注定漂泊,后半生……您就习惯了。”

“先君(齐襄公)去世,为臣为弟,哪有不奔丧的道理?”

“这么说,您是一定要回去了?”

小白不再理会管仲,管仲看无法劝服小白,于是掉转马头准备撤回。谁知说时迟,那时快,那时没有管仲快,只见他回身一箭,正中小白。小白应声倒下,众人赶紧上去止血、掐人中、人工呼吸。完了,小白死了!

管仲一看,喜上心头:“天佑公子纠!”然后快马加鞭回去报喜。公子纠一听小白已经翻白肚了,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方已经被灭,咱们可以尽情嗨起来了!”于是,公子纠的队伍放慢了脚步,走三天玩两天。管仲劝公子纠,公子纠却不以为然:“小白不都死了吗?老子当老大是铁板钉钉!”

小白死了?怎么可能,主角光环有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要是他真死了,这一章我还讲个鸡毛掸子啊,于是我一巴掌把小白糊醒:“再不起来,观众就要给我寄刀片了!晚上盒饭没鸡腿了!”

小白睁开一只眼:“管仲走了没?”

“走……走了!”

“走远了?”

“远了!”

小白一个鲤鱼打挺:“跑!赶紧跑!”

大家都还在蒙圈,只见小白一骑绝尘而去。果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管仲箭法还是相当不错的,一箭射向小白心脏,庆幸的是小白的肩带救了他一命,但为了蒙蔽管仲,只好装死,被猪队友掐人中把嘴都掐肿了也得忍着。效果还是明显的,至少绝了后患,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等公子纠的团队赶到齐境时,没有礼炮彩带和百姓的夹道欢迎,反倒是被齐军的入境管理机关拒签了!

“看见牌子没?公子纠和狗不得入内!”

“你小子,别拿哈士奇不当狼崽!我可是齐国董事长啊!”

“呵呵,你要是真是董事长会这么不懂事?都给你说了,最高领导下命令把你开除齐籍了!”

“最高领导?难道是小白?!臭小白,你开门呀,你有本事抢君位,那有本事开门呀!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再骂也没用了,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小白趁着公子纠在半道上潇洒的时候,已经日夜兼程赶回国即位,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齐桓公。

公子纠哪里是肯认命的人,尤其是这吞到十二指肠里的鸭子,都快消化了又飞了,搁谁谁受得了。另一个不承认失败的是鲁庄公,他本来打算借这次施恩于公子纠来挟齐君以控制齐国,现在啥也没捞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护送公子纠的军队直接在齐边境摆开架势,逼小白退位,敢吐一个不,管杀不管埋!

这样公然干涉齐国内政,引起了齐国军民对公子纠的厌恶。本来只是齐国内部的权力之争,朝野都根据自己的利益各有站队。现在你公子纠引兵攻打母国,这可就由人民内部矛盾变成敌我矛盾了,朝野上下同仇敌忾,都要跟这个卖国贼玩命。

双方军队战于乾时。鲁庄公完全没把齐军放在眼里,自以为齐国内乱已久,国力已经皮包骨头,但他却忽视了一个重要事实——吃寿司的骆驼比马大(呃,好像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齐国虽然暂时变弱了,但毕竟曾经是大国,就算铂金掉段到黄金,打青铜段位的鲁国还是能轻松秒杀的。两军一碰面,齐军就展现了压倒性优势,鲁军被打成了打卤面。

鲁庄公节节败退,不得不向齐军求和。齐桓公(小白)发话了:“求和可以,公子纠是我的亲人加敌人,你替我搞死。管仲和召忽是我的仇人,我要手刃他们,给我送回来。”

鲁庄公被打怕了,不敢违背齐桓公的指示,抓住了公子纠和管仲等人,手起刀落斩杀了公子纠,然后准备打包把管仲和召忽快递回齐国。召忽是个硬汉子,对管仲说:“老铁,我准备自杀,为主公尽忠!”

“一起吧,You jump,I jump!”

“你Jump个鬼啊!你得活着!我自杀,那公子纠就有以死相报的忠臣了。但你得活着,我死是为了忠人,你活着是为了忠国。死者完成德行,生者完成功名,我们各尽所能,各尽本分。管兄,请带着我和公子共同的大国梦走下去!让天下、让我在九泉之下都能听到齐国那震彻天际的擂鼓!”说完,召忽撞柱自尽。春秋无义战,但却有义士。

管仲很痛苦,却没有落泪。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因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管仲收拾一下心情,背负起死去的、活着的托付,望着齐国的方向,眼神更加坚毅!

第一次亲密接触

咱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齐国这边,齐桓公成功上位,又击退了鲁国的侵略大军,初出茅庐就建功立威,现在该论功行赏了。功劳最大的自然是鲍叔牙,辅佐多年,兢兢业业,既有功劳又有苦劳。齐桓公准备聘请老鲍做相邦,但他却拒绝了,齐桓公很不解:“除了您,还有谁能堪此大任?”

“您的老熟人,公子纠帐下管夷吾!”

“你假奶粉吃多了?!那哥们差点搞死我!”

“各为其主,情有可原,不必过分苛责。如果君上只想维持现状,保齐国平安,庸庸碌碌百年,那臣倒是绰绰有余。但,君上,您不想称霸吗?”

齐桓公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沉默良久,随后又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地说道:“我们做得到?”

“我不可,管仲可!他的才能强我十倍!宽惠爱民,我不如他;治国不失秉,我不如他;制礼仪而法四方,我不如他;介胄执枹,立于军门,使百姓皆加勇,我不如他。”

“照你这么说,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我嚓嘞!你的关注点还挺奇特啊!”

“开玩笑,开玩笑,别闹。那我现在就派专车把管子接回来!”

“不可,要用囚车,而且要发布诏令,说您对管仲恨之入骨,发誓要亲手烹了他!”

“这是何意?”

“管仲之才天下闻名,如果鲁国知道您要拜管仲为相,定然不会让管仲活着归齐,没有人会帮助自己的敌人变得强大。”

“先生果然厉害!”

鲁庄公害怕齐国的威严,于是效率极高地搞死了公子纠,但在处理管仲的问题上,鲁国朝堂出现了分歧。大夫施伯认为:“齐国要管仲绝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重用他。管仲乃天下良辅,他助哪国,哪国便可称霸诸侯。”

鲁庄公:“你的意思是?”

“剁了管仲,只把尸体送回去。既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这,不太地道吧?别人最可恶的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你这都出了厕所了,还想锁门?而且刚收到齐国的微信,说要活的管仲。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敢违背啊!”

“唉,放虎归山,将来必定葬身虎口!”

鲁国把管仲送上齐国的囚车,管仲一脸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表情,其实他心里对鲍叔牙的计策早已了然于心,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但在鲁国人面前还得最后秀一把演技,在囚车上一直骂齐桓公和鲍叔牙,一直骂到齐国边境。

鲍叔牙:“差不多得了啊,还指望拿奥斯卡奖啊!到齐国了,出来吧,洗澡换衣服,有饭局。”

“断头饭啊?”

“少装蒜,你会猜不出来?!”

“岂能不知,只是旧主刚死,就背主侍敌,君子以为耻。”

“立大功者,无恤小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新君有霸图,先生有争心,天作之合。”

“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实在太刺激了!”

于是,管仲沐浴更衣,拿上齐桓公的房卡,去参加面试。与其说是齐桓公面试管仲,不如说是两位的互相面试,于是这对春秋时期的黄金搭档有了第一次美丽的邂逅。

面试地点设在庙堂。酒过三巡,齐桓公突然放下酒杯,面色凝重地说:“齐国危矣,先生教我。”

“君上言重了,解决问题得先找到问题,学会批评和自我批评。”

“僖公在位时,齐国也曾小霸一时,只可惜那襄公纵情于酒色,高台广池,湛乐饮酒,田猎罼弋,不听国政;卑圣侮士,唯女是崇,九妃六嫔,陈妾数千;食酒肉,穿锦绣,边关将士却忍饥挨冻。卑妾贱优位于贤士英才之上,如此荒唐才使得齐国霸业凋零。目前局面已经难以控制,何如?”

“简单,但君上要先立志做霸主!”

桓公愣了一下:“这,二者有关?寡人只是想守住齐国基业,恢复僖公功业而已。现在就说称霸,假大空了吧?”

“势高则围广,势卑则围浅。如果君无争心、无血气、无号令天下之志,所出国策也只能是对破船的小修小补,只能在沟渠江湖中苟且偷安。如若有驰骋大海的气魄,便可换艘新船大船,我也可以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改革。给我十年,还您一个奇迹般的齐国!”

“可是……”

“既然君上犹豫不决,那就赛扬娜拉了!您留我这条命,我很感激,但我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改变世界。”

说完,站起来就要走。齐桓公蒙圈了,鲍叔牙也蒙圈了,在场所有人都蒙圈了。眼看管仲就要走到门外了,齐桓公才反应过来,立刻喊道:“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生命因你而精彩!”

管仲自然没打算真走,知识分子嘛,都喜欢装一下腔调,让你掂量一下老子的身价,同时还有最重要的目的——激发出齐桓公的潜能。其实齐桓公本不是什么德才兼备的君主,整体能力着实低于公子纠,属于志小才疏的一类,所以第一步需要逼出这只二哈骨子里的狼性。效果还不错,桓公亲自迎回管仲,管仲很满意。他观察到桓公的眼神不再呆滞,而是充满了对霸业的渴望。

两位大佬再次坐下,桓公问:“立大志,然后呢?齐国颓势若持续,怕以后宗庙无人打扫,社稷无人祭祀。”

“仰望星空,也要脚踏实地。首先是立规矩,齐国之所以内乱,就是因为没规矩。政治上表现为尊卑无序、纲常崩坏,国君与亲妹妹通奸,还随意杀害他国国君。上行下效,这才有了后来的无知之乱。”

“何如?”

“四维者,礼义廉耻也。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在百姓中找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宣传他们的品格德行,考察百姓中素质高的,树立为典型;再把百姓统一制定表格,好人发朵小红花,坏人就用刑罚制裁他,赏罚分明。长久以往,尊法守礼之气便可深植朝野。”

“先生深谋!”

“没规矩在经济上的表现——四民杂处!士农工商都住在一起,不利于专业化发展,要建立专职专业专门的经济体制,让四民分居:士居闲静之地,农居近田野之地,工匠靠近官府,商人靠近市场。士一出生就是为打仗而努力,所以世世代代传武功秘籍;农民传农业技术,手工业者传手艺,商人传钱。就这样代代积累,齐国各行业就可做到列国的高精尖。”

“政治经济都发展了,我想修明政事以行时于天下,是否可以?”

“当然。”

“从何开始?”

“从爱民开始,国之根本在民不在君。公修公族,家修家族,使大家工作互相联系,俸禄互相补助,百姓就会相亲相爱。宽放旧罪,救助旧宗,为无后者立嗣,人口就增多了。减少刑罚,薄收赋税,人民就富裕了。选拔贤士,施教于国,人民就有礼了。政令发布后不随便更改,百姓的行为就会端正规范。”

桓公听后立刻起身作揖:“先生大才,小白受教了!”

经过这一番互相面试,这两个人算是看对眼了。胡吹一番后,该谈待遇问题了,管仲要的很简单,权、钱、地位,都要最好的。齐桓公也相当大方,拜相、封上卿、称仲父(干爹)。

管仲与桓公又促膝长谈数日,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又到黎明。

桓公望着从地平线下挤出的一丝光芒,叹了口气:“过去我总是在逃跑,总是动不动就逃跑,从齐国到莒国,再从莒国到齐国,连活下去都要向别人乞怜,总有人在背后说:‘看,那个人好奇怪呀!’‘是啊,他好像条狗!’呵,现在,称霸!多么古怪的梦想,会不会变成笑话呢?”

管仲温了杯酒递给桓公:“男人,有绝对不能逃避的战斗!尤其是当梦想被人嘲笑的时候!走吧!我们一起去,干翻这苍穹!”

雄关漫道真如铁

经过一番思维和吐沫星子的碰撞,齐桓公与管仲总算达成了初步的争霸计划,但万事开头难,两个人对于如何迈出第一步产生了分歧。管仲打算先搞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韬光养晦后再一鸣惊人。但齐桓公坚持以斗争为纲,觉得所谓霸主只要拳头硬就足够了,第一步当然是杀鸡立威了。管仲不同意,他觉得桓公才刚即位,最需要的是稳定的国际环境,如果四面点火,势必玩火自焚。但他毕竟刚加入公司,不好跟老板把关系闹僵,只能无奈妥协:“不知君上想先打谁?”

“是谁向你借半块橡皮,又是谁把我的长发盘起。”

齐桓公二年春,桓公为报干涉内政之仇,以鲍叔牙为主帅,车三百辆、两万余人,攻打鲁国。鲁国很无奈,不是说好了做彼此的天使吗?不是刚替你杀了公子纠吗?你反手就给老子一个小心心!没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鲁庄公召集百官商议退兵之道。

鲁国庙堂焦头烂额,而鲁国山野却有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这位大哥叫曹刿,听到这个名字,有没有勾起你童年的阴影?没错,就是那篇课文——《曹刿论战》!当时不知在心里问候了多少遍曹刿的祖宗。

曹刿原本在远离都市的小乡村里,采菊东篱下,悠然抽大烟。这一天突然听到齐国攻打祖国的消息,爱国之情以及压抑已久的建功立业的凌云壮志瞬间迸发,于是收拾收拾,准备去为鲁庄公献策,乡亲们听说后纷纷嘲笑他:“农业重金属,谁能比你土!粪叉柏油路,住在城乡接合部!你猪八戒戴眼镜,冒充啥大学生啊!”

人的这种行为是可以理解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嘲笑你,既是害怕你变得比他们强,又是给自己那不敢改变的懦弱的内心找到一丝安慰。曹刿没说什么,老铁们又故作善意地劝他:“那是吃肉者(权贵者)该考虑的,你一个吃杂粮的凑什么热闹(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

曹刿答曰:“吃肉的人只顾享受,见识鄙薄,没有深远的谋略(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何苦呢,平平淡淡才是真!”

“蜡烛燃得再久,也只是豆大点的光明,我宁愿选择惊天动地的闪电!”

作别了乡亲,曹刿来到都城,刚好赶上鲁庄公的座谈会,于是曹刿请求献策,庄公非常高兴地接见了他。

庄公很客气,但曹刿却一脸严肃,一开口就实打实地打了庄公一个耳光:“齐国强大,鲁国菜鸡,您凭什么敢去迎战?”

“我……我吃穿都不敢独享,都是给大家分享。”

“小恩小惠,都是分给左右手下,百姓没得到恩惠,不一定服从您。”

“祭祀的牛羊和玉帛,我不敢夸大,敬天的时候真心祷告不敢虚言。”

曹刿依旧面无表情:“敬重神明只是遵礼,但神明虚空,我们务实,神明不会因您的小诚信就派天兵天将来保护您,您有实际点的仁政没?”

庄公想了想:“国内大小案子,虽然不能完全查明,但也会尽心尽力,尽量没有冤假错案。”

曹刿眼睛突然闪烁了一下:“足够了,单凭这一点,可以一战。”

“这就可以了?就凭对百姓的小小恩惠,就能打败齐国大军?”

“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就是老百姓……”

庄公觉得曹刿绝非池中物,于是封曹刿为副将,与他同乘一车,一起去了战场。

就像之前说的,春秋时期不管什么都讲究个君子风度,战争也有战争的道德。双方先约架,放学后别走,在学校厕所后面的过道里咱们走一波;然后两边摆开阵势,开始擂鼓,双方出兵,战车在前步兵在后,互相冲击。如果一方擂鼓而另一方没准备好,那就打不起来。这就好比对面喊:“我要去搞死你了!”这边回复:“正嘘嘘呢,再等我一会儿!”对面就得等着,这就是君子的战争规则。有规则,就有善于利用规则的人,曹刿就是个典型。

两军战于长勺,齐国军队先准备好,开始擂鼓:“仨尖儿带个八!”

鲁庄公准备擂鼓,曹刿急忙拦住:“要不起!”

齐军见对面按兵不动,有点心浮气躁了,二次擂鼓:“一对圈!”

鲁庄公觉得没面子,准备擂鼓,曹刿又摇了摇头:“不要!”

齐军有点懈怠了,第三次擂鼓:“一对六!快点啊,我等得花都谢了!”

鲁庄公一头黑线,问曹刿:“要不咱们……”

话没说完,曹刿大喝一声:“王炸!”

鲁军一听鼓声响起,顿时士气大振,高呼着:“德玛西亚!为了联盟的荣耀!”

齐军蒙圈了,完全没想到鲁军会突然擂鼓出击,本来以为打不起来,都准备收兵回去吃午饭呢,谁承想鲁国丫的牌打得也忒好咧。齐军阵型一下子被冲散了,兵败如山倒,完全没有迎战的气势,再也没能聚集力量组织反击。

鲁庄公被突如其来的胜利搞糊涂了,这仗打得忒刺激了!看着落荒而逃的齐军,庄公刚要下令追击,救火队员曹刿又出场了。他下车看了看齐军撤退的痕迹,又登车眺望远处齐军逃跑的情况,冲庄公回眸一笑:“进攻敌方水晶!”

庄公心神领会,立刻下令追赶,齐军大败。这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案例之一——长勺之战!胜利的关键在于曹刿的战争理论,理论源于实践,又可指导实践。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传统的道理——知识就是力量!

本来必败无疑的战斗,居然出人意料地大胜了,这让鲁庄公大为高兴,但还是觉得这仗赢得有点无厘头,于是问曹刿:“老曹,你说你这仗咋整的?这么牛!”

“简单!打仗最重要的是靠勇气,第一次擂鼓,齐军锐气正盛,不可硬碰;第二次擂鼓,齐军已有些浮躁,但实力依旧强于我军;第三次擂鼓,敌军厌烦懈怠,士气低落。这时我军擂鼓,士气鼎盛,这才能势如破竹(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庄公听得一愣一愣的:“厉害厉害!那后来我想追击,你为何阻拦我?”

“齐国大国,天雷虽远,尚有余威,而且兵不厌诈,咱们藏了两王,没准人家还藏了四个二呢!所以我才下车查看他们的脚印车辙,并眺望他们撤退的状况。见他们败退路径混乱,丢盔弃甲,旗帜散落一地,这才放心让我军追击。”

“先生真乃大才也!”

长勺之战大败后,齐桓公并不打算就此收手,他觉得这只是一个意外,毕竟齐国综合国力远胜于鲁国。黄金段位被一个青铜残血摆了一道,这还得了,于是联合宋国准备第二次攻鲁,管仲自然是一再阻拦,但桓公大概是被气糊涂了,任谁都阻拦不了他。无奈,管仲只好放任桓公胡闹,而自己一心抓经济。没有谁会不厌其烦地安慰那无知少年,有时候继续走是因为勇气,而一直走只是因为惯性,必须让他碰得头破血流,他才知道回头。

长勺之战结束后,同年六月,齐国联合宋国攻鲁国。按理说二打一,推掉鲁国的高地塔应该不成问题,无奈这个队友真是猪得可以,此时的宋国已经不是当年与郑国争霸的宋国了,史书对宋军的战斗力用了一个“极差”来形容。鲁国虽然也是渣,但人家国君知人善任、积极纳谏,君臣百姓上下一心,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更重要的是,人家还培养了一批军事理论人才。军事理论如果玩砸了,那就是纸上谈兵;如果玩顺了,那就是战略家。这样的人才不止曹刿一个,公子偃也是一个被出身耽误的军事理论家。

鲁庄公:“齐宋两军并列前行,压迫而来,该当如何?”

公子偃:“先攻宋军,战局可定。”

“齐军正面攻来,如若主力调去迎宋,谁来拒齐?”

他给庄公分析了一下局势:“第一,联军攻鲁,名号是宋报鲁攻宋之仇,而齐国只是借风煽火,君子之战都讲究个名正言顺,所以攻击重点在宋非齐;第二,宋军极弱,一触即溃,齐军见盟军溃败,自然军心不稳,即使不退兵,我军两面夹击齐军,齐军也必定大败;第三,齐军刚被鲁军大败于长勺,对鲁国多多少少心生怯懦,或许早已是惊弓之鸟。臣断言,一旦宋军败下阵来,齐军必定退兵求和!”

“不可不可!太冒险,一旦齐军趁我军攻宋之际出兵破城,得不偿失啊!”

“可是……”

“不必说了!”

公子偃的建议被拒绝了,其实鲁庄公的考虑也没什么错,是比较谨慎的策略,步步为营坚守城池,即使无法大胜,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按公子偃的高收益却高风险的办法,一念地狱一念天堂,落差太大,小心脏受不了。

可偏偏,公子偃玩的就是心跳。一大早刚开门,只听裤衩(咔嚓)一声,公子偃带着特战队冲出南门,直奔宋军而去。鲁庄公听说后把假牙都惊掉了,没办法,不能让自己儿子羊入虎口啊,于是亲自带着鲁军主力去支援。

让鲁庄公意外的是,这场战斗远比预料的简单得多,宋军的战斗力弱到了一定境界,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攻打他国。鲁军在乘丘大败宋军,俘虏宋将南宫长万。而齐军诚如公子偃所说,一见战事刚开始盟军就挂机了,心里打起了小鼓,又想起了长勺之战的阴影,那还打个鸡毛掸子啊,只得退兵求和。鲁国再次创造了奇迹,所以不是所有的文科生都是赵括,也不是所有的战术理论都是纸上谈兵。

磨刀霍霍

齐桓公很委屈,于是问管仲:“仲父,齐国乃尚武之国,军备实力强于鲁国数倍,为何败得那么轻松?”

管仲笑了:“爱刀之人,必死于刀下。人总是在自己最擅长之处摔跟头。”

“那怎么办?”

“磨刀!”

开始了,终于开始了!齐桓公经历了两次无厘头的失败后,幡然醒悟。齐国虽不算病入膏肓,但也是得了顽疾,即使不致命,但随时发作、反复折磨也让齐国痛不欲生,必须由管仲操刀来一场大型手术,切除肿瘤,移植器官,方可迸发生机。

桓公和管仲的最终目标是实现齐国的伟大复兴大国梦,无论哪个时代,大国崛起的标志无非是那几个——经济繁荣、甲兵强盛、政清人和、文化昌明……首推的自然是那个比较俗的经济基础。俗归俗,但这任谁都无法逾越。

管仲也是俗人,第一项要解决的就是钱的问题。前面和桓公开茶话会的时候,已经分析出经济凋敝的问题所在——四民杂处,所以管仲颁布法令——四民分居,生产专业化,具体指导思想就是“叁其国”和“伍其鄙”。所谓“叁其国”,就是将国划分为二十一乡,士居十五乡,工居三乡,商居三乡,分设三官管理。至于“伍其鄙”,就是将鄙野(国都之外的地区)分为五属,设立五大夫,由五正官分管。属下有县、乡、卒、邑四级,分别设立县帅、乡帅、卒帅、司官管理。

这就改变了之前鸡兔同笼难以管理的问题,这样做究竟有啥好处呢?《管子·小匡》这样解释:首先,同一产业可以“相语以事,相示以功,相陈以巧,相高以知”,也就是可以交流经验,提升技艺;其次,可以“相语以利,相示以时,相陈以知价”,也就是以利益为杠杆,依靠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使行业内部自我调节;最后,使得百姓安于本业、钻研本业,不至于“见异物而迁焉”。

此外,管仲更为重视农业的发展,他认为:“五谷粟米,民之司命也。粟者,王者之本事,人主之大务也。”所以出台了一系列农业政策,比如“均田分力”,就是把土地分给农民,让他们自己耕作,自负盈亏。过去处于被剥削地位的农民被榨干了剩余价值,一年到头吃不饱,所以大都缺乏生产积极性,国家整体生产力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水平。现在“均田分力”,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积极性立马就上去了,随之上去的就是国家生产力和人民生活水平,基本实现了整体小康。

与农业政策相配套的还有相应的赋税政策——“相地而衰征”。“相地”就是丈量全国耕地,核准造册,再依据土壤质量划分不同的赋税等级。依据土壤的肥瘠征收数额不等的实物农业税,改变了传统的均地均税的收税方法。这两项政策,最重要的目的是减少贫困,减少两极分化,实现共同富裕,打造一个人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的齐国。

看到这儿,大家可能以为在这样的改革下,经济这一块短板应该补得差不多了,但管仲一跺脚,不够啊!完全不够!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简简单单来钱快、舒舒服服把钱赚呢?

正发愁呢,猛地抬眼,看见自己的小妾一脸娇羞地从眼前飘过,不由感叹:女人啊,多么美丽的生物!真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管仲嘴角划过一丝邪魅的微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上疏请求增加公务员编制——于是,中国娼妓业的祖师爷就诞生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管仲不是君子,是政治家。“管子之治齐,为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佐军国”。没错,你没听错,男士的福音,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泡妹子钓凯子了!写完这句话,我就要去跪古筝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千万别让女朋友在电脑屏幕前停留太久。在那个心向往之的年代,妓院不仅不违法,而且还是国企,追逐梦想的年轻姑娘们背负着家乡父老脱贫致富的重担以及身患癌症母亲和上不起学的弟弟的期待,经历初试、复试等重重考验后,终于成了一名——妓女!多么励志的故事!屏幕前的我默默点了一支烟,抬头四十五度让泪水划过脸颊,不由感叹——有梦想谁都了不起!这次我要跪榴莲了……

管仲在国都临淄开了七间这样的官办青楼,每间妓女百人,共七百人,有卖艺不卖身的,有卖身不卖艺的,有既卖艺又卖身的。甭管钱咋来,总之都得向国家交税。管仲以此招吸引了大量外来商旅,这些人来齐国做生意赚了不少钱,本打算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晓得百炼钢抵不过温柔乡,为博美人一笑散尽千金。但最后笑的并不是美人,而是赚得盆满钵满的管仲管老鸨。

管仲不愧是卓越的经济学家,他的赚钱手段远不止这些。一次,管仲在给齐桓公介绍完“轻重平准”的经济调控法后,齐桓公意犹未尽地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理财之法吗?”

管仲微微一笑,指指自己的脑袋:“太多了,都在这里面装着呢!有一种方法叫作‘御神用宝’,了解一下?”

“先生教我!”

“这个‘御神用宝’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空手套白狼!臣听说北郭有个人,拆迁挖地的时候挖出来一条土鳖,君上您猜这只土鳖值多少钱?”

“炖汤前也就二百多吧,佐料加得多的话,差不多二百五?”

“土鳖……”

“你骂我?”

“臣哪敢!臣是说,臣预言这土鳖值一百亩地!”

“不会吧,就是拿人参炖也炖不出这个价吧。”

“刨个坑,挖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自己的土,自己的地,种啥都长人民币!”

管仲派出十乘车来到那个挖出土鳖的人家,赐他百金,又用金制大盘把那个龟给“请”回来,然后邀请各大娱乐媒体报纸杂志营销号,用整版连载报道“神龟天降”这个重磅新闻,之后又连开几场新闻发布会,将其供奉在大台上,说那个龟是东海海神的儿子,每天杀四头牛祭祀它。这样的宣传力度,全国上下,甚至连桓公自己都快相信这是一件神物,得到神龟的护佑和祝福可长命百岁富贵终身。

四年后,齐国攻打孤竹,但是粮食一时凑不够,桓公急得焦头烂额,只有管仲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君上莫要着急,臣在四年前曾有一笔活期存款,现在连本带息刚好够大军五个月的军粮!”

“此话当真?!在哪儿?”

管仲指了指供台上的神龟。

“您要的一百亩地和一片大大的疆土!”

管仲之所以这么自信,因为他早就打听到,城里的大户丁家储备的粮食够大军吃五个月,于是亲自带着三军仪仗队,护送神龟来到丁家。丁家家主一看这架势,国相亲自登门拜访,还带了东海神龟做礼物,着实有点担待不起。管仲说:“这神龟的价值想必你是清楚的,但现在国家大事为重,不得已,想用这神龟做抵押,换你仓库里的粮食,明摆着便宜你了。”

丁家上下老小一听要把神龟抵押给他们,受宠若惊,立马跪下磕头如捣蒜,领旨谢恩,都完全没在意粮食的事。就这样,管仲略施小计,一只土鳖就换了大军五个月的粮食。其实这种手段在当代大家都很熟悉,比如原本廉价的秋裤,明星穿过后就卖到几百万;再比如那些一夜爆红的网红,卖萌卖笑卖惨卖肉,其实总结起来无外乎两个字——炒作!管仲大哥的祖师爷身份又普及了一个行业。

与经济改革同步进行的还有军事改革。富国不等于强国,科威特就是个例子。科威特的已探明石油储量为940亿桶,约为世界总储量的10%,人均GDP高达52000美元,可以说是用金砖堆砌起来的国家。只可惜,有命赚钱没命守,伊拉克用了不到24小时就横扫科军,占领全境。所以为了守住经济发展的果实,必须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管仲将全国分为二十一乡,负责作战的士占十五乡,由桓公和两个上卿各统领五乡。五乡为一帅,有一万一千人,这就构成了齐国的常备军三万多人。不要觉得三万多人太少,这些可都是从贵族子弟中挑选出的精锐,作为世代为国家作战的士阶层,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更为最重要的是,他们积淀下来了作为士的觉悟、保家卫国战死为荣的气节。管仲聚集了这支优秀贵族子弟组成的中央军,使得为国征战成为一种无上的荣耀,以此打造一种战斗精神:如果需要,我将为国捐躯;如果必要,我的血肉就是你登上城墙的云梯!

管仲在政治上的改革包括三方面:治民、治吏、治国。

首先是治民。管仲提出:“政之所兴,在顺民心。”至于如何顺民心,管仲在《管子·牧民》中解释为“从其四欲”,“民恶忧劳,我佚乐之;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也就是说,百姓是很脆弱的生物,他们怕忧愁操劳、怕贫贱、怕朝不保夕、怕绝后,当政者就要对症下药,让百姓快乐、富足、安定、延续。实现了这四点,百姓自然会服从管理,懂礼节,守规矩。管仲把这个驭民之术总结为“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再者就是治吏。管仲认为齐国吏治混乱有三个主要原因,“一曰德不当其位,二曰功不当其禄,三曰能不当其官”,所以管子主张:“故国有德义未明于朝者,则不可加以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则不可授与重禄;临事不信于民者,则不可使任大官。故德厚而位卑者谓之过;德薄而位尊者谓之失。”说白了就是改变传统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坑施一样肥的做法。现在这群萝卜在哪个坑、有没有坑、施不施肥、施哪种肥,全要看萝卜自己给不给力。甭管你是白萝卜还是胡萝卜,能炖粉条的才是好萝卜!

至于治国嘛,提倡礼法并用,依法治国与以德治国相结合,以法规制行为,以德教化民心。儒家与法家是死对头,但这两家都推崇管仲,由此可见管子的思想对后世的影响。尤其是他的法治思维,《管子·明法解》写道:“明主者,一度量,立仪表,而坚守之。故令下而民从。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管仲还强调“正法直度,罪杀不赦,杀戮必信,民畏而惧。武威既明,令不再行”。法令要有绝对的威严,不可朝令夕改,这样才能让百姓畏惧,以法治防范恶意,以法治疏导人性,人性才能向善有序。

关于管仲重视法治,还有这样一个小故事。一次,齐桓公实在闲得蛋疼,就出外打猎。古代君主其实挺惨的,生活乐趣少之又少,除了和后宫佳丽嘻唰唰外,也只能靠打猎调剂生活了。不能刷微博刷微信刷淘宝,不能晒娃投票发自拍,不能做微商打荣耀,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所以珍惜现在的生活吧,某种程度上讲,我们现在所享受的生活已经超越了古代的统治者。

书归正传。齐桓公追赶野鹿跑进一个山谷,打开GPS才发现地图上根本没这个地方,碰巧前面有个老人。

“老人家,有个问题想问您。”

“爱过……”

“汗……拜托您正经一点好不好?”

“请提出您的问题。”

“这个山谷叫什么名字?”

“愚公谷。”

桓公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老人微微一笑:“老朽就是愚公(这个愚公和移山的那个愚公不是一个频道的),这就是以老朽的名字命名的。”

桓公非常不解:“大家取名字都取甄美丽、赵英俊啥的,图个吉利,你看起来也不像愚蠢的人,为何自称愚公?”

老人家回答说:“有时候,我们的愚蠢是迫不得已的。我原来畜养了一头母牛,生下了一头小牛,长大了,卖掉小牛买来小马。有一天,一个少年经过藩篱,硬说这小马不是我的,因为牛不能生小马,于是把小马牵走了。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就把小马给了他。邻居们听说后觉得我脑子瓦特了,就叫我愚公,这才有了‘愚公谷’这个名字。”

桓公听了大笑:“你这也太蠢了!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人扔了,把胎盘养大了!”

“呵呵,难得糊涂,难得您不糊涂!有时候,我们的愚蠢是迫不得已的……”老人大笑着离开了。

第二天上朝,桓公把这件事告诉了管仲,想让管仲也跟着开心一下。管仲听后整理着装,然后起身恭敬地向桓公跪拜:“以后您无聊时,还是别打猎了。笔也许是您最好的玩物,您可以用小刀割它、削它、砍它,同时可以发泄自己,高声吼着:‘我杀笔,我杀笔,我杀笔了!’”

“什么意思?”

“君上,您还不明白吗?那位自称愚公的老人其实是最大的智者,你我才是愚蠢的。假使唐尧为国君,皋陶为法官,会有强取豪夺别人小马这种事吗?那个老人知道我们的官府断案不公、有法不依、执法不严、违法不究,所以才不得已任由小马被夺,这明明是对我们的讽刺,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桓公的笑容僵在脸上,赶紧正襟危坐、拱手作揖:“先生说的是,小白知错了。”

此后管仲更加注重修法治律,约束百姓和群臣,正如他自己所说:“法者,天下之至道也,圣君之实用也。……有生法,有守法,有法于法。夫生法者君也,守法者臣也,法于法者民也。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此谓为大治。”

经过对经济、军事、政治的改革,齐国逐渐走上正轨,具备了一个大国的硬件条件。现在需要一个契机,隐忍了这么久,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管仲和齐桓公站在齐国边境的城楼上。

管仲:“君上,您在看什么?”

桓公:“齐国!”

管仲:“这里就是边境。城外,哪里还是齐国疆土?”

桓公眉头紧锁,沉默良久:“刀锋所划之地,便是疆土!”

第三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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